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小山集——楚山杳杳
时间:2022-05-02 11:11:04

  晏亭柔抬头,瞧了一眼赵拾雨身边的两个随从。呵,敢情章云走了,这屋里都是他的人了,他倒是不客气的放肆起来。冷冷的回道:“小王爷说笑了。”
  赵拾雨眼中闪过一丝凉意,不再继续。他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说:“这茶汤味道不错。这茶叫什么名字?”
  晏亭柔信手撩开茶壶盖子,瞥了一眼,瞧了茶叶底,条索细长,茶汤淡绿,说:“没什么正经名字。在我们临川,惊蛰前十天采的嫩茶,都唤惊蛰茶。这茶是今年的头茬惊蛰茶。”
  “惊蛰茶?没听过。你倒是很懂行啊。”
  晏亭柔不禁多想了一层,忙解释道:“小王爷莫要觉得被怠慢了。这茶名字虽是普通的惊蛰茶,可这茶树是棵百年茶种。于高山之上,采茶甚是不易。
  这棵树我同爹爹寻了许久,一年这般品级的惊蛰茶,不过只得二两。这茶是我晏府上,极贵重的茶了。”
  “嗯,好茶。”赵拾雨听明白了,晏亭柔以为自己会觉得这茶轻贱,特做解释。他根本没往此处想,只应和了一下。
  “万没有怠慢小王爷的意思。”晏亭柔看他冷淡模样,又补充。
  赵拾雨此刻才不禁笑了:“你紧张什么?”
  “我,我没有啊。”
  “因为一杯茶汤,我还能吃了你么。”
  晏亭柔不知该回什么,就端起茶杯继续饮茶。
  三年未见,再相遇时,能言者,不过是茶、水、节气。两人之间竟然生分到如此地步。
  一行人离开碧树凉秋书院,赵拾雨停了脚步,悻悻不乐,回头抬眼看「碧树凉秋书院」的牌匾,对着那佩剑的仆人说:“武同,派人通报一声,此行我要住姨母家。然后去趟公使库,把行李车马都搬到姨母家去。”
  公使库是朝廷在各地方设立的,专供过往公差的官员住宿和公务宴请的场所,因赵拾雨此行是替国子监祭酒来的,是公差,自应住在公使库。
  可他眼见晏亭柔这番模样,与他初出所想,南辕北辙,于是临时改了注意,要换个地方住。
  武同点头「嗯」了一声,策马而去。
  那个书生唤作闻言良,看着比武同略大几岁,稳重许多,他已看出了自家主子心中有事,便问:“小王爷此行为公差,为何不住公使库?要住到杜姨母家?”
  “因为我姨母家住在晏府隔壁。”赵拾雨站在门外,痴痴望着门内风景,言简意赅。
  闻言良抬眼看了下他家小王爷,眉毛微扬,若有所思。哦,原来如此啊。
  此行来临川,并不是美差,国子监祭酒和司业才是国子监掌事之人,他们二人你推我推,就是不愿顶着寒冬初春,远行千里来这。
  他家王爷乃怀王长子,金枝玉叶,且本就是荫补的这监丞之位,不必遭这番罪,他不明白为何小王爷不但主动应承了差事,还一路快马加鞭,舟车劳顿了一个月有余,来此等小地方。
  而他们才入得临川城,便马不停蹄来了这书院。离京之前,小王爷进了趟宫,他一直以为是官家才亲政不久,有事交代小王爷去办,才有此行。
  因官家还未继承大统前,幼时与赵拾雨从小玩大到,既有兄弟之情,又有知己之义。
  可眼下看来,打小王爷见了那晏亭柔,状态就不对,看来此行另有深意。
  闻言良他想了想,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小王爷和当时曾为颍王的陛下曾受教于晏三叔,这晏亭柔是三叔之女,王爷与她有段情?”
  赵拾雨叹了口气,望着远方,“我对她有情,她对我好似无意啊。”
  “我记得先前读书时,言良一直作为书童,伴随官家和小王爷左右啊。我怎么不记得见过这位小娘子?”
  赵拾雨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细细告知:“我娘死的时候说,她嫁给我爹爹,死不得归乡。让我以后给她在家乡临川建个衣冠冢。她是王妃,受太常寺各类规矩束缚,她只能按照各种祖制,葬在赵氏陵寝里。
  她这要求于礼不合,是以我没敢让我爹爹知晓。三年前,我不是在临川呆了半年么?表面上是读书,实际就是来此偷偷给我娘建了个衣冠冢,让她魂魄得以还乡。”
  闻言良「哦」了一下,原来是那次。
  三年前,赵拾雨说要去历练苦读,不带护卫和伴读,他和武同便没有跟随。
  他晓得他家小王爷是个沉默不语干大事的人。
  那年不过一十八岁,只身来了临川,说是苦读,其实是悄悄为死去的娘亲建了个衣冠冢。
  若赵拾雨直说,怀王定是不允。闻言良晓得这事小王爷若带上武同和自己,日后被王爷知道了,他自不会把自己的长子怎么样,但是两人必会受牵连。
  以他家怀王的性格,家法伺候打断两人几条肋骨是极有可能的。
  他家小王爷赵拾雨总是为别人想的很多,然后自己偷偷把事情都做了。
  只是没想到,小王爷半年间竟还有这么一段情。
  闻言良自小就是赵拾雨伴读,虽然是主仆关系,可小王爷仁义,一直待他如知己。
  小王爷从前未同自己说此事,他自是不知这事,看来其中有些顾虑。
  可此时小王爷愿意开口,他也愿意为王爷解忧,低声问:“小王爷,你二人当年可是有了肌肤之亲?”
