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一时胶着,只有夏漓所在之处平静如初,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的一处孤岛,终于还是有贼人发现了此处的不同,有人向她攻来。
夏漓本还在计算这批刺客的人数,起码不少于百十人,此处都是民房,道路错综复杂,不熟路的人,没有人带路很难走出去,他们走这条路是因为大理寺到皇城走这边路短且路过的百姓少,这些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聚到此处呢?
要么本来就潜伏在附近,要么就得有人带路。不管是算到他们要走这条路,还是有人通风报信,这人都还算有本事,此处,虽来时不易,逃窜时倒是更容易。
夏漓在心中冷笑,拔出剑,对着与金一缠斗,转身背对着她的刺客的后心处就是一剑。
金一并未停留,直接对上了另一名刺客,夏漓也并未多看金一,只提剑在众侍卫的保护圈内,一有机会便对着未有准备的刺客刺一冷剑。
她面色冷凝,即便面对如此险局,也并不慌乱,与众禁卫配合默契,让冲着她而来的刺客有来无回,让时时注意她这边动静的黎寻之、王乘风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乘风还好,毕竟与夏漓一起剿过山匪、上过北元的战场,见她行止从容,对刺客痛下杀手,身边暂无虞,便凝神对付眼前的贼人。
黎寻之却更比之前悬心,虽然眼见她身手似乎不错,但这些刺客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身手对上禁卫竟不落下风,甚至更胜一筹,他一边冲杀刺客一边向她身边聚去。
夏漓将手中剑当飞刀,用力掷向了堇四后背的刺客,手中便没有武器,她微弯身够向了藏于靴中的匕首,说是迟,那时快,只听数声破空声朝她而来,她拔出匕首的同时,就着弯腰的姿势,向马车后侧翻过去。
黎寻之见从民房房顶竟然有人持弓射向了长公主,心脏紧缩,手中发狠,刺穿与他对阵之人后,顾不得拔出剑,向她躲避弓箭的马车纵过去,终于在她站稳的同时,他也挡在了她身前,面向来箭方向。
夏漓刚刚背靠马车站稳,眼前便被一堵人墙挡住了视线,抬头一看,居然是刚刚还在远处的黎寻之,同时马车上又响起了入箭声,她面色一紧,伸手拉住他后背的衣服向后退了一步。
一众护卫见长公主遇险,不要命的都对刺客下了死手,见黎寻之挡住了长公主,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再有顾虑,大开大合的向刺客冲杀过去。
王乘风见长公主脱险,心中道:就是现在,他抽出信号箭,向空中射去。
不过一瞬间,就听见这条路的四周传来了成批制的厚重脚步声,王乘风不再等待,一跃跳上一辆囚车车顶,吼道:“列阵!”
刚刚还各自为战的禁卫,一令之下,各归各位,迅成建制,手握兵器,同声吼道:“杀!”
刺客们见场中禁卫突然全部后撤不再与他们对打,且不再顾及囚车,刀枪剑戟尖端全部成阵型对准了他们,均有片刻的愣神。
就是这片刻的愣神,王乘风挥手,列成阵势与埋伏在周遭的大批禁卫将刺客围了起来,剩下的便是对刺客的屠杀。
夏漓不再站在黎寻之身后,踱步走出了马车的范围,与身边禁卫一起围观后方的屠杀,射向她的弓箭处也传来了喊杀声,她偏头看向那个方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今日是特意为了诱出你们,你们以为她不会作万全的准备?
周围刺客已被包围,黎寻之便没阻止她走向一旁,他只见周围护着她的禁卫因她的走动,也调整了队形,将她的四周护得滴水不漏。
她凛冽的面容,眼神坚毅的看着前方血肉横飞的战场,未有半点生畏。
眼前的她,与皇觉寺负手指挥救灾的身影重合。
黎寻之只觉仿似置身于万万人之中,只看得见她一人的身影。
战斗至尾声,王乘风来到夏漓的面前,躬身揖手禀道:“殿下,臣幸不辱命,已将刺客全部拿下。”
“王校尉指挥得当,如今所率之部下行军颇有边军的风采。”夏漓夸赞道。
王乘风严肃道:“自与边军一同作战后,臣领悟颇多,臣在边关时向李将军请教了不少,回京后也有幸得到禁军大统领指教,方有今日一战,仍有很多不足,臣会继续努力,不辜负陛下与长公主的栽培。”
夏漓笑道:“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学海无涯,继续努力也没错。今日就辛苦王师傅了,先将一干人犯与刺客活口全部押回内狱。”
“不辛苦,臣的职责份内事。”王乘风再次行礼后,去做下面的安排。
王乘风离开,夏漓看着已经被抬到一边的伤员们,皱眉道:“何有才!”
