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旁笑着,告诉林昊开车慢点,到家说一声,我们三人都没有提及离婚事儿,直到送母亲去酒店路上,她才说。
“阿昊说你们准备先分居半年看看?”
“我们应该这周就要去领证了。”我这时候才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就林昊今儿的表现而言妥妥也不是要离婚的样子,“他和你说现在是分居?”
“他说现在林母身体不太好,也怕影响到老人家心情。”
“你们聊了什么?”我直直地看她,深深了吸了口气,“你是来劝我不要离婚的么?”
我和林昊结婚至今,你见过他几次?
我活到现在,你又了解我多少?
你站在什么立场呢?
“苏苏,我并不是要干涉你的决定。”她很快表明立场,温和地安抚着,“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但是妈妈又很担心你冲动,以后会后悔。”
“你有后悔过么?”我反问,语气并不算好。
五彩的霓虹灯在这个美丽女人的眸子里闪着模糊的光晕,她点了点头,“是的,我有后悔。”
“但是你现在过的很好,不是么?”
“苏苏,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有给你婚姻很好的示范,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婚姻都是靠感情维系的,不是因为利益纠葛,你和林昊之间都还有感情,这点妈妈看得出来。”
“我承认自己对林昊有感情,他有什么困难,我也会去帮,林家长辈若是愿意我去探望,我也会去照应一二,只是妈妈,你一直都很清楚,感情本身也不是婚姻的全部,其实结婚后,我和林昊的生活只有一种感觉,累。”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累。
累得一点点抽走整个人的快乐,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踏入那个房子,即便知道进去说我回来了,也不会有人回应。
我们的关系甚至都比不上婚前做合伙人,至少那个时候还能喝着啤酒吃着路边摊吹着充满希望的牛。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婚姻本身就是魔咒么?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苏苏,你总是太理性,其实感情很多时候没有为什么,去问那个为什么反而会让自己陷入牛角尖。”
“是不是理性的人不适合在一起?”
“理性和感性本身是相对的,并不是绝对,”母亲抓住我,弯着一双眸子,“你看,我们母女俩就是理性和感性的代表,但是你在我面前,总是更感性,而我却又相对更理性。”
分别时候她忽然叫住我,紧紧地抱住。
秋初的海城微凉,她的怀抱很温暖,又很陌生。
“苏苏,妈妈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我没有抬起手给出回应,只是道了早点休息。
母亲给我们所有人都带了礼物。
给小楼的是一块手表,是块机械表,复古而又精细,我觉得对小楼而言相对老成了一些,不过他很是喜欢,说是搭配我送的西装刚刚好。
订的西装终于到了,小楼穿着瞬间像个大人,不笑的时候,眉眼竟然多了些深沉的味道。
我们合照发了朋友圈,一时间引来不少要介绍对象的。
就连点赞都不给的徐医生,都跑来说了一句你弟拾掇的像个人了。
老陈的是一份请柬,地址是安德森先生的花园,那位安德森先生早年以电影配色出名,后来凭着兴趣做起了园艺,作品总是叫人惊艳,母亲是搞艺术的,和这类人总是会有交集。
老陈明显很高兴,狠狠地亲了我一大口,甚至提出要请母亲吃饭。
“就为这个请柬?”也太没出息了!
