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让人感叹,不愧是大理寺卿家里出来的公子。
教坊妈妈什么也没有说,只让宁缈好好接客。
杏儿紧张的很,又要开始拿着手帕拭泪了。
宁缈笑道:“若是有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接客的是你不是我呢!”
杏儿难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小姐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宁缈倒是不以为意,云淡风轻:“不笑又能怎么样呢?能改变吗?”
杏儿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流着泪。
宁缈看着杏儿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本来想着劝两句,最后还是算了,将房间里的琵琶拿下来,随意的拨了几下弦。
她对琴棋书画了解,但并没有用很大的心力去研究,要说这几样,最喜欢的大概也就是下棋了,画画也不错,只是这女乐这一行,实在是不行。
五弦琴倒也弹得,可是这琵琶,宁缈皱了皱眉,也就只能弹上那么几首曲子罢了,还不一定能成调。
“这谁弹的?是拿着弦射箭吗?”
大理寺卿的小公子一来就冷着脸,不高兴,他爱琵琶弹的好的女子,尤爱女子弹奏琵琶时候那双纤细如葱的玉手。
只眼前这个女子吧,手倒是漂亮的,这琵琶弹的就不知道什么玩意了,落在自己的耳中,就是亵渎了琵琶。
还有一个丫头在一旁默默哭着。
“晦气!”
房门被狠狠踢了一脚,颤了一颤。
教坊妈妈心里也跟着一颤。
交代宁缈要好好招待客人之后,教坊妈妈又是担心又是庆幸的走了。
担心的是不知道今天又要收拾什么烂摊子,庆幸的是贵人的吩咐这么快就完成了,可以早日讨赏。
毕竟来吩咐的人说,下了要磋磨磋磨宁缈,磨磨宁缈性子的人贵不可言。
大理寺卿的小公子名字叫做李锦荣,不仅是个爱玩的,也是个脾气暴戾的。
看到杏儿在旁边哭哭啼啼的,李锦荣本来心里就很烦躁,现下怒火更加扬起。
本来这段时间就不顺利,来这儿找找乐子,听点儿小曲让自己高兴高兴,结果秀帘儿还不在。
找了个这个什么的还在哭哭啼啼的。
“嚎什么丧?你爹我还没死呢!”
李锦荣一脚就想要踢向杏儿,却在听到一个冷冷淡淡的,声色如山间清泉的声音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这时候他才真正的去看今天要接客的女子。
女子用一层红纱蒙面,穿着也是一身红色的纱衣,身姿曼妙,看起来热情如火,只一双眼睛清清冷冷,如红梅上落下的白雪。
李锦荣看得有些呆,等回过神来又不高兴了。
“你蒙着脸什么意思?待会儿在床上也这么蒙着脸?长得一对好眼睛,脸不能看?”
杏儿听到李锦荣的话后,哭的更大声了。
宁缈倒是好脾气,只坐了下来,斟茶一杯:“公子尝尝?”
