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德汉那一脚踹得狠,但是肖望早在挨打中形成了受力最小的条件反射动作,加上她穿得厚,那一脚并没有让她怎么样。
只是在听到他后面说的话,肖望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她知道他哪里不对了,他今天有着平时没有的不管不顾。
他不只是想出气,他想杀了她。
这个想法让肖望心生害怕,男人在她惊恐的目光下,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水果刀在昏暗的光影中折射出冷厉的光芒,肖望想逃,可是她现在被逼到死角,根本无处可逃,说不定还会激怒肖德汉。
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过上了正常人过的日子,她还没长大,还没偿还干爸干妈的恩情,还没用自己的能力回报行止,世尔哥,阿痕和灵毓姐姐对自己的帮助。
她还没等开学见班里的同学们,还没和楚慕说新年快乐,还没报答老师……
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了那么多的温暖和那么多人的帮助,如果她的结局还是和原来的轨迹一样,她不甘心……
哪怕再给她一点时间。
肖望眼眶湿润,她看着冷眼俯视自己的肖德汉,声音里带着乞求,“爸爸……别这样,别这样好吗?我把我存的所有钱都给你,以后我也会给你钱……你欠的债可以还完的,不要……不要杀我,我想活。”
听到最后三个字,肖德汉愣了愣。
想活。
谁不想活,他也想活,可是那些人不给他活路,他们声称要砍了他的手脚,让他沿街乞讨。
那样对他来说生不如死。
他看着肖望苍白的脸色,眼中都是向生的渴望,仔细看,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他也并非一开始就这么混账,刚结婚时,他也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肖望出生时,他还抱过她,那时候肖望虽然不会讲话,却一见到他就扬起笑脸。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这样,这个家变成这样?
好像是自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双双去世后,母亲又患上了肝癌,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掏出来治疗,连房子都卖了,母亲却选择了自杀。
那时的他感觉自己天都塌了,他把所有能拿出来的钱都给母亲治病,母亲却连一个精神寄托都不给他。
而阿惠家的亲戚因为她嫁给他,和她断绝了关系,不过几年双亲也病逝。
他们被迫来到父亲留下的老家里,他觉得老天爷对他不公平,逐渐自暴自弃,通过酗酒赌博来麻痹自己。
肖望不在的这些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的,比以往更不像个人,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月了,每天看着她和那家人进进出出,脸上是小时候才会对他露出的笑容。
这一幕太刺眼了,尤其是在今天。
他们不让他活,反正他也不想活了。
想到这,肖德汉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慈祥,说出的话却让肖望浑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
“乖女儿,爸爸活不下去了,你陪爸爸下去叫你上妈,我们一家人到下面去过年,等下辈子,爸爸一定会当一个负责任的爸爸,到时候再补偿你。”
肖望眼中的泪水顷刻间坠落,她知道,肖德汉说什么也不肯放过她了,她只是觉得荒唐又可笑。
他有什么资格提她妈妈,有什么资格奢望一家人去地下过年,又有什么资格说下辈子还当她爸爸。
他怎么配呢?
想到这,肖望发出一声讥笑,她靠着身后的墙慢慢爬起来,目光带着绝望和恨意,“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已经离你远远的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我,我只想过平常人过的日子。”
肖德汉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他语气复杂道:“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错了胎,既然这辈子当了我肖德汉的女儿,那你死也得是我的女儿……”
还没等他话说话,肖望手臂一挥,手心里捏着的雪撒在他眼睛里,趁着他伸手去挡的空隙,肖望找到突破口往巷子外跑去。
她边跑边喊救命,可是四周响起的鞭炮声太响了,把她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完全掩盖了。
耳边灌满了风声和肖德汉追在后面的咒骂声,小巷的出口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马上了。
就差一点点……
下一秒,她被踹倒在雪地,狼狈地吃了一嘴的雪,她抬头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巷口,脸上湿了一片。
那是雪还是眼泪呢。
肖德汉在平了几息后,拖着她的脚往巷子里拽,肖望拼命地挣扎,或许是她的求生欲太强,很快挣脱出他的手心。
但这次肖德汉没有等她爬起来,他将她翻过身,在她恐惧,不甘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中的水果刀,狠狠地刺了进去。
明明四周的杂音那么多,肖望却轻易地听见了水果刀刺穿棉衣再捅进血肉里的声音,随之而来的疼痛是她从未承受过的。
她的表情瞬间染上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她倒在雪地里,只觉得腹部涌上一股热流,喉咙一阵腥甜,便有热流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涌出来,有几滴溅到她眼睛里,她眼前倏地染上了鲜红。
肖德汉慢慢直起身,肖望在地上抽搐着吐血的模样逐渐清晰,他抬起自己颤抖的手,上面满是鲜红,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和浓重的腥味。
他连连后退几步,没忍住撑着墙壁呕吐,他只觉得胆汁都要被自己吐出来了。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杀人了,没忍住看向肖望那儿,她还在抽搐着,只是幅度越来越小,口中时不时还有血沫流出。
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全部的力气向他抬手,肖德汉知道这是她求救的信号。
她想活。
肖德汉吐完脸色青灰,他的腿抖得站不稳,最后在她求生的意志下连滚带爬狼狈地跑走了。
第77章
鲜红的世界模糊不清,视线中的人影跑得没影,肖望的手垂落在身侧的雪地上,汩汩鲜血染红了四周的白雪,看起来触目惊心。
痛……
她身体每每抽搐都能感受到钻心的疼痛,太痛了……
眼角划出了温热的液体,在她意识完全散去前,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可是不论她多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
——楚慕。
“肖望!肖望!!”
