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想曲是欢根本毫不在意,头发丝都没动,只是传来丝毫没有温度的声音:“一个替身而已,要什么名字,你有个姓,都是你的殊荣。”
软语温调的腔,硬是听得呦呦直直上头。
悲极生乐,仿若苍凉地笑起,轻鼓着掌。
“你果真还是老样子,面慈心狠。”
呦呦突然掉转了个脸,一脸可怖,幽深死黑的眸子宛如地狱烈鬼,正从眼眶里沾煞带血的爬出来。
嘶哑着嗓子,透着怨愤,合着绝望带着悲恸。
“李邵仪真是瞎了眼才觉着你好,观得了天下格局,却观不到你这颗狠戾的黑心肠!”
曲是欢悠悠然站直身子,将手上的银签子轻缓地放在桌面上,拿着一旁丝娟,动作软柔地擦拭着指尖,指骨,掌心。动作细腻且轻柔,擦个手的动作,也好看至极。
呦呦是女子,看到这样优雅的女人也会侧目,那男人怎会瞧不见……
呦呦眼中翳了层捉摸不定地神色,和曲是欢一样,丹凤眼,天生自带着一种别致。
此时,她微微细眯了眼角。瞧着曲是欢一番优雅做派,一种骨子里根种的风情,由内而外自然散发。
“有本事,你就离开我。”
曲是欢同她这个女儿,也不甚亲近。
自从送出宫,想方设法保住她的死活之后,再见就都是这番样子。
呦呦的剑拔弩张的模样,和她的漠视。身为人母的天性在曲是欢身上是一点儿也看不见。
曲是欢小出神,待回神。
“李……算了,改日我问你舅舅,替你取一个。一个名姓,何足挂齿。”
呦呦心中刚升腾出一丝的喜悦之感顿时被拍碎,稀烂的掉落一地。
呦呦勃然大怒,百感交集。
怒指着曲是欢:“如若可能,今生老子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气急,转身就走。
“哐当”一脚踹开大门,吓得水含直接站姿跪地。
阔步踏出重华殿。
枝香一脸哭丧,声音夹带着哀婉哭腔。
“娘娘,您何必同她闹成这样……”
曲是欢深深看着她将近四尺高的背影,久久回神不过来。
只是茫白下意识道。
“东唐国稳,需要明君辅国,他不能知道太多低下的东西。只需要知道美好,创造美好。日后,清辰继位,她去哪里都行。只要能活着……”
曲是欢想,要不了多少年。
要不了多少年。
尽快吧……
最快的速度让李清辰坐稳太子之位即可。
他的天性善良,纯朴敦厚,心中自定大道,一定会是明君。
而她,天不谓之生,本隐为大祸,出生就决定了这一生都见不了光明。
不巧,天性阴暗,又机警明锐,替清辰挡这些阴森毒辣不入流的手段正好。
李清辰过于方正,端目宏伟。实在不适合这样做派的宵小手段。
曲是欢突然蹙了下眉,是不是该给她取个名字?
口中说辞却是另一番。
“她打哪里学来这种浑语,教她给我改了。”
枝香心尖一暖,曲是欢面对小主子自称“我”,而不是“本宫”。可谓之心中还是挂念着的。
枝香点头,脸上泪痕未干,现在挂了点笑,连连称“是”。
“那,毒准备好了?”
曲是欢想到正经事,立马严肃起来,丹凤眼中精光不断,暗含远虑。
枝香也收起笑。“宴上一出意外,立马动手,娘娘毋需担忧。”
曲是欢罢罢手,“你行事,我最信得过。”
枝香想了半响,神色担忧突然问道:“娘娘,我们这样逼迫她。她当真会同娘娘说的一样,不会玉石俱焚?”
