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方,何必又叫听风阁又叫听雨阁,不嫌麻烦么?宁缈心里腹诽道。
“缈缈还是这么不记路的吗?”
回答的是太子。
太子穿着深色的锦袍,笑容和煦。
“见过太子殿下。”
宁缈起身行礼,被太子虚虚扶住了,笑道:“小时候常在一起玩,长大了缈缈怎么就对本宫这么生分了?”
太子要比宁缈几人大几岁,幼时常带着几个玩伴在御花园里面玩,年龄渐长,慢慢的就变得沉稳了,也不再和昔年的小伙伴们胡闹一气。
太子还刚刚当太子的时候,宫里面有宫妃看到太子领着宁缈并几个小孩子在御花园里玩,笑问太子喜欢不喜欢宁缈,若是喜欢,不如接了宁缈去东宫当太子妃去如何如何。
太子说:“缈缈如入我宫中,我必然对缈缈如珠如宝。”
后来宁缈明白了,其实珍珠宝玉在皇宫中也没那么稀罕。
东宫现在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太子妃,和宁缈并没有什么关系,年纪小,宁缈也没有觉得什么,不过是一个哥哥成了家,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带着他们一起玩耍罢了,倒是青云郡主,长吁短叹了许久。
既然已经找到了人,众人便都放下心来,太子也要尽快回宫,留了人专门招待这些士子们。
状元郎看了宁缈好几眼,大长公主看了状元郎好几眼。
见到了真正的状元郎,大长公主自然是很高兴的,心满意足的跟着太子走了。
太子将宁缈送到了门口,宁缈下了马车,太子也下了马车。
太子低头看了站在自己眼前的小女子,身量拔高,面容也渐渐长开,小时候天真无邪逐渐淡去,自然也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牵着自己的手,笑盈盈的喊着“太子哥哥”。
想伸手向以前那般揉揉对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良久笑道:“缈缈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宁缈觉得挺奇怪,小时候大人为了表示亲昵,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往往以兄弟姊妹相称,现在各自长大,又何必抓住往事不放?
“看来缈缈是不原谅我了。”
深深的看了宁缈一眼,太子不再多言,上车走了。
目送太子及公主的车驾走远,宁缈向偏门走去,现在自然是不能走大门的,若是走大门被爹娘发现,日子可就安稳不了了。
在门上长三下短两下对了暗号,就等着小厮开门。
腰突然被人箍住了。
“本王未来的王妃,就是这样穿着出去勾引别人的?”
低哑的声音在宁缈耳边响起,宁缈先是挣扎了一下,发现没能摆脱,索性也就这么被箍着,声音懒洋洋的。
“三皇子殿下?”
“嗯?”
微微的热气扑入宁缈的脖颈,这样的姿势太不雅,距离也太近,果然符合三皇子向来纨绔的作风。
三皇子楚惑本以为自己的小未婚妻惊慌失措的挣扎,却见宁缈一副自来熟的姿态,干脆靠在自己的怀里,半合上眼睛,叹了口气,似乎很累的样子。
“怎么了?”
看到宁缈这幅样子,楚惑微微的皱了眉头,想到了自己躲在屋顶上喝酒,看着对方逗弄锦鲤时候的模样,以及散开头发给状元郎看的模样。
宁缈叹了口气,今天真是有趣,先是状元郎,再是太子,再是三皇子,赶趟儿一样的出现在眼前。
“殿下有何贵干?”
在三皇子箍着腰的手上拍了拍,三皇子果然很识相的放开了。
宁缈转个身,想着要不要好好看看这位未来的夫婿,可距离太近,这一转身,正好整个人都落入了三皇子的怀抱。
有一股很浓烈的酒气,不知道是不是才从哪个佳人处归来。
一瞬间让宁缈觉得有些恶心。
并不太习惯与人如此亲昵,即使三皇子与自己已经是婚约在身的关系,宁缈也并不喜欢。
用力一推,楚惑大概是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有这么一个举动,不有踉跄了两下,向后退开了几步。
宁缈终于从三皇子的气息中得以抽身,也才看清楚了自己未来的夫婿究竟长得是如何的模样。
宁缈不清楚三皇子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即使自己穿着打扮都是按照男人的方式来,但这确乎是她第一次见到三皇子。
三皇子楚惑确实长着一副好相貌,眉目如画,面如好女,就是脸颊上一道狭长的疤痕生生将这美貌给破坏了,配合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莫名还有些渗人。
“怎么?怕了?”
三皇子笑音戏谑,一脸漫不经心。
宁缈倒不至于怕,吃了一惊却是真的,传言三皇子纨绔又顽劣,让当今圣上头痛不已,想着娶回一个贤妻回家,指望着浪子回头,却也没人跟宁缈说过三皇子长的这副模样。
“想不想退婚?”
三皇子的声音听起来挺蛊惑人心的。
“如果你想退婚,我可以请旨父皇,请他取消我们的婚约,到时候只说是我过于顽劣,不堪匹配,让父皇给你重新指一门好婚事,比如那个新科状元,如何?”
原本宁缈还以为三皇子笑着问退不退婚是担心自己恶了他的相貌,现在大概知道那个宴会,看来不仅太子在,三皇子也在,甚至很有可能看到自己和状元郎在一起说话。
就只不知道三皇子说这个话到底是真想退婚还是逞逞口舌了。
宁缈不知道三皇子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如果是因为长相,大可不必,宁缈自己对未来夫婿要求不高,在家能说得上话,没什么人管着最好,三皇子未来大概是要做个闲散王爷的,三皇子母妃早逝,王府里没有主母,身份又高贵,对宁缈来说,三皇子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不必,殿下大可不用操心,我既然与你已有婚约,便会信守承诺,殿下也不必妄自菲薄,自信一点。”
给出了回话,宁缈不再多言,继续三长两短的敲着偏门,原本就约定好的暗号,也不知这小厮福来是怎么回事。
有点不好的预感。
门开了,开门的不是福来,也不是丫鬟杏儿,更不是其他的小厮。
而是当朝的丞相宁致远,也是宁缈的父亲,宁家的主人。
“你这孽女,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会胡闹了!今天我不打死你,我这丞相的脸也没处搁!”