  赵拾雨瞪了他一眼,奇怪于他何出此言,斥责道:“言良,你最近的俸禄是不是有些多?没有地方使?”
  “哦,懂了,没有肌肤之亲。”闻言良憋着笑,“小王爷可愿言良为你分忧解难?”
  赵拾雨想解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想了想,拣了重要的说:“当年我落水,她救过我一命。”
  “恩义和情爱,可是两回事,王爷有分清?”
  “那是三年前了,三年时间我还分不清么?”
  “我见方才晏小姐眼神躲避,估摸她不晓得你已与王家解了婚约。她有此举,实乃正常。”
  “是啊,都怪我当年一走了之。”原来当年赵拾雨曾允了晏亭柔要下聘娶她,当时只是真心使然,没作他想。
  谁知翌日便收到东京来信,先帝病重,太子不日将要即位。
  太子之前为颍王时,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相熟的很。他作为皇室宗亲和太子好友只好赶赴东京。
  而后,先帝殡天,太子即位。
  新帝登基,风起云涌,朝堂之上,前朝新朝,各种关系利益错综复杂。赵拾雨为着自小的那份情意和责任,便一直守在官家身边。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新帝继位,都是边疆邻国观望之时。那年宋朝北有辽国、西夏,都如狼似虎盯着朝中,西有吐蕃蠢蠢欲动,官家需要领兵打仗的将军,稳住边疆之局。
  危机四伏之时,南武将军王韶自告奋勇,献上《平戎策》,主动请缨去守大宋之边。
  官家体恤王将军家中孤妹,无依无靠,便将王将军的妹妹王子真指婚给了赵拾雨。
  因为他要替官家分忧,不得已和王将军的妹妹定了亲,他便从当年的真心许诺之人变成了食言的小人。
  事已至此,他也不便再同周围人等说出他对晏亭柔的心意。
  毕竟没到那一步,说什么都是徒劳。若是说的多些,没准只会让两人渐行渐远。
  于是便将自己的心意暗暗收藏下,这三年一直在努力,将官家交代的事情办好,整整三年,才将那御赐的婚解了。
  他刚恢复自由身,便借由国子监的差事,来临川。表面办差,实则来看看她是否安好。
  两人一路谈着过往,一路朝着赵拾雨的姨母家走去。他姨母的夫家姓杜,杜府紧挨着晏府,两府曾是一片园林,分作两家,后院还共享一片小山之景色。
  闻言良自小便是赵拾雨伴读,长大后一直跟随赵拾雨左右,算是幕僚。
  他将赵拾雨和晏亭柔的往事了解个通透,便开始对症下药,“小王爷,若易地而处,站在晏小姐那位置。你显然不仅是个轻易许诺又食言的人,无几又同旁人定了婚去,估摸还是个情场浪子,孟浪轻浮之人。”
  赵拾雨听得火大,“别分析,说解决之道才是啊。”
  闻言良不禁摇头,“浪子回头金不换,话是这么说。不过哪那么容易啊。不若,小王爷,从头来过吧。”
  “从头?”赵拾雨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古言《明月逐人归》;
  【白切黑/小白马ㆍ郡主+黑切白/杀伐果决ㆍ大将军……】
  白抚抚离开草原去和亲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娃娃。她以郡主的身份嫁给了燕国人称「杀阎罗」的裴云承大将军。
  起初,她扮作一朵可爱娇羞小白花:
  呀!哥哥这剑太锋利,抚抚好怕!
  抚抚还小,不能侍奉夫君。我待将军如兄长,可好?
  入府两年,裴云承只当府上多双碗筷,未曾将这黄毛丫头看在眼里。
  若不是那日见她爬到房顶摘果子,落地悄无声息,轻功使得出神入化,险些被她骗了。
  后来,大婚那夜,裴云承以剑挑开红纱,抚抚手握宝石匕首相对,面上露着一副天真柔弱,“我阿翁说了,燕国是礼仪之邦,不喜欢是可以和离的。你会放走我的,是吧,哥哥?”
  裴云承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娘子,笑说:“我放你走?那不可能。不过嘛,你若是逃得出去我的地界,尽管逃跑试试!”
