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玩吗?”李碎沉声问。
我幽幽地看着他:“不会玩。”
李碎坐到我旁边,点开扫雷,以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操控起了鼠标。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开始犯困,他才停下鼠标,问:“会了吗?”
会你妹啊!
无论如何,李碎跟我的关系总算是亲近点了。我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是值得的。
这天李碎又去外面扔飞镖,我马上屁颠颠跟着,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镖镖必中红心,所以到底还有什么好扔呢?仅仅是因为无聊吗?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我灵机一动,提议道:“我们种点菜好不好?”
李碎皱了下眉,没懂我的意思。
我指着屋前一大片空地:“这里太适合种菜了,你每天干吃粥不腻吗?我煮方便面还想加点小青菜呢,而且白天没事做,种种菜也算打发时间了,总比光秃秃一副棺……咳,一间石屋杵在这儿好看嘛。”
而且种上菜就等于有了储备粮,李碎死后我就不用担心没食物了。
“你会种菜吗?”李碎怀疑地打量我。
“这有什么难!”我不屑一笑。
第二天李碎就买了大大小小一堆种子、肥料以及工具回来,还配了一本笑掉我大牙的书——《如何科学种植》。
人算不如天算,才铲了几下土我就已经腰酸背痛,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吃饱了撑的提议种菜。
反倒是李碎,全程耐心,先是花了半天时间把那本《如何科学种植》看完,然后认真规划好每一块种植区域,扛起锄头,像模像样地种起了菜。这人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最专业的。穿着白衬衣劳作的杀手,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不要偷懒。”李碎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只得老老实实撒起了种子。
有一瞬,我好像忘了他是杀手,忘了我是人质,忘了我们正身处幽林,以为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老朋友,闲时约在一起种种菜。
果然,劳动使人虚脱。
连续几天后,我终于累得直不起腰,严重到瘫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地步。这就是平时不锻炼的后果。话说回来,如果我从小就勤加锻炼、积极健身,当初在废弃公园也不至于轻而易举就被李碎抓住,说不定加把劲就能跑出去了。
再一次陷入懊恼。
李碎洗完澡走出来,浴袍半解,露出大片腹肌,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床边,俯身问我:“腰还疼吗?”
我嗯了一声,趴在床上宛如尸体。
他放下毛巾,忽然凑近我,一只手缓缓抚上我的腰,我条件发射想躲开,结果因为腰部的拉扯导致疼痛加剧,差点呻吟出声,还好我死死咬住了下唇,不至于让气氛陷入微妙的暧昧。
李碎的手掌仍然停留在我腰间,他离我更近了,低声说:“不要动,我给你按摩一会儿,可以减轻疼痛。”
“不用了不用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虽说我发誓要讨好他,但跟他进行身体接触还是一万个不乐意。
李碎压根就不把我的抗拒放在眼里,指腹在我腰上开始一下一下地揉捏,动作时轻时重,轻的时候很痒,重的时候又很痛,温热的掌心在我腰间缓慢游走。在他又一次用力时,我再也克制不住,吃痛地哼出了声。
不是强暴,胜似强暴。所以我最怕按摩了。
那是非常漫长的半小时,李碎终于停下了动作,很自然地在我身边躺下,我从没觉得这张床这么小过,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明天应该就会好一点了。”
我把整张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不敢面对他。
虽然过程很窘,但李碎愿意教我扫雷、陪我种菜、给我按摩,是否说明他已经对我敞开一点点心扉了呢?
逃出幽林,指日可待。
那之后李碎又强迫性地为我按了几次摩,手法一次比一次专业,每天晚上临睡前欺身过来给我按摩仿佛已经成了固定节目。起初我还会坚贞不屈地拒绝,但并没什么用,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他总能轻轻松松把我压制住。
很想建议李碎放弃杀手这个行业老老实实开间按摩店,说不定能闯出一番新事业,又怕被他当场掐死。
在他又一次伸手触碰我的腰时,我一个侧身麻利躲过,离他八丈远,努力向他展示腰部的灵活:“已经完全不痛了,真的不用再按了。”
李碎眉目一冷,表情森然:“你好像很不喜欢我碰你?”
我心下一惊,生怕惹怒了这位爷,随手赏我一粒枪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挺喜欢的。”
李碎直勾勾盯着我,低声道:“那就离我近点。”
我怕极了他的眼神,不敢不从,只得挪回他旁边。他表情变得柔和,身体缓缓靠近我,双手以一种拥抱的姿势抚上我的腰,温柔地上下游走,低沉的嗓音飘进我的耳朵里:“真的不痛了?”