而宁缈的亲娘,出生高贵的青云郡主,在一旁哭哭啼啼,落在世人眼中,实在有些失了身份。
旁边跪着一脸惊恐的小厮福来和满脸泪水的丫鬟杏儿,五花大绑的,看起来可怜的很。
“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你还有脸回来!”
丞相大人手里拿着马鞭,向来儒雅的面庞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爹你不要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妹妹也不过是因为年幼贪玩些罢了。”
旁边站着一位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姑娘,身形瘦弱,面容素雅,不施粉黛,自有一股可怜娇弱之美。
“这个混账若是有你一般懂事,我也不必如此愁苦。”
宁缈站直了身体,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哭哭啼啼的母亲,满脸写着为了自己好的庶长姐,以及跪着的福来和杏儿,轻笑一声。
她偶尔也会出门,只不过并不做男子装扮,此番和大长公主出去,母亲也是知道的,父亲又何尝不知道?
可为何现在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她也曾拒绝过大长公主的邀约,可是得到的又是什么?
“父亲见谅,母亲见谅,此番出去,也是不得已。”
纵然心里冷笑,宁缈还是道了歉,无论如何她跟着大长公主跑出去到这么晚才回来,确实是不妥的。
更重要的是,若是不主动思过,事情只会更加麻烦,想一想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宁缈就觉得有些头痛。
“爹,妹妹已经知错了,您就不要生气了,今天太子殿下宴请新科进士们,妹妹淘气,好奇想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宁幽兰一手搀扶着宁致远,一手在宁致远身后轻轻的顺着气。
“缈缈,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不过是新科士子而已,你贵为丞相嫡女,指婚给了三皇子,以后就是王妃,去看那些士子做甚?”
宁幽兰的话音刚落,青云郡主就在一旁哭哭啼啼满是埋怨。
丞相
“孽女,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断!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我又怎么跟三皇子交代?”
话音未落,一鞭子就下来了,宁缈躲闪不急,索性也就这么站着,等着袭来的尖锐疼痛,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
青云郡主尖叫一声就往宁缈身上扑过去,想挡住这一鞭子。
预料中的鞭痛并没有发生,母亲抱住了自己瑟瑟发抖,鞭子也并没有落在母亲的身上。
“你们都当本殿下是死的吗?”
宁致远的表情僵住了,预料不及下有些语无伦次:“殿下怎么在这里?”
“呵,我怎么在这里?”
三皇子低笑一声,将手里的鞭子扔在地上,又将宁缈从青云郡主的怀里拉到自己身边来护住,而后看着宁致远:“怎么,本殿下接未来王妃出府去赏秋,回来还得被你责打么?您这是责打您女儿呢?还是责打我这个未来女婿呢?”
宁缈有些惊讶的看着三皇子,发现三皇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银色半边面具给戴在脸上,将脸颊上的那道伤痕完美的遮盖住。
宁致远脸色有点难看,身为丞相,掌权中枢,对皇帝和太子负责,其他的皇子尊重即可,不必害怕,可对上三皇子楚惑的眼神,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
这位三皇子,他是很少见到的,朝廷中人提到了,也大部分都是摇摇头,即使皇帝自己也多是叹气,似乎无药可救。
现在真正见到了,才发觉传言似乎有误。
“原来是殿下的意思,老臣误会了。”
作为天家的臣子,宁致远心里清楚,即使对眼前的三皇子不以为然,那也是皇帝的龙子,得罪不得。
“我跟缈缈说几句话,你们先进去吧。对了,这两个人,放了。”
宁致远看了看被拉住的宁缈,沉默半晌,命人解开了福来和杏儿的绳子,而后带着众人进去了。
“多谢殿下了。”
自从庶长姐宁幽兰和庶长子宁长回被接回来后,宁缈几乎就失去了父亲的疼爱,也或者可以说,父亲几乎没有疼爱过自己。
挨一顿鞭子实在也不算是什么。
不过三皇子情,宁缈还是承了的。
“婚约没有解除我都会认为你是我未来的王妃。”
三皇子又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那道看起来狰狞的疤痕。
宁缈没控制住自己又看了一眼。
“嗯,看着是不是挺恶心的?想不想知道怎么来的?”
宁缈不说话,她并不是很关心,她胸口也有一处红红的烫痕,那是小时候,宁幽兰在她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打翻油灯所致。
那时候,父亲没说什么,也没有责罚,母亲难得一次发了怒,却还是不了了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伤痕,这个很重要么?
三皇子笑的有些恶劣:“那我再跟你说个更恶心的,我脸上这个伤,是我母妃刺的,好玩吧?”
宁缈收回了目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原本以为得到的是尖叫或者大哭或者害怕反应的三皇子面对宁缈一脸的漠不关心,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
“算了,你回去吧,扫兴。”
这时候宁缈终于抬头看他:“需要我来表演一下么?”
“表演什么?”
三皇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想要的反应,比如你说出来以后我是吃惊还是恐惧,还是其他。”
三皇子摸了摸一巴,笑了:“那行,要不你露出一个既害怕又恶心又后悔又痛苦为什么要和我成婚的表情出来吧。”
宁缈努力尝试了一下,得出结论:“你这太复杂了,有点难度。”
三皇子哈哈大笑,最后笑出了眼泪:“本殿下未来的王妃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