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面的人提前得到消息知道小姐要过来,早已经打扫的妥妥当当。
宁缈进了屋子,里面已经烧了地龙,暖洋洋的。
宁缈也累了,匆匆洗漱便躺倒睡了。
睡了半夜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惊醒了。
杏儿在外榻睡的正熟。
宁缈也没有惊醒她,只自己点亮了灯烛,披了披风,推开门出去。
门一开,外面的冷风便灌了进来。
庄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人声,只偶尔有点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夜中格外清明。
宁缈紧了紧披风,看着屋外,树影斑驳,落在地面上,张牙咧嘴如厉鬼。
天上星辰明明暗暗,最北方的那颗帝星闪闪烁烁,光芒并不稳,周围几颗星却是光芒大盛。
宁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这处房间是新和公主去世前拉着宁缈的手特意交代的。
宁缈自幼在新和公主身边呆了几年,很是得新和公主喜欢。
新和公主也教了宁缈不少东西。
宁缈记得清楚。
那一天晚上,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繁星。
宁缈看着天空赞叹:“真美呀!”
新和公主慈爱的摸了摸宁缈的头发,指着天上的星宿教宁缈辨认。
“缈儿,若是这帝星光芒不再,那就要变天了,□□母那时候想来也不在了。”
“没办法护住你和你那糊涂了脑子的娘亲,□□母只愿意你保护好自己。”
宁缈那时候听的似懂非懂。
现在看到这样的天色,忽然就心有所感。
将蜡烛放在了插着几只晚菊的几案上,宁缈轻轻叹了一口气。
转动了花瓶,面前的墙朝着一边慢慢移了过去。
露出来一个不大的书房,长年紧闭让宁缈忍不住呛咳了几声。
外榻的杏儿模模糊糊问道:“小姐,怎么咳嗽了,要喝水吗?”
宁缈忍住了嗓子里面的痒意,道:“无妨,你睡吧。”
杏儿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房内的灰尘味散尽,宁缈端着蜡烛走了进去。
书房里书桌的对岸挂着一幅画,画上的美人姿容绝伦,恍若谪仙。
宁缈看着画像,眼睛里氤氲出了一点雾气出来,低声唤道:“□□母。”
画像里的美人笑意盈盈的看着宁缈。
宁缈伸手轻轻抚过画像,似乎不敢惊扰了画中人。
书桌上放着几本书,也是新和公主经常看的那几本。
书桌旁放着一个锦盒,通体漆黑,只盒子的锁钥处镶着一枚玉环。
宁缈将锦盒端到眼前,深吸了一口气。
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香囊,香囊里装着一把钥匙,正是打开锦盒的锁。
锦盒里装的东西并不复杂,两枚银锭,和几张纸。
而是几张路引,上面已经有了印章。
还有一封书信,信上只有几行字。
“缈缈我儿,若有一日你开此盒,便知天下将乱,携你母亲逃命去吧,前尘往事,莫要深究,切记切记。□□母。”
宁缈心下微沉,□□母惊才绝艳,当年其实就知道宁致远并非良配。
奈何青云郡主以死相逼。
自青云郡主生下宁缈后,新和公主就经常将宁缈接到膝下亲自教养。
现在外祖母既然已经有了如此论断,想来京城局势不好。
杏儿正睡的迷迷糊糊,就被自家小姐摇醒了。
“杏儿,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杏儿揉着双眼,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小姐,怎么了?我们今日才来呢。”
“小姐要抄写的经书我都已经整理放妥当了,衣物也都放箱笼了。”
“这些都要收拾吗?”
宁缈“嘘”了一声。
“勿要多言,快快收拾,我们天一亮就离开。”
无论如何,得先将青云郡主和弟弟接到庄子里来。
新乐山庄不属于宁家,这里才算是安全的,等躲过了这一阵再说。
放逐
天色还没有完全放亮,路上便有一辆马车启程了。
宁缈走的悄无声息,山庄里的人大部分都还在沉睡。
只有庄头并几个年轻力壮的将宁缈送了出来。
一直到了大路,宁缈低声吩咐了庄头些事情便让车夫驾车朝京城方向走去。
虽然天色尚早,整个京城已经热闹起来。
出入的城门已经有不少排队进城出城的人。
宁缈的车子上挂着一个丞相府的标记,按理说应该不用排队就可以进。
可是守城的卫兵拦住了。
杏儿着急,赶紧询文是怎么回事。
卫兵倒也客气,只说有重要钦犯逃走,要严查。
宁缈尽管心急,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没有等多久,宁缈的车辆就被放进去了。
宁致远和青云郡主皆没料到宁缈会回来。
宁缈看着青云郡主半趴在地上,地上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字:休书。
宁缈的弟弟站在一旁,被奶妈护在身后,愤恨的眼神看向宁致远,却被奶妈拦住了。
青云郡主泪落如珠:“夫妻多年,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如此对我的?”
宁致远只坐在一旁,端着茶碗喝茶。
“这么些年,我为你生儿育女,你要将你的私生子女接过来,我也没说二话,我对他们心意也是天地可鉴,你如今这么对我不怕天打雷劈?”
“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带着你的休书走吧!”
“父亲,母亲。”
青云郡主看到宁缈,脸色大变:“缈缈,你怎么回来了?”
