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丞相少年时——青崖浮云
时间:2022-05-02 11:57:50

  “割草去听到没,没看到你眉姐姐都割回来了!”
  耳边的嚷嚷声像是催命符一样,纳兰初虽然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穿鞋下了床。
  鞋子是湿的,穿上去像踩在冰块上一样,寒气从脚心蔓延而上,冷得刺骨。
  她轻轻倒吸一口气,然后推开房门。
  一瞬间日光照过来,下意识遮了遮太阳光。
  院子里妇人正在洗菜,见她站在门边一动不动,气得把手边的扫帚扔过去。
  “没用的东西!”
  纳兰初愣了片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骂她。秉持着良好的教养,她沉默片刻,问道:“这是哪儿?”
  “又想装病不想割草是不是?”
  妇人了然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恼怒,“这是哪儿,当然是你家!”
  我,我家?
  纵使再怎么装作镇定,纳兰初脸上也显出了惊慌之色。她明明记得她还在床上睡觉,怎么忽然这里是这里家了?
  脑海中突然想起哥哥不久前才说的人牙子,她瞳孔一缩。
  莫非,莫非是被人子拐卖了?
  纳兰初眼眶微红,忍住鼻子上涌的酸意,颤抖着问:“您知道卫国公府吗?”
  “什么卫国公府?”那妇人也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她皱着眉头摸了摸纳兰初的额头,“你这丫头,难道是魇着了?”
  纳兰初年纪虽小,但也知道魇着是什么意思。
  娘每次一说这话的时候,都会要她喝药。药又苦又涩,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连小白闻见了,都要拔腿就跑。
  喝药就是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事。
  她慌张解释:“我,我没魇着。”
  “没病?没病就给我割草去!”
  妇人扔给她一个箩筐,里头还放着一把半个手臂粗的镰刀。
  当啷一声,镰刀落在脚边。
  门嘭得一声关上。
  柴门上的灰尘吸进鼻子里,纳兰初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抚摸着镰刀背,她感到有些新奇。
  从小到大,因为爹娘的保护,她连刀都没见过,更别说是割草了。
  镰刀的木杆因为久握已经变得光滑可鉴,刀刃薄薄的,有些凹凸不平,看上去应该经常使用。
  她转了转镰刀,愁绪又起。
  现在的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哪些草牛可以吃,哪些草牛不能吃。
  她看着紧闭的门,瘪瘪嘴。
  没人能告诉她。
  看来她只好自己随缘割了。
  一整天,纳兰初穿梭在田埂上,东割一垄西割一茬,看到哪里就割哪里,一直到天色渐黑时才抱着一大捧草回家。
  随缘割的结果就是,她被狠狠训了一顿。
  “你,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张氏看着她割了那么多草,本来心中挺高兴,哪知道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看,顿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揪着纳兰初的耳朵,把箩筐里面的草一根一根拎出来。
  “你来自己看看,这些草牛能吃?信不信我让你吃下去!”
  纳兰初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眼中包着泪,咬着唇不说话。
  少年听见声响,推开柴门走出来。见状,连忙走过去把纳兰初抱起来,揉了揉她被揪红的耳朵。
  “娘,妹妹还小,别吓她。”
  宋砚看见妹妹眼中泪光闪烁,心疼不已。
  “连割个草都割不好,你现在护得了她一时,以后看谁要她!”
  张氏一向知道自己这儿子心眼儿是偏的,别说是她了,在他心里,谁都没有妹妹重要。
  知道说不赢儿子,瞪了她一眼,摔门而去。
  纳兰初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平日里被爹娘娇惯着,府中佣人也都听她的,从未被人责骂过半分,何曾受过今日这种委屈。
  宋砚抱着她,摸摸头发,自责道:“以后娘再骂你,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回来跟娘好好说。”
  娘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点就着,妹妹又还小,惹她生气也是常有的事。娘下手常常没轻没重的,他看着都疼。
  “哥哥......”
  纳兰初埋在他脖子里,眼泪哗哗地流。
  她想哥哥了。
  哥哥虽然脾气大,却总是爱给她带好吃的。
  哥哥是全天下除了爹娘之外对她最好的人。
  半晌,听见没声音了,宋砚才轻声安抚道:“娘说以后没人要你,别哭,哥哥养你就是。”
  从小到大,除了娘,就只有妹妹一直在他身边。他拼命考学,无非就是想让妹妹以后能过得好一点,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这么冷的冬天还要去割草。
  想着,他心中突然又感到一丝奇怪,关于妹妹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似乎很是模糊。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这个妹妹似的。
  看她哭得可怜,宋砚觉得应当是自己以前太过忽视她了。
  纳兰初抽抽噎噎地点点头,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
  宋砚笑着刮了一下她鼻尖,“记住了?”
