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莫尔润了润嗓子,感觉有劲了许多。
他掏出手机,发微信给循蹈,“循医生,高反竟是一种濒死感。”
大约五分钟,手机响,循蹈的来电,周莫尔一把接起。
“周莫尔,你有高原反应啊?严重吗?”话筒传出清脆的声音。
周莫尔微微一笑,谢助理竖起了两只耳朵。
“我在医院呢!”
“啊!这么严重呀!医生怎么说?”循蹈的声音明显焦急起来,周莫尔微笑得更明显,“医生让吸氧,我行程都停了。”
“那吸了氧,有没有好些?大家都在医院陪你呢?”
周莫尔抬头用目光示意,谢助理见状,点了点头,走出治疗室,却心有不甘,躲在门旁,企图再听一听。
“没有,我让他们出发了,晚上回来。”
“啊?你一个人在医院?那能行么?我打给大妖,他们心可真大。”
“哎——算了,算了,她那么爱玩一人,你让她在医院陪我,不是难为她吗?”
“那怎么办?你一个人行吗?”
“要不你提前飞过来吧?”
循蹈从周莫尔并非虚弱的语气中听出端倪,“你脑子不清醒了?我哪可能说走就走。”她很快跳出圈套,“你到底在不在医院?你已经恢复了吧?”
“你说可能吗?高反那么容易恢复吗?要不我们视频吧?”
“算了,相信你,我在上班呢!你照顾好自己!还有,你身边那么多人呢,别老自己硬撑。我可是希望你——”
“什么?”周莫尔迫不及待地追问。
“长命百岁地活着。”话筒又传来循蹈特色满满的笑声。
周莫尔心满意足挂了电话,谢助理回到治疗室,吸氧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准备回酒店休息。
“周总,女朋友啊?”
周莫尔表面波澜不惊,但谢助理瞥见他目光里的深意,“打完电话,你明显满血复活了。”
“闲事上,你倒是很会察言观色。”
那就是猜对了!谢助理很可心自己八卦的完整性。
一行人返回镇上时,周莫尔已经再去吸了一次氧后睡下了。他们叫上谢助理一起吃了宵夜,老项很是得意,跑了一天啥反应没有,实在是宝刀未老,他连干了两瓶青海湖青稞啤酒。
青海下甘肃,海拔一路直下,周莫尔感到身体渐渐轻快起来。
车窗外掠过一帧帧风景画,这是最美的戈壁公路,沿途蓝天白云、戈壁沙漠,以及耐旱的动、植物,交织在一起,既有荒无人烟、宁静沧桑之采,又有磅礴大气、辽阔空旷之美。
柴达木盆地内,穿越无人区,与众不同的风景,承载着历史的厚重,打开了想象的大门。技艺超群的司机驾驶着运输大风车叶片的卡车,在公路上鱼贯而行,场面壮观。沿途数小时,天色诡谲、风云变幻,沉浸其中,无丝毫乏味感。
第五魏洛、石希磊已经到了敦煌,打算今天去阳关逛逛。
进入甘肃境内,司机师傅建议:“我们先去石油小镇,然后去阿克塞县城吃饭,今天下午也能赶到阳关。”
“行,你看着安排吧!”
“周总,那就能和你的朋友们会合了。”大妖很兴奋,年轻的单身男子对她最有诱惑力。
“到了甘肃,美食就多起来了,阿克塞就有好吃的。”司机师傅看出来大家伙这两天吃得不甚合胃口,他想博得一些欢喜。
果然,他的提示令气氛躁动起来。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老项在车里吟诵着千古绝句,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和王之涣的《凉州词》。
阳关、玉门关,南北呼应,鼎鼎大名。
经过许多果园,大都是葡萄园。
“我们到了,你们在哪?”周莫尔联系第五魏洛。
“我们在张骞雕像下。”
“好,一会儿见。”
进了大门,远远可望见青铜雕像,塑的正是两次出使西域,开通了丝绸之路的博望侯张骞,骑于马上,威风凛凛。
雕像旁并没有熟悉的身影,手机响起,“周莫尔,我们先去烽燧遗址了,石希磊不肯站在雕像下等,他说要去山上,黄沙飞舞,显得他沧桑落寞有味道。”
“有病。”
“还不是因为你们有个美女一起!他就发骚不止了。”
“行,你让他风化在那儿吧!”
