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明——唐主
时间:2022-04-30 08:10:54

“你想逃跑?”黑衣青年问。
“只是想待会儿,下次出来——”
或许也没有下次了。
苏三忽然觉得手上有些黏糊,低头,才注意到手上红了一片,再看那青年,原来这人的袖子、手上都是鲜血。
刚刚送他的小黄花上,也沾染了血迹。
然而青年并未受伤,血也不是他的。
柔弱的女子总是会对鲜血有些恐惧,苏三也不例外。
她起身告别,并未告知青年自己的名字,也未问青年信息。
有缘自会相见,只不过怕是孽缘罢了。
 
这次春耕之旅,同行的两个女子未能回来,听说是惹怒了王,被王亲手杀死,曝尸荒野。
苏三并不参与评价,她最近喜欢上了养花草,害怕养在外面触犯他人被找麻烦,便将那些花草养在室内,早中晚总是要抱着花草去追阳光,倒也是打发了无聊的时间。
自从春耕回来之后,宫中的环境又似乎轻松了些,少有人死去。
苏三偶尔也和隔壁一同被送进来的官女子走动,同龄女子,共同话题总是不少。
官女子房间的阳光甚是不错,苏三将自己养的花草拿了两个过来。
而那官女子很善棋艺,常常拉着苏三下棋,一下便是半天,不争输赢,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苏三棋艺不精,常常苦思冥想,还要悔棋,才能拖延时间,那官女子也不恼,便是等着。
有时候等着等着都能昏昏欲睡,两人便也同塌而眠,等晚膳时间醒来一同吃饭,再继续未完成的棋局。
只是那日官女子被召侍寝,她们的棋局再也没有后来。
官女子的房间从此空下,苏三便常去那房间里,照顾花草,摆出棋局,自己和自己下着。
春去夏来,夏七在官女子房间里昏昏欲睡之时,忽然觉得面上一凉。
她一下惊醒,入目的就是那张绝美的脸。
夕阳之下,那张脸美的没有血色,如人间游魂。
“你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她如此问道。
游魂便是笑出声来,“我是恶鬼。”
“你是要来吃我的么?”苏三打了个哈欠,抿了口茶水,给恶鬼也添了杯茶,邀请这恶鬼坐下,“那我们下棋吧,你如果赢了,我可以让你吃掉。”
恶鬼眼角微微勾起,笑意似乎晕染了整双浅淡的眸子,“你好吃么?”
“应该不是很好吃,我娘说,山上的鬼喜欢吃小孩子。”
那恶鬼一下笑出声,在棋盘对面坐下,“是你走棋,还是我走棋?”
 