  纳兰初吸吸鼻子,乖巧点头。
  风钻过窗户,吹得灯火跳跃了下。
  昏暗的屋子里,只听得见少年温柔耐心的嗓音在缓缓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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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正是凛冬三九天,冰冻千里,树梢上挂满了冰凌。寒风喧嚣不止,从山丘呼啸而过,震得屋顶瓦砾颤动。
  天地之间,一片灰暗萧索。
  吱呀一声。
  柴门忽然打开,两个肥墩墩的孩子拖着一个瘦削的身影走了进来,将他狠狠推倒在地。
  高个子呸了一声,用力往他身上踹了几脚。
  “死东西,吃我家的用我们家的,还敢偷我们家的东西!”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们,眼睛森然墨黑,仿佛一口枯井。
  他脸上灰扑扑的,隐约可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只是身体太过单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发丝蓬乱,褴褛的衣衫下露出一截满是伤痕的脚腕,有的已经结了血痂,有的还流着血。
  矮个子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视线闪躲似的往地上逡巡,突然看到地上几粒白光闪烁,顿时亢奋起来,扯着嗓子大叫:“哥,他还偷了米!”
  高个子的手往嘴边抹了抹,哼笑一声,“胆子倒是大,也不想想自己有命偷,有命吃么?”
  “哥,等会儿娘就要回来了,咱们一定要告诉娘!”
  “先揍一顿再说。”
  少年蜷缩在地上,咬牙不语。
  身上的伤口被撕裂,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刺目的红色泛起浓郁的血腥气,让两人血气上涌,拳脚愈发狠厉。
  两人一阵拳打脚踢,见他一直不说话,感到有些没意思。
  “你倒是说话啊,说话我们就不揍你了!”高个子脚底碾在他脸上,脸上笑得恶劣。
  矮个子跳起来朝他身上补了一脚,瞅着他的脸。
  “他不说话,是不是不服咱们,哥,趁爹没回来,让他看看我们的厉害!”
  高个子:“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果然是个没教养的白眼儿狼。”
  他话音刚落,地上的少年眼角陡然泛起凶狠的红光。他手里攥着一块尖锐的石头站起身,猛然朝他扑来,手起石落,带着致人死地的决绝。
  “啊,我的脸!”
  高个子捂住脸,叫得格外凄惨。
  少年扔下染血的石头,露出了一丝阴沉的笑。
  天空中飘着几朵阴云,寒风胡乱地吹着,掀得衣衫翻飞。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声响。
  少年拄着棍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祁叙早就知道伤了他那所谓的表哥是什么结果,无非就是被赶出去而已。至于到现在为止那女人还没有把他赶出去,不过是图着他爹娘留下来的房子罢了。
  打烂了他的脸,祁叙并不后悔,只觉解气。
  虽然没有被赶出去,但既没有给他饭吃,也没有给他水喝,甚至锁上了门。
  他见过太多恶心的人,他们做的这些都是小伎俩罢了。名义上是惩罚,实际上就是为了饿死他而不被指摘,顺理成章地夺走爹娘留下来的房子。
  祁叙抱紧怀里的地契,继续往前走。
  脚踩到一块软软的草地,他停住脚,跪在地上使劲刨着,不多时挖出一个烂菜根。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两三口就吃了下去。
  菜根不管饱,反倒勾得肚子里馋虫蠢蠢欲动。胃中强烈的空虚感驱使他拄着棍子继续往前走。
  不走,就要被冻死。
  远处有几户灯火通明的人家,屋顶冒着缕缕炊烟。食物的香气夹杂着人们高谈阔论的笑声朝他迎面扑来,少年抓住木棍的手紧了紧,走上了与之相反的方向。
  苍穹晦暗,万物沉寂。
  远在千里之外的都城却天色清朗。
  纳兰初睁开眼睛,视线对上床顶精致的刺绣,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坐起来,环视着屋里的陈设,仍旧和她睡前时候一样。
  发生的那些事情,果然是梦吧。
  如兰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姑娘,可是饿了?”
  纳兰初摇摇头,朝窗外望了一眼,看天色大亮,问:“我睡了多久?”
