车是吴辰宇从老家开来的,他爸刚换下来的商务。这会儿里面坐的除了他俩,剩下的几个只能算得上认识的关系。一个寝室的,互相刚交换完姓名,感情还没来得及联络呢,就赶上这么一出。
吴辰宇不轻不重的骂完,车内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尴尬。
来之前嚷嚷着要绕道去接个兄弟,兄弟没上车就开始暴躁,暴躁也不掉头走,还要接。兄弟一上车状况就更岌岌可危了,感觉随时都能打起来。
一车人,全半生不熟的,谁劝,劝谁,都不合适。于是,大家默契的交换了下眼神,沉默的把头转向窗外。你俩自行发展吧。
那肯定不能打起来。别人不知道,梁恪心里可清楚,吴辰宇骂那一句不是冲谁,纯属跟他摆态度。当这些人的面儿有些话没法说,这要是没人,吴辰宇肯定不能骂一句就完,那得拉着他且掰扯论到。
梁恪坐的副驾驶,吴辰宇骂完,他皱着眉转头看他。吴辰宇不接他这眼,冲前面那辆右道超他的车猛按喇叭。
“别撒癔症,这特么市区,禁喇叭”梁恪吵的耳根子疼,闷声说。
“禁他么神喇叭,禁喇叭,那叫禁鸣笛”吴辰宇不服“知道你还按”梁恪冷脸甩一句。
“我…”
梁恪立马转头看他,吴辰宇没操上来,改成了去。
“我去,我去,我去去”去的力度太低,不足以发泄闷气,一声不过瘾,直接成串往外秃噜。
梁恪懒得搭理他,直起腰,帽子往脑袋上一兜,闭眼睡觉。
这俩从剑拔弩张到偃旗息鼓,战况转的太快。后边的人气儿还提着呢,前边没事了。
这特么什么兄弟。阳光总在风雨后么。
不过,这天之后,吴辰宇没拉着梁恪掰扯倒让他觉得新奇。梁恪都想好了,吴辰宇真要在跟以前似的拉着他问个所以然,梁恪就直接跟他说自己想好了,他不打算改变两人目前的关系,就这样挺好。
梁恪不光是为了给吴辰宇个由头,他也真是这么想的。安然是不错,挺乖又不作,跟她在一块儿确实没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
不过吴辰宇总也不提,他就更没主动说的理由了。本来么,哥们关系再好,谈恋爱那也是自己的事儿。不过,没说归没说,有事梁恪也不避着了。俩人偶尔发个短信,赶上吴辰宇也在,梁恪该怎么回还怎么回,有时还有意无意的提一嘴关于西校区的话题。吴辰宇又不是傻子,自然也就猜到了他是在跟谁聊天。
猜到了也不往上搭茬,等梁恪撂下手机接着刚擦的话往下聊。在梁恪看来他这就是认命了。知道泼出去的水是咋地也收不回了。认命归认命,真要完全接受还是有些费劲。
梁恪也看得出他心里不痛快,堵得慌。九月的天嫌热,买瓶冰水喝又嫌冰牙花子,隔老远就往垃圾箱撇。那能撇进去才怪,就为落一叮咣响,非得弄出点动静才消停。
梁恪那也不劝。左右自己谈恋爱,跟谁,什么样,自己乐意就成。至于吴辰宇为什么拧着过去那点事儿不放,他也理解不了。
相较于梁恪,安然的生活就太简单了。西校区条件差,不足30平的宿舍八个人住,再加上卫生间占去的,空间就挺紧巴。
安然住上铺,地儿不是她选的。那天出去吃饭前她的军训服还是放在正对着门的下层床上的,吃完饭回去后衣服就跑到了上层。安然没问,把铺盖从袋子里拿出来后直接铺了上去。
“那不还有一张”
安然正跪在床上把卷成卷的褥子顺着床脚的位置往床头推。推到一半,听见有说话,顺声往下一看。寝室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她都没注意。
女孩怀里抱着挺大一兜零食,就站在床下的位置。从她这儿看下去,刚好看见黑漆漆的头顶。头发真长,顺着整个背部一直延伸到腰。
女孩仰头跟安然对视,零食袋子往床上一放,转头冲房间唯一空着的下床点了点。
安然也看见那张床了,靠卫生间,洗洗涮涮挺方便的。不过她对睡哪没要求,刚好军训服在这儿,就把床直接铺在了这儿。上层挺好,安静。
“这挺好”安然没等人回头,就缩回脑袋,继续把卷的最后一道铺平。抻抻拽拽直至褥子完全平整了,才觉得刚该说声谢谢的。
安然跪坐着斟酌半天,想想还是没说。错过了最佳时机,再说就显得刻意。
她算是有过集体生活经验的。在ktv那段时间就是好几个人一起住。虽说时间短,又是自己住一屋,但除了睡觉,很多区域都是公共的,赶上休班,也有像这样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
一群小女生凑在一块儿没别的,聊衣服,讲化妆,如果再有共同的欧巴那就更好了,直接跨过所有熟悉过程荣升小闺蜜。
一群人中并不包括安然。因为人聊什么她都插不上话,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摆弄摆弄这个,摸索摸索那个。好像出来就为打个照面,照面打完,直接回屋,门一关,你也不知道人在干什么。
安然平时就不爱说话,碰见了最多点个头,那还得是认识的。再加上又总素着一张脸,就很容易给人一种不合群的错觉。
安然不是冷,就是淡。淡淡的与周围的一切疏离。
现在也一样,下午,寝室八个人全到齐了。大家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儿就走完了从生疏到熟悉的全部流程。
安然是八个人里唯一一个把熟悉的过程当成自我介绍对待的。
我叫安然,历史系,老家滦县,是滦县一中的学生。
