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听住晃动后,第一眼就是怒瞪向笙。
然后掸掸袍子,打起帘子就走了出去。
水含已经摔落在地上,此时刚站起身,还未站稳。
这抬头一看见她的发髻散成这样,连忙扼住一口气,这多失仪。
她散着发髻披肩,一张脸此时散发,真是像极了曲是欢。
丹凤眼一挑,满眼风情,哪怕此时她是带着愠怒,僵着一张脸。那也是风情无限,令人侧目。
果真,街上不少人都朝这里聚拢而来。
撞他们的正是那辆小紫檀木的车架,故意放慢速度在旁边错他们一步,撞上来。
那边车架也出来一位,一位跟她大小差不多的小公子出来。
抬眼看见呦呦这般身姿,也有些微愣,心里却是一阵鄙夷,长得不男不女的。
穿着一身青色圆领袍,素色,却是上好的水云碧,千金一尺。脚踩缂丝靴,也是千金一尺。一身富贵。
长相俊逸,透着军姿飒爽,腰板挺直,颇有一番将帅之态。
怕是哪位将军家的公子。
领车的南息使者过来,一看,就朝着那个小公子先行了一个礼。
“蒋公子。”
然后谄媚得朝着‘蒋公子’介绍到。
“这位是东唐而来的质子,辰王殿下。”
呦呦直接从马夫手里夺过来马鞭,一鞭下去,将南息的使者抽到在地。
一下子就知道东唐的辰王殿下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蒋家的公子也不好欺负。
两相为难,这个官员直接倒地不起,有人扶也不起身,瘫软在地上。
这下子,那个小公子直接就不干了,指着呦呦,怒斥。
“你敢抽打我国朝廷官员。”
呦呦昂首挺胸,斥笑到。
“本王不光要打他谄媚不认主次,还要打你破坏两国交好。”
说完,一鞭子直接挥到‘蒋公子’身上。
被呦呦猜对了,他果真是将门公子。
脚一点,直接掠到了车顶,身子飘逸,干练漂亮。
就是面目有些凶狠,指着她。
“你一来就抽打我国官员,还是本公子破坏两国交好?东唐怎有你这般诡辩之人。”
蒋公子气呼呼的,上来就交锋,不看呦呦身份,直接给了下马威。
呦呦自然是谁也不让谁。
鞭子一甩,扔在地上那个官员旁边。
吓得他一个抖动,小心翼翼地虚眯看了一眼呦呦。
哼,就这样的官员。
看来南息迎接质子都没用心,一路上与他相安无事真是给他长脸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东西,就一早该让向笙好好招待他。
南息也不是这么将两国安好放在首位,他这位质子也未放在心上,看来必有野心。
果真是邻国为虎,不得不防。
一下子呦呦觉得她在南息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那此时更要震慑一下,不然软趴趴被欺负,更难过。
“我诡辩?那你是什么?明知道这是东唐交好的队伍,你故意撞上来,这又算哪门子道理?给我说道一下。”
蒋公子脸不红,色不变,反倒仰起头,高傲。
“那我给你道个歉,本公子不是故意的。”
嘴上是正正经经的道歉,脸上却是不屑。
这样的道歉,呦呦一时间很抗拒,但是面上却是一笑。
“恩,那道歉本王收了。以后走路还是看看路,别横冲直撞,本王生性宽容,就饶恕你了,要是撞着你南息的百姓,这该如何是好?”
她可以杠,但是没意义,至少也不是在这里跟他斗嘴!
他来这里的日子长短尚不清楚。要接触到兵防图,时日不短。
所以,还是与人为‘善’得好。
向笙从里头出来,将发带拱手捧上,目光落在车边的水含。
水含连忙动身上车架,想给呦呦绑发带。
呦呦自己伸手拿着发带,咬在口里,两手头发一抓,一手牵着一头发带,直接绑绕两圈,松开口,打了个结,挽好后边进入自己车架了。
一举一动倒是随心率性的很,没有之前在东唐那般狠戾逼人了。
让蒋公子看的眼睛都直了,面色确实不太好。
心里只嘟囔,娘娘腔,男生女相必为妖。
这下子,车架顶上的蒋公子倒是有些下不来台,面上讪讪有些难看。
不是说辰王殿下一般时候确实性情宽仁厚德,但遇事时,也是个不饶人的狠心,不容挑衅的主儿吗。
怎的今日就这样完了?
莫不是他还不够分量?
