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几年来,肖望很少见楚慕笑,数数手指头,似乎没有什么能激起他内心的波澜,但是当他脸上出现笑容时,却并不让人觉得反差和惊讶,反而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本来就是这样温柔的人。
“你不是麻烦。”
楚慕一愣,看着她垂眸说道:“我只是怕我成为麻烦,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我真心的谢谢你,以后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希望你也能告诉我。”
顿了几秒,楚慕开口:“暂时不要。”
对上她期期艾艾地目光后,他又说,“以后如果需要,我会找你的。”
也许是因为今晚要考试,铃声没响前十三班已经坐满了学生,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复习刷题。
肖望站在走廊往里看,容白正坐在上面整理试卷,教室里很安静,没有以往的嘈杂声。
“准备好了吗?”楚慕轻声问,语气一贯没什么起伏。
肖望回头看了他一眼,内心依旧是说不出的沉闷和紧张。
进去以后他们问起来她该怎么说?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会不会同情她或远离她。
她好像还没想好。
“肖望,你来啦?”里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肖望的心猝不及防的颤了颤,她挤出一抹笑,冲着里面叫她的人点了点头。
那一声让班上其他人零零散散地抬头往外看,眼神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愫,不过一秒又收回视线各自忙碌,似乎只是被那喊叫声带动。
楚慕伸手搭在她背上,轻轻一推,“走吧。”
肖望刚进教室,那位叫她的同学里面凑到面前来,急急道:“肖望我等你半天了,赶紧把你的生物练习册给我,老徐催了我半天。”
在他靠近时肖望下意识地向后退,没想到他是因为作业的事,她愣了愣,连忙应了声,随即回到座位上找作业给他。
同学收了作业表情一松,高高兴兴地抱着作业往外走。
肖望还蹲在位置上,她抬头环顾教室,有的在低头刷题,还有几个在低声讨论着什么,都很正常。
正常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毕竟是最敏感的年纪,肖望怎么会不懂,大家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同情,没有远离,没有追问。
她眼眶措不及防的红了,嘴角却控制不住勾起淡淡的笑。
身后响起楚慕的声音,“借过。”
容白也趁着空挡抬头,今天的十三班晚修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可是似乎在流动着温暖的暗涌。
她笑了笑,还真是一个……美好的年纪。
晚上回去,白行止倒是没有因为车上多了个人而受多少惊吓,只是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用一贯对外高冷的语气打招呼,“你好。”
肖望抱着书的手紧了几分,轻声点头,“你好。”
容白简单的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一番,最后冲着白行止说道:“以后肖望就住我们家,叫姐姐。”
肖望听了连连摆手,磕磕绊绊道:“不……不用了老师,我……”
“知道了。”白行止没有多余挣扎,回头往后坐看去,“肖望姐。”
“……嗯。”肖望就这么平白捡了个弟弟。
回到家,容白叫白行止一起收拾了肖望之前住的房间,又搬了一些家具过来,肖望想去帮忙,容白却挥挥手,“不用,这个重,你别动,我自己来。”
肖望想了想自己那点力气确实帮不上什么,或许还会添乱,于是乖乖站在那儿不动。
大功告成后,容白打量了房间一番,才点头,“你先住着,等后面我们再采办些东西过来。”
肖望这才恍若解穴了一般,摇头道:“不用不用,老师,这就够了。”
容白回身看了她一眼,“不用拘束,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有什么和我和白行止说都可以。”
话落,她顿了两秒,扬起笑容。
肖望内心的紧张瞬间消了一大半,她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容白理解她暂时没那快习惯和融入这种环境,所以没有说太多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之类的话。
容白去洗漱后,肖望站在那间房门口,房间整洁干净,平时就是留着给客人住的,采光朝向都很好,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家具也一应俱全。
大而精致的纯白书桌上摆设了一盏台灯,老师说那是她上学那会儿用的,铺的被子是浅黄色的鹅绒被,看着就很温暖舒服。
肖望最喜欢那扇窗户,虽然现在被窗帘挡住,但是她知道从那里往外看,可以看到这幢房子的后院,后院里有几棵桂花树,还有一棵樱桃树。
这样的房间,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
她愣愣地站在那儿顿了好久,还是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像是突然被幸运大奖砸中了脑袋,她到现在脑袋还是昏昏的。
容白给肖望拿了毛巾和牙刷,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睡衣递给她,叮嘱她洗漱完下去吃面,白行止煮了夜宵。
肖望本能的害怕麻烦别人想拒绝,但是容白似乎早有物料,在她开口之前又补充,“他煮了三人份的,不吃就浪费了。”
肖望这才把话咽回肚子里。
三人围坐在桌子上吃面时,三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因此饭桌上的气氛很安静,只有嘬面的声音。
吃完后肖望一直等着他们放筷子就去洗碗。
白行止和容白是前后脚放下筷子的,肖望“蹭”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发出“吱”的一声,面前的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她。
肖望想要收碗的动作一僵,才尴尬开口,“我……我去洗碗。”
容白拍开她伸过来的手,“今天我洗吧,下次你洗,咱俩轮流。”
白行止身体向后一靠,为她解释为什么洗碗名单里没有自己,“肖望姐,咱们家做饭的人不用洗碗,”又补充一句“客人也不用洗碗。”
容白已经在收碗了,肖望愣了两秒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她不是客人。
第60章
容白第二天起来时,发现肖望房间有灯亮着,她过去敲门,发现她正开着台灯看书。
“几点醒的?”容白一边刷牙一边问。
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容白又继续道:“一晚上没睡?”
