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漓见皇帝感兴趣,便和他道她收集这些东西的地方和原由:“这副棋子,是我在曲阜的一处乡间,见两位老者用这个下棋,就花钱买了来,有意思吧。”
“两个老头用这下棋?”皇帝觉得挺有意思,这明显是做来哄孩子的。
“这两个老头疼爱孙辈,是做来诱小孩子下棋的。还没送给小孩呢,就遇上我了。我收了后,重新让人上了色的,比原来看着要高档些。”
夏漓笑,她也很不容易好吗,为了这些礼物,她也用了些心思的。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胜在都有些新意。这些都是我的心意,阿兄您什么没见过,送您这些就图个乐子,您没事的时候,看看这些说不得也能放松放松心情。
只是那堆皮毛中,有两张紫貂皮,是我亲手射的,冬天让人给您做个护手的护套什么的,暖和。”
皇帝上前两步,拿起放在面上的那张皮子,见这皮子色泽黑亮,无有杂色,很漂亮,珍惜的用手摸了摸,觉得确实很暖和,笑着说:“做什么护套,朕那儿还有一些差不多的皮子,和着这两张一起,朕做衣服穿,不是更暖和。”
皇帝性简朴,本不用这些贵重的物事,偶有用之,也担心上行下效,第二□□臣们都有样学样,说不得东北的貂都得遭殃绝了种。现下好了,有本事你们也让妹子给你们亲手猎来貂穿穿。
“陛下喜欢就好,做什么都行。”
见皇帝喜欢,夏漓自是开心,不枉她大雪天,带着一堆护卫围追堵截,好不容易堵住了这么一窝貂。只可惜,只有一张皮子色泽纯黑油亮,其他都有些杂色。
她自己一张没留,全给了皇帝,她当初本就是为了皇帝才对这些小动物下的手。
“好,好,何玉,都收起来放好”皇帝收回了手,把皮子递给何玉,有些可惜现下不是冬天。
夏漓送的礼得到收礼的人如此回应,自觉心满意足。
皇帝收了礼得到送礼的人如此心意,更是心满意足,自觉又有了浑身的力量,他还能批八百张奏折。
一时间兄妹尽欢,一个继续翻书,一个继续批折。徒留何玉和何有才这对师徒,相对傻笑。
傍晚,夏漓还是先一步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皇帝要压轴出场,她得先去把人认认,她多年不在京,想必皇室又进了不少新人。她辈分高也得给别人机会先把礼行了,宴席时大家也好你好我好的吃酒吃菜嘛。
随着“长公主驾到”传报声,夏漓踏入了坤宁宫的正殿,放眼望去,已是来了不少人,时人宴席实行分餐制,殿中案几后已是填满了大半。
大殿中的人一起停下来,看向了迈进了殿内的女子,外着银丝薄烟云纱,一袭樱色宫装裙逶拖地,广袖窄衣奕奕行来。只见她容色姝丽,眼神清透,整个人清贵不容亵渎,被她眸光扫过的人,不觉坐直了身子,不敢放肆。
夏漓走到了殿中,见除了殿正中御台上的帝后宝座外,只剩左首空着两张桌子,她脚步毫无阻滞的直接坐在了第二张案几后。
“臣/妾等拜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夏漓刚刚坐稳,受了全礼后,出声:
“诸位免礼。”
众人只觉得长公主音色清越,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复得坐好后,一时无人再开口说话。
夏漓打量众人,对面坐在首位的是容色傲娇的三公主,她当她不存在,端着茶杯喝茶。旁边是二公主,她正面有难色的坐在夏漓正对面,手扶在桌案上,仿佛是想起来挪位置,此时,旁边三公主嫌她没出息,瞪了她一眼。夏漓一笑,对着二公主点头。