……
这是在演什么言情剧吗?
怎么忽然就这么暧昧了?
他该不会把我那句“挺喜欢的”当真了吧?
大哥,能不能搞清楚状况,现在你是杀手,我是人质,你手里一大堆武器,把我囚禁在这个荒郊野外,就算你让我吃屎,我也不敢提半分意见好吗?我口中的“挺喜欢的”,其实是“去你妈的”啊!
虽然我要的就是让他当真,可……他有点太当真了。
李碎显然把我这些日子的讨好理解成了男女之情,我算准了他童年缺爱,却忘了他现在是个有生理需求的成年男子。
“嗯嗯一点都不痛了!睡了晚安!”我脱离他的怀抱飞速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生怕他扑过来。
李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碰我。
我躲在被窝里,欲哭无泪。
好像,有点玩大了。
第五章
新的一天,依然没人来救我。
睁眼,坐起,掀开被子,发现身下床单一片血红。
李碎站在一旁愕然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确定这弱智以前没接触过女人了。
“学名月经,俗称大姨妈。”我丧着脸回答。
然后小腹传来一阵剧痛,我又倒回了床上。
腰疼刚好,又开始痛经,我怀疑老天想整死我。以前总是嫌弃偶像剧女主喜欢装柔弱,如今一报还一报,只是我经历的不是偶像剧,而是恐怖片。
李碎要将弄脏的床单拿去卫生间清洗,我忍着疼痛奋力阻止:“我自己来!”
这种东西连爸妈帮我洗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何况非亲非故还是个变态的李碎!他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李碎把我按回床上:“你好好休息。”
我差点急出眼泪,死死拽住李碎的衣角不让他走:“哪有杀手帮人质洗床单的!你作为杀手的职业素养呢!”
李碎身形一僵,垂眼看我:“人质?”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惹怒他了,立即闭上嘴。李碎阴着脸进了卫生间。
奇怪,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说错了吗?我们难道不是杀手和人质的关系吗?过个十年八十年也改变不了我是被他绑来的事实啊。
躺了许久后,我起身倒水喝,看见窗外李碎正在晾床单,令我意外的是,他洗得还挺干净。想象了一下他是如何亲手把那块血迹洗掉的,我脸颊忽地发烫,恨不得钻进幽林永生永世不再面对李碎。
外面又起风了,李碎认真抚平被风吹起的床单,却没发现他自己的头发也被吹乱了,很平常的一个动作,却让我鼻子一酸。
李碎是第一个愿意为我洗床单的男人。
可为什么偏偏是李碎呢?
为什么,我们偏偏是杀手与人质的关系呢?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可能是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也可能是那位经常在电梯里碰面的男同事,总之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会在我加班时耐心地等在公司楼下接我回家,他会在我为了减肥而挨饿时偷偷往我包里塞一根棒棒糖,他会在我穿上新裙子时温柔地夸我全宇宙最漂亮。我相信无论需要多久,自己都一定会等到那个人。
直到李碎打破我的所有幻想。
永远不会有人接我回家了。
我忍不住悲从中来,对李碎的怨恨不禁又增加了好几分。
别以为洗个破床单就能感动老娘!
结果到了夜里又开始痛经,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论哪个姿势都没法减轻疼痛。
就在我咬着牙默默忍耐时,我以为早已熟睡的李碎冷不丁伸过一只胳膊把我揽进怀里,我使出一招大力金刚掌猛地推开他,他却又一次抱了上来,并且贴得我更紧,我拼命地推,他反复地抱,来回有十多次后,我终于瘫软在他怀里,失去了所有力气。
委屈、不甘、疼痛交织在一起,变成泪水从我眼中倾泻而出,我不动声色地把鼻涕眼泪全擦在了李碎的睡袍上。
李碎在我耳边叹了口气:“你真的很爱哭。”
我在心里狠狠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请问这位杀手先生,如果我没有被你囚禁,没有天天被你惊吓,而是像以前一样做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还会这么爱哭吗?罪魁祸首明明是你这个混蛋!