“唉,殿下,奴在!”一直在马车里提心吊胆,使劲捂住自己嘴,怕自己叫出来的何有才,在听到外面动静小下来时,已经战战兢兢的从马车上滑下了地,此时听长公主叫他,忙一溜眼的跑到她面前听宣。
夏漓吩咐道:“延寿堂就在附近,你与禁卫将伤兵们,抬到那儿去就近救治,如延寿堂药物有缺,你便拿我的令牌去太医院取。”陈小飞在延寿堂,有他在,她也放心让伤兵去接受救治。
“是,奴这就去。”何有才领命而去。
看着何有才风风火火的指挥禁军们将已经稍作处理的兵员抬走,夏漓心中微松,此次虽做了万全的准备,仍勉不了禁卫们的伤亡,她心中不好受。
黎寻之观长公主行事,仍与皇觉寺一样,面面俱到,不由眸中带笑。见她看着阵亡的禁卫,面上无变化,身形却透着哀伤,他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道:“殿下,上马车吧,事情已了,该回宫复命了。”
此时王乘风也来禀报,已处理完毕,可以出发,夏漓便点头,转身踩着马凳进了马车。
黎寻之捡回了自己的剑,收剑回鞘后,正打算上马,王乘风叫住了他:“黎世子,臣有个不情之请。”
黎寻之回头:“王校尉请说。”
“长公主殿下如今已成了刺客的目标,这回宫的一路上,臣担心仍有人铤而走险,想请黎世子与长公主同乘马车,回护一二。”
王乘风请求道,如今他们这些人中,只有黎寻之的身份可更近一步的护住长公主。
黎寻之稍作沉吟,便点头答应:“好。”
他明白王乘风的意思,刚刚的□□全部对准了她的,且刚刚的对战,抓住的活口并无大鱼,还得进一步审理。
况且他知道内情,如今幕后之人恐怕已经知道她的作为,想必会对她恨之入骨。此处离皇城还有一段距离,他上了马车,至少能就近挡住一波攻击。
夏漓听到了王乘风与黎寻之的对话,知道他们都关心她的安危,所以对出现在她马车里,正襟危坐的黎寻之,并未让他下去。
黎寻之见她并不开口赶他下去,松了一口气,要是她开口赶他,他也只能厚颜留下。孤男寡女同处于马车这么狭小的地方,换成其他人他绝对不会同意,可……是她……他只觉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热,心中懊恼,他不想让她看出他的紧张。
夏漓并没发现黎寻之的不自在,只觉得他一如既往的冷面,手握宝剑,身如坐钟。害的她也只能挺直脊背在自己的马车中肃然而坐。
她无奈开口:“黎世子,你能放松一点么,你这么坐着,我要是塌下腰,是不是显得不像良家妇女?”
黎寻之在静寂的马车中,本来越来越觉得拘谨,连余光都不敢瞄向上首的她,突听她来这么一句,心中一哽又一松,觉得好笑,便放松身形,也敢转头看她了。
夏漓见他终于缓下身形,吁了一口气,坐在了自己的后脚跟上,心中腹诽这人比她皇兄还难侍候。
马车中二人虽然没有说话,总算气氛不再凝滞,夏漓拿出自己放在车上的画册,翻了起来,如今大白天,马车中的光线还不错,与其与他大眼瞪小眼,不如找个事做,不用那么尴尬。
黎寻之见她翻起了画册,画册上似乎是一些风景图,她神态自然,并未因他的存在而有异样,他便更自在了一些。
只不好一直盯着她看,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车窗,心中遗憾,自己没有雷子嘉那么健谈,这么近的距离,他居然找不到什么话题与她聊,她一定也不喜欢自己的寡言吧,每次见她与他人在一起时,总是有说有笑,可他做不到……,所以对着他,她便也沉默……
脑中想着她刚刚站在战场中,冷然的模样,还有现在安静在一旁翻书的神态,黎寻之却突然回想到上一次他骑在马上,护送太子去国子监的路上,看到她与韦相家的嫡孙,一边有说有笑一边啃糖人的可爱模样,她与韦世游也能有话说……,他也想与她一起在街边吃吃糖人,或者做些什么都好……
如果他一直沉默,那他的想法就只能是想想,他是男子,总得主动一点,他克制住不自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起伏,转头对她道:“殿下,你想逛街么?”
夏漓顿住,抬头看着他,见他认真的看着她,似乎在等一个答案,她只觉这人莫不是刚刚打架,碰到了脑子吧:“……我说黎大世子,没头没脑的,我想逛个什么街?”现在她们要把犯人送进内狱去,逛个哪们子街?
似乎这个提议不受她青睐,黎寻之唾弃自己,道:“臣随口说说的。”
“……”夏漓无语:“那你挺有想法的。”
到了内狱门口,黎寻之便下了马车,夏漓在马车上看着王乘风安排把人都押进了狱中,她留下王乘风与内狱的人交接,让马车继续向内宫驶去,黎寻之则上马护在一侧。
到了内宫门前,夏漓下车,与黎寻之一起去承明宫。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明媚的响起……
“……”夏漓无语的抬头望了望天,偏头瞧了瞧黎寻之,见他眼中似乎有笑意,她郁闷道:“想笑就笑,不用忍着。”这都过了午膳好久了,她饿了,有什么好笑的!