阳关,玉门关之南,丝绸之路南路必经的关隘,离开就进入茫茫戈壁大漠。古时,经过阳关后,商队穿过沙漠,到达鄯善,再到于阗,接着经过葱岭到达安息,再到塞琉里亚,最远到达土耳其南部和埃及。
经过复刻的古代阳关关城正门,进入如诗如画的柳树林荫道,果然有诗中意境。仅存的一座“汉代烽燧”遗址,耸立在墩墩山上,采用几层土块一层芦苇的方式层层叠压筑成,以此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有防御体系。
乘坐游览车,漂移飞起,一路裹于风沙。临近,两个身着休闲装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比周莫尔稍矮一点,斯文俊俏的,叫第五魏洛,是个医生;和周莫尔身量几乎一样,五官立体,眉宇间透着英气的男生,叫石希磊,看着不善言辞,开口却风趣幽默,是个响当当的技术流。
老项远眺,茫茫无垠的戈壁、流沙,浩瀚苍凉,浑厚的男中音响起。
“绝域阳关道,胡沙与塞尘。
三春时有雁,万里少行人。
苜蓿随天马,葡萄逐汉臣。
……”
“老项,你这样德才兼备且相貌还不出挑的男人,真是有魅力。”老项诗兴大发,大妖忍不住称赞。
“还没念完呢!大妖,你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罗列你的优势啊!”
“长得难看也算优势?”
“不出挑,不是难看。单独拎出来当然不算,可是组合拳就不一样了。”
“不帅不代表能让女人安心!”石希磊听明白了大妖的意思。
“帅就更不能了。”大妖回呛。
石希磊笑吟吟,“我能啊!他们也能。”他下巴耸向第五魏洛和周莫尔的方向。
大妖不屑一顾,老项憨笑着插话进来,“你们这就叫‘撩’,对吧!”
众人纷纷向老项伸出大拇指。
晚上司机介绍了当地极出名的馆子,满墙的名人合照。从刚进门的不以为然,到白条羊羔肉、胡羊焖饼吃起来,皆呼过瘾,大妖喝“西凉姜饮”,其他人都喝“夺命大乌苏”。
“明天那几只就到了?”
“是啊,他们一起走,明天下午就能到。”还不待周莫尔回应,大妖抢先回答。
从见到第五魏洛,大妖就被他身上“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的特有气质所吸引,总是忍不住关注他,所以脱口而出。
他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沉静感,他说话不多,却不疏离。大妖很想辨清这种气质,若能从中精炼些留作己用,甚是不俗。
周莫尔望了大妖一眼,“你不喝点?”
“就我一个女的,不喝!等循蹈她们来了,我再喝。”
“嗯,是要防着点他。”第五魏洛指着石希磊。
周莫尔笑着摇摇头,“谁防谁还不一定呢!”
“和你们在一起确实痛快,有意思,我老项都觉得自己青春洋溢,返老还童了。”今晚的菜很合老项的胃口,一整晚都兴致勃勃、谈天说地。
“老项,明天美女们来,你会更痛快。”大妖爱和他打牙犯嘴。
“你一个,就很镇得住场子了。”
“不行不行,僧多肉少,我也招架不住。哎——早怎么没想着安排几个公司里的妹子和我们一起。”
第五魏洛悠哉着做一名饶有兴趣的看客,大妖央求石希磊和她换位子,坐在了魏洛旁边,眼神流转,最后直勾勾地落在了他的脸上。数秒后,魏洛抿了抿嘴,低语:“想说什么?”
“你的姓好特别。”
“复姓而已。”
“有没有姓第一的呀?”
“古时有,现在好像没了。”
“真独特,我若是叫第一妖,比大妖有气势多了。”
第五魏洛终于笑露了齿,他的牙齿洁白又整齐,笑容亲切又腼腆。大妖脑里闪现了一个形容他的词——贵气。
有样学样真得很难,别到最后,画虎不成反类犬,效颦要慎重。循蹈身边藏龙卧虎,如此看来,周莫尔似乎不是最特别的唯一。
俗话说:“花木管时令,鸟鸣报农时”。
这是风与花的约定,风应着花期而来,吹开了应季的花。
“哇!来到这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循蹈深吸一口气,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
第50章 50
周莫尔推着她进到车里。
“不是说不用接吗?我们打个车就行。”颜斌大咧咧地蹿上车,“还老板亲自来,这像话吗?”
“闭嘴吧你,你以为周莫尔是来接你的?”张玑特意选了远离颜斌的副驾驶座,幽幽道。
“不是吗?”
