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赐——草芥生
时间:2022-05-05 07:25:32

雨今慢条斯理吃着饭,也不参与他们的对话,只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安静地听着。
许是她有些怕生,平日里几乎也只和月不挽往来,与旁人都不太爱开口说话,而且此时此刻桌上的氛围似乎还有点剑拔弩张。
“虚妄峰大牢层层把手,你又是如何回来?”柘勿搁了筷子,冷然道。
月不挽免不了心下泛起些凉意,她与柘勿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往日谈书论道,也算是引为知己,况且柘勿还帮助过自己多次,虽是职务所需,她仍是心中感念。
如今流言四起,别人怀疑她就算了,就连柘勿也要来冷着脸质疑她?
“柘公子,”月不挽笑道,“若我说我不是奸细,你会相信么?”
等待她的,是一阵沉默。
柘勿侧头看向窗外,那片天没有一颗星星,他望了许久没有言语,然后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其实,很多事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也不是你的眼睛所能看到的那样。”
“……”月不挽有些迷惑了,听他这般说,又好像是相信自己的。
不过也罢,相信还是不相信,又有什么重要呢?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没有理由的相信,她的回归,本就处处充满了疑点。
“不论你是否相信,确是有高人救了我。”月不挽饮下杯中酒,自嘲般地笑了声,“或许是我运气好吧。”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雨今以手撑着下颌,小脸红红,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小茅屋里安静地很。
柘勿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像是一片暗色的幕布,将所有人的命运,都遮盖起来。
许久,他缓缓道:“你我相交一场,姑娘本不是魔界之人,何必自甘堕落。”
“何为堕落?”月不挽不懂他的意思,莫非柘公子亦非魔族?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天空忽然闪过一颗闪亮的星,转瞬即逝,就连周遭的昏暗,都短暂地明亮起来。
柘勿却在下一刻闭了眼睛,摇头叹息:“天生反骨,命定如此……”
“好自为之吧。”
此时,洛夕却突然醒了,喃喃道:“哎呀……我怎么睡着了……”他醉醺醺的,趴在桌上两手乱动,似乎要去摸酒坛子,“不行!再喝……再喝!”只听“啪”的一声,酒坛摔在地上,碎了。
“别装醉。”柘勿撇开眼不看他,幽幽道。
月不挽看他一张脸红得透了,也不像是装的,便道:“你把酒坛子都摔碎了,下次喝什么?”说着掰开洛夕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免得剩下的酒坛再被他波及到。
洛夕却突然抬起头来,举起个酒杯嘿嘿笑道:“再喝,再喝!”
最终,几人成功喝得烂醉。
柘勿是倒床就睡,也不必像他们几个一般,还得回自己的屋。
月不挽三人出了门,夜间冷风吹这凉飕飕的,雨今扶着她,虽然自己也有些晕乎乎的,好在喝得不多。
洛夕和月不挽的兴致倒是很高,二人一路东倒西歪地走,一路还在互相侃来侃去。
“你说说啊,”洛夕对着天空大喊道,“这生死城的人哪个不拼命?”
说着他笑起来,许久都未能停下来,然后走着走着,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头顶的天还是灰蒙蒙的,泛着白色的纹路,找不见月亮在何处。
三人在苍穹之下,好似天地之间,再无他物。夜晚是那样寂静,洛夕的声音便显得分外突兀:“他们拼命……”他踉跄坐在地上,好像还在笑着,可那笑却越来越苦涩,“于是就把命拼没了。”
无边的暗夜总算有了用处,这才没人看得见,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他,此时眼角隐隐有泪:“你我又能如何?”
月不挽也笑,她醉着,没有注意到洛夕此刻的神情,挥手喃喃道:“搞什么呢?”
雨今扶着她肩,以免摔倒,她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怎么还伤感起来了……”说着扑通一声,也跟着坐地上了。
“……”雨今一脸无奈,只好暂且也跟他们一起坐了下来,想着等会儿说不定酒醒就好了。
她一个人,很难把两个人送回去,实在不行,要不……要不就把洛大人丢在这?
想到这儿,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月不挽听见她笑,转过头来,伸手摸了她脸:“小雨今,你笑什么呀?”
这下可好,一旁的洛夕开始狂笑,好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拍着月不挽肩膀道:“喂,你怎么像个流氓?”