“看样子诸位是都不习惯看到我从一垂髫幼童,突然就成了成人的模样。怎么样,汝阳王兄,在大街上见到我,是不是认不出了”。
夏漓看着对首稍靠后席位的一位美髯短须的中年男子。这位王兄幼时还抱过她呢,他和陛下一起长大,关系不错。于是笑着和他打招呼。
“是认不出来了,公主如今姝玉美丽,已是没有幼龄的稚嫩,便是看着依稀还有幼时的模样,我也不敢认了。”
汝阳王轻抚短须,自在搭话。见夏漓还认得自己,顿觉颇有面子。
夏漓一笑,对着和汝阳王坐在同一案几后,正对着自己微微弯腰示礼的汝阳王妃,微微点头。
“我游历在外,十年得归,多谢诸位于百忙中来参加皇后为我准备的接风宴,谨以茶代酒先再此敬诸位一杯以表谢意,待会儿再请诸位以酒畅饮,介时必将以清酒三杯敬诸位,以表谢意。诸位,请!”。
夏漓双手执杯,微弯腰身,向所有人行了半礼后,一口饮尽杯中茶,然后右手微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众人端起茶杯共饮了一杯茶后,七嘴八舌说了多谢公主后。大殿气氛才缓解,哄的一声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夏漓呼出一口浊气,她之所以不喜欢这种场合,就是觉得这些场面话说的她颇为尴尬,她再端起何有才为她续好的茶杯,灌了一大口茶吞下肚。
此时,一名介于少年与青年的男子,端着茶杯站到夏漓案前,躬身一礼后,嘻皮笑脸的说道:“小侄恪礼,未能及时回宫拜见小姑姑,特来请罪,请小姑姑原谅。”,说完他直接仰头将茶水饮尽,并亮了杯底,以示敬意。
“不敢,二皇子公务繁忙,没空接见我也是有的。”夏漓不理他。
“别呀,小姑姑,我哪有什么公务,不过是和人谈谈诗词、读读文章,没来的及赶回宫,求小姑姑原谅我,我昨儿和今早都去承明宫找你了,但爹爹不让我进去。小姑姑要是不肯原谅我,想必爹爹也是不会原谅我的。”
二皇子挪到夏漓身边坐下,只差抓她袖子再摇一摇了。
“是吗,我唯陛下马首是瞻,陛下都不理你了,我也不待见你。”夏漓翻白眼,看着眼前没皮没脸的小子,直想一巴掌胡他脸上去。
“可别,只要您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成。再说了,小姑姑,大姐不是也没去见你嘛 ,你不能厚此薄彼,也没见你怪罪大姐啊。”
二皇子拉大公主下水,他就不信了,他还说不通这位小姑姑,他们小时候也是常见面的,自有一番香火情。
“大公主身怀有孕,不方便到处走动,怎么,你也怀孕了?”何有才都告诉她了,她自是知道大公主怀孕了。夏漓可不惯二皇子的臭毛病,想拉人陪绑,没那么容易。
大公主坐在二公主的下首,本来自夏漓坐下,她就有些不自在,进殿的时候,她选了右边第三个座位坐下,本来她上首应该是三公主的,结果三公主一进来径直就坐在上首去了,还拉着二公主坐在了她的上首,她因座位位次正焦虑时,突然听到二皇子提到自己,接着小姑姑为自己解了围,她正好借机请罪:“予晴无状,未能与小姑姑及时见礼,请小姑姑恕罪。”大宫主身边的驸马也一同请罪。
“大公主无须多礼,我就要提升辈分做姑祖母了,你有功无过。你好好顾及自己的身体,给我生下健康的乖孙儿就好,其他的你不用在意。”夏漓安抚大公主的焦虑。
皇帝到现在一共生了九个子女,除了三公主是嫡出外,其他都是庶出。这九个子女,女孩儿的名字,中间以“予”字为名,后面以“晴、明、盈、昕、晓”为区分。男孩子的名字,中间是个“恪”字,后面分别是“承、礼、煦、昇”。
