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潜前脚跟她求娶, 后脚就找石奎结盟,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 他就是为了寻找真相才对她说求娶的话。
石奎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被他说的话吓住, 连忙住了口,直接道,“总之,我派人查过之后,发现他说的那些确实可疑,便想着去趟江南,一来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故意泄露消息的人;二来,再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汤明泉留下的蛛丝马迹。”
沈熙听他这么说,想到顾潜几次三番提到的二娘遗物,目光闪了闪,“师父是想让我一起去?”
石奎摇头,“我一人去就好,咱们和永安侯府的人去了这么多趟,却始终没觉察出背后的人来。想来,此人定是个难缠的角色,人多了反而不好。”
她没想到石奎竟这么说,心里的警惕收了几分,沉吟了一下,开口道,“那怎么行!既然知道那人难缠,怎能孤身犯险?”
石奎见她这么说,笑了笑,“我年轻时闯荡江湖,认识了不少朋友,此次去便打算找他们帮忙,也算不上孤身。”
她听了,稍稍放了心,“那王叔那里?”
“他明日便去西北,再好好查查那杨成的事,就怕那边的消息也是别人故意放出来的。”
若是这样,昌平候当真是被别人玩弄于掌心之中了。
沈熙想了下,道,“若是方便的话,不如让王叔将猴子带着吧。”
王全这大半年基本都在外头跑,回来见猴子荒废了练武,揍了他一顿后,便将他拒在身边,日日盯着。
石窟却是想也未想就点了头,“行!王全也有这打算,就怕你不放人,没好意思开口。”
她笑了起来,“猴子是他的徒弟,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石奎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王全虽是猴子的师父,可在他眼里,排在第一位的却是沈熙这个旧主。
“我走后,这府里就交给你了!”
沈熙头皮一麻,立刻喊出声来,“师父!”
石奎冲她咧嘴,“喊师父也没用!你自己看看,除了你,还能指望谁?”
柳姨娘的事情闹出来之后,老夫人的精神比以前更加不如。
时大夫看了,只说是思虑过重,开了几副调养的方子,让她静心静气,不可再动怒,后院的事便全交给了王妈妈和刘妈妈两位管事。
秦夫人这会儿又在庄子上,一时半会也没有回来的迹象,确实没有其他人可以交代了,总不能指望沈昀吧?
“再说,候爷走之前就吩咐了,让你看着家,不找你找谁?”
沈熙默不做声,石奎便当她应了。
当天下午,沈熙便让人请来了沈源和沈煜。
“如今母亲不在,祖母病重,父亲又整日外出。虽说金管事和后院的妈妈都是能力出众又忠心的人,可咱们到底不是小门小户,总不能有什么事,连个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
“再者,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将来总要自己支撑门户,借此机会历练倒是正好。”
“四弟如今性子沉稳,勤勉好学,只是这人情世故还需多练练,日后,你每日下学回来便跟在金叔后面,跟着他好好学学,若有什么需要出面的,你就代替父亲应酬吧。”
沈源听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迟疑。
沈熙见了,笑了笑,“你放心,我会跟金叔说此事,至于父亲那里。”
她脸上浮起一丝嘲讽,“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沈昀已从自己的屋里出来了,却不知从哪里听说,金石丹药能续精接脉延年益寿。
当即带着人四处打听哪里有道士仙人,一心想要寻仙问道,别说府里的事儿,连往日最宝贝的玉石都顾不上了。
沈煜一脸艳羡地看着沈源。
谁不知道三哥才是祖父点名了主持侯府的人,如今三哥竟然让四哥帮忙,他是真信任四哥!
沈熙见他这样,笑着道,“四弟年纪大了,不好往后院跑,如今母亲不在,这后院的事,尤其是父亲院中的事便交给你如何?”
沈煜一听,慌忙摆手,“不,我不行的三哥!五哥还在清溪居,要不。”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三哥将五哥打得不省人事的事来,立刻闭了嘴。
沈熙看着他,温声道,“我一向知道六弟至善至仁,府中出了这么多事,后院的姐妹姨娘们一定心中不安,这事儿谁去都不合适,只有六弟能胜任!”
“你也别怕,大事儿王妈妈刘妈妈她们自会处理,你只要像往常一样,空了陪姐妹们说说话,有好吃好玩的,每人分一分,她们自然就安心了。”
“当然,你有时间也要跟着你四哥去金叔那里走走,多听听多看看总没坏处。”
沈煜还要再说,却被沈源给拉住了,只得咽下了嘴里的话。
出了宣武阁,沈煜就憋不住了,“四哥,刚才你做什么拉我,我可不想去管什么后院的事,别说五哥还在那里,就是不在,我也不好管父亲房里的事,再说,我也不懂啊!”