“安德森先生是我的偶像,能见他一面,你哥我跳黄浦江也值了。”
每个行业都有这样足以封神的人物,见上一面就跟被神眷顾一样,我对园艺圈了解,不过能理解老陈的心情,也为他真正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感到高兴。
心里却也知道另一个原因,他希望可以帮我慢慢修复和母亲的关系。
“你和林昊,不是要这周领证么,要我陪着去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过你得把晚上时间给我,领完证咱们去庆祝庆祝。”
老陈便是抬脚给我一屁股,“庆祝个屁,晚上赶紧和我去健身房,看看你最近都胖成啥样了。”
谁能想到这几斤肉还是林昊给养起来的。
即便这几天我只是偶尔去公司处理事情,林昊还是会跑来送饭,然后拎着一起去食堂。
我们离婚不会对外公布,离职的原因对外公布是要出国深造,在公司也保留了合伙人位置,只是把占有份额进行了调整。
然而阴谋论总是会有,刘芸说公司内部众说纷纭,有说因为部门斗争的,有说情感不合的,更有甚者说是尚家以后可能会分家,所以我还是会来公司走动,和林昊相处,收尾一些之前业务的事儿,和一些业务交流深的伙伴与合作商吃散伙饭,让一切事情看着很正常。
刘芸自然是高兴,第一时间拎了不少东西过来,一边吃着林昊带来的甜点,一边遗憾着以后没这样口福。
“你要是出国,可就吃不到了。”
这表情也不知道是谁吃不到。
我还是答应了母亲,等她的画展结束后,再和林昊去领离婚证,这大概也是这人为什么还会继续研发新品投喂的原因。
他最近几乎是换着花样投食,搞得我的体重即便晚上狂奔5公里也还是掉不下去。
老陈很是鄙视,捏着我肚子上的肉肉,“你就不能不吃么。”
答案自然是不能,毕竟——太好吃了。
更何况,以后都吃不到了。
我和林昊过一天少一天,如同诀别。
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个感觉,这个林昊又不是之前那个林昊。
那双墨瞳紧紧落在我的身上,似乎多看一眼都是万年。
因为林昊的眼睛眼白少,眼瞳黑,眉骨高,所以很容易给人心思多的感觉,然而这双眸子却好像平静如水,只是多了很多故事。
那故事似乎都和苏芮有关,所以那双眸子总是满满的只有我一个人。
而林昊,永远不会用这么不舍与眷恋的眼神看苏芮。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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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林回来啦~
画展
“我是林昊。”他合上电脑,伸手轻轻地摸着我的脸,“苏苏,或许我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人,但是请你相信,我是爱你的。”
“我相信,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我们卡着周六过去,早上先去徐医生那里复查一下,接着去看心理医生,下午去母亲的画开幕式,时间还挺宽裕的。
不过我们还是耽误了时间,刚刚好赶上开幕式。
没有想到梁五又在。
说又是因为我们在心理诊所已经见过面,耽误时间也是因为他在高医生那边超过了时间,导致我们的时间不得不延后。
但是我们确实没有见到面,之所以知道是他纯属因为医院小护士过度激动,那模样和我们公司小姑娘没差多少。
所以梁琰的名字,自然而然就到了耳朵里。
许是大理与他同游没有那么可怕,现在这个名字不会叫我过度反应。
为了防止遇到,我和林昊说要去这边的花房等着,林昊自然同意,没想到黎医生也在。
这个女人就像是清水一样,只是站在那里便会让人有种舒服的感觉,她和我们打了招呼,一边修剪花草,一边闲聊。
我们的话题从最喜欢的花开始。
黎医生喜欢铃兰,如生命一样纯洁又坚韧,我喜欢向日葵,如同生命一样阳光灿烂,而林昊不喜欢花,因为这种生命太过柔弱和短暂。
而生命的柔弱与短暂,恰恰是母亲这次画展的主题。
只不过来的人,大都不是什么柔弱之人。
这种场合总是需要有些有名有地位的人来撑场子,梁五被邀请的身份是梁家人,一同过来的还有梁家大姐。
这个女人瘦了挺多,穿着一身浅色套装,气势比起之前收敛很多,像极一把精美的软剑。
她很主动地来问好。
话里话外,都是商业化的礼貌。
画展这种地方更多时候是一个社交场合,大家都是来社交的,恰到好处的礼节大家都很舒服,就连梁五也是如此,并没有过来刷什么存在感。
拍合照时候,母亲拉着我和林昊在身旁,还给在场的人做了介绍,同时也相当于介绍了一下尚家,一时间郎才女貌之类的客套话便有了不少。
我们笑着应和,等拍完照后,母亲去给来宾介绍画,我俩才得以清静。
脸都笑僵了——我揉揉脸,就看到林昊满眼笑意,“脸笑僵了?”
我点了点头,看向保持优雅笑意的母亲方向,“有时候觉得她应该活得挺累的。”
“不过她很享受当下的状态,这也未尝不好。”
确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两人还要等母亲一起吃晚饭,便在画展里随意走走。
母亲是国画起家,能有名气的却是因为油画,她很擅长展示那些美到极致的东西,即便是抽象的情绪,也会用独特的美具象化。
这些大都是百科能看到的,其实我并不懂画,尤其是她的画,更是看不懂。
然而林昊懂,并且能说上一二。
比如眼前的这幅画,从色彩应用到布局,从构图到立意,林昊都分析得头头是道,上一次听到这种类似的分析还是装潢设计作品评比上。
“你什么时候艺术造诣这么高了?”不说能看懂这些画展里的画,还能自己画出一屋来。
“我也是接咱妈的时候多聊了聊。”
“你们聊了什么?”