声音越来越近,那个人焦急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萦绕,她听到他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但是他不敢动她,生怕触碰她会扯到伤口。
“肖望……你别睡,求你,别睡……”
她的嘴唇上下动了动,她想说,我不想睡。
楚慕,我不想睡。
可是嘴唇上下翕动好一会儿,她也没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只有低得自己听得见地颤音。
天上细细碎碎的雪零落在她身上,她觉得冷极了,怎么会这么冷。
脑子里下意识地蹦出一个念头,她眨了眨眼。
是不是……不行了。
意识到自己是在弥留之际,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伸手去抓身旁的少年人,少年连忙握住她的手,他握着她的手不停地颤抖。
“肖望,肖望……”
“楚慕……”
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了,虚弱地不像话。
楚慕听不清,俯下身子贴到她耳边。
“楚慕。”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被挖空了一块,让他疼得不行,一股热流直冲大脑,他眼眶顿时酸涩不已,他说,“我在,肖望,我在。”
肖望觉得自己每呼吸一口都很疼,可是她得说,她的眼皮太沉了,她怕自己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今天过年,我不想,给老师他们在今天留下阴影……你,想想办法,带我走好不好,别让他们看到救护车……过来。”
她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一会儿,像是在利用空隙缓冲疼痛。
楚慕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他颤声说,“好……我来想办法。”
肖望缓缓咽下口腔里的血水,她极艰难,极带有歉意的说,“对不起啊,我给你,给你留下阴影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她甚至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可是楚慕听到了,听得无比清楚。
她说: “新年快乐。”
他看向她的眼睛一秒也不敢移开,一眨也不敢眨。
风雪肆意地敲击着他黯淡无光的眸子,眼泪率先投降逃出无尽黑暗的深渊。
手中握着的纤细柔软的小手已经完全脱力垂下,象征着主人毫无生命力的状态。
他看着她看了良久,才慢慢躬起身子,额头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嗓子里不断挤压出痛苦的,破碎的低泣。
新年不快乐。
肖望,新年一点也不快乐。
房间里没开空调,容白越睡越觉得冷,她闭着眼睛在梦境里不断挣扎,表情越来越痛苦。
蓦地,她从床上坐起身,终于从梦里挣脱出来,她感觉脑子像泡在水里一样又胀又痛。
天已经暗下来了,她房间里只有床外透进来的点点灯光,她甩甩头,立刻翻身下楼。
林霏还在厨房里忙活,就听见楼上咚咚咚的下楼声,还伴随着容白的喊叫,“肖望?肖望?”
林霏百忙中探出脑袋说,“小樱桃,别喊了,肖肖去张阿姨那儿帮我拿饮料了。”
听了这话,容白脚下一个踉跄,下楼梯的步伐差点一脚踏空,她心顿时凉了半截,“她去多久了!”
