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手底下的人扶着,他当真会栽倒在地。
上面是蒋温双足被剥皮的样子。
几人捆绑在老虎凳上,一人闹着薄翼似的刀正在拨他一只足上的皮……
另一只脚已然是血淋淋的被拨干净,水盆里正飘着刚剥好的皮……红色的血水浸着一张皮子。
而蒋温被人塞住口,目眦欲裂,青筋直爆,浑身残破的样子就是一块肉,被人宰杀。
他迅速的派人在广陵去搜寻蒋温的踪迹,却在哪里都找不到他……
今日是他父亲出殡,不得不来。
从十五那日至今日,五日了,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今天下旨捉拿,他方才在后堂听得也是不解。
蒋木一人留下,他明知道有埋伏,却还是走了出来。
早晚都是要了结的。
他对自己的武功还是相当自信的。
只是败了一招后,他就知道,原来这些都是陛下的人……原来是陛下让他们蒋家一人不留!
以为制曰或许陛下留有余地,却没想到,都是为了引他出来罢了!
要蒋家亡的,不是蒋木,而是陛下……
蒋正渐渐每一招每一式变得更为凌厉起来,更加凶狠嗜血起来。
力道比之方才更是粹了三分力。
以至于他现下的每一招,接招人都有些勉励招架,在蒋正手下走刀走剑困难了些。
蒋木看着蒋正的突增加的气势觉得正常,约莫蒋正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是谁了,这是陛下的亲卫。
约莫也知道了今日要他的是陛下……
他既然现在奋力反抗。
正中下怀……
蒋正乃武学高手,怎看不出来这些人隶属于皇家?隶属于陛下?
他既然看出来了,今日贺嘉佑一旦知道,必然更是重罪!
但是蒋正做了反击。
这意味着,他要‘背叛’陛下了――
蒋正的反击是在自救!
可惜陛下的意思,是蒋家屠尽!蒋木看着盆中的火苗,渐渐趋近于熄灭。
他片刻失神。
或许,陛下也不会放过他……
蒋木还在失神,他抬起指尖,放在了心口处,那里有一张纸,是他与呦呦共同写下的婚书……
这一次还并不是生死时刻,至少现在,他还不会死!
但是之后……
蒋家获罪昭告天下之后……太子被废黜之后……淳王失势之后……
接踵将至的便是这些人余党对他的冲击,陛下阴晴不定的心思。
蒋木闭了闭眼睛,深深地从肺里吐出一口气。
眼睛睁开之时,只见蒋正的剑正削下一人的头,徐徐地滚到了蒋木的脚边。
囫囵整圆的眼睛惊愕地看着蒋木,这鲜活的面相没有一丝痛苦,还活着一般与蒋木对视。
他脚尖微动,那颗头就滚到了不远处。
蒋木信步慢游,将他爹爹棺材上的经文拽下来,在将要熄灭的火盆里垂放了一角。
他的手臂伸的很直,目光游离在盆子里的一角血经上。
这一幕,蒋正也是死死的看在眼里。
一下子气不可遏,提剑的手用力横劈过去,又是一人的人头飞出,血喷洒了一大片的鲜红,屋子里的白经幡染了许多。
蒋正一边迎敌一边瞪着蒋木。
这可是当年陛下赏赐的!
而且经多么珍贵,说出去来历世人皆知这一副血经堪比城池之价!
给父亲的往生经文就这样被蒋木给烧了!存心作为!
哪晓得蒋木更绝然。
血经燃起一角,火苗蹭蹭的网上攀爬,咬卷了每一笔血字。
空气里一股子腐朽的腥气,蹿入这个久经沙场的蒋正鼻子里,显然就似催化作用。
红起眼睛点招。
这一柄剑使得精妙绝伦,又好看又有威力,杀人不过是他的一个剑花……
蒋木见燃起来了,拎着,怡然自得的漫步走到棺材旁。
与蒋正打了个视线,当蒋正看向蒋木的时候,只见蒋木将手里蹿着火苗的血经往棺材上这么一搭……
这一个动作,看得蒋正一下子一股子热气直冲脑顶,直直的呕了一口血出来。
乌黑的血淌在胸口上,让他步子也虚上了那么一步。
就这一步,被陛下的暗卫抓到机会,硬生生刺了一剑左腹,一个通透的血窟窿往外冒血。
蒋正赫然红眼吊眉大喝了一声,振聋发聩,气势摄人。
脚下的步子接上,再也不敢有慢顿之姿。
蒋木不为所动,只是在眼睛看着慢慢着火的棺材,嘴里又轻又慢地念着。
阿爹,亲启。
正月初一,钩食小馆被擒,被刑具鞭杀三日,身不能受,欲求爹爹救命……
短短的一封小信,使得蒋正的路数越来越零散……这是,蒋木念的是蒋温寄到边疆的信!
蒋温是他一手带大,跟他一样,不过十来岁就上了战场,还斩过敌军脑袋……
蒋温口里的‘身不能受’,怕是千奇百怪的诸多刑法,犹如那一幅幅各种受刑图一样……
他的儿正生不如死!
