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大房只有一子二女,其中长女便是李氏所出的卫湘君,比卫奚大三岁,前年刚嫁到悯王府,次女是张姨娘所出,叫卫芝,今年十四岁。
卫府二房人丁兴旺,卫怀瑾又是个贪新鲜的,小妾姨娘收了不少,夫人孟氏育有二子一女,其他庶子女更是一大堆,府里整日吵吵闹闹的。
卫湘君是两房的嫡长女,性格温柔大方,长相虽不算绝美,却十分端庄,还在家时候便已经开始协助李氏打理家务,对于其他弟妹更是照顾周到,贤名传遍了整个京城。
本来悯王府的门第比卫府还高上不少,可王妃听说卫湘君端庄能干,便来求娶,卫湘君便成了悯王府的世子妃。
只是世上没有好处全占的事情。
悯王府虽是权势显赫,可世子却不怎么上进,整日里不是打马游街,就是眠花宿柳。
悯王妃本来也是想娶个贤惠妻子回去,好收收儿子的心,哪知新鲜不过半月,悯王世子便又故态萌发,流连起花丛来了。
卫湘君新妇初嫁,见丈夫如此,难免伤怀,第一个孩子便这么流掉了。
此事一出,王妃震怒,便把世子好好罚了一通,又把他关在府中整整一月,让他好好思过。
哪知世子却觉得是卫湘君在背后告状,对她越发冷落,如今两人关系已是极冷淡了。
姐姐处境难过,卫奚也知晓,可此事他亦无法,毕竟本朝还没有皇室子弟和离的先例。
李氏提起女儿也是叹气,“我也劝过你大姐姐,让她多顺着世子一些,可你也知道,她是最要强的,凡世子领了人回来,她必要妥帖安置,虽是让人挑不出错来,却是苦了她了。”
“既然如此,那嬷嬷的事不如便罢了,也免得大姐姐难做。”卫奚道。
“此事你大姐姐已跟王妃说过了,王妃是极重规矩的人,苏家小姐的名声她也听到过一些,听你姐姐这样说,倒是十分赞同,已经命身边人去寻了。”
卫奚不语,李氏便又道:“到时嬷嬷会以悯王府的名义赏下去,苏家绝不会说什么的。”
“既如此,那此事便全由母亲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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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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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中馈录》有言,“ 古之贤媛淑女,无有不娴于中馈者,故女子宜练习于于归之先也。 ”
所以苏映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烹饪。
王氏很少下厨,但也会时不时亲自动手给苏质炖些补品参汤,这便是为了增进夫妻感情,表示在意的意思。
苏映跟着王氏来到小厨房,首先就是听她讲解各种食材。
苏府所有人的吃穿用度都是王氏在打理,每日进了什么酒,添了什么进项,又发下去什么赏赐,这些一一都要王氏过目,所以膳房里每日用些什么菜,价钱几何,王氏都一清二楚。
“你看这两种米。”王氏伸手指着陶瓮里的两罐大米,问苏映,“你可看出什么区别了吗?”
苏映拈起来在手中比较了一下,道:“似乎一种更纤长些,而另一种则圆润不少。 ”
王氏点头,“长些的是苏北的籼米,圆些的则是东北的粳米,这两种米的口感不同,吃法也不一样,籼米多是用作炒饭一类,粳米软糯,则多为蒸煮。”
前世的苏映很少下厨做饭,对于什么叫籼米,什么叫粳米也不懂,不过她听王氏这样说却很快明白了,笑道:“母亲是想说,这两种米的价钱也不一样是吗?”
“没错。”王氏很满意女儿的聪慧,“若是你不懂这些,底下人便可以此欺瞒与你,长此以往,这便成溃堤之蚁穴。”
苏府的膳房里,食材琳琅满目,有鲜果,有菜蔬,有禽肉,有干货,王氏耐心的带着苏映一一辨认,又命钱妈妈取来账簿,与她分说价钱。
以前原主最不爱听这些钱财往来之事,王氏本以为女儿学了一会就又会不耐烦,可现在却发现,女儿竟学得极为认真。
“蛮儿,若是你拿到了这账簿,却发现这月的开销比前两月要高出不少,你会怎么办?”
自从王氏母女进来了之后,膳房里的众人虽然还是在做着手上的事,可耳朵却竖得高高的,都想看看自家这位小姐是不是个糊涂人。
毕竟等她出嫁时,王氏肯定要送陪房的人过去,要是小姐是个没主意的,那跟过去的人,可不就得了重用?