林霏极少见她这么焦急,立刻回答,“有十几分……”
没等她说完,容白直接往门外冲,连鞋子也没换,身后是林霏的惊呼声,“小樱桃!你外套还没穿呢……”
容白是跑过去的,耳边的风呼呼地刮着,脑海里不断回播起刚刚梦里发生的一切,太真实了。
肖望遇害到她消亡的全过程,真实到触目惊心,像是就在眼前发生过一样,而她就以第三人的视角目睹这一切,她说不了话,也做不了什么。
这个梦太心堵了,醒来后她只想确认肖望在不在家,没想到真的和梦境里一样,她去张阿姨家拿饮料了,那很快……
想到这,她奔跑的速度加快了,刺骨的寒风穿过她薄薄的毛衣钻入她全身上下,但她却似完全感觉不到。
在即将跑到梦里的巷子里时,她听见了一声尖叫,心一沉,容白冷着脸冲进巷子里。
万幸的是,肖望并没有遇害,但她被肖德汉甩在地上了,眼里满是痛苦和绝望,然而在她看清肖德汉身后冲过来的身影时。
那双眸子顷刻间染上了震惊和希望,她的眼底随着她瞪大的眼睛附上了不可忽视的光亮。
肖德汉在听到身后有声音时,不等他回头,背后便迎来重重一击,他顿时摔了个狗吃屎,整个头埋进了雪堆里,他痛苦的哀嚎两声。
想爬起来看看是谁动手,却在挪动身体时发现自己后背疼得厉害,像是骨头断了一样,他瞬间表情扭曲。
容白那一脚是飞踹过来的,根本没留余力,在踹过去的同时还得保证他那庞大的身躯摔不到肖望身上。
她并没有就此放过他,抓住他的手反扭在后面,利落地从他身上摸出水果刀,和梦里的一样。
容白往旁边的雪堆里一甩,水果直直地刀立在上面,她有些火,又恨恨地踢了他一脚,但凡楼她再晚点……
后果不堪设想。
而肖望在长久的震惊后终于回过神来,她怔怔地看着容白从肖德汉身上掏出水果刀然后扔一边去,脸色顿时煞白。
她没想到肖德汉居然带着水果刀来找自己,他是想杀了她吗……他疯了吗?
“老师……”
容白回头就看见肖望全无血色的脸,她大步走到肖望身边,把她一把拉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伤口以后,她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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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短小
其实本来一开始给肖望的结局就是容白梦里的,取名的时候就想好了(肖望=消亡),但是写到后面还想给她活下去的机会,这段内容又不想掐掉,就补充了一个容白的梦,算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发生的事在提醒容白再一次拯救肖望吧。
第78章
警察来的时候,楚慕正好也到了,他家一贯是中午吃饭,楚征往年都会在大年夜携妻子来容白家再蹭一顿,因为楚慕之前觉得容白属于只可远望的存在,所以每次都找借口推辞一起过来。
今年就不一样了,他成了容白的学生,加上肖望住在容白家,他有了理由光明正大的过来。过来一半的途中,楚征想起还有几个礼盒忘了拿,又带着妻子一起折回去拿东西,楚慕就一个人先过来了。
招待完楚慕,林霏和白雾年站在门口一脸严肃地和警察说明情况,白行止三人此时也回到了家。
一群人威胁肖望嘘寒问暖,肖望在众人的关怀中眨眨眼,笑着说没事。
送走警察后,白雾年沉着脸,“真是畜生!”
林霏脸色也很难堪,差一点让肖德汉钻了空子,要是肖望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得自责一辈子。
因为这个插曲,吃饭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但过年的热闹氛围依旧浓郁,大家都闭口不提那晦气的事。
吃完饭小辈们就磕头领红包,家里的麻将桌早早摆好了两桌,姥姥拉着林霏和钟灵毓爸爸妈妈凑了一桌,剩下的被白雾年带到大门口玩烟花。
街道处的人家都出来放烟花了,一时间整条街都欢笑声不断。
正月初二的早上,白行止和肖望被白雾年带去拜年,本来容白也应该一块儿,但是她前一天晚上熬了个大通宵,第二天完全起不来。
所以她直接赖床赖到十一点,等她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整颗脑袋要原地爆炸了。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缓了很久,才从麻木想吐的状态中稍稍抽离,嘴里快淡出鸟来了。
她穿着拖鞋往楼下走,走到一半就听到下面有交谈声,应该是有人来拜年了,她没太在意。
直到下楼她才发现来的是她的妈妈——容倾那边的亲戚。
在她的记忆中,妈妈那边的亲戚很少过来,尤其在外公去世后,那边几乎不怎么过来走动,倒是白雾年每年过年过节都会过去送礼。
容白以前不太明白,直到有一年她无意中听到白雾年和林霏的对话,才明白原来当初妈妈和爸爸结婚就属于协议结婚。
容倾想要一个孩子,而白雾年也想给爷爷奶奶一个交代,两人一拍即合,也想着在婚后好好抚养孩子,给她最多的关爱。
然而天不遂人愿,容倾因为生她坏了身子,没多久就病逝了,白雾年一介莽夫,当时又处于打比赛的巅峰时期,完全顾不上容白,且他一个男人照顾孩子方面多有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