他的爹爹,南息的太安公!现在被人毒死,还要被人焚棺――
“啊――”
一声冲天吟叫,震的恨不得屋顶都要抖三抖。
吓得蒋木步子一错。
蒋正心已乱,再想冲出包围怕是会分心!他有一些心已经挂到了蒋木身上。
导致他突出重围的决心不在似刚才那一般坚定。
果真,乱了心的蒋正已然剑路不紊,错漏百出,不消一会,折了十数人可算是将蒋正按在地上,卸了手脚……
蒋正大败。
本想着解决这些人不是难事,却不想最终是被人按在蒋木的脚下!
蒋正一脸戾气,暴怒的厉害。
就算是现在断了手脚,他也想挣扎起身,一副要吃了蒋木的样子。
蒋木走到蒋正身边蹲下身子,看着这样的蒋正他格外愉快,右眼的重瞳都泛着光,笑意非常。
蒋木看着他,就问了一句。
“施幼南都告诉你,回来晚了――你怎么不信?你如若在春日猎,太子殿下第一次牵扯到大长公主反叛时就出现,直接拥兵护主,或许蒋家还有救,太子还有救……”
这一番话,蒋木说的是言辞恳切,苦口婆心的样子。
接着便是恶狠狠的责怪,语带讥讽愠怒。
蒋木大喝:“你知道你在边疆为了军功害死了多少人?
不择手段的去抓无辜的它族百姓当暗探,当敌军,削首立功。彼时多少南息的士兵为此付出生命?
你竟然造假,说他们是逃兵,你知道你害了多少这样的家庭?让他们连坐受牢狱之邢,子女科考不得,好婚不得?上报真实的死亡数据,是不是因为太庞大了,陛下会怪罪?自损八百伤敌八百,蒋正你何时会做这样的蠢事呢?
还好你做了,我这一卷指骂你造假他们死亡消息的万民书都快写不下了……
哥哥在那里为祸,蒋家分支在这里仗着你的名头卖官鬻爵,欺男霸女,杀人作凶无恶不作。
好在陛下眼里只有一个蒋家,所以,旁支做的这些,只会为陛下杀你们更加的锦上添花!”
话罢,蒋木都语带笑意。
这个时候,老国公的整幅棺材都烧的三四尺高,熊熊的火光打在他们脸上,色彩倒是刺眼。
蒋正除了看着蒋木,他什么也做不了。
四肢的疼痛让他半醒半晕,刚张嘴说的第一句话就令他咬到了舌尖。
他大汗淋漓,微散的头发全都贴在脸上,还有不少血掺在汗里,一张脸花斑一样,沾了许多血。
合着赤红的双目,蒋正这副样子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鬼刹。
蒋木心里啧啧两声:可惜是四肢无全的修罗,成不了气候。
蒋正说:“蒋木,你只身一人屠了蒋家,灭了大半的施家,准备拉夸太子,你与大半个朝廷为敌,你以为你能落个什么好下场?陛下会放过你?”
嗓子你还喘着粗气,呼噜呼噜的声音。
蒋木眼睛一白,站起身子,用脚尖勾着蒋正的下巴。
这一副样子,他当真是要好好的看看。
以前高匹大马的护国大将军,曾经威风凛凛的大杀四方,如今不还是在我脚下吗?
“我只求蒋家陪我的娘亲一起死,才不管自己死与活。”
说到这违心话上,蒋木手抬起来,贴到心口。
我要活,而你们要死!
他还有呦呦呢。
“带走吧,与陛下交差――”
蒋木这一句话,整个蒋家马上要死个干净……
这话一说,蒋正便更想用力的挣扎。
因为四肢皆断,他只能跟一条蠕虫一样,曲在地上,可笑的蠕动。
还是忍着巨疼……
“你放了蒋温,放了他,他是与你同事出生的侄子,你放了他……”
蒋木看着脚下的人,慢退了一步。
“好,我放了他,只要他出的了大门,我就放了他。”
蒋正来不及再说下一句话,已经被暗卫拖走,动作十分粗鲁。
貌似蒋正留在空气里的最后一点声音就是难忍的‘嗯’了声。
这句哈,蒋木也就全当是自己对自己说的。
放,他一定要放。
只要走得出那一道大门,蒋木不会再抓他!
说来蒋温与他同岁同月同龄,也是个英姿不凡的少年将军,南息日后的可塑之才!
就是可惜姓错了姓……
他但凡换上一个什么姓氏,蒋温这辈子都是前途无限的,可惜偏偏生了这么一个蒋姓。
姓了一个陛下一直忌惮的姓,再是英豪也当无用!
蒋木回头的时候,老国公的棺材火势蔓延巨大,已经烧上了房梁,噼里啪啦的声音隐隐作现,爆在耳朵里。
此时听着觉得甚是悦耳。
蒋木就这样看着,转了一个身子,看着这一切……
多么的富丽堂皇,蒋家每一根主子里头都是吉兽含玉,象征着他们蒋家世代的富贵。
什么都是顶好的。
哪怕是一株草,那也要是一根有风骨的草,不然,它就会被人拔掉。
他走出蒋家,这个空无一人的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