曲是欢脱口而出,却感慨良多。“你不懂她,她是想活下去的,想自在的活下去,一颗奔赴自由的心,从未停止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自戕,且做不出玉石俱焚的事情。
本宫对她再不好,也是她娘亲,这一点,她嘴上不认,心里却是认的。”
结句微凉,透着心酸。
水含这头看着门突然被踢开,下意识的奴性匍匐在地,结果发现是自己的小主子,连忙跟上。
宫内婢子太监均不能跑动,以免手足无措惊扰贵人,只能疾行。
疾行,哪里追赶的是小跑的小主子。只得费劲得追。
想着刚才她的怒气冲冲,现下连喊,都有些不大敢喊,生怕再次触怒。
呦呦是识得这座皇宫的,毕竟来了不少次,并没有东撞西闯,径直的跑到花萼湖边。
自己的怒意是没法停止,整座富丽堂皇得宫殿犹如大山倾轧,每一根柱子,每一篇瓦片,每一粒尘土都压在她身上,教她生死不能。
无法喘息的胸腔拼命搏动,誓要挣脱出来,寻一条自己的路。
看着无边的苍茫白雪,湖面封冰。
入眼,呦呦就觉得万里无垠,空寂的和她的心一样。
随着入眼的冰天雪地,自己无处宣泄的怒意倒是随之慢慢平淡下来了。
闭眼,她开始平息。要最快的平息。
待会宫宴开始,她要活下去,所以要冷静的去留意观察。不能给一丝他人迫害她的机会。
她要活着才好。
呦呦机敏听见身后有人,步子急促,还带着轻喘,衣裙摩擦出声。是水含。
呦呦望着无尽,突然张口。
“今日我所沾的车架均给我检查清楚,有什么异常禀告给我。”
身后水含连带着喘息,“是,主子。我一会儿教人检查。”
呦呦一个转身,“你亲自去检查清楚。还有,仔细些,不光是我的死活,还有你正经主子的死活。”
这些字排列好,钉进水含的心涧。让她有些惶恐。
今日特意的两次交代,到底为什么这样谨慎。
水含带着疑惑,依旧执行命令。
“我待会教人来接殿下去大明德宫参加宴席。”
“恩——你先去罢。记住!细致点。每一个角落都不行。用手给我摸一摸李清运刚才能接触到的地方。”
然后呦呦直视她,穿透灵魂的那种。
深邃到吓人,水含直觉发颤。明明小小年纪,为什么是这样的感觉,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轻颤。
“我死,亦是他死。”
水含整个人从脚麻到头顶。
“殿下放心。奴会仔细。”
转过身,加快步伐就离开了呦呦身边,直接毛骨悚然。
真是和李清辰完全不一样,他至少在一起是觉得威严和正派,明媚的感觉。
明明同一张脸,同样的身高身形,怎么这位替身犹如恶鬼要剥皮嗜血一样。简直可怖。
贵妃娘娘是在哪里寻来的这位修罗邪神。
呦呦心里盘划着,在湖边静着候着下人来。
忽然,脑后一下重击,没反应过来便被击打昏死过去。
心里还骂:狗东西,偷袭。
就没有意识了
大明德宫。
宫宴。
皇室满座,全都到来了,却唯独二皇子李清辰未到。
底下轻歌曼舞,无数舞姬随着乐师奏乐跳着当下时令最流行的阵歌舞。一时间大殿满是欢声载语,尽是热闹。
李邵仪揽着曲是欢,咬着小耳朵问:“清辰呢。”
曲是欢作势推搡,“他刚才同臣妾置气,跑出去了,妾身正派人四处寻呢。”
一旁的纪宛秋目不斜视,心里却是鄙夷,众目之下如此亲昵调笑,毫无体统。
也带着点羡慕,自然也是希望李邵仪如此对她,可惜不可能。
纪宛秋端好一国之母的仪态,自顾自,权当视而不见。
曲是欢与李邵仪互敬,喝完一杯酒。
枝香连忙给斟满,安守义自当也是连忙给皇上斟满,不敢懈怠。
李邵仪突然凡心一动,一口将自己的酒给喝尽。安守义给斟酒时,李邵仪避让开来。
浑浑给安守义看了一眼,安守义小看一眼,了然退下。
然后拉李邵仪直勾勾地看着曲是欢,小眼神递的话无比明显。
想要曲是欢喂他。
曲是欢看这作态,轻声软语。“见宜,此处不合适。”
李邵仪笑眯眯的看着他,目含柔水。底下坐的怕都是大白菜,丝毫不顾及。
虽为家宴,那也是不少皇亲,可不止后宫众人皇子公主了了而已。
底下的人也不会多看,整个东唐都知道,李邵仪有多喜欢曲是欢,有多不避忌。
故此,如此妖媚大家集体同纪皇后一样,视而不见。也有眉上拍马屁者,一试一个准。
曲是欢没法,素手一杯薄酒就递过去。
李邵仪带着满心满眼的爱意,低头凑过去喝。
不料大殿突兀地一声尖锐,“陛下,有毒。”
贸然撞入人群视野的是一位不大惹眼的低品阶小太监。
还没冲到席中间,就被两名侍卫按在末席。
歌舞继续,无人敢停。只是一些舞女略微走神,手上动作慢了一二拍。
但那声音也是穿透出去,冲向了整个大殿。
宫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的望向了皇上和身旁丽人曲贵妃。
席下李清运身旁一人轻颤,身躯有些坐不住,一口气都拎在嗓子眼。
李清运笑道:“胆子大点,宫中下毒之事常有,只不过今日到时有人胆子大……”
李清运笑得轻松,却不知身旁人心中有些犯虚,勉强欢笑称是。
头上曲是欢镇定自若,赫然而怒,整张娇俏的脸立马神色凛然。
枝香心晓得这是何等大罪,直直跪下,匐在自己贵妃娘娘脚边。
曲是欢将手中的素酒轻轻缓缓得放在桌上。
“宣太医。”
侧扭过头,“枝香,这酒可有人碰过?”
枝香叩首,从地上传来略带闷响的声音。
“无人。”
曲是欢也是信的。
依偎在李邵仪怀里,小仰着头,整个颈项延展,简直是魅惑至极。李邵仪虚着眼眸,一边凑近,一边命说。
“将人提上来。”语气慎重,却无怒无惧。
安守义待话一尽,行个退礼。
亲自下去提人,还吆退了一众舞姬。舞姬得令,才停下退出大德明宫。乐师们也跟着舞姬一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