华灯初上,棋局才结束。
赢的是苏三。
不是她棋艺如何高超,只是对方水平太差。
“再来一局,如何?”恶鬼很是悠闲,“这一次你若赢我,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么?”
青年点头。
苏三便坐了下来,重新摆上棋。
她的棋是父亲教的,那个时候不过黄毛小儿,常常依偎在母亲怀里,走棋前总是想看看母亲神色才敢小心落下,若是要输了,便着急悔棋。
父亲总是笑呵呵,倒是母亲会无奈地说要输得起。
后来她失去了太多东西,才知道输得起是对苦难之人的宽慰。
苏三对赢没有太多偏执,不过还是赢了这貌美青年。
也不知这恶鬼的棋艺是拜谁为师,能差到如此地步。
鬼青年倒是不恼,问她有什么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么?”苏三看向那双深不可测的浅眸。
“都可以。”
“那再下一盘棋吧~”她弯着眼睛,“和你下棋,很开心呢~”
这个请求叫恶鬼一怔,随即一双淡漠浅眸也温和下来。
只是当下天色已晚,棋局只能放着下次。
下次啊,苏三有些遗憾,“可能再见面时候,你得去黑白无常那里寻我。”
青年莞尔,绝美的兽瞳在烛光中看不出情绪,“我会让你活着。”
他们的棋局直到秋日,中秋晚宴将近,本不需要她如何表现,却因一妃子受了伤,管事的嬷嬷便叫她去替上。
苏三舞艺一般,中秋家宴上场着实是高抬了。
更何况她实在不愿意太早见到暴君。
“你为何如此怕王?”鬼青年问他。
“我只是怕死。”苏三一子落下,便吃了青年两子,“你的棋艺还是如此,我若是死了,可没人帮你练棋。”
“王也不一定杀你。”
“苏家是前朝重臣,掌管财权,一直为新王忌惮,我为苏家女子,怕也会被不喜。”
“你知道,倒是不少。”鬼青年取了新的一格,虽不为妙手,倒也杀出了新的出路,他对这一手也是满意,看着对方略有惊讶的神情,悠哉地端起茶水,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便寄了杯子过去,问道,“对于王,你怎么想?”
苏三失笑,给鬼青年添了杯菊花酿,这花还是她从花园揪来的,新鲜的很。
“等冬日,我给你做梅花酿,那是最拿手,不过可能年关,你们做鬼的都比较忙,”她抿了口茶水,看着棋局,倒是不着急,“我与王从未接触过,大都是听人传言,自然不能给出评价,只不过,我始终觉得,朝堂之事不管多么复杂,都不该用拿手无寸铁的女子来铺路。”
话音落下,手中棋也落下,这一次,是死门。
一声清脆的杯子碎裂声,苏三抬眼,才注意到这青年带有怒气的面容。
她从来反应迟钝,刚刚从觉得鬼的力气大,注意到这青年手受伤了,随即一阵窒息感便涌了上来。
原来是那青年已经按住了她的脖颈,说话的声音带着凉意,“你耍我?”
“手受伤了。”她说出要说的话。
那手的力气却更重了一些,“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看我落子,为什么表现出惊讶?”
她呼吸困难,只觉得脖颈黏糊糊的,直视着那双兽瞳,恍惚间想起年少时候,在山里采药时候遇到的一只狐狸,分明胆小怕人,却总是凶巴巴地想抢她的干粮。
那只小狐狸后来怎么样了呢?
不过动物大概活不了这么久吧。
那我需要继续活着么?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苏三给出了答案,“因为这是我父亲创造的方式,没想到会有人用出来。”
梁国还无暴君之时,大到王公贵族,小到平民百姓,大都爱玩兵棋,一年一度的兵棋大赛更是全国重事。
因一局棋,名声大噪,平步青云者,不计其数。
苏父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因棋而得名声,又因棋获罪,前途尽毁。
青年这才收了手,他的血染红了女子的衣襟,脖颈,乃至她的脸,都有些许血迹。
月色之下,烛光之中,这残破模样的女子,叫他忍不住心脏一缩。
他控制住再次伸出手的冲动,任苏三给他清理手。
“鬼也会流血么?”苏三闻了闻他的手,“还以为鬼的伤口会自动恢复,看来你很长时间不能下棋了。”
“那你还想和我下棋么?”
女子没有抬头,声音很轻道,“我后面日子,该去跳舞了。”
 
母亲说过,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她从来知道,却不愿意揭开。
说是为了自保,也是因为享受那片刻的安宁与快乐。
可惜人鬼殊途,即便短暂相遇,也不会真的交心交肺。
当中秋家宴,青年的脸与王的脸重合时,苏三知道,自己做鬼的日子快到了。
她的舞裙还未换下,便被王抗进了宫殿。
这里冰凉阴凉,偶尔可见类似血迹斑斑的点,似乎到处都是索命的冤魂。
那些被强行续命的黄色小花,在这个房间显得妖异。
害怕是一种本能,当王抬手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个动作惹恼了王,易怒的王一甩手便是软鞭落下,随即又是暴雨般的鞭声。
王是王,不是那个与她下棋的青年。
下手,自然也不节制。
那鞭子如有弯钩,落下时候扎得心跟着疼,抬起时又仿佛要拽走后背的皮肤。
苏三咬着牙,恍惚间她又想起来那只小狐狸,可能因为给了食物,很长一段时间,她去采药,那只小狐狸都会跟着,有时候还会在小屋子等着她出来,再后来小狐狸会到家里,伸头看看,若是她忽然有了大动静,那小狐狸就会吓得一下窜出去,然后再偷偷伸出来头来,歪着头看她的一举一动。
母亲说狐仙是有的,还说小狐狸是狐仙的后代,所以才这么通人性。
神啊,苏三觉得手上的力气在逐渐消散,如果真的有神,下辈子不要再让我做人吧。
人,怎么会这么难呢。
 