“哪有?”月不挽笑着拍了回去,“女孩子之间的感情,你懂什么?”
雨今笑得甜甜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三人坐在夜空草地下,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很久,洛夕酒醒了不少,便自己回去了,雨今把月不挽送到屋里,也回去睡了。
却说月不挽躺在榻上,突然感觉腰间那玉佩在隐隐震动,震得人发痒。
她于是捂住那玉,可它还是一个劲儿地动,只好解了衣带将它拿出来。
那玉带着体温,莹莹光泽,愈发洁白温润。
月不挽稍稍坐起来些,斜靠在枕侧,面露疑惑地瞧着那玉,恍惚间却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月不挽有些惊悚。
这什么?她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玉也能成精了么?还是她产生幻觉了?
“姑娘……?”
“大半夜的能不能别老动?”
月不挽:“……”
男子的声音醇厚好听,似一把钩子,若有似无地挠人心痒。而且……
好熟悉……
 
第47章 传话
 
月不挽从没想过,这玉还有开口说话的一天。
“咦?”她怔愣愣地瞧着,用手抚摸那玉佩,想要看看究竟有什么古怪,可是再度传来的声音,清晰地让她吓了一跳。
“喂——”那男子懒懒道,“别摸了。”
月不挽歪着脑袋,似乎因为酒精作用,反应有些迟钝,这才开口:“你……怎么会说话?”
“我当然会说话。”那人声音自玉佩中传出,像一条潺潺小溪,流入月不挽耳里,既清冽,又带着如阳光般的暖意,“对了,怎么这么久都没联系我?”他尾音上扬,似带着隐隐的挑逗。
“嗯?”
月不挽醉眼迷离,此时正衣衫半解,斜卧于榻上,她手中握着那玉,眼露疑惑地歪头瞧着,像是没听懂。
“……有没有‘恩赐’的消息?”那玉佩又道。
月不挽不答,突然笑了笑,握住了那玉。小小的玉包裹在掌心,淡蓝色流苏搭在手腕,她道:“你会变成狐狸精吗?”
隔了一会儿,她又道:“还是说…是个好看的女鬼?”
“哦……不对!应该是个男鬼……”说罢她傻笑了一会儿,模糊不清地喃喃道:“嘻嘻,是美男么……”
那边沉默了很久。
“你喝酒了?”
“嗯……”月不挽闭上眼睛,脑袋一坠一坠的,好像要睡着了,“还是醉涯泉的水好喝……”
又是许久未答。
“那……”玉佩终于再次传来声音,听起来沉沉的催人好眠,“下次再带你去喝,好不好?”
月不挽没有听见,她从枕头上滑落下去,呼吸渐渐平缓,手里还攥着玉佩,睡了过去。
“睡着了?”玉佩声音轻轻,像是怕吵醒她,“把我吵醒了,自己倒是睡的香。”
……
第二天月不挽醒来的时候,觉得头还有点疼,回想起来昨夜,应是难得喝醉了酒。
她揉了揉脑袋,柔软的发丝凌乱,浮现出那玉说话的场景,一时分不清楚,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梦境。
“……怎会做如此奇怪的梦?”
月不挽伸展了下胳膊,着衣起床,想起来今日还有例行事务未处理,急忙推门前去。
哪知走到半路正巧遇见了洛夕,说到已经替她告了假,暗门中偶尔还是可以有那么一两天假期的,若是洛夕不说她还不知道。
于是又折返回去,欲要练一练剑法,这功夫招式是必须要时刻熟悉着的,一日都不可耽搁,否则生疏了,等到真正交手时,便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月不挽一边走一边想着:“那玉……怎么说话了?”
