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只是垂眸思索了片刻,便乘车去了刘烨的暂时府邸,薄舞难得修书一回,怎么也要做好的,大不了再和刘烨那傻子玩玩。
这府邸很大,明明只是一个暂居的王府,管家领她去花厅,她积威仍在,管家十分客气。
茶上了一炷香刘烨才来,冷着脸,倒是看不出片点傻气了。
梅娘起身福礼,刘烨抬手让她坐下,让闲散人等退下,“你寻我有事?”
“这次来找郎君,是有事相商,还请郎君帮帮忙。”
“你说……”
“郎君知道,端木鸿楠原本就是端木家老三,居二者为端木鸿冶……”
刘烨垂眸,只是喝茶,轻言:“鸿二郎,的确是有风骨的人,也开罪了不少人呢!”
梅娘微微颦眉,片刻笑意嫣然,道:“梅娘正是为他来请郎君帮忙呢!”
“帮忙?他不是死了吗?要我帮忙证明他没死?”刘烨看着梅娘,喃喃一句,“他那般聪明,哪里需要这般麻烦。”
“今日一见才知道郎君原是扮猪吃虎呢!”这样的神态,这样的思维,哪里会是傻子!
“可以,条件!”刘烨顿时又似傻非傻。
“这还不得您来提。”
刘烨起身,盯着梅娘。“你嫁给我。”
梅娘侧身躲过眼神,嘴角一扬,笑得明媚却未到眼底。“郎君玩笑了,您是未来的临安王,梅娘只是妓子,你忘了,你……”
“好了,不要说了,”刘烨却是一下松懈了严肃的表情,笑道,“你也上我当了!不用,帮你哪里需要条件!”刘烨迈步便出去,没有在停留。
梅娘心中一时松了一口气,瞧着那背影却觉得有几分狼狈。管家上来便是请她离开,梅娘上车前让管家代她给刘烨道谢。管家语重心长道:“梅女郎客气了,世子哪里需要您的感谢,您真的看不出他心头的失落?这几日他本该为自个操心,或是早会临安逍遥,可是为了女郎……唉,世子向来不强求清醒,糊涂度日。可为了女郎,他……唉,女郎不知道,奴不敢说。可是他为了讨女郎喜欢,不惜揭开那假面,这藏了二十年的。”
“什么事?”
“世子……奴该告诉您吗?罢了,那年世子以神童之名扬名天下,当时的皇帝便秘密赐下毒药,幸而世子聪明,假借机会成了愚笨之人,他的身份早就教会了他保存自己,可是为了女郎你……他想留下您,想得到您的芳心,而您视而不见,再聪明的人也会糊涂,奴是知道的,孔雀求爱尚且会展开翅膀……女郎您真不懂?他在朝着死路走!女郎您不喜欢便不要来求世子,他不该变好,奴还是喜欢那个傻郎君。“
梅娘上车,刘烨变了,不,这是真正的他。他的条件,他提出时,自己是紧张的吧!虽说紧张却也不是厌恶,可是这样的转变不由让人失落。好窈说的没错,那人不傻,是大智若愚。可是今日答应了自己不就是一脚踏进了健康浑水?实在是不聪明的选择,这便是犯蠢了?因为……
康王世子入健康给皇帝请安,青妍离开太久了,守门人都换了。青妍在门外徘徊,迟疑了,转身却想起了鸿冶出门前说的话。“夫人,不求你为自己做什么,我只想看你和你这血脉兄弟和好,后悔药我没有,有机会便想给你,你值得更多人爱。”
端木鸿冶的确是聪明的,他的目标从来不止一个,也不愿意为了旁人加快自己的脚步,为了健康二十四家会首他已经破例了,风君他不愿意违背,可是促成最爱的女人的亲情是必须的。
“传话给你主子,叶寒薇求见。”
守门人不敢怠慢,青妍却不由又想离开,转身闭上眼想着鸿冶,不敢再看那朱门,就怕后悔了。
“妹妹,是你!阿妹!”男人跑来便是抓住青妍的肩膀,面上是惊喜。
“兄。”
二人一起进府,青妍便直接说了来意,仿佛不说便像是攀亲戚一般。康王世子刘允看着别扭的妹妹却是一阵好笑,“你来看兄,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刚才说那些应下帮忙了?程郎?”