李锦荣本来应该是满心愤怒的,却被宁缈这么一看,不由自主的就坐了下来,正好也渴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倒是有些怔愣,时下一般都是煮茶,还要将茶打出漂亮的沫子来,李锦荣一向不喜欢喝这种茶,一般都让人直接倒水或者酒,还是第一次喝这种清清淡淡的却又回甘久远的茶。
李锦荣咂摸咂摸嘴巴,感受这茶水清凉甘甜的余韵,他既喜欢琵琶,对这些风雅之事也自然有自己一番见解,虽则浑话不断,在风月场里也可以安一个将军的名头,可他其实真正喜欢的便是这种清新淡雅回味悠长的滋味儿。
所以他爱的是一向素雅出尘的秀帘儿,并不喜欢妖艳如火的美姬。
不管宁缈面容下究竟是怎么样一副姿色,这茶却喝的颇有自己的一番意趣。
既然合自己心意,李锦荣就多问了几句,等听到宁缈说了将生茶拿回来的炒制之法后,心思不由得动了动。
他不喜欢读那些四书五经,不喜欢政论策论,却独独喜欢清新淡雅的风花雪月。
他身边也有一些跟自己志趣相投的人,若是这炒制之法能够流行,说不定——
李锦荣陷入了沉思,虽然他是个纨绔,那也是个聪明的纨绔。
宁缈看着李锦荣凝眉思考的状态,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的一瞬,静静的等着对方最终的选择。
最终,李锦荣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体己去试试这条路,就是不知道这所谓的炒制之法来源何处,有什么讲头,他虽然心喜,自己心里却有一道准则,否则他老爹早就被掳下了位置。
李锦荣的决定倒是让宁缈有些惊讶,原本她以为李锦荣会将这个法子独吞,却没想到李锦荣愿意让利。
“你是个姑娘,又陷入到这里,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官宦女子被抄没入了这里,终归有个自己的营收是个好事情。”
宁缈倒是没想到这位李锦荣还颇为怜香惜玉,也很有眼光,与刚见面的第一印象却是大为不同。
看到宁缈的目光,李锦荣笑了笑:“你也是这样的人家出生,家业大了,什么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可能出现。”
宁缈很有感触的点点头,和李锦荣细细的谈论这茶叶新制之法。
要说这种喝法,宁缈也是无意间知道的,她和大长公主出门,在京城不远的香云山山腰处看到有人采茶,茶叶长的玉翠可爱,宁缈没忍住,拿银子换了一小兜子来,后来和大长公主迷路了,又饿又渴,遇到这个猎户休憩的小木屋,里面有锅碗等物什,宁缈素来很有些洁净,不太愿意去用猎户留下来的一些风干的肉条,大长公主嘲笑宁缈,宁缈索性就将身边的一兜子茶叶倒出来烘了烘。
“你这还真叫做‘吃茶’了。”
宁缈嚼了嚼烘干后的茶叶,觉得干干的难以下咽,索性烧了水,倒在瓦罐里泡茶喝,倒是别有一股清香味道。
给大长公主喝,大长公主却觉得味道实在是过于寡淡,不感兴趣。
宁缈就此留了心,自己支了个小小的厨房,找大厨房要了一口锅,天天琢磨着怎么去烘干炒制这些茶叶更好喝。
还真摸出了一些门道,所以才有了现在给李锦荣喝的茶水。
李锦荣听到这里放下心来,他要的就是这份独一无二。
宁缈既然让李锦荣喝这茶,心里自然就存了想让对方能帮自己提供一条新路的心思。
本来还以为不知道要等第几个才会遇到同好,没想到运气不错,第一个上来的客人就有意向。
宁缈同李锦荣交谈了许久,李锦荣越谈论越对宁缈刮目相看,不禁问道:“你究竟是哪家犯了罪的女儿?”
宁缈道:“前尘往事,无论喜悲,都已过去,何必再谈?”
李锦荣只觉得自己触动了对方的伤心事,便也只是一笑,揭了过去。
李锦荣想要给宁缈三成的利润,宁缈坚持只要了一成。
“我与李公子相谈甚欢,人生难得遇到知己,这好茶落于我手,也是明珠蒙尘,不若到李公子手里,才是真正的识货人,也才能将这好茶推到更多有着相同意趣的人手里。”
李锦荣听了,抚掌大笑:“好!好!姑娘甚好!敢问姑娘名讳?”
“宁缈,无字。”
姑娘的姓名本是闺阁中的秘密,现在宁缈身陷混沌,倒也没有什么计较,大大方方就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李锦荣大概知道这桩公案,或者说,这件公案不知道是多少权贵之人家里的谈资,当下对宁缈的感受,不止是感叹,还多了些敬佩和怜惜。
和李锦荣拉近了距离,宁缈不经意的问道:“李公子进来时候颇为生气,想来是否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和宁缈既然已经产生了利益方面的关系,又知道了宁缈的身世,李锦荣也就消了许多隔阂和戒心,将自己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
而杏儿早已经止住了哭声,在一旁惊的手帕掉了都不知道。
她预想中的自己撕心裂肺,小姐遭受玷污的场景一样都没出现,不仅没有出现,还发现自家小姐和这个看起来火气就很大的李公子把酒言欢,言笑晏晏,就差没有称兄道弟了。
看到现在,杏儿还是不明白,这事情的走向发展,怎么变成这样了?
