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进厨房的时候，刚好碰上女人两手托着一盆鱼出来，等女人放好菜，男人才扶过她的肩膀，低头直视她的眼睛问：“夫人，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
女人笑着抹抹眼睛，故作平淡地说：“就是做饭的时候熏到了。”
“这里配置没有家里好，辛苦你了。”男人将女人搂在怀里，摸着头轻声哄着。
杨童童被奶奶好说歹说拉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人拉开了距离，男人倒不觉有问题，拉着女人的手坐上了餐桌，一边还挥手：“妈，童童，来吃饭。”小男孩手里拿着飞机模型，嘴里模仿着飞机的呼啸声，一股脑冲到了女人身旁，男人将他抱起，好言好语问：“宝宝吃不吃饭？”
小男孩把手里的玩具往桌子上一丢，撞上碗筷后停了下来。男人收好玩具，将男孩放在身旁的椅子上，与此同时他抬起头，看向杨童童：“怎么了寿星，来吃饭啊。”
杨童童忽然觉得恶心。
杨童童被奶奶拉到座位上，坐在那一家子对面。男人一样一样地介绍菜品：“这排骨是你阿姨做的，她看着熬的。”
“这青菜你阿姨一根根择的，搞了半天。”
“这个鱼阿姨做的时候还被烟熏了眼睛。”
“…”
奶奶夹了一块不知道什么味道的糕点，放进杨童童碗里：“童童，我之前听你说桂花味道好闻，这个桂花糕我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杨童童没说话，只是筷子夹了几次都夹不起来那块黄黄的糕点，老人心头忽然一酸，话音里也有点哽咽：“童童不急，慢慢吃。”
“童童啊，爸爸来的时候给你带了蛋糕，只是路上远，弟弟饿，就让他吃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吃蛋糕，爸爸给钱，就当蛋糕吃到嘴里了。”男人把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红包放在餐桌上，慢慢转过来。
杨童童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我还有作业要写，先进去了。”
男人刚准备说话，小孩子忽然叫了声，男人连忙去看，是不是烫到了。
“对了，忘了说，我不是不喜欢吃蛋糕。”还有一句话，杨童童没有说出来，而是转身进了房间。
杨童童一直坐在书桌前，手机关机了，她也懒得去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只知道外面越来越黑，最后整个房间都陷进去了。
她在写一个数学题，但最后的答案还没来得及写下来，眼前就已经黑得看不见了。
就像当初无论她怎么跑，跑到医院时也只来得及看到母亲闭眼的那一刻。
天不遂人愿，有些事无论怎么追赶，仍是慢一步。
房门有人轻扣，杨童童以为是奶奶，便打开桌上的台灯，前去开了门。只是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今天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女人。
“童童，我…你父亲带着小朋友洗澡去了，我来看看。”女人怯怯开口。
靠近了杨童童才发现，女人其实也不过高了她小半个头，身后台灯的光映过来，女人的脸在光影下虚虚实实，格外动人。
杨童童不禁暗笑，难怪她父亲对这个女人这么入迷。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在外面逛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蛋糕店，就想着能不能给你做一个。”女人说着，将身后提着的蛋糕拎了出来。
室内昏暗，但杨童童能通过透明蛋糕盒，看到里面的蛋糕仍然保持完好，只是上面涂抹的奶油，点缀的桂花，实在不像是糕点师能做出来的。
“这几年，我没有尽到妈妈的责任。”女人抽了抽鼻子，“我一直以为我能成为一个好母亲，至少能让你有妈妈的感觉。”
“我当时想着，你长大了，会不会明白。”
“但是我忘了，当时你也不过是个孩子。”
说到最后一句，女人脸上有一滴泪流下来。
“夫人，宝宝怎么哭了？要不你来看看？”浴室里男人的声音传来，女人闻声擦了擦眼泪，慌忙把蛋糕放在门内的地上，说：“蛋糕我先放在这里了，你要是不喜欢吃就扔了吧，我，我先走了。”
窗外仿佛风雨欲来，阴沉沉的天还刮起了不小的风，奶奶中途敲过门，交代杨童童晚上别踢被子。杨童童坐在书桌前，答应了一声。
本来放着练习册的地方已经清空，一个外观略微潦草的蛋糕放在正中间，台灯一照，上面撒着的桂花蜜就带上了更鲜艳的颜色。