挺轻松自在的气氛到她这儿突然严肃起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一个没憋住,最后全跟着笑了。有的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
“滦县一中是哪,要不你在做个简报”不知谁接了一句,大家笑的更欢了。
其实人就单纯觉得好笑,没别的意思。大学生了怎么说话还跟小学生汇报作业似的一板一眼。搁谁听都得乐。这要会说话的随便接一句,或者什么都不用接,跟着大家一起乐,就成功踏入这个小集体了。
可就怕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一群人因为你笑前仰后合,你一点表示都没,撂下众人自己退场了。
安然就这么做的,二话没有,站那儿眨巴眨巴眼,穿过嬉闹跑柜子前收拾东西去了。
她这闷不出的一走,可想而知,笑声立马就停了。好比一首歌唱到最高潮,突然没电了,先前被带动起来的情绪卡在那儿,不上不下,难受。
大家面面相觑,无声的交换着小话儿。不高兴了,我们过分了,这么不禁逗。被人暗着讲小话儿可不是好事儿。隔阂,间隙,都是从这一步开始的。
其实安然并没有不高兴,心里头干干净净的,一点弯弯绕儿都没,就像她们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笑一样。
安然不懂如何营造亲密关系。这是长久的生活状态刻在她骨子里的弊端。看起来她对谁都淡漠,疏离,孤僻又不合群。那是因为十八年来,她就是靠这个来保护自己的。
这种寡淡刻在她的骨子里,只要不牵扯梁恪,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与身边环境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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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梁恪,女朋友和兄弟谁重要~
第35章
女生的东西是真的多。除了安然,哪个不拎两箱子,没比安然两个袋子轻。里面塞得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吃的,用的,玩的,还真有带枕头来的。不过,衣服还是占了大头。
寝室给配的立体柜明显不够用。一柜四门,两个柜里刚好一人一个。不足半米高的小方格子,就放点零食还行,那还得零食不能多。衣服更是想都别想。
这时就有人提出买简易衣柜。衣柜是得买,可总不能八个人都买。买回来支哪?总不好架楼道里去。
那就买四个吧,两个人一个,就挂平时穿的,不穿的还搁箱子里,箱子一个摞一个就放在安然之前搁蛇皮袋子的地儿,靠墙,倒不了。
够用不够用的,暂时也只能这么着。头一回离开家独自生活,爹妈把穷家富路的精神贯彻的太彻底,东西都是照老一辈逃荒的分量给备的。
既然两人用一个,那就得分组。都是新来的谁也没比谁亲近,那就上下床一组。柜子买来直接立在床与床的间隔处,用着也方便。
有人问,还有谁有意见,没意见这会儿就去买。谁没事儿就跟着一起,砍价搬货搭把手。大家都摇头说没意见。
“你呢,要买柜子吗”睡安然下床的女孩用手戳了戳正往立柜里放衣服的安然,问。
“恩?”安然回头看她。
“就简易衣柜,你用吗”女孩说着,拿眼睛扫了下安然手里已经空了的蛇皮袋和还剩下不少空间的方格柜。
“我…不用,能放下。”安然说, “不过,你要是”
你要是不想自己买,我也可以付钱的。
“不用,我东西多,正好不够用”女孩没等她说完,就把话截了。
她就是带枕头来的人。枕头旁还放着一只超大毛绒熊,安然也是回头才看见。零食,衣服各种杂七杂八的摆了一床。还不算立在旁边没打开的两个大行李箱。
东西是多,安然想。
“好”安然回,说完又抬头对她笑了笑,算是回了之前欠下的谢谢。
安然把空了的袋子折好,抬胳膊塞进褥子底下。之前放袋子的地方就空了出来。大家把要用的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衣柜没买来,只能暂时堆在床上。剩下的还锁箱子里,箱子按照刚才规划的,就放刚空出来的地儿。
“你还带只熊来”第一个放完箱子的女孩也看到了那只几乎占去半张床的棕色毛绒熊,惊讶道。
“男朋友送的,宝贝一样,非要让我抱来。里面录了音。”说着,女孩抬手,对着大熊肚子上一拍。
“锦瑟,锦瑟,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你是我的心啊,你是我的肝儿,你是我的四分之三。”
一连串的土味情话,以一种你分不清是说还是唱的方式,操着无比正宗的南方普通话从葛优瘫的大棕熊身上传了出来。
“哇哦”放完箱子的女孩惊叹道,“你男朋友,好…风趣?恩,还幽默。”
“幽默个屁,就一大傻子。没办法,高三小学弟头一回恋爱就赶上了异地恋”叫锦瑟的女孩对着大棕熊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说,“弱智行为能理解。”
“初恋啊,那你现在可是人心头第一好。以后还会成为人心里白月光,朱砂痣,赶上初一,十五没准儿还能混上柱香。”
“香?”