黎寻之眸带笑意:“殿下,你现在想逛街么?”
夏漓深吸一口气:“这会儿你觉得我还能走得到街上去么?”还没走到,就饿死了。
“对不住,都是臣没想到为殿下准备些吃食。”黎寻之内疚,他没注意到时辰,这会儿早过了午膳的时辰,他没想到她会饿……
“不关你事,我自己要不是肚子响了,也没觉得饿。”
他停下脚步:“殿下再此等等,臣去找些吃食过来。”
这儿离御膳房更远,反倒回头骑马去内狱能最快的寻些食物。
看着他真就要回头去给她拿吃的,夏漓忙道:“别了,咱不吃牢饭,到承明宫去吃。”
他听她这么一说,不觉流露出笑意:“殿下,饿了就吃东西,不用这么讲究。”
“你也没吃东西,有你来回跑去给我找吃食的功夫,我都走到承明宫了,费这事儿作什么。”她们都离开内狱好远了,回什么头?
见她不等自己,加快了步伐往承明宫方向而去,他只得打消了回内狱的念头,抬步跟上她。
快到承明宫的时候,倒是看到路边等着的人。
雷子嘉见长公主与寻之一同过来,忙迎了上去:“长公主殿下,您回来了!”“寻之,怎么样,你们都没受伤吧。”
“我听说你们遇刺,等我赶到的时候,听说你们已经回了宫,我便在此处等你们。殿下,您没受伤吧。”雷子嘉边揖手行礼,边嘴巴不停,一直说着话。
“没受伤,挺好的。”夏漓无奈停下。
雷子嘉打量二人,确实没有受伤的样子,便放下了心:“殿下,你说说,我一天到晚的满城查刺客的踪迹,硬是没查到,您出一趟宫,刺客就送上门,这是什么道理。”
“大概是刺客比较喜欢我的道理。”夏漓绕开雷子嘉继续赶路,听着耳边嗡嗡声,回答他。
“……这话说的,殿下难道是银子,连刺客都喜欢您……”见寻之瞪他,雷子嘉被盯的断了话茬。
“……”夏漓饿的没力气,不想搭理雷子嘉。
雷子嘉一边走,一边观察夏漓与黎寻之,见她脸色不大好,寻之也不说话。心中犯嘀咕,这莫不是吵架了?不对,长公主不是跟人吵架的性子,这莫不是寻之又怼姑娘了?
雷子嘉颇为忧愁的对夏漓道:“殿下,您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寻之气您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要是寻之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黎寻之:“……”
夏漓脸色更不好了:“……雷世子,我虽然是凶残了些,但还没到要人性命的地步,你求情求早了些。”
这似乎是更生气了,雷子嘉忐忑:“殿下,您当然是当世最和善的人,怎么会因为寻之说话不中听就要人性命,……呵呵,……嘿嘿。”
“雷子嘉,闭嘴!”黎寻之忍无可忍,他要再不制止,这雷子嘉不知还得说出什么来。
雷子嘉被黎寻之喝得一个哆嗦,夏漓兴灾乐祸的对他道:“雷世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啊,我至少还没被人当面喝过‘闭嘴’。”
雷子嘉:“……”他有些不明白,长公主这是说寻之没得罪她的意思吧?
见雷子嘉懵逼的眼神,夏漓以眼神示意他:没错,是你得罪了黎寻之,你没看到他在瞪你吗?
雷子嘉转头看旁边黎寻之对着他不善的眼神,乖顺的闭了嘴。
夏漓的耳根终于清静了,可是更饿了……
好不容易到了承明宫正殿,见皇帝和太子都在,想必是在等她们的消息。
夏漓进门坐下后,便大致讲了讲其中过程,再道等王乘风等会儿再来禀案犯的情况。
皇帝对此事倒没多大的反应,只道:“没想到,所有预料都成了现实,如今人即已转入内狱,刺客也现身,便继续查吧,太子,后续的事宜就交给你了。”
“是,陛下放心,儿臣必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太子应道。
夏漓在皇帝与太子说话时,对承明宫大太监何玉做了个吃饭的手势,何玉便去将点心给她拿了过来。
皇帝见她吃点心,皱眉:“容云没给你饭吃?怎么就饿成这样子了。”
“没有,离开大理寺的时候还没到午膳时辰。”她边吃点心,边答道。
皇帝见黎寻之的案上也被放了点心,他却没动,心中有气,你倒是不饿,怎么就让朝阳饿着了!
太子见皇帝看向黎寻之的眼神不善,忙道:“陛下,今日之事太过惊险,偶有没照顾到膳食也是有的,不如让御膳房现做些吃食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