“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没想到你小时候就那么会挣钱。”
他说的应该是我小时候跟着母亲学了些三脚猫工作,就以给同学画素描挣钱的事儿。
虽然画的四不像,也没收到钱,不过还是被请了家长。
来学校的是我的父亲,他那个时候很年轻,保证了没有下次之后,就领了我回家问我为什么。
“我想和他们快点变熟悉。”刚刚转学的孩子,不抓紧时间融入群体,很容易被排斥,接受异样的眼光。
父亲则是给我买了个冰淇淋,“苏苏,等你变强大了,大家自然会和你熟悉,朋友不是靠讨好来维系的。”
其实不仅朋友关系如此,亲情,爱情也是如此。
父亲去世时候,我抱着母亲,哭着求她不要再离开,说着我会挣很多钱,会照顾好她的那些不负责任的胡话,然而她最终还是走了。
她走向了那片光明的鲜花与掌声中,过去的一切都隐于黑暗,包括那个只有16岁的女儿。
然而父亲走之前告诉过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抛弃母亲。
也是这个原因,现在她想见面,有什么活动主动邀请,我都会尽量配合,就像为了让父亲在天之灵能放心。
至于接近母亲,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我心里始终不愿意。
这点林昊也懂,所以他与我母亲的交好叫人看不懂,甚至为此特意了解母亲的画作。
画展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卖画。
母亲的画用色鲜明,有很好的装饰效果,买回家也不用担心放哪里落灰。
只不过一副普通的画都能到两三百万,着实是贵了些。
我和林昊并非上流社会人士,除了必要的送礼,很少进行这种投资,只不过像是梁家那类的家庭自然是会买的,梁家大姐便是入了一副叫做迷雾的画,要离开时候还把画转送给了我。
理由是我应该很喜欢。
这幅画估计放小学老师都会说不知道画的是啥,所以我也不知道能喜欢什么。
但是这种公开场合,梁家的名义送的,不收就是驳面子,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收了,也就意味着我们与梁家交好,尚家也相当于有不错的关系网,母亲之所以特意让我们过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利大于弊,所以我笑着接受了,大不了私下再送回去。
因为这幅画,她借机找我我聊了聊天,而林昊便是正好被母亲叫了过去,引荐在场的一些来宾。
梁五早就不知去向,我总是怕这人突然冒出来。
“我弟有拍摄,现在得过去。”梁家大姐的语气还算亲和,“说实话我很意外,你居然是韩女士的女儿,韩女士的画作,家父一直很喜欢。”
梁家大姐见过我最尴尬最耻辱的场景,所以见到她我总有种被扒光的难堪,说话自然也是小心,“ 那这幅画送我,梁老先生应该会很遗憾。”
“如果是给你的话,他应该很高兴,不过我爸爸最不喜欢人说老先生了。。”
我便附和地笑了笑,转了话题问是否有什么别的事情。
“家父想见见你。”
果然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儿,只不过他见我做什么?
“父亲生了重病,医生说也就是这几个月吧,他为何要见你,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梁家人只有这个女人是正常的,提及病重的父亲也有身为子女的难过,“你放心,父亲若是提了不合理的要求,我会安排。”
许都是经历过至亲离世,我最终还是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梁家大姐走的时候,满眼带着怜悯。
这种眼神,曾经在老陈的眼里有过,在楚轩眼里有过,如今,就连这个梁家大家眼中也都是如此。
他们都有各自怜悯我的原因,只不过林昊,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难道他真的是知道了么?
参展的人陆续散去,母亲和林昊还在与几个人聊天,我打了个声招呼,提前出来美术馆,想安静地待会儿。
倒是没想到居然下雨了。
不大不小,淅淅沥沥。
海城一到九十月份就会开始雨水增多,这几日总是天气还不错,没想到雨水说来就来。
此时整个城市华灯初上,雨水为这个城市增加了几分莫名浪漫的气氛,而那雨水从屋顶落下,被白灯一照,居然有几分下雪的感觉。
我静静地昂头看着,忽然听着耳边有人说,“下雪了。”
“是啊,真好看。”
这个场景,真是莫名的熟系。
转头,才注意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大个子,那张脸含着笑意,一双墨瞳有着淡淡的水汽,正是林昊。
“妈那里结束了,我们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