“承长公主吉言,大公主必能顺利产下孩儿,臣会小心侍候公主,保证公主健健康康,平安生产。”
大公主羞赧脸红,她怀孕的事儿也是刚刚才查出来,除了帝后,她没跟其他人说起过,现在被夏漓说了出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幸好驸马及时解围,她粉面含羞带笑和大驸马眸光相对,二人相视一笑。
“那便好。”夏漓点头。这位大驸马圆脸方鼻,姓朱名明辉,长的倒是不错,是栎阳侯世子,于五年前被皇帝招了驸马。
大公主松了口气,却有些想笑,她小姑姑比她还小三岁多呢 ,这就要当祖母了。但其实也还好,她小姑姑自小和她们说话都是一副长辈的口吻,行动间却是平辈的做派,并不突兀。
只是围观他们姑侄叙话的众人,听到这儿都有些笑开了。
二皇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怎么就扯到“孙儿”上去了。在他的意识中,“小姑姑”这词语感觉就是小姑姑的名字,他没感觉出来这是长辈,不过,这回他有点回过味了,他长姐的孩子出生,称呼他叫“舅舅”,称呼他小姑姑得叫“姑祖母”,倒确实是个孙儿的辈分。
但是,在口齿这块他不能输,于是他接话道:“小姑姑,这有什么的,不就是生孩子的事儿嘛,小侄也能生啊,只要您原谅我,明儿我就成亲,明年我儿子也能叫您祖母”。
……
众人哄堂大笑,这二皇子也真是口无遮拦,他要是真能亲自生个儿子,他们也愿意把长公主叫祖母。
夏漓无语,遇到这么个二皮脸,她都想把白眼翻上天了。她能怎么办,这也是个能把自己的婚事说出口随便玩笑的货,她遇上对手了啊。
夏漓面无表情的把二皇子赶回到了她下首的位置上。
第06章接风宴上遇刁难
时入酉时,帝后及太子先后都入了殿,一时山呼万岁,众人一通见礼后,先后落座。皇帝看着今日的座次,微皱眉头,看向三公主,三公主梗着脖子,视线旁移。皇后瞪了三公主一眼,无奈的朝皇帝笑了笑。
太子先开口:“孤老远就听到大家的笑声了,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回太子的话,自是大家对小姑姑回朝,表达了欢欣鼓舞之情。”二皇子不失时机,继续拍马她小姑姑。
三公主看不惯她二哥阿谀奉承犯贱的样子,给他二哥上眼药:“什么欢欣鼓舞,是二哥不害臊的说明儿就要成亲生儿子,小姑姑则是大言不惭的说她要当祖母了”。
太子忍笑,他二弟和小姑姑可真是不让人意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搞怪。
皇帝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老二,你身为兄长,就是这么给弟妹带头的?当着众人信口开河,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皇后则只好给二皇子善后:“陛下,二皇子不过是玩笑话,当不得真,今儿是给咱们长公主接风的大喜日子,您可不许生气,否则咱们哪还敢说笑呢。”
皇帝瞪了二皇子一眼,算是放过了他:“开宴吧。”
宫人这才上菜上酒。
这时殿外的小内侍疾步进来,在何玉耳边小声传话,何玉一顿,立马在皇帝跟前小声禀报,皇帝微愣了一下,眼光略闪的点了下头,皇后则是嘴角扯了扯,是个想笑没笑出来的样子。然后以眼神示意身边的大太监,在她侧边加了一张案几。
“大长公主驾到,益阳郡主到”片刻后,殿外响起传报声。
只见一红衫少女扶着一位仰首挺胸、雍容华贵的白发老妪走了进来。