然而人类的求生欲真的很神奇,她还是活了下来。
那太医见她醒来都很意外,不过随即就是狂喜,冲出去,不一会儿又有一人进来。
那人居高临下,看不清神情,却在她身旁蹲下,轻轻地摸着她的脸。
动作轻柔,如视珍宝。
哦,是王,那个人间恶鬼。
他面容消瘦,居然吻着她的手,声音沙哑,“苏苏,你只要活下来,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神啊,下辈子惩罚我做人也可以,只要不遇到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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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番外,梁五这个人吧,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番外吧,他实在是不大好搞,个人不觉得爱是洗白,反正人渣就是人渣
 
 
坦白
 
 
他虽然带着笑,表情却那么凝重。
直觉告诉我,林昊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有时候气氛到了,拦都拦不住。
林昊没给出拒绝的机会和反应的时间,他说,“苏苏,妈妈生病了。”
这件事么,“我知道。”
“是岳母。”
“?”
我疑惑至极,因为这次看母亲,怎么看都是那么健康,除了总是想亲近我,似乎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依然那么光鲜亮丽,依然那么爱着自己,依然不会为了我有片刻的停留。
“年前出了一场车祸,现在是并发症,情况不是很好。”林昊的表情凝重,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可能,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
“不可能。”我如此肯定,却也找不到林昊说谎的理由,最终只能给母亲打电话求证。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声音很是轻松,“苏苏,妈妈真的很想见你。”
我忽然便是不想再说一句话,一个人坐着发呆。
其实自己年幼时候,很喜欢母亲。
她美丽,温柔,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她那么有才华,能妙笔生花,画出世间万物。
更重要的是,她总是和父亲一唱一和,讲着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传达那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却也是她,打破了那些骗小孩的道理。
我至今想不通,为什么她会抛弃那样温柔的父亲,会抛弃那么包容她的陈叔叔。
也想不通,她如何做到将16岁的女儿一个人留在国内,去追求所谓的梦想。
责任和血缘,其实在她心里并不重要。
然而我却又因为这个原因,要对她的情况上心。
真是,太不公平了。
这种情绪很容易被老陈捕捉到,他坦言也是从陈叔叔那里知道了母亲的情况,所以这段时间才会一直希望我可以和母亲多多相处。
“叔叔走的时候,你就一直在后悔没有多陪陪他,妹妹,我不想看你再那样。”
“他们不一样。”
老陈没有否定这种争辩,只是坚定地说,“妹妹,去和她好好告别吧。”
心中委屈更甚,我约了小楼出来喝酒,聊着工作生活之类的事情,话题总是会刻意避开家人,没想到酒水喝到一半,梁五却来了。
这种街边摊,出现这么一个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大家忙着自己的人情冷暖,没人注意到这么个人。
小楼对梁五颇有敌意,凉凉地问来做什么。
梁五并不是很在意,在我身旁坐下,加了些菜,然后说梁父刚刚去世了。
那真是不幸啊。
“节哀。”我真心宽慰,只是也不懂他为何找我。
“没什么,就是想想见见你——这个朋友。”
哦,看来他同意了提议。
见梁五如同人间游魂,防止伤及无辜,我便让小楼先回去,明天也好起来上班,至于后面半场就和梁五喝上了。
毕竟是我自己说可以和他做朋友。
朋友,就是该听的要听,该说的话要说。
“还以为,你父亲去世了,你会开心。”
“他真走了,也没想象中那么值得开心。”
血缘至亲,有一些牵挂在所难免,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纠结。
“你后悔么?”
梁五没什么表情,灌了口酒水下去,“我们虽为父子,本身没那么多交集,若说后悔,也是后悔没能叫他另眼相看。”
倒是没想到这人还有如此志向,只不过,“你爸没把你看做人渣,已经很不错了。”
“你和人做朋友,说话也这么狠么?”
倒是没想到梁五还有心情牙尖嘴利,我摊摊手,“分人,也分心情。”
“心情不好?”他直接忽略人不好这个可能性。
“还行吧。”我倒了杯酒,“你爸葬礼,什么时候?”
“大致的财产分配安排好之后,会对外宣布父亲离世的事儿。”
梁家家大业大,盯着的人那么多,这两姐弟需要一些准备时间,而需要更多时间的,其实是梁五。
我想他是惶恐的,不论多么玩世不恭,梁家的责任却是实实在在,他可以不在乎梁家,但是只要他心中想着赢过梁父,就必须要让梁家比当下更好。
梁五没有否认,还告诉我一个好消息,等梁父葬礼之后,他也要结婚了。
家族联姻,不谈感情,只谈利益,很合适梁五。
“你要结婚了,是不是就不红了?”
“等和尚家合同到期,我也会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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