  “可长了。”
  如兰走过来,手中拿着纳兰初要换的衣服,看着自家姑娘可可爱爱的小脸上染上几分困惑,笑意加深了些许。
  “姑娘差不多整整睡了一个对时呢。”
  一个对时......纳兰初脸上有些发窘。
  要是爹娘知道她差不多睡了一整天,背后肯定又要偷偷笑她了。
  “我睡觉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如兰想了想,“只有昨日世子来过一回,听说姑娘在睡,便说今日再来。”
  哥哥!
  纳兰初眼睛一亮,忙道:“我去看看!”
  如兰:“姑娘,您还没更衣呢!”
  她步子一停,回去坐在杌凳上让如兰替她梳妆。
  今日大雪,如兰便给她穿得比往日厚了点儿。
  上着双层夹子衫,下穿黄白间色裙,外罩淡紫色纱罗笼裙,臂挽青黄夹缬帔子。想到姑娘等会儿或许要出去,如兰又给她穿了一件狐皮大氅。
  待梳妆完,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家姑娘软软的脸,心中喟叹不已。
  这般倾国倾城的姿色,以后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
  “妹妹!”
  庭中传来传来纳兰铮的声音,纳兰初连忙穿好鞋,匆匆忙忙奔到院里,朝他冲过去。
  她跑得极快,丝毫没顾忌满地的积雪。
  “你倒是慢一些。”
  纳兰铮一手将她抱起来,一手摸摸她的脸,闲散的语调里掺了几分笑意。
  “今儿是怎么回事,跑这么快,不端着你平时那些贵女礼仪了?”
  纳兰初埋进他发丝里,没说话。
  纳兰铮瞅着怀里的人,啧了声,半是欣慰半是感慨:“今日倒是分外粘人,继续保持啊。”
  天知道他多怀念以前那个总是抱着她哥哥长哥哥短的纳兰初,梨涡浅浅的,叫得人心都能化了。这两年也不知怎么了,一直端着,倒是和那些世家女子学起来了。
  害得他每次和人出去看到同伴带着个妹妹,都嫉妒得恨不得立马打道回府。
  还记得纳兰初小时候总爱缠着他玩,他逢人夸自家妹妹就能用一百个纳兰初狠狠炫耀回去,让人心服口服,不像现在,让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哥哥,你昨天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有好东西要给你。”
  纳兰铮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发簪,放在她手心。
  发簪形状似一只桃枝,簪头一端点缀着几朵或含苞待放或绽放的桃花,桃叶藏身于桃花中,栩栩如生。
  发簪是纳兰铮亲手画出来,交给首饰铺子订做的,本来打算给她当生辰礼物,哪知道工时太长,昨日才拿到手。
  “喜欢吗?”
  纳兰铮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纳兰初的表情,虽然这个簪子他花了大半个月,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别人或许很喜欢,但纳兰初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发簪,他还真不知道纳兰初喜不喜欢。
  纳兰初甜甜一笑,悄悄在他耳边道:“哥哥做的,当然喜欢!”
  纳兰铮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感,反倒得意地笑起来。
  “那是,这可是你亲哥哥的眼光!”
  他拿过簪子,轻轻插在纳兰初发髻上,左看右看,最后满意一笑。
  “嗯,我们家初初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臭小子,有了妹妹就不要娘了?为何不给我做一个?”
  门那头款款走来一位妇人,全身素雅不着一物,气质淡然出尘。
  纳兰铮脸上无奈,“娘,你若是喜欢,要我给您做多少个都行。”
  许章绾走到他们兄妹两人面前,点点纳兰初的额头,“你妹妹都多大了,还抱呐?”
  纳兰铮不满:“娘,初初才十岁,怎就抱不得了。”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纳兰初的肩,似是要她说句话。
  纳兰初:“......”
  纳兰初当然选择别过头回避啦。
  “行了,快把你妹妹放下来。今儿宫里来了帖子,明天你和初初都得去。今天别往外头去,特别是你纳兰铮,别又把你妹妹拐着跑。”
  宫里下的帖子,便是他们这些权贵之家都不敢怠慢,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改□□堂上就得参你一本。
  许章绾刚走,纳兰初就凑在纳兰铮耳边悄悄道:“哥哥,我想吃城南那家豆腐花了。”
  纳兰铮已经很久没听到妹妹说要出门了,一听这话当即喜上眉梢。
  “走,哥哥带你去吃!”
  纳兰铮把她抱起来,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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