“是是是——我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周莫尔字正腔圆,皮笑肉不笑。
“滚——真恶心!”颜斌骂骂咧咧,又冲着前面的人喊道:“循蹈,你坐过来。”
“我不喜欢坐后面。”
“快点!”颜斌咂着嘴,已经拱到循蹈身旁。
“你干嘛呀?我要和隋妍坐一排。”
周莫尔最后上车,见状,拽着循蹈往后面挪。
“烦死了,我不喜欢坐后面。”她还在挣扎。
“后面宽敞,你都能躺着睡会儿了。”周莫尔安慰着,把她拉近按倒。
和隋妍挂了电话,发现身边换了人,她回头瞧瞧,心领神会。侧脸看到颜斌,正深情款款凝视着自己。
她呆滞了一会儿,“你——”颜斌立即双目紧闭,和隋妍嘴角向上扯了扯,便不再理他。
车子晃动,倦意袭来,循蹈蜷在座椅上,头下垫着叠成块状的外套。
周莫尔轻拍她,“你可以枕在我腿上。”
“不要。”
“师傅,把空调调小一点。”周莫尔喊道。
“不要,太热了。”张玑和颜斌异口同声,音吐鸿畅。
司机师傅将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周莫尔知道再说也是白费口舌,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袖T恤,不再犹豫,伸手抬起循蹈的头,扯出她的外套。
循蹈撑起颈部,眯着眼,一脸疑惑地盯着周莫尔。
他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拽一抚,她的头就落在了他的腿上,他将外套散开,盖在她身上。
瞬间,一股热流流遍全身,循蹈屏住呼吸,心跳还在不断加速,她欲起身,被周莫尔一只手臂用力环住。未免动静太大,她只好缓缓翻身,转了一百八十度,将面部朝向前方,这样似乎好一些。
周莫尔见她安静下来,把盖着的衣服重新整理好,手仍然搭在她的胳膊上。
车子向古香古色的民宿驰去。
“小蹈,醒醒,到了。”
循蹈睡眼惺忪,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夜班后遗症真的厉害。
“所以说人以群分啊!看看,周总的朋友都这么优秀!”老项来分公司时间不久,委实第一次见周莫尔的伙伴们。
谢助理最年轻,两个中干年纪也不算大,和一群风华正茂的才子佳人围绕在一起,老项不禁飘飘然,摇晃起青春的尾巴。
黄昏的节目,是游览莫高窟前,推荐观赏的经典演出——《又见敦煌》。多租了一辆车,大妖非赖着和循蹈换,说是上一车的人她都腻了,要换口味,循蹈只好答应她。
剧场外部形似水立方,寓意为沙漠的“一滴水”。《又见敦煌》是大型实景演艺,整个演出为一小时步行观赏,加半小时坐看舞台表演。
铿锵的音乐,一个个鲜活、近在咫尺的历史人物隆重登场,瞬间进入高潮,亢奋着人们的交感神经。循蹈站在T形舞台下,目不转睛,心脏剧烈跳动,周莫尔立在她身侧,拉着她,设法隔离挤在一起的人群,他不时看看循蹈,被她入迷的神情逗笑。
形容枯槁的老人——张骞,在台上大声问众人:“请问此地是敦煌吗?这里是敦煌吗?我想问问这个地方是敦煌吗?”在得到肯定回答后,老人举起颤抖的双手,激动呼喊,“我回来了!我终于又回到大汉的土地上了!”
循蹈眼眶湿润。
场景切换,大家急急冲向下一幕,周莫尔拉着循蹈挤在观众席的一侧,旁边有几个游客正蹲着休息。
“累不累?”他低头温柔地问她,循蹈摇了摇头。
“累了就靠在我身上。”
“他们呢?”
“挤散了,一会儿再找吧。”
道士王圆箓,出卖莫高窟文物的千古罪人。众人搬运装满宝物的箱子,偷运给外国人时,问:“我们这就搬了?”王圆箓面带苦色,答:“脸上抹了红再搬吧!抹吧,抹吧,抹上红,老天爷就认不得咱,抹上红,老祖宗就认不得咱!”
敦煌的研究员穿越而至。王道士无奈、羞愧,面对质问,他道出苦衷,涕泗横流。突然间天色大变,菩萨显灵,他惊慌无措,哭喊着向菩萨忏悔,菩萨原谅了他,并道出佑护天下苍生的真言。
循蹈热泪盈眶。
场景又转去一个个密室,透明的玻璃地面下,是一幕幕活生生的当年情景再现。一封粟特女子写信泣诉丈夫遗弃了她和女儿,丈夫未收到的这封信,如今存放在大英博物馆。壁画中的人物活了起来,她们纷纷炫耀美丽将永存,却得知经历了历史巨变后壁画的损毁。
一出出千年而来的幽怨、悲伤、担忧、哀愁,令人动容。
循蹈默然不语。
周莫尔拉着她的手腕,转去了舞台区,大妖在坐席间挥手,他们走过去,和同伴们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