夏漓在听到“大长公主”四个字的时候就不好了,幼时夏漓有幸见过几次,每次见礼时,大长公主都是目不斜视鼻孔里面‘哼’一声作为回应。
这位先帝时的长公主,是夏漓亲爹的嫡长姐,在夏漓祖父朝的时候,就风光无限,到现在已经风光了三朝。身为嫡长公主,名字叫做夏元珍,封号叫做永康,是第一的珍宝,受永远健康的祝福。不像夏漓,出生在祭灶王的时候,先帝给起的名字,说是祭灶王得以火烧灶,得起个跟火有关的名字,但总不能叫夏火吧,得勒,那就叫夏离吧,离为火卦嘛。不过后来她皇兄嫌这名字不吉利,才在离字旁加了三点水。
这位先帝朝的元嫡长公主,一生骄傲。同为嫡公主,本朝的嫡三公主,估计从来就没入过她的眼。能入她眼的可能也就是夏漓的亲爹先帝了。先帝是继后所出,和这位大长公主不是一个娘,即使入眼夏漓估计也只有刚刚好的程度。到了夏漓的六兄当上了皇帝,可能也只有勉强入眼的程度……
夏漓惨点,她觉得仅从大长公主对她从鼻腔里面‘哼’的那几声,她老人家肯定不记得有夏漓这号人物。今日不知道这位是为了什么来的?她这号人物,还不值得大长公主亲自来一趟的。
“老身见过陛下,陛下万安。老身听闻今日宫中有宴席,不请自来,还望陛下海涵。”
“姑母能来就好,请姑母入座。”皇帝略略起身弯了弯腰。皇后则低头欠了欠身。
等大长公主被孙女扶着入了座,众人依礼数各自施礼后,皇帝拿起自己的酒杯,示意何玉给他满上后,举起酒杯:“众卿,”待大家都看向他后,接着说:“长公主一朝归家路,十年才相逢,为了贺喜长公主的回归,请诸位满饮此杯。”皇帝抬手干了这杯酒,怔了怔,瞄了夏漓一眼,再微转头看了何玉一眼,何玉乖觉的给皇帝再满上了一杯,皇帝半天没再伸手端杯。
和众人一起饮了一杯皇帝陛下的邀酒后,夏漓眼观鼻鼻观心。没错,她指使何玉将皇帝的酒给换成白水了。
“诸位,请和本宫一起共饮此杯,同祝长公主身体康泰。”皇后也很给面子的为夏漓抬轿。
夏漓再次和众人一起共饮一杯后,向皇后揖了揖手。二人眼神交错,其乐融融。
一时杯觥交措,满堂欢声笑语。
只皇后身边一片冷凝,大长公主只在皇帝致词的时候用酒沾了沾唇,其余时候如高岭之花,并不与其他凡人交流,只在孙女的服侍下,略用些食物。
大长公主能不理皇后,皇后却不能不理她。皇后自来以贤后自居,自不能怠慢长辈自砸招牌。奈何热脸贴冷屁股,只能尴尬的对皇帝笑笑。
夏漓在何有才的侍候下,用了些食物,端起茶杯漱漱口。见眼前的二皇子等几位,正在打眉眼官司:余光乜大长公主一眼后,互相扯扯嘴角。
太子“嗯哼”了一声后,众人消停:“欢迎小姑姑回家,孤满饮此杯,小姑姑自便。”太子对着夏漓饮完一杯后,笑着向她亮了亮杯底。
夏漓自也是陪着喝了一杯,对太子亮了杯底。二人相视一笑,颇为默契。
二皇子不甘落后,也举起酒杯给夏漓敬酒,夏漓当没看见。她坐直身子,双手举杯,面向帝后:“臣妹敬陛下、娘娘,多谢陛下、娘娘多年照拂。”夏漓连饮三杯,对帝后亮了杯底。
帝后相视一笑,欣然同饮。
“咳”大长公主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了夏漓。夏漓埋头吃的正高兴,不曾接受到大长公主的信号。
倒是对面的三公主兴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眼含挑衅的对夏漓说:“小姑姑,姑祖母看你呢。”
“是吗,我长的不错,不怕被人看。”这点儿挑衅,夏漓还不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