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呦呦说:“我不知。”
贺拂明蹙着眉头,他觉得这个呦呦此时坦白的过于干净利落。
莫不是有诈?
悄悄看了一眼蒋木,蒋木盯着呦呦,目不转睛的。
“我拿了兵防图,我就可以走了。我不想与你们兜圈子,我只想用最快速的方法拿到。”
贺拂明张嘴,带着冷哼。
“你却用了最蠢的法子,在不知是敌是友的前提,将自己暴露的一干二净。”
明明是一句损人,结果却因为天生声音好听,以致听得不是很扎心。
呦呦遥遥头,面带俏皮。
“蒋木现在势微,我与他近身,他不会防备我,我对他下手,轻而易举。而对你――”
呦呦目光盯紧贺拂明,形如一直弓箭已经瞄准了她,只要她想,随时能一箭封喉。
鬼魅的笑起来。
“我在贺嘉佑面前,陷害你与你的母妃也是轻而易举,到底,谁才是蠢?
得罪错了人的话,现在,明明是你们在我手心,我何惧之有?”
这话不假。
此时呦呦在明面上,比他们占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是她又加了一句。
“不过我打不赢你,弄死我倒也简单。所以,要么现在你弄死我,要么明日我弄死你。诚信合作,互惠互利,我们共赢,怎么不好?我不绕弯子,有多少说多少,多么有诚意。”
所有的话都几乎让呦呦一人说尽。
贺拂明此时不言不语,慢慢在窥探她的根本。
而蒋木则是矛盾体。
答应过她,只要不涉及二皇子,他对她,唯命是从。
总不是嘴上说说的。
呦呦看着对面两人沉默,突然说。
“那送信之人还活着?还是死了?太子今日找到了天兴酒楼,天兴酒楼怕是留不得。烦请二皇子派人,一把火扫个干净。”
这话说出来,明是恳求,但在蒋木耳朵里既不是这个意思。
他面上紧绷,有异。
“天兴酒楼是东唐的哨点?”
直抓要害。
呦呦一口也噎住,蒋木也不是省油的灯,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点头。
“是。”
贺拂明看了看,却道。
“这是我皇姑姑的产业,先帝长公主名下的产业。怎么会是东唐的哨点?”
这个话说出来,呦呦就有些侧目。
南息先帝长公主的产业?
那为何掌柜和谈曼确实东唐的细作?
李邵仪为什么要在长公主的产业下与她串联消息?
这又是什么情况?
给的信笺上没有写明。
改日,还需要去找掌柜和谈曼。
想到谈曼,她突然想当,再去二楼厢房之前,谈曼与向笙有机密谈话,内容因她信向笙,故而没问。
现在想到,怕是当时在商量此刻伤她一事。
他们只伤,不杀。
难道……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难道因为李清辰遇刺?
他需要有一个完美的借口解释伤痕。
所以,有今日刺杀一案?
是这样吗?
呦呦突然觉得,这个才想是八九不离十……
整个人被怨恨包裹,闭上眼睛,急促的深呼吸。
突然,力道太猛,腰腹一疼,抽的她一时间清醒。
咬牙切齿的狠。
她伸出双掌,覆于面部,将脸盖在手掌心里。
深深呼吸。
蒋木正要出声安慰,贺拂明一只手伸过来,将蒋木用力的按了一下。
示意让她安静一会。
腹饱,除了有些疼之外,呦呦的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好。
整个人有些颓唐,这是蒋木从未见过的。
他方才在二楼,只听见楼下有刀剑杂乱之声,并不知道她受了伤。
事情经过,贺拂明应该知道的多一些。
贺拂明当时从侧面而来,当然看见呦呦这一处刀伤是怎么来的。
是她的侍卫,点了她穴道,让她不能动弹后强行受的一处刀伤,再解开穴位。
身处在呦呦和她侍卫后方的太子自是看不见。
突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贺拂明身边,附耳轻言说了什么,然后立在一旁,等候命令。
贺拂明听得是眉头深锁,伸出手,在呦呦面前桌上轻叩。
呦呦抬起头,一脸困倦,双眼血红,面色憔悴苍白,额角又是细密密得冷汉铺展开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贺拂明身后的人,右手带伤,腕子上蜿蜒了一条血迹。
但未见明显伤痕,应该是震伤之类的。
“向笙来了,是吗?”
