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皇帝听了这话之后,双眼微微睁大:“什么药?”他好似猛然想起了什么,对谨贵妃吼道:“你这贱人,究竟对朕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徐空月神情淡淡,仿佛面前气若游丝、拖着病体怒吼的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 而是什么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人。“不过是在陛下每日喝得汤药里, 加了点东西罢了。”
“你……你们……”皇帝几乎气急攻心,一口血就那么吐了出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外表那样柔顺乖巧的谨妃, 他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予了她,而她竟然全盘辜负了他的信任, 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的目光中, 痛苦与恨意交织, 直直盯着谨贵妃。“你们……这帮乱臣贼子!”
“我不想这么做的。”谨贵妃眸中水光粼粼,“是陛下您逼我的。我生下珩儿之后,您甚至连问都不曾问过一次, 更别提给珩儿任何皇子该有的待遇。倘若不是太后娘娘怜惜我们母子,给珩儿赐了名,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可随着太后越来越遭忌惮,她越来越不涉足后宫之事,她与珩儿在宫中过得那样苦,甚至还不能通过做事换取报酬。每当她有了这种想法,管事的太监就会冷眼瞧着她,讽刺道:“您如今可是皇帝的妃子,虽然只是个嫔,但您要是在宫里做些下等人做的事,传扬出去,皇帝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话虽这样说,可他们克扣庆仁殿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少过。那年的冬天特别冷,珩儿的衣裳都是她剪裁了自己的,缝补上去。可即便这样,珩儿还是病了。不管自己用什么降温的方法,珩儿还是没有退烧。
她无数次去求管事的太监,让他请御医去,那太监怎么说?他说:“深更半夜,我到哪里去给您找御医去?就算我找到了,御医难道还不休息?”说完就把门咣当一声关上。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了下来。“而那个时候,陛下您在哪呢?您知不知道,珩儿那时随时都会没命的。”
皇帝却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段往事。他也并不在意这种事,“那是已经过去的事了。难道朕如今对你、对珩儿不好吗?”
“当然好。”谨贵妃又笑了笑,她脸上还挂着泪水,蓦然笑起来的样子,有种凄楚动人的美丽感。“可您的好,难道不是别有目的吗?您只是觉得我们母子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您,只要您稍微给予一点儿恩惠,我们就会感恩戴德。”
“难道不应该吗?”皇帝怒极反问,“朕将天下都送给珩儿了,你们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吗?”
“可陛下将天下送给珩儿之前,有没有问过珩儿想不想要?”
谨贵妃脸上的泪流得又急又汹,“珩儿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皇帝,他只想好好长大,将那些欺负过我们母子的人教训一顿。他还那样小,从来没有做人上人的野心。您身为他的父亲,怎么忍心将他推入到那种虎窝狼穴里去?”
她视皇位为虎窝狼穴,却换来皇帝的一声嗤笑。“就算他不想要,你难道不想要吗?”皇帝的目光满是怨恨嘲讽,他根本听不进谨贵妃后面的话,一心认定她为了权势要谋害自己。“倘若你不想要,那么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站在一旁的徐空月察觉他怨毒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露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笑意:“陛下不信任我们,我们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朕不信任你们?”皇帝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满是讥讽:“朕倘若不相信你们,今日又岂容你们在此撒野?”
“可陛下的信任,是有代价的。”徐空月的目光依旧轻飘飘的,不落实质。“陛下倘若当真信任臣,当日又怎么会不让臣事先知道,就将臣宣召至长公主府,再让臣将长公主与定国公抓紧大牢?”
倘若他事先知道此事,那么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变得不一样了……
“你不过就是朕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知道那么多?”皇帝的目光充满怨怒。“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对皎皎那丫头有了私情,倘若你事先知晓此事,泄露出去,朕的全盘计划就都毁了!”
“所以,”徐空月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无关之事,“陛下您根本就不曾信任过臣。”
“从那时起,臣就想,臣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根本不信任臣、还处处堤防臣的君王卖命?”他的目光悠悠落到皇帝身上,不紧不慢,闲庭信步一般,“您这种君王,见不得臣子功高,更受不得有人出生比您更尊贵。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偏偏还认为自己是绝对的正确。”
“微臣虽然愿意做您手中的刀,可微臣也极其惜命,总会想着,如果有朝一日,您手中的刀落到了微臣的脖颈之上,微臣又该如何?”他的目光轻飘飘的,又落到了一旁的谨贵妃身上,“所以微臣就想着,与其等到那一天,不如微臣先下手为强好了。结果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谋害皇帝是滔天大罪,可如今在他的嘴里,不过就是一句轻飘飘的“先下手为强”。皇帝深恨,他明知道徐空月的野心日益增长,也早已留下后手。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胆大如此,甚至勾结谨贵妃。
他狠毒暴戾的目光一扫谨贵妃,寒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他身居高位,对自身安危很是看中。在选定谨贵妃之前,早已将她的身份来历翻了个底朝天。
她不过是苏杭一带的穷苦人家的女儿,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女儿又有几分姿色。恰逢宫中采选,她便被选入了宫里。她身世清白,与朝中大臣几乎扯不到半点关系。更别提是与徐空月了。
皇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有什么能勾结在一起的理由?
“算不上什么勾结。”徐空月的目光依旧平淡如水,仿佛他所做的不是什么大逆不道、株连九族的恶行,而是再正常不过的闲聊夜话。“不过是娘娘不喜陛下突如其来、别有用心的恩宠,而臣亦不喜陛下时不时的试探。”
皇帝猛地想到了什么,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悍戾震惊。
“朕知道了,你做下这种事,就是为了给南嘉报仇!因为皎皎将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你身上,还当着你的面从宫墙上跳了下来,她宁愿死,都不要再受你的半点恩惠。”
他的话仿佛终于触到了徐空月的逆鳞,他眉心微微蹙起来。望向谨贵妃,“他为什么还有力气说话?”
谨贵妃眼中含着泪,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她几乎夜夜难寐,时刻提心吊胆。此时听徐空月问来,她茫然又无助地摇着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