杨童童吃了一口，只是还没咽下去，眼泪先落了下来。
第42章 吵架
晚上刚准备去洗澡，铃声却响起的时候，温垣才想起自己放在房间里大半天的手机。
起初自己看杨童童一家乱糟糟的，没想起来手机，后来小孩子进来了，温垣怕他乱翻东西，干脆把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房间里。中午的时候杨童童的父亲过来，他借口亲戚找他有事，匆匆离开，在楼下馄饨店里简单吃了点。吃完饭小孩子又赖过来，他也只好坐在客厅台座上写作业。
这样一来，今天他好像确实没碰过什么手机。
温垣走到卧室拿起了手机，一开发现原来是父亲的电话，他把手机放在床上，开了免提，一边收拾自己要穿的衣服。
“小垣，童童她爸妈是不是回去了？”简单唠了两句之后，温父还是问出了口。
“嗯，今天杨童童十八岁生日。”
“你……你没怎样吧？”
“我能怎样？”温垣这个时候已经拿好了衣服，他把衣服放在床上，拿起电话，走到窗户前听，“她爸邀我去吃饭，我可不敢。”
“唉，童童也是可怜，你先不要去蹚浑水，等她爸走了你再和她聊也不迟。”
“嗯”，温垣关上了被风吹得直响的窗户。
挂完电话，温垣才发现李一里给他发过一条消息，他点进去看，李一里问他知不知道杨童童怎么了。想必是早先跟杨童童发消息没回。
温垣打字过去：她父母来了，最近可能比较忙。
李一里等啊等，等到晚上才收到了新消息，她紧忙点开看，发现温垣回她了。只是，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听杨童童提过她父母？而且，父母来了有这么忙？
李一里有些疑惑，刚准备问问温垣，那边先发来消息：她最近心情不好，你多担待。
收假的那天，李一里一大早就起床收拾，早饭时姑姑的冷嘲热讽她也完全不当回事，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看了很久的那家蛋糕店。
刚吃完午饭，李一里就背上书包，拖好2行李，准备坐车去了。姑姑对她的反常行径不以为意：“对对对，早点去学校学点东西，下次也不会考成这个样子。”
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又辗转出租，李一里刚把东西放到宿舍，都来不及收拾，又出了学校，直奔蛋糕店。
这家蛋糕店以装潢时尚，蛋糕精美著称，在小城里格外吸引年轻人，但现在还没到学生返校的高峰期，因此店里人不是特别多。
李一里一进门，就闻到了满店的香气，今天天气好，店里开了冷气，李一里走进来关上门，满心满眼就只有蛋糕的香味了。她绕到成品蛋糕柜前，一个个挑了起来。
但李一里才看了一会儿，就不禁咂舌，装饰得这么好，价格也不会低到哪里去。李一里左挑右挑，选了一个所谓的当季新品。看店员包装的时候，李一里闻着满屋子的香气，不禁咽了咽口水。
自己这么久都没吃过这家店的蛋糕。
李一里提着蛋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给杨童童，她想起之前去她家的路，一边心想不然放门口吧，再不然要温垣交给她也行。李一里这么想着，手上就招来了出租车。
杨童童醒来的时候，家里空空荡荡，她试着喊了两声，老人才从厨房里应声而来：“童童啊，你爸你妈带弟弟去玩了，本来准备叫你的，但是你一直不醒，就先走了。”
“哦”，杨童童下了床，再抬眼时又是那副天真模样：“奶奶，我饿了。”
“厨房热着菜呢，你先吃，我去菜市场转转，买买菜。”老人喜笑颜开，忙不迭地从厨房端菜。
只是老人关上门的下一秒，杨童童的脸就阴沉下来。
今天要去学校，她早上根本没睡死，要是真有人叫她，她会不知道？果然，不该因为昨天晚上就对他们抱有期待。
门铃这时候响起，杨童童来不及收拾脸上的表情，沉着脸去开门，刚好撞上李一里直愣愣地站在门边。看到杨童童开门，李一里也不去想杨童童表情如何，先提着她买的一些小零食喊了一句：“生日快乐！”
杨童童在看到李一里的第一秒，是很感动的，尤其是她看到大热天李一里一满头汗，还特意来见她。
“进来吧，我家里现在没人。”杨童童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路。
“不了不了，等会儿我就要回去。”李一里擦了擦汗，她没敢说是怕遇见杨童童爸妈，“我就是来跟你送蛋糕。”李一里说着，便提出了她藏在身后的蛋糕盒子。
杨童童见到那个熟悉的蛋糕模样时，脸已经黑了半截。
熟悉的蛋糕形状、相同的桂花蜜、一模一样的包装盒。只是桂花蜜撒得漂亮一点，奶油抹得更好看点。杨童童脑海里全是昨晚女人站在门外哭哭唧唧的样子，她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李一里没注意到杨童童此时的表情，她只想着把东西送到，然后趁着大人没回来，赶紧回学校，因此她只顾着讲完：“这个蛋糕你吃不完就放进冰箱，吃剩下的容颜拉肚子，还有就是——”
