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便带着我一路跟了上去,发现那两人进了一处宅子,我后来发现那宅子跟博古轩紧挨着。于是,便装作那两位公子的仆从,混了进去。
公子,真是黑市!卖什么的都有,龙眼大的珠子,一人高的珊瑚,连皇上用的茶碗都有,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本来还想再看看,铁柱说有人盯着咱们,我俩就赶紧找借口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还差点犯夜,幸亏铁柱机灵,编了由头,才躲过一劫。”
沈熙看了他一眼,有点不赞同,“这么冒冒然就闯了进去,若不是对方拿不准你们身份,你们又跑的快,说不得现在我就得给你们俩收尸了!”
“哪里那么严重!”猴子嬉皮笑脸,显然没听进去。
“敢做这种生意,又堂而皇之地大晚上邀客人上门的,不是胆子大就是后台硬,杀一个两个人都是小事,这次是你们走运,下次可别冒险了!”
她声音严厉,猴子立刻站直,点头应了。
她又转头问后面的金戈,“你知道这博古轩吗?东家是什么人?”
金戈还没从猴子的话里反应过来,见沈熙问话,立刻红了脸,恭敬地垂下头,“小的倒是不知,公子若是想知道,我这就打听去。”
等沈熙回到宣武阁时,金戈也一路小跑进来了,“公子,打听清楚了。”
“博古轩是三年前新开的,掌柜的姓余,杭州府人,说是受东家的吩咐,来京城探探路子,赚几个小钱。只知道东家姓赵,在当地做些生意,其他一概不知,至于后院开黑市的事,小的没打听出来。”
“辛苦了。”沈熙示意他歇歇,转头问铁柱,“这几天钱宝那有什么动静?”
铁柱摇头,“没什么动静,像是真等着咱们卖他酒一样。”
真是个蠢货!
“猴子,你今天就去找他,告诉他,事情有些难办,已经有两个兄弟折进去了。”
猴子立刻心神领会,一路小跑出去了。
“铁柱,晚上再跟我去一趟。”
不待铁柱回答,金戈就急急上前,“公子,不可。”
见她看过来,金戈到底没敢说危险的话来,只犹豫着道,“晚上怕是出不去。”
她笑了笑,没说话。
晚上陪了老夫人用过了饭,回来时刚好酉正,换身了小厮的衣裳,带着铁柱出了院门。
两人贴着院墙一路向西,不用铁柱帮忙,沈熙自己三两下就翻过了院墙,院墙外便是西跨院,前面两个小院灯火通明,远远落在最后的一处只隐隐透着点光。
“那是,左先生的院子?”
侯府地方大,幕僚都是一人一处院子,连教习也不例外。
见铁柱点头,她看了一眼便也放下,径直奔西跨院的小门。
守门的婆子见铁柱过来,二话没说便将门开了。
婆子是铁柱的干娘,那天从醉仙居回来铁柱便主动说了。
出了府,两人直奔博古轩后门。
远远响起了二更梆子的声音,隐在黑暗里的沈熙再转出来时,铁柱连瞅了她两眼,到底将脖子扭了回去。
沈熙一身暗白金丝纹长袍,胸前挂着的八宝璎珞项圈,玉面金冠,唇红齿白,哪里还有半点儿刚才那黑脸小厮的模样!
见铁柱朝她看过来,她挑了挑眉,袖子一甩,手中便多了把金光闪闪的扇子来,一手晃扇,一手背后,直奔那明亮亮的余字而去。
到了门口,两人被拦了下来,门口的小厮恭敬有礼,“这位公子,还请出示名帖。”
“什么帖子?喊小爷过来买宝贝还要帖子?这是看宝贝又不是看美人!要什么帖子,没有没有!”
沈熙粗粝嘶哑的嗓门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小厮有些为难,这公子一身金光闪闪,脖子上带着金项圈,手里摇着一柄金箔扇,脚下金丝软底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位公子,咱们这里的规矩,上门的客人都要有咱家的帖子,才好进来。”
公子听了,扇子一收,转头厉声喝问一旁的小厮,“那什么公子给咱们帖子了吗?”
小厮垂头,“回公子的话,他给了,您没,后来,后来小的就给扔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的东西你也敢扔,害得小爷白跑一趟,大哥还说你聪明,我看你笨得跟猪一样!”
公子一边骂,一边拿着扇子敲小厮的头,小厮抱头到处窜,“公子,咱回去吧,咱都花了十多万了,不能再买了!”
“放屁,小爷要你管,小爷的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要你管?到底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再说,我海家的银子还怕花得了?”