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我把脸埋进李碎胸口蹭了蹭,带点撒娇意味地开口:“你放了我我就不哭了。”
然后便是仿佛半个世纪的沉默。
我缓缓抬头,在李碎脸上看见了浓烈的杀气。只见他像扔垃圾一样把怀中的我甩到一边,语似寒冰:“肚子不疼了就睡觉。”
这个翻脸不认人的王八蛋!
那一晚在我的愤怒、羞耻和懊悔中结束。
——完全忘了痛经这回事。
之后我开始破罐子破摔,拒绝与李碎同床共枕,吃饭都不愿跟他同一桌。反正再怎么讨好他也不会放我走,我何苦去恶心自己。
我们又回到了当初谁也不搭理谁的状态。
饭点。李碎把饭菜盛好,我端起自己那碗远远走开,吃完只刷自己的碗筷。
下午。我坐在门口晒太阳看书。李碎一靠近,我便飞速起身回屋。
晚上。我把被褥整整齐齐铺在地上,一个人睡真是自由自在。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别闹了,地上凉,过来睡。”李碎的声音从床上传过来,言简意赅,宛如圣旨。
好笑,谁跟你闹了?我们熟吗?
我翻了个身,无视他。
下一刻我便被李碎连人带被褥一并抱起,我舞动四肢拼死挣扎,然后顺利从被褥滑出,脑袋重重磕在了桌腿上。
——主啊,你直接让我死了算了吧。
“渺渺!”李碎第一次喊出了我的名字,语气中满是焦急。
我隐隐想吐,一时分不清是因为被撞了脑袋,还是因为他对我的称呼。
谁允许他这么叫我的?装什么熟人?
只有爸妈才这么叫过我。
李碎比我本人还紧张,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床上,在我耳边不停询问:“有没有头晕?恶心?耳鸣?”
我一一摇头,背过身装睡。
我已经彻底麻木了。自从被囚禁到幽林,我经历了所有倒霉事。不就是脑袋撞个包吗?哪怕明天李碎给我头顶开个瓢,我也毫不意外,坦然接受。
然而第二天我还是大吃了一惊。
因为李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在门口用木桩造了个秋千。
天知道他起得有多早,地上全是散落的木头,看上去忙活了很久。李碎的表情难得柔和,招手让我过来。
“头还疼吗?”他问。
“还行。”我皮笑肉不笑。
废话,才过去一晚,肿还没消下去呢,当然疼了。
然后李碎也不管我乐不乐意,径直把我按到秋千上,掌心贴着我的后背轻轻一推,秋千便晃了起来。
我从小就喜欢荡秋千,爸爸总是把我推得高高的,妈妈则在一旁惊呼小心点。可惜长大之后就很少玩了。上一次荡秋千,还是念高中的时候。我享受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的感觉,那一刻什么都不用想,一切烦恼都抛到了脑后,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喜欢吗?”李碎问。
我用力点头。
李碎笑了笑,那双曾经阴冷的眼睛里多了些许光芒:“以后你就可以一边荡秋千一边晒太阳了。”
我在他的笑容中微怔,有一秒,只是一秒,看他顺眼了些。
他做这个秋千,只是为了逗我开心。
我这些天的疏远和冷战,他是在意的。
作为杀手,李碎本不用对我这个人质有任何示好,可当我腰疼、痛经、撞伤时,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令我不知所措的关心。
我跳下秋千,对李碎说:“你坐上去,换我推你。”
李碎愣在原地,似乎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刚说了个“不”字就被我硬拉到了秋千上。然后我使出吃奶的劲大力一推,他修长的身形便跟着秋千摇晃起来。李碎好像是第一次坐秋千,两只手牢牢抓住绳子,表情有细微紧张。
我忍不住爆笑,谁能想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变态荡起秋千来居然会这么可爱呢?
“你小时候没荡过秋千吗?”我笑着问。
“没有时间。”李碎回答。
“什么意思?”我不解。
“我出生就被卖给了杀手组织,从小接受杀手训练,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任务,如果没有完成,就会被头目关进小黑屋鞭打,所以没有时间荡秋千。”李碎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自己的童年,明明应该是非常凄惨的回忆,他却淡然自若,仿佛那一切对他来说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我想起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原来是从小积累的。
“那你现在有时间了。”我继续推着他,只是这次放轻了动作。
李碎忽地伸出一只手将我拉坐到他腿上,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勒在我腰间,小小的秋千刹时承受着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我吓得屏住呼吸,发现李碎正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有莫名的情绪,温热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