苏映接过账册,见上面记录的都是每日流水,虽杂,却不难,无外乎就是何人送了何物,价钱几何,斤两多少,收办人是谁之类的。
“若是变处不多,则细查价钱和分发下去的数量与库存,若是变处太多,则必要查明原因,分清是市面上的东西都涨了价,还是源头出了错。”
王氏颔首,又挑了几处记账让她算出数目来,苏映并没有一开始就答得很快,而是默了一会后才开口,不过所有答案却无一丝差错。
这样精确又快速的计算,便是常年看账簿的王氏也做不到,她既惊又喜,膳房里众人也暗自打着眼色,心里都对苏映的能干有些警醒。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两个婆子的吵闹声。
“你当我不知道?你每日只去那姓张的地方买东西,可不就是为着他给的添头?这样蔫头巴脑的菜,你要我签字收下,等夫人怪罪下来,吃瓜落的还不是我?我才不签!”
妇人的声音尖细,传到膳房里,听得王氏直皱眉。
厨娘见她脸色不好,刚想出声打断两人,却被钱妈妈狠狠刮了一眼,便又讪讪的收了声,只祈求两人不要闹得太大,连累她也被撸了差事。
另一人见她高声,也不示弱,争辩道:“你自己出去打听打听,这市面上哪还有比他卖得更便宜的?我去他那里买,还不是为着咱们府里?若是我不尽心,随便找了哪家,可不省事?你只管点收,哪知道我的辛苦,你这样刁难我,不如把了钱来,我也省得多跑。”
点收的婆子听她这样说,直接啐了一口:“我呸!你倒在这里装好人,这满大街的菜贩,我就不信没有卖得既新鲜又便宜的,你不过就是躲懒罢了,还敢争功!等我报了夫人,看不揭了你这懒货的皮!”
说着点收的婆子便收了册子转身,可才走两步就被人拉住。
“好啊,你也别走!”买菜的婆子拉住她,“近来日头大,本来菜送来后就少了水汽,你这样刁难我,不就是看我没给你好处吗?我也要把这事禀告给夫人知晓,若是误了今日传膳的时辰,你自去担待!”
两人口中虽说着要请夫人做主,脚步却是朝膳房来,应是打算先来找厨娘评理,毕竟厨房的事都归她管。
哪知才刚踏进大门,便见王氏和大小姐也在里面,二人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夫……夫人。”两人结结巴巴的请安,全不复刚才的跋扈,显然王氏积威甚重。
辨认食材的事先告一段落,王氏要处理下人,厨娘便搬来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说罢,刚才你二人到底在争辩什么。”王氏开口,声音虽冷淡,却未见怒气。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同时开口分辨,却因为都在说对方的坏话,立刻又吵闹开了。
“我先说,我先说!”点收的婆子道,“夫人,她为求好处,每日都买些烂菜叶子来,老奴不愿收,她就威胁要全府上下都饿肚子!”
“你血口喷人!”买菜的婆子就差扑上去扇她嘴巴了,只是到底不敢。
回敬道:“这老货曾暗示奴婢给她好处,可奴婢一心只想着府里,便是挑菜也是选那物美价廉的,哪知她就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故意诬蔑奴婢,谁不知府中的份例都是定好的,要是真按她的要求买,那才是败坏咱们老爷的清名,真真的其心可诛!”
“你胡说!”点菜的婆子急忙否认。
两人给对方扣的帽子都不小,要不是王氏在场,估计都要掐起来了。
“住口!”钱妈妈上前一步,“夫人还在这里,你们只管说清楚缘由,是非曲直自有夫人评判,哪轮得到你们在这里吵闹!”
钱妈妈是王氏心腹,她这一吼,两人便又缩了脖子,不吭声了。
“让人把东西抬进来,我瞧瞧。”王氏挥手,膳房里的人便把东西都一一抬了进来。
“蛮儿,你也来看看。”王氏转头朝苏映道。
“是,母亲。”
苏映上前,依次走过面前的这一排箩筐,见里面除了时鲜蔬菜,还有各种肉类,心中已是有了数了。
“如何。”王氏又问。
苏映看了看底下跪着的两人,见她们皆缩着脖子不敢抬头,斟酌了片刻道:“东西算不上新鲜,但也没有烂坏的。”
这两人的说辞既不全对,也不全假,只是都夸大的些,至于为什么夸大,自然是有自己的私心在。
王氏扫了几个箩筐一眼,也点点头,又问她:“那你觉得此事应该怎么办。”
从王氏让她去检查菜蔬开始,苏映就有种感觉,她娘应该是在教自己如何管束下人,便也思索开了。
此事的症结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利”字。
厨房采买的例银有定数,若是有剩的则必要交回,加之又有收账的婆子核对账务,采买的人要想作假便很难。
可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既然没有好处,那便少了几分用心,此时又恰好有那么一个东西不好也不坏的菜贩子,既能让买菜的婆子交差,又能时不时得些“添头”,那她又何必跑遍整条街去精挑细选呢?