外头一阵闹,早有人告诉了里面的余掌柜,余掌柜匆匆赶过来时,正好听了海家二个字。
海这个姓可不多见,最有名的便是福建漳州靠商船出海发家的海家。
他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上前。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
沈熙揪着铁柱的衣领,掉过头来,一脸被人打扰的不高兴,“干什么!”
余掌柜抬头一看这人,卧蚕眉,丹凤眼,面若桃花,发如泼墨,就是对上他家公子也毫不逊色。
“公子大驾光临,余某有失远迎,不知公子贵姓?”
“我姓什么关你什么事,我认识你吗?”沈熙不买账,继续教训手里的小厮。
余掌柜笑着摇头,被娇宠惯了的小公子都是一个德行,“这位公子,我是这家店的掌柜,公子若是对小店东西感兴趣,在下可以为公子介绍一二。”
小公子闻言,总算想起自己大晚上出来是为了什么,又拍了小厮一巴掌,“都是你的蠢货,小爷差点儿忘了正事!”
转头又冲余管事扬了扬下巴,“你叫什么来着?”
“小的姓余,余掌柜。”余掌柜好脾气的拱拱手,“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小公子眼珠子一转,“姓韩!”
见周围人一副狐疑的模样,小公子恼怒地跺跺脚,“说了我姓韩就姓韩。”
余掌柜了然,侧过身,一边伸手请他进门,一边笑道,“不知哪位公子邀了韩公子前来,小店也好给给公子安排坐席。”
韩公子踢了踢小厮,“那人说他姓什么的来着?”
“姓刘,刘公子。”小厮衣领还在公子手里,闷着头答道。
韩公子歪头想了想,又去踢小厮,“是叫刘二的那个?”
“好像是,是,是。”
余掌柜一听刘二,彻底放了心,“原来是刘公子,刘公子可是有阵子没来了,您这边请。”
韩公子倨傲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一边走还不忘去踢手里的小厮,“今天就暂时放过你,你下次要再管我,我就把你送回漳州去!”
余掌柜眼神闪了闪,今儿可真是巧了,真是碰上海家的人了。
都说海家富可敌国,如今看来,到底一夜暴富,根基浅了些,子孙教养上比不上世家大族,再多的富贵只怕也撑不住不成器的儿孙。
韩公子当头,余掌柜在后,绕过影壁,穿过花墙,进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几十个灯笼沿着游廊一路蜿蜒,照得小院内灯火通明,还没进屋便听着屋内人高声笑语,一派和乐。
刚一进屋,就有人高喊,“老余,等你老半天了,快来,说好了今天有好货,你今天要是再不拿出点好东西,我就让人扒了你的衣服,看看你还有没有皮说大话!”
被人打趣儿,余掌柜半点儿不恼,“王公子说得对,今日的东西要是还入不了各位的眼,我老余不用各位扒,自己就先扒喽!”
屋内笑声更大了,开了一场玩笑,各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沈熙打量了一眼屋内,堂上一副仕女戏猫图,两侧一副对联,堂下正中一张黄花梨长桌,四周依次放了十来把椅子,三三两两的客人正交头接耳的交谈。
再转头,便见伙计搬来一张椅子,不待她开口,一旁的小厮忙拽了自己袖子将凳子仔细擦了一遍,这才撩袍坐下,刚端起茶杯,还没到嘴巴,皱起了鼻子,啪地一声将杯子放在了几案上。
小厮低头看了看茶杯,弯了腰,略带恳求地哄他,“公子且忍忍,一会儿咱回去喝!”
周围人见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人冷哼,有人摇头,余掌柜忙高声唤来管事,让人将东西摆上来。
几个伙计一捧着一只锦盒,依次放在了当中的桌子上,周围人忙起身上前去看。
东西不多,一把玉梳,材质上佳,做工古朴,瞧着不甚起眼。
一只镶红宝石赤金手镯,一对羊脂白玉雕兰草纹玉镯,一只赤金长命锁,几样东西成色皆是上品,做工精细,却也不是寻摸不到,最不寻常的便是当中一柄赤金九尾点红宝石凤钗,以及一把玉柄竹节扇。
屋内一时无声,周围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开口。
“老余,这,可是真的?”
第29章 纨绔
余掌柜笑得委婉, 说得话却直接,“能到各位眼前的,还能有假?”