“啊,祭奠你们死去的爱情啊”
锦瑟仰躺着,抬脚冲人屁股踢了下,“初一,十五那是敬天地的,我这□□凡胎,改个日子烧。”
女孩笑着一躲,指着大棕熊,“听见没,换个日子烧”
说来也巧,整间寝室就安然一个是历史系的,其他不是农学院,就是生物学。最出乎人预料的是锦瑟,娇俏的小姑娘竟然是学化学的。
最开始那会儿几个人分不出亲疏远近,干什么都扎堆儿去。可时间一长,小队伍就按照系别自行分了拨。
锦瑟除了安然跟那两拨多少都沾点关系。她也把自己当成了会儿。天天跟皇帝点妃似的,想跟谁就跟谁,反正搭伴儿,自己乐意就得。
安然跟他们谁也不挨着,自己为一拨。每天背着她那双肩包,独来独往。
最开始那会儿,人也叫她。吃饭,逛街,买东西都会喊她一起。可安然每次都摇头。不是有衣服要洗,就是留下背书,总之各种原因吧。她老这样,后来,人就不叫了。
人不在叫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安然从来不刻意遮挡自己的贫穷。吃穿用度,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统共两身衣服,干了那个洗这个,赶上天不好洗了没干,身上的就多穿两天。
桌面也是全寝室最干净的。除了要看的书,上面就放着一个香皂盒和牙杯。牙杯与香皂盒中间还立着一袋郁美净雪花膏。
十多年的成长环境已经让她不再畏惧把这些不同摆在明面上来了。她早就习惯用沉默来回避周围的一切探究。
别人也就看看,不会对此展开讨论。毕竟大学生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懂得礼貌背后更为深层的意义,那就是尊重。
看破不说破,那是有涵养的人。
锦瑟也有涵养,跟其他人的默不作声比起来,她的涵养就显得稍微有点楞。通俗点就是,二。
安然军训的操场离寝室最远,每次回来都是最后一个。洗漱自然也排到最后。那天好容易赶上头一个,趁没人,安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着去洗了。
锦瑟推门进来时,安然正拿着香皂往身上搓。安然什么都没穿,看见锦瑟直接楞那儿了,俩人看一对眼儿。安然刚涂完香皂,脸上全是泡,这会儿眼睛是半睁的。
锦瑟是进来拿毛巾的,她听见卫生间有人再用了,就想拿着毛巾去别的寝室洗。毛巾拿了人也不走,一条腿在外,一条腿在内,横在门口盯着安然看。
都是女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锦瑟是看的坦坦荡荡。相较于她的坦荡,安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脸皮薄,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护。
安然赶紧把香皂放回盒里,拿手接水往脸上冲,眼睛全睁开了才抬头看锦瑟。冲的太急,没冲干净,有些泡顺着水流到眼睛了,辣的慌。
“你就用这个洗脸”
锦瑟面无表情,一手拿着毛巾,另一只手指着满是泡泡的香皂问。
安然看着她点点头。
“强碱,知道吧。”
安然先是摇头,后又点点头。她知道香皂强碱,就是没弄清和洗脸之间的关系。
锦瑟另一只脚也迈进来,眼睛凑老近盯着安然脸看,还伸手往上戳了戳,“你皮肤底子不错,细的,也白”
锦瑟没头没尾说完人就走了,把门一带,留下安然一头雾水。
几天之后的一个周末,安然都快把这件事忘了。锦瑟拎着东西从外边回来,一进门就开始翻腾她那兜东西。杂七杂八摆了一床后,终于在袋子最底部翻出一个粉色盒子。
“再好的底子也需要保养,吃老本能吃几年。”
安然正看书呢,盒子扔过来正好落在她眼皮底下。安然没动,侧头看着锦瑟。
锦瑟扔完东西手往腰上一叉,站在床前看着零食过干瘾。
这事儿就很神奇,零食可以不吃,但不能没有。没有馋虫上脑,吃什么都不香,都不饱。像这样,买回来看着就相当于吃了。
锦瑟说这是被身材逼出来的心里疾病,有且只有美女才会得。骄傲又没治。
看着零食,也没耽误别的,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事可能也是有且只有学霸才会的神通。
“买一送一,不谢。”
锦瑟的一些做派和原野有点像。言语直接,行动力强。这种人看着强势,其实真相处起来,没压力。
她想对你好,就是我想对你好,而不是我应该对你好。这种好是自发的本能,而不是出于良心或者道德层面。比起那些晋升某种层面的好,她这种好,更容易让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