沈煜哭丧着脸,一脸为难。
“你不懂,便去问你姨娘,总有人懂!至于沈珏,你以后也不用怕他了。”
沈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一下子点醒了沈煜,“对,对!姨娘什么都知道,还是四哥你聪明!”
沈源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皮,这难道就是世人常说的傻人有傻福?
石奎听说了这事儿,嗦了下牙花,也不管了。
金管事见沈熙亲自上门,让沈源沈煜跟着他后面学打理庶务,哪里有不应的。
沈熙安排好了这一切,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顾潜却对着个满脸是褶的老鸨黑了脸。
青羽缩了缩脖子,候爷让他去打听怎么讨女人欢心,他在后院旁敲侧击了一圈,却是越听越糊涂。
这个丫头说,只要人长得好就行,倒贴她都愿意!
那个说,长得好有什么用,天天对着,再好看的脸看多了也腻了,日后关起门来,天天柴米油盐,还是银子最重要。
再来一个,却说她们都不对,脸会老,银子长脚,最重要的还得看人品,人老实本分踏实就行!
他没打听清楚女人的心,倒让自己收了一堆儿荷包,再不敢四处瞎打听了。
可候爷交代的事情总要做,还是墨棋给他出了主意,这才找了这么一位来。
他瞄了一眼上面的候爷,忙给一旁站立的老鸨使眼色,让她赶紧走。
琴妈妈却不理他,端端正正地给端坐着的人行了一礼,不急不缓地道,“公子既然让人请了老奴过来,自然是有事要问,老奴别的本事没有,只会姑娘,手里出来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九,公子若是要问女人的心思,何不听老奴把话说完,再决定要不要赶老奴走。”
青羽看了一眼顾潜,见他没说话,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琴妈妈捂着怀里的银票颤巍巍地跨出了侯府大门,当天就收拾了包袱离开了京城。
顾潜听完琴妈妈几十年的经验总结,立刻让人将侯府抬出来的东西列了个清单,送到了余掌柜手里,让他帮忙给挑合适的。
余掌柜的黑市关了门,博古轩又生意惨淡,冷不丁接到侯府派来的活儿,立刻来了精神。
只是听完吩咐,他又有些不懂,这三公子可是仇家啊!侯爷让他挑东西,是真挑,还是就应付?
墨棋哪里说清,只让他用心,照着最好的准备就是。
这一句用心,最好的可忙坏了余掌柜。
一口气忙了三天,翻了库房,找了同行,总算将东西都给找齐了,又按侯爷的吩咐,找了几个机灵的,带着十几个帮闲,将东西抬到了昌平候府。
金管事听说又有人给三公子送东西,且扔下东西便跑,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只得让人将东西都抬到了宣武阁,等沈熙回来看。
沈熙这回儿却在大兴的宋家村。
与宋牧亭结亲的赵大湖是赵家集的有名富户,家中只有一女,几年前就打听过宋家,听说家里只靠着老子每月一两银子的教书银子,立刻歇了心思。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赵大湖又急急忙忙地找中人上门递话,将女儿好一顿夸,还承诺给出丰厚的陪嫁,两家便迅速结了亲,恨不得马上便成亲。
牛二还是从赵大湖的婆娘嘴里知道了缘由。
原来,赵大湖碰上两个外地的,从他们嘴里得知,宋家如今已经不同往日了,那宋牧亭靠着在京城做大户人家的私塾先生,一月光银子就有十两,更不要说东家赏得金啊银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那东家还特别看好他,直说会一直供他读书,直到考上秀才举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似乎没什么不对,可沈熙一听两个外地人,再加上之前的事,便觉得太过凑巧。
且,那两人说得话句句挠在赵大湖的心窝子上,虽略有夸张,但至少不算全是瞎编,更是起了疑心,干脆便亲自走一趟。
第72章 赘婿
沈熙带着铁柱还没进宋家村, 就见村子里走来一男一女。
男的温文尔雅,女的娇小玲珑,俱都低着头, 只顾着自己的脚下, 不晓得抬头看人。
“宋大哥!”沈熙出声招呼。
“三公子,你怎么来了?”
宋牧亭又惊又喜,他是真没想到三公子竟然找到了此处来。
“我母亲的庄子离这儿不远,正好过来看看, 这位是?”
宋牧亭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起来,“这,这是。”
一旁的女子偏头朝他看了一眼,又看了眼马上的沈熙, 垂下头去,冲她行了个礼, 声音清脆地道,
“我叫赵红英, 是宋大哥的未婚妻,见过公子!”