肖望这才点点头。
她昨晚有些亢奋,睡不着,想爬起来看书又觉得那么一直开着灯很浪费钱,在家里她要是开一晚上的灯她会肉疼死的。
一直到五点她才点开台灯背单词。
“下次注意点,身体最重要,非必要就不要熬夜。”她眼睛瞄了眼灯光微弱的台灯,“那台灯有几个模式,你看书调护眼的,它用电节能,不费钱。”
容白一边刷牙,白皙的皓腕露出一截,上面戴着一条手链,纯红的光泽随着她摆动的手势摇晃。
肖望觉得容白像是有读心术一般,总能这么精准的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然后为她避免尴尬。
虽然答应了肖望要帮助她,但是容白还没有想好方案,她联系钟灵毓,钟灵毓说她认识几个律师朋友,可以帮她咨询一下。
好在这两天容白都没有在保安那边听说有肖德汉的人影过来晃悠。
约莫是对肖望极度不在意,不在意她不回家的这几天住在哪儿,不在意她一个人身无分文的时候吃什么,也不在意她一个女生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而在期中考试后,林霏和白雾年终于在外面浪够了,夫妻携手把家还,光是托运的密码箱就有七八个,夸张得不得了。
好在他们挑的时间是周末,于是容白叫周世尔和她开车去机场接。
肖望的事容白一早就和林霏他们说了,这段时间他们视频也经常提到肖望,容白怕肖望尴尬,只是让她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至于周世尔和周痕他们,也在这段时间吃过几顿饭,虽然算不上熟,但是也不会相处尴尬了。
尤其是周世尔,时常来她家还会给肖望带点东西,容白知道那是因为肖望的经历总会让周世尔想到那时的周痕。
因此他想把对周痕的一些歉意间接弥补在肖望身上。
几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林霏的身影,林霏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冲到他们面前,“哎呀呀怎么都来了,世尔和阿痕辛苦了,特意被拉来做苦力。”
周世尔和周痕跟着说不辛苦。
白行止忍不住吐槽,“还不是你东西太多了。”
“闭嘴。”林霏斜了一眼过去,她又把目光转向容白身旁的肖望,因为太瘦小,林霏起初还没看到,这会儿直接上手拉住她,笑得慈爱,“是肖肖吧?我常听小樱桃提起你呢,怎么这么瘦啊,高二学习压力大,平时得多补补,阿姨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其他人:还是别了吧。
林霏的连珠炮打得肖望一脸无措,听到那句肖肖更是让她觉得陌生又亲切,捏住她手的那双手还随着说话轻拍她的手背,一下一下的。
肖望的心没来由地滑过一道暖流,“谢谢阿姨,老师和行止都很照顾我。”
“林女士,你冷静一点,肖望姐有十张嘴也答不上你的话。”白行止适时开口。
没等林霏开口,容白就转移话题,“老白呢?”