  ⚹
  她跑,他追,每次将这小白马捉回来,都要将她绑到床上。
  白抚抚:夫君?阿惑?云承哥哥?小叔叔?放开我罢,再也不跑了!
  裴云承:待你同我做了真夫妻,我就信你。
  终有一日,白抚抚跑回了草原,那日裴云承领兵十万追了过来。
  白抚抚做小伏低,一脸惊恐的样子,“夫君,官兵带着刀,我好害怕……”
  裴云承以手托腮,“编!继续编!方才挥着长鞭,把我副将抽下马的时候,你不是挺厉害的么?”
  白抚抚泪眼汪汪,“夫君,我怀孕了。”
  裴云承:……
  ⚹
  三年间,裴将军百战归来,夺得十六郡,皇帝每每问赏,他不要官爵、不要美人,只要黄金。
  众臣皆道他知进退,不骄奢淫逸。
  皇帝问:为何只要黄金?
  裴云承:臣家夫人热衷逃跑,臣允过她,由她跑。为了不打脸,只好她跑到哪里,我就买哪里的地了。
 
 
第4章 蝶恋花·小叶风娇
  春分这日,是官定的休沐之日。风和日丽,百花盛开,枝头小叶迎风,娇俏青青。
  杜府门口停着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罗锦遮的帷幕,宝石串的车帘,唯恐别人不知,这坐马车之人,非富即贵。
  章云得了晏亭柔的嘱咐,一早就在此等候小王爷。马车之后,备了一十二个家仆,还有一辆专门放随行之物的马车,瞧着跟将长途的商队一般,配备齐全。
  赵拾雨这日穿了一身皂黑窄袖罗衫,交领出露出淡白衣襟,他青丝尽束在白玉发冠之中,与腰间白玉带遥相呼应,柳眉深目,高鼻薄唇,看着清冷,却也精神爽朗得很。
  他心里想着这日晏亭柔休沐,要带他去考察书院和印坊,天刚亮就早早醒了,嘱咐武同侍奉他穿衣,这身还是特地选的,窄袖便于外出骑马,这等春日,他是想同晏亭柔策马碧草之上。他见来人是章云,面色沉了下去,“小柔呢?”
  章云拱手,“回小王爷,小姐前些日子从洪州府借来了当年太/祖皇帝主持雕刻的《大藏经》。毕竟这些年过去了,那雕版朽坏虫蠹的有些严重,得先修补。
  那洪州通判陆官人说了,想要借版的人多,需得让我们印坊一月之内还回去呢,她就忙这事呢。是以让我来陪小王爷。”【1】
  赵拾雨面无表情,只说了三字:“让她来。”
  就转身站在了杜府门口的柳树下。他挺拔的姿态,清冷的言语,即便就是个背影,也让人不寒而栗。
  章云愣了一下,忙派人去请,好在晏府和杜府相邻。
  闻言良和武同相互使了眼色,小王爷不开心了,一大早,出师不利,相互提点着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晏亭柔从隔壁晏府走了过来,她穿着对襟浅桃红罗纱长袄,衣上的纹饰是绣金银错线的蝴蝶和桃花,头上簪着的鎏金凤凰玛瑙珍珠步摇。
  只见她不慌不忙到赵拾雨跟前,施了一礼,声音生冷疏离,“小王爷,这是何必?章院监就不能带你去书院印坊了?”
  赵拾雨淡淡的说:“嗯,不能。”
  晏亭柔满心都是那套《大藏经》的雕版,心里万般不愿过来。
  可爹爹确实又交代了陪好这贵人。她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三头六臂。只好看了看他,没说话。
  赵拾雨从未见她这副打扮过,与三年前的小女儿模样全然不同,婀娜聘婷,人比花娇,脸上终于缓和了一些,朝着马车走去,“你这衣裙,蝶恋花么?”
  晏亭柔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衣裙,「哦」了一声。
  “上车……”赵拾雨言语中有些命令的口吻,已有人放了脚凳。
  “我同你?”
  “不然呢?”
  晏亭柔不想在马车那样狭窄的空间里,同赵拾雨面对面。虽然那「我娶你」的话像是年少时的随口之语,可她当时是听进心里去的。
  三年之后,如今重遇,难免心上有些不舒服。倘若自那之后,再也不见赵拾雨这个人,那这辈子许也就没什么爱恨情仇了。
  可这又遇见了,免不得生了责怪之心,爹爹总说君子不能失信于人,这话她心上记得额外清晰。
  因此就无法正事赵拾雨许诺食言的事。而且,两人不再是年少模样,毕竟男女有别,他小王爷还同别人有着婚约,同乘一辆马车,于礼不合。
  这些个思量,她自是说不出口,就只好寻了旁的借口,“路不远,走走吧。”
  “好……”赵拾雨回头对闻言良说:“你们都去前头走。”
  晏亭柔诧异,哪有小王爷殿后,仆人走前面的,也不便过问,就对章云说:“院监将人安排好,去书院外等候吧。下午要去远些的印坊,还需用马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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