此时旁边的酒楼上,正做着两位公子,皆是素常衣裳,不是很打眼。
一位面向温文尔雅的小公子,一柄折扇扇了扇,挑个下颚。
“这个辰王当真退的好。”
对面深色道袍的公子也不过十来岁,宽衣大袖显得他格外瘦骨嶙峋,手上的茶杯轻轻稳稳拖着。
另一只手握着一卷书。
扫看了一眼楼下的热闹,视线便回到手中的书卷上。
口里清淡。
曰道:“听闻她是东唐曲家的后人。”
这话就已经显露了不少。
曲家是东唐惯古的相家,几乎世世代代必出一位丞相。
进宫的就只有这一代的曲是欢。听闻可是个妙人,东唐的皇帝对她偏宠不少。
但一年前的上元节却因辰王毒杀而母子双双遭贬,这次又犯了大错,直接让来南息为质了。
也算是虎落平阳了。
这边的折扇公子方才朝下扫了好几眼,也愣是没看见东唐的辰王长什么模样。
捏着折扇的素衣小公子眼睛滴溜溜地转。
轻声慢道。
“蒋木,你觉得他能来为质时长是多久,东唐的皇上会中途换人嘛?”
蒋木目不转睛看书的一边看,一般慵懒散漫地回答道。
“不会,他会一直在这里。不发战,不走。或,成年。”
蒋木观古博今,是个人才。只因身份尴尬,且右眼是重瞳,有些诡异之态,故此没人赏识。
蒋木知道,这是东唐皇上保护他儿子的手段。
他在书卷后面停顿了一声,然后从书卷偏了一点,斜睨着点余光瞥着楼下,辰王的车架缓缓离去。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心里只道,切莫他的到来,扰乱了殿下的道路,扰乱了他的道路。
然后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整个人无聊至极。
对面的公子哥也是习惯他如此,自己喝着茶,打着扇,透着徐徐凉风,思绪也飘飞的深远。
一个九岁的孩子来南息为质,只是为了免受他人戕害,这样的护子情深。
当然,这是在外人,明白人眼中。
在呦呦眼中,曲是欢和李邵仪对李清辰才是真正的护子情深。
再想想他自己,对比起来才是真真可笑。
他,贺拂明,南息国堂堂二皇子,却生下来为质,送去海上弹丸小国,只为海边百姓能安稳无忧。
今年第十年,南息年初趁着大雪海面结冰,一举攻下这个常年让南息海边受灾的弹丸小国。
无人顾他的死活,当他高高被挂在桅杆上,南息的蒋家护国大将军朝他射了一箭,就在颈边半寸!
装死,然后在战争里活了下来。
日日虚与委蛇得苟活,让他备受无颜。
多么尊崇的身份,却活成猪狗不如的模样……人人践踏他。
终于,今年终于回来了。
可哪料之,他为南息海境边百姓做了平安的担保,他回国后依旧不受重视。
人人都有封号。
哥哥,弟弟,妹妹们,皆有封号。
只有他,只有一个光秃秃,二皇子的身份。
父皇看见他,只有一句,“辛苦你了。”
然后就让他退下。
回国半年,他与父皇只有这一句话。
这么十年在陌生的地方成长,还不停有人告诉他,他是皇子,他是质子,他有使命……
异国他乡艰辛的承受着,换回来,是父皇的一句敷衍的‘辛苦了’。
他视线挣扎着,看向楼下缓缓行驶得车架,同是为质,辰王殿下却是大爱。
而他,就是多余才被扔出去的物件一样。
贺拂明看了一眼蒋木,继续喝了一口清茶,然后说。
“这几日应该有宫宴了,你会去罢?”
蒋木从书后面传来一声,“正有此意。”
须得打听打听这位辰王殿下的来意与虚实。方知后续能否破坏他与殿下的大计。
他们二人一般大小,也都爱看书。
不一样的是,蒋木时时刻刻都必须要看书,基本没有放下来的时候。
每次出门,贺拂明都要给蒋木带上两本书。孤本名书。
这也是蒋木跟随他的原因。
蒋木,和他一样,同年十岁。
不过他的父亲可就是有些不一样。他父亲高龄六十四岁,蒋木可是老来子。
与一位手下官员送来的舞姬一夜风流,结果怀了他……
嫡母压制的厉害,蒋木是在别院里养大的,从未回过本家。
他上头有两位嫡出的哥哥,一位姐姐。
名堂在整个南息可都大的很。
大哥是蒋家的嫡长子,现有三十八岁,为南息的护国大将军。
年初平叛海上小国的便是这位战场上杀敌二十载的将军。
救下他的,也是这位蒋行素蒋大将军。
蒋木与蒋行素的儿子可是同一年出生。叔侄同月,却没有他侄子过的日子好。
蒋家行二的并未出仕。但是蒋家唯一的女子,蒋皖鱼。
是南息的一国之母,天下女子的典范,蒋皇后。
她的大儿子,是太子,贺秉修。
此时蒋木说,“殿下可还能再给臣带两本藏书楼里的书嘛?这个要看完了。”
贺拂明点点头,“自然,你想看多少都行。”
顿了顿又道:“我见哥哥弟弟们都有书童,要不,我与父皇说道一声教你做我的书童,你也方便进宫,一起去藏书阁学习?”
蒋木合上书,端起茶一口饮尽,没有品尝的习惯,白白糟蹋了这好茶。
“殿下,此为不妥。臣是蒋家人,与您太近,会遭臣那位皇后姐姐对你的注意,对你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