贺拂明现在已经不在惊讶她看事情细微之快了。
平淡的点点头。
“是。伤我暗卫数人,还未擒拿住。”
说‘未擒拿住’时,语气有些生硬,特有所指。
那暗卫识时务,“噗通”跪下请罪。
贺拂明眼稍睨,口吻清淡。
“多加练习,不然,下次再遇到这等高手,你们丢的就是命,而不是一身伤。请他进来,到门外候着。”
黑衣人哽咽一口气,“是。”就离开。与调离还破带着感恩戴德。
呦呦哭笑不得。
这到底是真的惜才,还是因为穷没钱培养……
呦呦直视听到门外略有动静,但是不能确定,因为她未习武,对声音,没有贺拂明敏感。
贺拂明说:“你的侍卫在门外。”
剩下的一个字也没有说。
她自会做决定,且也不需要干预。
蒋木识时务的说天色太晚,要离去,改日再谈。
贺拂明附议,二人便一起离开。
门打开闭合之间,她看见了一身伤几近要站不稳的向笙。
蓝色的衣裳上面血痕遍布。
额前的刘海遮了半幅眼睛,依稀还是能看见,他死死正盯着她。
不含喜悲,不含歉意,轻微发抖的站直着身子。
呦呦捂着伤口,缓步去了门前。
隔着一扇门。
踟蹰了很久,说:“我要走,你会拦我吗?”
很久,传来向笙的声音。
“会,杀了你。”
低沉,压着嗓子,声音说出来形同似剑,剜了呦呦心上一块肉。
呦呦整个人发蒙的站在门后。
风忽然吹起,额角上的头发扫的她脸颊有些痒,还扫到了睫毛上,将她的视线也打乱。
“你同我一起了七年,你还要杀我?我以为你是镖局出身,多少和宫里那些只会听命的奴才不一样。结果,他们到头来还不如你。”
说声声啼血呢也不是,但是话语也是带着莫大的悲凉的。
语境显得格外苍白。
有气无力的。
“向笙,从今以后,你莫再护我。我怕最后我不会死在南息,不会死在东唐,而是死在你的手上。”
向笙心里咬着牙不忍,但也无法背诺。无法违背他与李邵仪之间的承诺。
这个孩子,他是看着长成的。
比她大了足足七岁。
这些年里,他却见了一位世间心性最坚韧,最孤独的人。
有没有他护着,她都不会有事。
反倒他自己明白,有他,可能才是她身边的一把利刃
这该如何呢?
“找到兵防图,我们都不收挟制,与你,与我,这将是最好的。”
然后他环顾了一下这座宅子。
空旷的很,哪里像是一位皇子之所。
呦呦能在这里,还有让她另眼相看的蒋木在这里,她怕是要与这座宅子的主子联手。
暗卫是不错,但是还差些。
还差他在东唐皇宫里死训的那些。
如果加以训练,倒是一支不错的暗杀护卫。
呦呦觉得向笙这一句话是最对的,也同样是最悲凉的命运。
脑子里千百回转,只是咬着舌尖。
为什么她是一胎双生的女子?为什么她是李邵仪和曲是欢的孩子?
可惜,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你走吧,我养好了伤回去。不走你就随意。”
呦呦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回床上,蒙住头。
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兵防图。
明日见见贺拂明,就会有人来接她了,还是该好好休息。
接下里,还是要靠自己。
不再想什么过去,想什么情分,想什么未来。
什么是未来?
永远不会到来的,才是未来。
这样的期盼就是自愚,自欺,自骗。
最实际的就是,当下。
真是舒服了六年,所有的盼头上头之时,才是在做梦。
这一刀,让她再次清醒,什么都是枉然。
呦呦这间隔壁,正屏息坐了一个身影,听着这一段细末的对话。
心里淡淡然,只是瞳孔在黑暗之中闪烁了一些奇异的色彩。
身子也随着夜幕,越来越凉。
东宫。
一位华贵的锦袍,坐在一张小几面前。
对面是身形消瘦的施幼南,正在给殿下洗着茶杯。
动作流畅,举止柔雅。
这一双,真是漂亮,骨节分明,玩着茶具,正好。
他开口:“殿下,今日不必抓,今日殿下应该说,生死不论才是。毕竟,他是贼子,殿下还是宽宏了些。”
语音清清淡淡,透着刀锋一样的凌厉,狠辣。
却依旧温温柔柔的说出来,宛如在说殿下这杯茶该是这样饮,而非那样。
一小杯清茶端至太子面前。
贺秉修点头:“本宫今日是说错了。”
小酌一口,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