至于收账的婆子,大概也是知道了“添头”的事,可她又找不出买菜婆子账务上的差错,于是只好挑剔起菜蔬来,毕竟还有更新鲜的,买菜的婆子差事便算做得不够好。
若要妥善解决此事,其实也很简单。
想清楚了因果关系,苏映便朝王氏道:“母亲,既然膳房买菜的例银已经定下,女儿觉得不如这样,每日府中大概需要多少菜肉,只管把银子拨下去,价格便按平均市价计算,只要数量不差,东西新鲜,剩下的银子便归了买菜的人,至于账务,便由二人相互监督,若是有差错,损耗便也由采买之人自己补上。”
她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二人眼睛就一亮。
王氏思索半晌,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肉、菜可由二人交替采买,而且女儿也说了,数量要对上,而且必要新鲜的,虽然条件比以前高了不少,但要省下银子也不难,只要她们肯多跑些地方,再费些口舌跟摊主杀杀价,不愁买不到比现在更好的。
而且本来以前的例银也少有剩下的,即便改了采买策略,这一项的开支也不会变多,可得到东西却比之前好,另外还让两个下人做事越发上心。
这样的法子女儿能想出来,王氏觉得很欣慰,只是只施恩是不行的。
“蛮儿的法子很好,以后便这样办吧。”
地上两人刚要磕头,便又听王氏道:“只是你们一人之前故意懒怠差事,一人为求私利故意苛责,都犯错了,我便罚你们两个月月俸,再去管家那里领罚,你们可心服。”
去管家那里领罚便是要挨板子了,二人刚才心中的炽热立刻就半熄了下去,可态度却愈发恭敬,齐声答道:“老奴心服,多谢夫人。”
苏映转头看看母亲,又看看底下两人,也明白了。
她娘这是要告诉她,对待下人要恩威并施,既要许他们好处,也别忘了弹压惩处。
第7章
从膳房出来,王氏心情一直不错。
等回了房间,她又让钱妈妈开了库房,将今春宫里赏下的缎子翻了出来,指了几匹让人给苏映送去。
“大小姐穿桃红最好看,夫人果然好眼光。”钱妈妈赞道。
“过几日就是母亲的寿辰了,蛮儿前头出了那样的事,虽然流言还未全消,可到底也得去拜寿,否则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蛮儿处境只会更加艰难。”王氏叹气。
钱妈妈见她眉头微皱,劝慰道:“夫人别担心,能去贺寿的,自然是与夫人娘家亲近之人,想来也没谁会这样不知趣,而且老奴冷眼看着,小姐已是改了许多,做事也不毛躁了,很是有几分夫人当年的脾气呢。”
她这一下便夸了两人,王氏笑骂:“你呀你,真是越老越贫嘴了。”
“老奴说的可是实话。”钱妈妈跟了王氏二十多年,情份非比寻常,也敢跟她打趣。
王氏想起刚才的事,也有些欣慰,“你别说,蛮儿虽闹出了那事,可我也觉得自她醒来之后就懂事了不少,不仅没再听说过她打骂下人,便是家事也肯学了。”
“可不是吗,咱们小姐既美貌又聪慧,以前那是不愿意学,现在愿意了,竟似一通百通起来。”
王氏对于她转了性子很高兴,看旁边还有一匹浅蓝色的绢纱,便对钱妈妈道:“你把这匹绢纱给二小姐送去,她穿这个颜色倒也适合。”
“夫人,这绢纱可是大人从江南带回来的,很是名贵,便是库房里也没剩多少了。”钱妈妈有点迟疑。
“蛮儿醒来之后,佳姐儿一直在旁边陪着,也跟着说了不少开解蛮儿的话,这东西便算是赏她的了。”王氏道。
钱妈妈听罢,也不再多言,捧着绢纱出去了。
这些年,因着二小姐与大小姐关系好,夫人凡是得了东西,便也不忘给苏佳添上一份,她一个庶女,过得比好些普通官家的嫡小姐还要体面,全是托了苏映的福。
清风苑。
苏佳手里拿了本书在看,听说钱妈妈来了,赶紧让人迎进来,见她身后跟着人,笑道:“钱妈妈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可是母亲有事吩咐?”
钱妈妈手里提了食盒,里面装着几样糕点,递给丫头后才启唇笑道:“夫人道天气开始热起来,便派老奴给二小姐送了匹绢纱,说这颜色衬人,刚好老夫人的寿辰快到了,这不正正好吗。”
言罢,钱妈妈让丫头把东西送上来,苏佳一看,嘴角的笑容有些微凝滞,不过片刻后又恢复如常:“母亲心慈,竟还想着我,这样的好东西,给我可不是糟践了。”
“二小姐言重了。”钱妈妈笑容未变,“二小姐是苏府小姐,再贵重的东西都使得,区区一匹绢纱又算得了什么呢。”
“妈妈说的是,只是不知姐姐那边可也得了?”苏佳命人将绢纱收好,又问。
“老夫人寿辰将近,夫人也正命人裁剪新衣呢。”钱妈妈说了这一句,也不再多留,让苏佳留步,便转身出了清风苑。
等人一走,柳叶拿着针线笸箩上前,为难道:“小姐,这衣裳已经做了一半了,可如今夫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