空气凝滞了几秒,林霏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
行李箱装满了两辆车,白雾年在和肖望打了招呼后坐上周世尔那辆车。
林霏一路上都握着肖望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在家习不习惯。
肖望紧张地回答着。
车子没有开回家,而是直接开到早早定好包厢的饭店里,白行止和容白吃得饱饱的,生怕这是林女士回来后最后一顿能入口的。
肖望碗里被夹满了菜,在林霏充满母爱的光辉热情下,吃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菜。
她不挑食,因此林霏夹的都被她吃完了,林霏开心得不得了。
白行止颇为无语,只是夹的菜被吃完了,又不是做的菜被吃完了。
回去后,客厅里摊开七七八八个行李箱,林霏先是整理了一箱特产和礼物给周世尔周痕,又一个个给容白他们分发礼物。
肖望没想到还有给自己的,有好几件裙子和一些小玩意儿,她乖巧的接过去道谢。
弄完这些,林霏和白雾年坐在沙发上,向肖望招手,“肖肖,你这孩子乖巧懂事,我和你白叔叔都很喜欢,我们早就商量好了,以后就委屈你成全叔叔阿姨的喜欢,当我们干女儿。”
肖望呆呆地看着他们,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容白,容白见怪不怪地点点头。
白行止还在和周痕讨论自己的礼物,这会儿也搭了句话,“这样也好,容白和钟灵毓太不靠谱了,我还是想要个正常的姐姐。”
肖望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想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让她不要有外人占领别人家的心理,但是她已经在这个家受到了很多照顾。
这样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可是她却占了天大的便宜。
白雾年又开口,“肖肖,你的事小樱桃都和我们说了,你家只剩你和你爸爸,但是你爸爸那样的人根本不配抚养你,你放心,你家那边我可以让人帮忙,你的监护权我会尽量拿过来,你不用再担心会被带回那个家。”
肖望的眼圈瞬间红了,她真的可以……脱离那个地方吗。
这不是做梦吧。
最后在肖望跪下喊干爹干妈下,完成了这一场认亲大会,林霏和白雾年都各自备了一份发红包,厚厚一叠。
肖望拿到后就开始推辞,被林霏摁回去了,说什么也不愿她退回来,让她留着上大学的时候用。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踏入了深秋的时节,西城凉凉的风依旧每天肆意地吹着,夜长日短,几乎每天天不亮恒中就热闹起来了。
而这两天最热闹的话题当属——秋游。
恒中不比其他中学,只死命摁着头让学生学习,毫无自由可言,相反,恒中在众多中学中更注重学生的实践活动。
在得知秋游地点是烟雨江南,历史悠久的河州时,他们已经高兴得喜不自胜了。
后面整整半个月,他们都在商量秋游的活动。
当然了,这些学生大多时常随家里出去旅游,像这种秋游活动并不是他们激动的原因,让十三班这么兴奋的原因是,高三时就无法参加秋游的活动,也就是说这是他们在恒中最后一次秋游。
对他们而言,旅游随时可以,但是再和这样一帮人,在这样肆意潇洒的年纪搭伴秋游的可能几乎没有。
容白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他们趁着她离开一小会儿就交头接耳,笑声不断地讨论着什么。
里面的人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直到从题海中骤然抽身的李克伸了伸懒腰,眼睛不自觉往外一瞥,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容白微眯的双眼。
伸到一半的手顿在半空中,他心下一紧,两手举在那不上不下的位置像是在投降,有些滑稽。
有杀气。
李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可以把手放下来,他就这么尴尬的举着,嗓子里发出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教室里依旧一片喧哗,甚至没人听到这声咳嗽。
李克:……
不由自主地瞄了眼窗外。
容白还是那副老佛爷的模样定定地盯着他,李克有点欲哭无泪,他清了清嗓子,重重地咳了两声。
叶逢看都没看他,把抽屉里的水扔他面前,“渴了喝水去。”
李克:我好难……
李克不敢再对上容白的目光,他再次咳了两声,这次一不下心呛到了,咳嗽声一下子就止不住。
这次周围的人都把目光移过来,“你怎么回事小克,肺都要咳飞了。”
“就是,从刚刚开始就咳个不停。”
李克咳得满脸通红,像是终于意识到可以不用继续举着手,他颤巍巍地指着窗外,边咳边说:“咳咳老班……来了。”
自求多福吧,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教室里霎时安静下来了,大约滞了一两秒,他们齐刷刷地回头,果不其然就对上了容白极具危险性的目光。
一秒,两秒。
他们缩回身子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刷题,实则转过去以后一脸惊恐地偷偷呼气。
自从上次看到容白单手制住肖德汉以后,他们私底下通过各种渠道去挖掘容白的过往。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每知道一条容白以前的辉煌往事,他们就心慌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