他点着中间那只凤钗,“这一件, 咱们不说,各位也知道她的主人,旁边这玉梳,各位可别看它不起眼, 却也是她老人家常用的。
据说,用它梳头,能延年益寿, 永葆青春不老,各位老少爷们回去孝敬自家长辈, 不说功效, 只说是皇后娘娘用过的东西, 那都是无上的荣光。”
“至于这玉扇,如今朝中谁不知太子殿下最爱竹节扇, 身边时时带着一柄, 如今这一柄,那可是大有来历,各位瞧好喽!”
余掌柜一声吆喝, 抖了抖袖子, 伸出两手, 轻轻将折扇打开, 向四周展示一圈。
“正是太子殿下临摹前朝黄叠懋的那幅江山红日图,旁边还有他的落款, 大伙儿瞧瞧,这可是皇上都亲口赞誉过的。”
“还真是!早听说太子擅书,没想到这丹青也是一绝!”
“从来没见过太子手书流传在外,没想到今天不光看到了他写的字,连画也一并看到了!”
“余掌柜当真好本事,这样的东西都能弄出来!”
余掌柜客气地冲众人拱了拱手,“不敢当,都是托各位的福,托咱们东家的福。”
“另外几件什么来历,快快一并说了。”
“镶宝金镯和长命锁是长乐殿里出来的,那对白玉镯则是从永和宫出来的。”
余掌柜点着桌上的东西,一一介绍。
长乐殿住着的是皇上唯一的公主,乐平公主,永和宫则住的陈贵妃。
有了凤钗和玉扇在前,这几样倒显得一般了。
“老余,这东西,你老实交代咱们一句,来路正不正,你若不说,今儿个,我可不敢下手。”
“二爷,您放心,今天的东西虽来之不易,却是官府过了明路的,不会有人追究,若真有人问起来,您老尽管来找我。”
“莫非,这是前几日宫里捐出来的那一批?”有人迟疑地问。
余掌柜不说话,却冲说话的人微微翘了拇指。
众人见了,当即心中大定,或起身细看,或交头密谈,或拉着余管事打听。
沈熙看着左右逢源的余掌柜,转头问一旁侍立的伙计,“今晚,就这几样了?”
伙计立刻躬身,话里带着恭敬,“是,不知公子看上哪样了?可要小的为您写条儿?”
“小爷对女人的东西不感兴趣,你这儿还有什么好玩的,外头见不到的?”
“这。”伙计有些为难,随即想到了什么,“前些日子掌柜的寻来了一座一人高的红珊瑚,不知公子。”
“珊瑚有什么稀奇的,换一个!”公子不耐烦。
伙计看了眼浑身珠光宝气的小公子,脸上的笑容不变,接着道,“还有一顶镶着红绿蓝宝石的王冠。据说,是海外一个小岛岛主的遗物。”
“死人的东西就不要拿了,晦气!”小公子嫌弃地摆摆手。
“还有一只犀角杯,同婴儿手臂长,据说用之饮酒,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嗯,这个还有点儿意思,不过小爷我一看就是长寿相,用不着!”
伙计摸了摸头上的汗,“这。”
“行了,你下去吧。”
余掌柜得了空闲,忙过来解围,一边拱手一边道,“韩公子头回光临,余某怠慢了,还望公子勿怪!”
韩公子摆摆手,“无妨无妨,不过,你这老头是不是把好东西都藏起来了?”
“公子这话怎么讲?”
“那小子将你这儿夸得天花乱坠,说你有什么王母的玉盘,判官的铁笔,更有让人飘飘欲仙的神仙水,怎么今儿什么都没看到,倒是一屋子俗物!”
余掌柜看着被众人捧着的俗物,面色不变,笑着道,“公子见多识广,自然看不上这些,实话与您说,什么金盘铁笔怕是刘公子虚言了。”
“不过,说到神仙水,在下倒还知道有一样可勉强可以对上了,醉仙居的太湖白,不知公子听说过没有?”
“别卖关子,快快说。”
公子啪地一声收起了扇子,探身上前。
余掌柜当即就将这太湖白详细说了,特意强调一句,一坛难求,价值千金!
“千金有什么了不起,小爷有的是银子,快快拿出来给小爷尝尝,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一口赛神仙!”
韩公子急不可耐,催着余掌柜赶紧去拿。
余掌柜却面露难色,“不瞒公子,小店如今还真没有,不过,公子若是要,小店可以立刻为您寻去。不知您要多少?”
“若真要像你说的那样,你有多少小爷要多少。嗯,最好来个几十坛,一起给小爷带回去!”
“公子说笑了,今年的太湖白早就售空了,如今只能帮公子去各家问问,看谁家愿意让出一坛两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