“而且还是那个人的声音……”她走到经常与雨今一同练武的那片树林,如今时节,已然近了早春,草地青葱,满树绿意。
折了树枝,唰唰练了起来,里衣腰间悬挂的玉佩也跟随着她的动作摇来晃去。
凝气,聚集。
月不挽一面使着剑招,手腕翻转间,试着调息灵力,蓄其于木枝上。
木枝周围迅速凝聚起隐隐黑雾,她旋身一劈,对面顿时尘土飞扬,看不清周遭事物,几秒后尘落了地,黑雾散开,才看见前方那棵树的树干浮现出一条巨大的凹痕。
这一招力量有了,可就是……凝不出剑气。
她已为此苦恼了许久,山河剑丢失后,一直未能拥有一把称手的剑,若是自己能够凝出剑气,那么未来登峰造极,再拥有一把自己的神器,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有剑气,才有剑形。形如实质,凝魂聚气,即为神器。
神器乃自己的神魂所铸,因而更能够感受到呼吸吐纳间的每一处细微变化,才能将灵力招式运用到极致。
这也是每一个“修炼者”毕生所求。
“对了……”一个危险的想法在月不挽心中萌生,“前尘阁那么多古籍,或许可以一探究竟。”自己钻研苦求多日不得要领,不如再看看前人的记载,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不过,此事还得慢慢计划,现下她与前尘阁的关系并不好,由于西柔的缘故,甚至还很恶劣。
当下又去找了雨今,例行训练不说。夜了躺在榻上,却抚着那玉佩轮廓,浮想万千,难以入睡。
“莫非是我思念成疾?”月不挽晃晃头,按捺下这种想法,又忆起昨夜是喝了酒,有些醉了,“嗯……那一定是饮酒上头的缘故,才做了如此的梦。”
再一看这枚玉佩,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微光,要说它白天也无甚异常,只是一块玉石而已,又岂会说话?自己怕是话本看的多了,也生出几分奇思妙想来。
“……你做什么?”
月不挽抚着玉的手突然停下,愣住了:“……”
那玉佩、那玉佩又又又说话了!
她吓得差点将玉丢在了被子上,只觉得三分魂都惊的飞了,这居然不是幻觉么!?
只见那手中玉光芒更甚,好似那夜在禁地冰潭中见到的那样,带着淡蓝色的流光,绚丽夺目。
“你你你怎么回事!?”月不挽抛了那玉,它躺在被单上,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像一只硕大的萤火虫,煞是好看。
一声轻笑传过来:“姑娘这么快就把我忘了?那……”那人好似故意拖长了语音,“答应过在下的事,是不是不想作数了?”
“……”是他啊。
月不挽渐渐有些明白了,这玉是那人给的,说不定传话也是它的用处之一。
脑海里在慢慢接受这个事实。真的是他啊……并不是玉会说话了,而是那人通过此玉向她传话而已。
“那个……”月不挽道,“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忘记,不过这件事并不简单,上次为了你,我还差点被夜无寻打死,你着什么急?”刚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起来。
千帆尽笑了笑,只道:“为了我?”
“……不然呢?”月不挽不甘示弱。
千帆尽也没再纠结,转而道:“我也是昨夜才发现,此玉竟可传话。”
“?”怎么发现的?
“谁知道有些人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带着我的玉佩东倒西歪……”
“我白日练剑你怎么不说?”既然如此会打扰他,那么方才练剑的幅度应该更大才对啊?
“你有没有发现,这玉在夜里会格外明亮闪烁?”千帆尽问道。
月不挽若有所思:“嗯……好像是。”
“所以啊,我发现它在夜晚的时候会格外敏感,倘若发生剧烈晃动,便会感应到我这边,就像昨夜……”千帆尽提起这个就来气,他睡的正香,那玉就一个劲儿地东蹦西跳,这还是头一遭。
他顿了顿,继续道:“它呀,上蹿下跳的,然后我就听到你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总之是不让我睡个好觉。”
而且后来还弄得他神魂不稳。
当然,这些无关紧要的,千帆尽就懒得跟她说了。
“呃……”月不挽有些尴尬,毕竟她还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至于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就无从知晓了。“那,打扰你睡觉了,对不起啊。”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其他的也不知说什么好。
千帆尽不在意地笑了笑:“要是有神剑的消息,就恕你无罪。”
“?”这什么语气?一瞬间,月不挽连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愧意都消失不见了。她道:“也算有点进度,不过我办事看心情,你总是催我的话,就不找了。”
那边儿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已经没有分毫笑意,清润的嗓音漫延着冷意:“姑娘,别忘了,你还中着毒哦。”
“毒?”月不挽道,“你不是说解了么?”
千帆尽又笑,笑声落在夜晚寂静的小屋中,用只有月不挽一个人可以听见的力道,勾魂又摄魄。
“解了一道致命的,”他道,“尚余一道……”
“暂时不会死的。”他似乎是故意把“暂时”二字咬的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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