果然,小姐就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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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都是插叙回忆
悬案
杏儿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家小姐和李公子侃侃而谈。
李锦荣平时看起来火气大的很,遇到谈得来的倒是话很多,打开话匣子后,话便多了起来,这段时间的糟心事儿也都一件不落的吐槽了个遍。
宁缈端着茶盏,默默的听着,边替李锦荣添着茶水。
末了,李锦荣用手锤了锤脑袋:“宁姑娘你说,这事儿多蹊跷,是不是很难查,可皇上也说了,这事儿只给我爹一旬的时间,现在就还剩下两天了,你说我老爹他会不会被皇上撤职?”
李锦荣说着就忧心忡忡的,他家里为着这个事儿已经低沉了很久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案子最后出来结果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这个案子要是审不出来找不到真凶,皇帝会有怎么样的雷霆之怒。
大理寺卿李阳正,也就是李锦荣的父亲,最近一直都是愁眉不展,连带着整个李家都是忧心忡忡,有好几次,李阳正在家里看到李锦荣回来,都是二话不说上脚踢或者家法伺候。
打的李锦荣哭爹喊娘,老太君出来心肝儿肉,夫人默默垂泪,几位兄长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段时间,对于李锦荣来说,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宁缈凝神听着,李锦荣说的这件事儿其实她是知道的,那些得来的消息也都好好的储存在自己的心里。
这件事儿说起来也挺严重,就是京城里接连有好几个低位的官员被发现陈尸在白玉桥的桥头,眼睛全部都是圆睁着,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看起来既痛苦又舒服。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些官员是怎么被杀死的,找了所有的相关证人,却都是在戌时发现被杀者不在家里。
此事显得格外蹊跷,又是牵扯到朝廷命官,皇帝对此很是关注,直接将事情交托给大理寺督查。
结果才刚开始查,又出了一桩一模一样的命案,似乎在明晃晃的嘲笑着朝廷的无能。
新帝即位就出现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挑事情,动摇朝廷。
毕竟,现在只是些小官,可之后呢?
没有人敢去赌。
如果这件事情被披露,整个朝廷自然是人心惶惶,新帝也知道这一点,将案子直接交付大理寺并命令大理寺卿亲自查案,且一旬内找到凶手,以安稳人心。
大理寺卿李阳正的头发都快要被揪秃了。
却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只知道消失的时间出现的地点都是一样的,以及死状一模一样。
这些官员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有些笃信鬼神的官员心里都开始有些打鼓了。
“你说这杀人的怎么就这么厉害呢?难道真的是厉鬼索命?可也没发现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的仇人啊?”
李锦荣看着白瓷茶盏中清透碧绿的茶水,甘甜的味道让心里的苦闷解了些许。
“我实话跟你讲,你也算救了我一命,这案子目前看起来也没法子破,圣上就算发怒,也不会祸及家族,宁姑娘也算是为我解决了一个营生难题。”
宁缈笑道:“李公子莫急,事情总是有转机的,何必这么早下定论呢?”
李锦荣愁道:“只剩两天了,还能有什么转机?”
说了这么多,李锦荣自觉自己和宁缈已经交了心,说话便也没有什么顾忌:“我看我老爹这顿砍头是逃不了的了,没得圣上欢心,还给自己找了个绝路,我现在也是及时行乐,谁知道我什么时候便没有资格踏进这里寻欢作乐了。”
“要不然我给李公子讲一个故事吧?”宁缈沉思了一下,缓缓道,既已经知道什么事情,这些天来搜集的那些消息便像是自己以前打的丝络一样,一条一条的被捋清楚了。
李锦荣身子往后一靠,半躺在座椅里,拿手将眼睛捂住,露出很疲惫的神色来,和先前进来时候的嚣张却是完全不同了。
“好,能听一听故事,也是好的。”
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