“我不喜欢吃蛋糕。”杨童童忽然沉声打断，李一里愣住，手里提着的蛋糕盒还在晃荡。
“要不然你自己吃吧。”
李一里想了想，还是挣扎了一下：“可是这是我给你买的——”
“我说了我不喜欢吃，要么你丢了算了。”杨童童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戾气。
李一里愣住了，杨童童说出这句话之后，表情也有一瞬间的空白，李一里在她开口前先说话：“那行…那我带走了。”
李一里消失在楼梯口的时候，杨童童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但脱口而出的恶意最伤人，杨童童深呼吸几口，心里更加烦躁。
李一里出了房子，站在不时有人来往的街边，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个地方。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拖着行李箱，走在车站里，现在这么早就到了，一时有些迷茫。
李一里打车回到宿舍，这个时候学校里已经有了几个走在路上的学生，李一里怕被人看到，提着蛋糕就跑进宿舍。
赵蕊和几个朋友在宿舍门外挥挥手，暂时告别，进宿舍时脸上的笑意还没淡，就看到一个人坐在床上吃蛋糕的李一里。
“诶？你今天生日吗？”赵蕊把东西放在床上，走过来问李一里。
“不是，就是想吃了，你要尝尝吗？”李一里看向她，嘴里包满了蛋糕，说得含糊不清。
赵蕊踮踮脚看了一眼外包装，不禁咂舌：“不用了不用了，那你这兴头还挺高，买这家的。”
宿舍门外有人喊了一声赵蕊：“赵蕊？好了没？”赵蕊后仰着头偶，答应了一声：“诶！好嘞，来了！”说完她又和李一里交代：“我朋友拉我去逛街，我先走了啊。”
李一里含着勺子，点了点头，看着赵蕊出门，和朋友抱成一团，又笑着相拥消失在门外。
李一里笑了笑。又低头吃蛋糕，只是奇怪得很，明明淋了桂花蜜，蛋糕却越吃越涩，到最后，甚至酸红了眼眶。
杨童童和温垣进教室的时候，李一里已经坐在座位上刷题了。温垣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快下晚自习的时候，温垣才忽然发现，整整三节晚自习，前面的两没说过一句话。
温垣撕了张纸条，写了几个字就传给杨童童。
温垣：你和李一里吵架了？
杨童童：你管那么多干嘛？
温垣：吵架原因呢？
杨童童却没传过来。
一打铃，杨童童就从位置上跑开了，看样子是拿着书去办公室问题目，李一里暗自松了口气，这样她也不用等杨童童走她再走，也不用开口跟杨童童说自己要出去，要她让让。
李一里抓起书包就准备跑，只是这时温垣忽然叫住了她：“李一里，你和杨童童怎么了？”
本来李一里被叫名字时，心里还有点窃喜，只是温垣说出后面的话之后，李一里有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没有怎么，我先走了。”
只是晚上熄灯之后，李一里躺在床上时，不由得心想，为什么自己和杨童童会突然这样。
她不明白为什么杨童童看到那个蛋糕后会那么生气。
等杨童童从办公室回来时，晚自习已经下了很久了，这时两人走在回家路上，只能看到学校外面的路边摊都在收摊，店家也跟着放下门帘，一时路上除了影影绰绰的树影，就只剩捂紧外套匆匆忙忙的路人。
温垣问：“现在你总能说了吧，为什么和李一里闹僵了。”
杨童童两手拽着书包带子，闷头走路。温垣说话的时候她还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说什么？没什么啊。”说这话时，杨童童收回了手，伸进了外套袋子。
“总不是无缘无故发脾气吧？”
杨童童还是不说话，温垣看她样子，也放弃了，两人默默走在路上，行人也无言。
快到家，等红绿灯时，杨童童忽然开口：“你知道那头晚上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吗？”
温垣不解，看向她，可杨童童转头望着那边人声鼎沸的街区，说了下去：“那天晚上，她带着一个自己做的蛋糕，跟我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温垣皱了皱眉。
“她凭什么说这句话呢？最该说这句话的人，一个在给她的儿子洗澡，一个躺在地下。”
“李一里今天中午来找我，拿的就是同一款蛋糕。”
“你说为什么我都到这里了，还是逃不掉？”
绿灯出现，等在道路两头的人们纷涌而出，与迎面而来的人群相遇。杨童童站在交织人影里，回头看向温垣，笑着说了声：“走吧，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