“嗯,还有临安王世子刘烨。”
“哈哈哈,”刘允却是大笑道:“那我这不就是个担保个风险的?妹夫本就是人中龙凤,早就胸有成竹了。这加上我们的程郎不够,还来个明慧的刘烨,这哪里还需要我呀!想来是我那妹夫想你和我亲近使得筏子!”
“刘烨明慧?”
“我这说漏嘴了,也不瞒你,这聪明人有聪明人的道,就好像程郎的道,我们外人瞧着只见混乱,哪里明白得了。这刘王兄的道,我倒是听过一句话恰当,叫‘难得糊涂’。好,这是定了,可定了地方?”
“定了,暗香居。”
“哟,这是程郎定的地方吧?这般风雅!”
“不是,那是夫君胞妹的居所。”
“名姬魁首梅娘时端木家的女郎?妙妙,这果是一个奇女子!”
“的确,此女随时端木鸿楠那厮的同阿娘妹,却是个将看不起和瞧得上分得一清二楚的性情中人。”
二人又交谈片刻,青妍便要离开,刘允送她出去,抱抱她只一句:“这是你家,常回家看看。”一句话叫青妍不由眼睛发酸,应下便走了。
秦楼楚馆向来是文士风流之所,却都比不上这日的暗香居,梅娘不打扰四人,只在帘后弹着琵琶。
今日的暗香居有着曾经的健康第一财主端木鸿冶,有着手执大权的康王的世子刘允,有着笼络天下文士齐奔的临安王世子刘烨,还有这神秘莫测的大将军程远。
在高贵的人争执起来都是疯子,刘允继承了其父的智谋,却有着青妍一样鲁莽自专的性子。端木鸿冶稳稳当当,本就有妻万事足,看着和妻子性子相似的大舅子,不由喜欢逗弄,虽寥寥几句,却总是和刘允相对。
争执激烈了,刘允就要程远裁决,程远却是挥手,刘允的注主意来得快,却冒失,端木鸿冶来得稳当,考虑周全,却是明显不顾大局,不考虑时间。
程远听着烦躁,朝着那一进来便像是置身事外只顾听曲子的刘烨道:“刘烨,刘烨,你倒是说说。”
刘烨只是抬眼不语,刘允蹭过来,便道:“刘王兄最智慧了,快帮我说说!”
帘后梅娘不由笑话,顿时指尖转动,便是曲风大改,嘲讽滋味溢出。
程远顿时蹙眉,看向刘烨。只见刘烨面色一白,指尖攥紧,身子也起来了半身朝向帘后。“烨,刘烨。”
刘烨瞪大眼睛,却是脱离一般向后一仰,眼望着屏风顶上的红梅,笑笑骂道:“刘允,你个蠢货,你是想大张旗鼓闹得沸沸扬扬,让端木鸿楠有借口把你妹夫当妖孽烧死吗?”
“你个刻薄东西,八百年过去也改不了这德行!你瞧程郎,人家也没这么不客气!”
“那是风君懒得理你,不过风君,允有一点说的不错,这小道消息倒是可以激动人心呢!之后便是端木大家说的了,丹阳尹不成气候,只需借点端木夫人青眉圣女的名号,保准那贪生怕死的倒戈。之后便是萧相了,萧相此人深不可测,需和我与允之力串到帝王耳中才好!不过这是风君你不能出面,这也是无奈之举!”
程远点头:“我赞同烨。”
端木鸿冶也不由叹服,自己若非由那个把柄,这样做也是极妙的。
刘允扑刘烨身上道:“我就说我说的有理吧!”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我想风君应该可以给我答案。”
“你说。”
“风君,太子劭对这场政变怎么想的?这很重要。”
程远眼眸微垂,不去看刘烨,二人的神态仿佛像是在说一会吃什么一般悠闲。“哈,烨看好太子?”