宁致远冷然:“她回来也是好事,将你娘送到你舅舅家去。”
宁缈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看来她还是来迟了。
青云郡主想要趴到宁致远身上哭诉,却被宁致远嫌恶的躲开。
宁幽兰站在一边:“夫人,不,郡主,您贵为郡主,这样真是失了礼数。”
青云郡主看向宁幽兰,眼里的愤恨化成了实质的毒水,想要灌进对方的喉咙,将对方毒死。
“郡主,您也不必这么看着我,是国公府出事,爹为了保全宁家,保全小公子,也是没有办法。”
“你不要和她说了!”宁致远冷然道,“当年你母亲是不是死在她手上还不知道,你不必为她说话。”
及至听到这话,青云郡主震惊了脸色:“你当真这样以为?以为是我害了你的梅儿?”
宁致远默然不语。
青云郡主终于面露绝望,知道自己再也挽回不了,索性爬起来,整理好了衣衫和鬓角的一缕乱发,又用手帕擦干了眼泪。
“如此,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走。”
说完看了宁缈和宁长风,又是泪落如雨:“不管我如何,孩子们终归是可怜的,你好好抚养他们。”
宁致远道:“自然。”
听到这里,宁缈大概也明白了,父亲这是要休妻。
“父亲如果将母亲休弃,孩儿自当也随母亲离开。”
宁致远眯了眼睛看着宁缈,嘴角露出一抹笑来:“你当我不敢?”
宁缈:“我自然知道爹爹是敢的。”
宁缈很少喊“爹爹”,难得喊一次,却在这种时候。
旁边的宁长风挣扎出来:“我也要跟母亲和姐姐走。”
宁致远气极:“既然如此,那就跟你们母亲走吧。”
宁缈拉着宁长风走到宁致远身前跪下:“女儿三拜,一拜父亲生恩,二拜父亲养恩,三拜父亲放走女儿之恩。”
“缈缈你不要这样。”
青云郡主在一旁哭的肝肠寸断。
宁长风也如是做了一遍。
宁缈挥手写就一篇“与父亲绝恩书”,吩咐自小就跟在青云郡主身边的姑姑,收拾东西离开。
宁幽兰笑道:“郡主的东西皆已收拾好。”
宁府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的家业,青云郡主不知道贴了多少体己,此番被放逐,也没剩下什么。
宁老太太从后院过来:“你们要走便走,长风留下。”
宁缈跪别宁老太太,宁长风也坚决要离开。
从此,恩断义绝,各位陌路。
离开
宁老太太大哭:“我的儿,你可不要糊涂随了你那老子娘去了,你舅舅家现在什么个样子,没人比你爹更清楚了。”
老太太哭的肝肠寸断,年轻时候因为拉扯读书的孩子过于劳累提早苍老的容颜里有泪水滚滚过。
扔了拐杖就想将宁长风揽进怀里。
宁长风一向得宁老太太疼爱,宁府出生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老太太心里不高兴,可那时候新和公主还在,老太太即使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
只催着青云郡主赶紧生第二个,即使第一个孙子是宁致远青梅竹马生的,老太太也不怎么喜欢,对这个嫡长孙,却是打心眼里疼爱的。
宁长风一看到宁老太太眼泪就下来了。
“祖母,孙儿不孝。”
“我的心肝儿肉,可别犯糊涂啊!”
老太太一把搂住宁长风心肝儿肉的大哭起来。
宁致远很不耐烦,也怕迟了会生变故,且没准等会儿还有好事临门,这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
“来人,将老太太扶进后院。”
老太太不肯,只是大哭,丫鬟劝着,一片兵荒马乱。
“圣旨到——”
有穿着酱紫色锦袍的内官到了门口,宁致远也顾不得什么,只厉声让老太太收起眼泪。
老太太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颇受家族里压迫,含辛茹苦将宁致远拉扯大。
以前宁致远还算听话,年纪渐长,宁致远官位越做越高,官威也越来越重,老太太越发不敢理家里的这些事。
现在宁致远发了怒,宁老太太也只敢松了手,眼睁睁看着宁长风跑到了宁缈和青云郡主身边。
青云郡主想带着宁缈几人离开,内官却已经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笑意。
宁缈心知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青云郡主不得已带着众人跪了下来,手将裙摆揪的紧紧的。
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握紧了青云郡主的手,青云郡主一看,宁缈正看着自己。
眼睛还是一如往常像秋水一般干净澄澈,青云郡主以前只觉得自己生的这个女儿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让自己心发慌。
现在却觉得安下心来,便低垂着头,安静的听着内官宣读圣旨。
内官读完了便来贺喜,宁幽兰微抿着唇,头上那只绢纱做成的蝴蝶雀跃的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宁致远给了内官赏钱,内官笑呵呵的接了:“丞相大人以后可就是国舅爷了。”
宁致远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折煞我了,小女不过封了个太子侧妃,可当不起国舅两个字。”
内官只是笑,也不再多说,乘马走了。
书影高兴的替宁幽兰整理衣裳:“大小姐,以后你可就是宫里的娘娘了!”
宁老太太知道自己无能无力,只恨恨的看了宁幽兰一眼,将手里的一对白玉镯子退下来塞进宁缈手里:“好好照顾你弟弟。”
青云郡主带着宁缈和宁长风给宁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宁老太太没再多说,只流着泪伤心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