沈熙打量着赵红英, 一身素蓝布袄裙, 裙下两点粉红,柳眉杏眼桃腮,体态丰盈, 腰肢纤细, 她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原来是赵小姐, 久仰!”
宋牧亭见赵红英开口, 朝她看了过去,两人目光交汇, 随即又各自转开,脸上却都不约而同地红了起来。
沈熙突然觉得有些寡然无味。
她笑了笑,“陈掌柜让我替大伙儿问一声,什么时候喝大哥的喜酒,要是日子定了,提前让人捎个口信,大伙儿也好过来凑凑热闹!”
“多谢公子,日子还没定,等定了,定然邀请诸位前来捧场。”
沈熙双手轻轻一击,“那就这么说定了,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路,就先告辞了!”
她冲宋牧亭拱了拱手,不等他回答,立刻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她在乡道上飞奔,风在耳边呼呼而过,心中最后那点沉闷似乎也随风四散开来,只闻得到泥草香,只听得见马蹄声。
铁柱看着前头越跑越远的沈熙,心中焦急,狠狠地甩了一下鞭子,坐下的马嘶鸣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可没跑上一里地,又渐渐慢了下来。
老白虽是匹老马,可跑了半天的路依旧不见疲态,他这匹却明显不行,正要再去挥鞭,再抬头,哪里还有沈熙的影子!
沈熙朝着渐渐西沉的金乌恣意打马,随着马蹄声不时落下一声高亢的长啸。
她转头冲着身后的人喊道,“铁柱,今日咱们便也做一回夸父!”
身后紧跟的人却不是铁柱,她心中一紧,随即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顾潜冲到她身边,双唇紧抿,眼神冰冷,一把握住她手里的缰绳,“他有什么值得你这般!”
他刚出宫门就听到她出城的消息,一路找来,果然在大兴!
那呆子都成亲了她还念念不忘!
沈熙看着他那张黑脸,莫地想起头一回见他,那时的他端坐着在马上,如云端的天神,眼里的冷傲让人退避三舍,哪里是如今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不由得嘴角上扬,眉毛高高挑起,“那,侯爷又是为了什么对在下紧追不舍呢?”
顾潜满腔的怒气还没喷出去,就又朝着自己砸过来。
是啊,他这又是因为什么对她情根深种呢?
他想不明白,更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人入了眼,便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再没法拔出,真要连根而起,那心也便跟着支离破碎。
他苦笑一声,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她,“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沈熙正等着他再说什么肌肤之亲或者携手寻仇的话来,没想到竟来了这么一句,也是一愣,抬眼朝他看了过去。
他身上还是玄色暗纹织锦将服,袖口的银色滚边也依旧在,端坐在马背上,两腿颀长,腰背挺直,更显得狼腰猿臂,浓黑平直的眉依旧冷硬,眼眸低垂,落下一片扇影,似有千般无奈,薄唇紧抿,下颌紧绷,含着万分不甘。
她默了一默,收起那份嘲弄,轻声道,“多谢侯爷抬爱,在下生于贫贱,长于市井,此生最大心愿便是如同山野小民般得至亲家人相伴,有至爱凡人相守,似侯爷这般人中龙凤,在下从未想过,更不敢奢望,还请见谅。”
“那书生就是你的至爱?”顾潜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喜怒。
她笑了笑,“那倒不是,至爱之人难寻,找个老实听话的上门女婿却还是容易的。”
顾潜听她否认,心里顿时生了希望,再听她上门女婿,又皱起眉来看她。
“你一个女子,上有祖父母父母,下有姐妹兄弟,哪里能招上门女婿了?再说,那等屈尊乞活的男子又有几个好的?”
沈熙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就不用侯爷操心,好与不好,总归是我与他说了才算。”
“你!”顾潜气得七窍生烟,却想不出半个字来反驳。
想到自己对上她,就从来没在嘴皮子上占过上风,他干脆闭了嘴,手下用力,将马又朝自己拉近了几分,似乎这样便能扳回一局。
沈熙拽了拽,见他手中的缰绳纹丝不动,她冷笑一声,从怀中抽出匕首,就朝着绳子划去。
顾潜连忙松开手,真让她割了缰绳,这荒郊野地的,她又上哪儿重新弄一根来!
她见他松了手,立刻将匕首收回,调拨马头,隔开了几步远,这才冲他拱手。
“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扰侯爷夜游的雅兴了,告辞!”
顾潜见自己又上了她的当,不由得又是一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