“他的确是这一代最出色的人,即便他的私生活太过荒唐,不得不承认他是帝王花费了巨大心血养成的太子殿下!”
“那个孩子呀!慧极必伤,烨也记住这句话吧!不用管他,我在代替他说话呢!帝王之家向来出异类。”程远靠在绣墩上,笑笑轻言。
刘烨也垂下眼眸,轻轻一句:“这样呀!我只要知道他不会坏事就好!风君,你真的让人看不透呢!叫烨好生喜欢。”
“刘王兄你和程郎都太聪明!”
刘烨瞪去一眼,此时只听然后一声脆响,继而是帘动声音,在然后便是侍儿拾起破碎的琵琶离开。刘烨不由苦笑,那人生气了,是震惊自己的智慧?不,那人多半是厌恶了自己的欺骗,又或者觉得那般聪明的她被愚弄了!不,不,我心爱的小雪,在聪明的我也不过是让你左右着,你又何必厌恶我?
一切按着那日所言进行着,萧泽接案时,忙按下了案子,并且压住了口风,他已经不想隐瞒自己的险恶了,这一步隐瞒下去却是画蛇添足了。
可刘烨刘允二人却把事情捅到了帝王那里,帝王下令审查,萧泽不能违背,却采取了一个土办法——拖,用程序拖,只要程序没有完成之前,端木鸿冶死了,便不用担心了。
端木鸿冶平静的生活起了波澜,幸而那些得到他未死消息的门客侠士纷纷前来助他,才保全了他的清静。
萧泽见无一生还,不由感到了一种压迫、危险,可是他不能去找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太耿直太脆弱,他恨萧彦的不争,却也不想他自己去争,那是那个人留给他唯一的宝贝,他想把一切都完好了再全给他。
萧彦沉浸在另一个世界,没有朝堂纷纭,那么宁静,他闭着眼睛,他在等一个人。
门推开了,一阵舒心的气味萦绕在鼻息,她来了,没有脚步声,却能感觉到那衣袂的轻盈舞动。
他想看看坐在他榻前的她,却又不敢睁眼,连呼吸都不敢改变,就怕惊扰了她,失去了她,她呀!仿佛是自己唯一方朋友,不舍得。
他能感受到女子的目光,那是一种温柔而清冽的目光,看着自己便觉得很舒服。那双手细腻,不,带着一点小茧,从脸庞道额角停留在眉心忧愁的纹路,小小的粗糙磨平那起伏的眉心。轻柔的声音仿佛像是叹息,“可怜,你的忧愁又哪里比我少?我无父无母,身不由己,爱而不得,却尚有爱怜之人,你虽在高门大户,却是爱怜之人个个离逝,有父不如无,可怜的人,和我不相上下。”
萧彦下意识抓住那手,女子缩了一下,却没有将手收回,只是另一支纤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发顶,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萧彦没有睁开眼,心里生出一种满足,那个搅乱他心的小鹿抓住了,便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然舒适。“等你。”
“等我?你认识我?”
“我记得你的声音,你的背影,你的味道,你的忧愁。”
女子将他的头搂过放在膝头,抚摸着他柔软的长发,没有窈妆的顺滑,有些干燥,却很清爽。一瞬间,仿佛忘记了什么,轻松了些,“睡觉吧!”那人乖顺的将头埋在她怀里,像个大孩子,也像当年依赖她的窈妆。这人和他阿父简直像是两个极端,不像父子。
次日醒来,萧彦看着空荡荡的床榻,昨夜像是梦,却是很舒心的梦,可为什么这般舒心醒来却觉得失落。当看见书桌上的纸条时,一时失落低迷的情绪都没有了,欢快吧!那流畅优美的文字写着寥寥几句,“我拿走了手巾。小满。”
“小满,小满……”一般反复念着一个女孩的名字,那块她遗留的手巾不见了,倒是他知道了她叫小满,小满,很动人的名字。似乎听过,不过又有什么重要呢!心跳跃着,嘴角不由扬起的幅度,这还不明显吗?
他拿着那宝贵的墨宝便要跑去见宋燕,他想告诉她,他真的又找到了,他想和她在一起!可到了花街,只见官府封道,他在休假期间,没有人理会他,他也不敢叫阿父知道,他怕阿父伤害宋燕。
回府,将小满的墨宝珍藏起来,出来闲逛才听到饶舌的小厮说道:“主子,今日花街红颜楼有个妓子谋害客人给处死了,听说那客人还是那花楼的大老板,瞧瞧多不安全,主子你前不久还去那处喝酒!”
“你说红颜楼?是哪个?”
“主子您认识,叫宋燕,您点过她,多危险呀!主子你抓着奴做什么?”
“你说谁?”
“宋燕,红颜楼宋燕。本来也就是刺字流放充当官妓,那女子还寻死,结果上头一个命令,直接退出午门斩了,那尸体也丢乱葬岗了,妓女也是命苦!”
“斩了?斩了!谁下的令?”
“这个不清楚,不过听说和相郎有关。想来老主子也是专心主子您。”
“死了,死了,啊……”萧彦推开小厮,便跑去书斋,紧闭上房门,爬上高阁,把自己关了起来。
小满找到他的时候,他混乱嘟囔着,一时唤得阿父,一时是宋燕,一时是碧秋,一时却是自己的名字。唤得凌乱脆弱,那个狠心的男人是要摧毁儿子的一切温暖吗?仅仅因为不相信爱情,只相信利益了!
“你还好吗?”
指尖刚碰到萧彦,萧彦便自发蜷在了她怀里。“我和你说个故事。”
“好,我听着。”
“我和宋燕本来是最先动情,那年我路经哪里,遇见他,和她相爱,那是真的很美好,只想天长地久一处。外人说我们是金童玉女,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不乏追求者,有一年来提亲的好多个呢!你才她怎么着?她拔了发簪丢到井里,让那些跳下去捞,那个捞起来她嫁谁,她那么相信我们会有未来。那些人退缩了,他们不知道那井里没有水,有的只是我自大的诺言,那个诺言骗了一个女孩子,也骗了我自己。”
“后来,一把火毁了她的家,我找不到她,再知道时她流落风尘,再不愿爱我了。我知道她对我最好,却是真的不爱我了,可是我想要爱,仅仅想要爱,长久的,温暖的爱罢了。”
“后来呢?”
“今天,她杀人了,我知道是谁,就是那个最先作践她的人,她那么骄傲,以前我就觉得她像是孔雀,斑斓的羽毛让人耀眼道晕眩。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一直捍卫着保护着的真是幕后黑手的儿子,他不知道她最宝贝的却是她灾难来源的我!”
“可怜,你好可怜,不要哭了,你至少有一个太爱你的阿父,这个阿父有些太残酷!我也和你说个故事吧!很久以前,千年吧!有一个王叫‘风’,人称‘断指轩辕’,他养了一个仆人叫‘宫刻’,有双能雕刻一切奇淫巧计的手。一日,宫刻得一神木,色泽如血,纹路美妙,他心动了,想要刻上主子逍遥王断指的符号先给最敬爱的主子。不久,王子见了此物,甚是欢喜,硬要了去,宫刻为奴哪里能够拒绝,却不料神木经王子之手,便吸食王子鲜血。逍遥王风匆匆赶来才救下气若游丝的小王子。小王子得救却残留神木蛊毒,逍遥王查看古籍方知,这神木将宫刻与王子命运联系,从此宫刻世代皆以木牌为主,不可违背。逍遥王用指在神木上刻下宫刻一族命运,从此宫刻一族世世代代皆为一男一女,为木牌主人为奴为婢,不得翻身,只有小王子的后代才知道解救的方法,可是小王子的后代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