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陆芸婉的答复,崔承嘉喜不自胜,阿婉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的,他也有信心能够保全崔氏这一脉,有信心保护好阿婉,必然不至于让这样的局面再一次重演的。
第51章 懈怠
自从那一日入宫见了陆芸鸳之后又过了数日的时间,宫苑中传来陆芸鸳落水的消息。
陆芸婉从一片昏沉的黑暗之中清醒过来,室内景象昏沉,今日午后她有些困顿,便小憩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天黑,身上被汗水浸透了,屋外有冷风吹进来。
宫里传来陆芸鸳溺水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是最后一面,陆芸鸳落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陆芸婉能够想到在宫苑月色之下,在清水中沉浮不定,是何等的孤单。
落水之后陆芸鸳熬了几日之后便撒手人寰了,陆芸婉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陆芸鸳死后主上大为哀痛,浑浑噩噩罢朝数日,并在宫里设下祭坛祭奠这位心爱的妃子,以不亚于皇后的礼节下葬。
陆贵姬死后主上越发深感当日的亏欠,仿佛失去她之后就失去了所有。
想起初入王府之时会疏远也是因为她对他的态度,她的眼底总是有疏远,也是会冷落她的原因,一个没有真心实意的宠妃如何能够激起他的怜爱呢。
是以才会导致犯下那样的错误永远的失去了她。
纷乱的记忆萦绕在每个梦境,映射出支离破碎的现世,是求而不得的苦闷,循环往复于思虑之中,越发深陷其中,直到神思彻底死去,求者亦是“囚”。
拾起一个燕子风筝,是那一年一起放的,回忆起一些旧日的在颍川的景象,天高云淡,她们总是在春日明净的水渠边放风筝的,总是尽兴而归,如今一起放风筝的人去了哪里呢。
记忆便的越发模糊起来,陆芸鸳好像要从记忆里隐没一样,记得她扭伤了脚,当时陆芸霜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她背起了陆芸鸳一步一个脚印走回了家。
答应过不管怎样都不会将她弄丢,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如今怎么竟然忘却了昔日的诺言呢。
陆芸鸳无论是总角还是桃李年华无不处于如履薄冰的状态,总是如三月的新桃般,在那怆寒的天色下,一点艳红使得一切都好像有了生机。
只是纷纷一阵红去,暮春之后桃花便会随着春光结束而零落,陆芸鸳落入在冰寒刺骨的水中沉浮之时,是否也如那一日所言看见了自己沉浮不定的命运,最后终结了这短暂又仓皇的一生,她们终究是疏远了。
陆芸鸳死后,一顶鸾轿将陆芸婉接入的宫禁,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让她惶恐的未来,几乎是无法避免的陆芸婉在郑太后的宫中见到了主上,也许一开始要见她的便是主上而非郑太后,主上今日要见她究竟是何种原因呢。
主上悲戚之色犹在,仿佛无法从失去陆芸鸳的情绪中走出来,好像从陆芸婉的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才暂时收敛悲哀容色正色道:“你来了。”
主上有意纳陆芸婉为夫人的消息经由郑太后讲出来之后是何等的荒谬,此时她已经是崔承嘉明媒正娶的夫人,主上如何能够如此羞辱崔氏?这是无法忍受的一件事情,郑太后却让陆芸婉好好考虑,毕竟主上能够给到的是三夫人的位分。
郑太后讲了一个更为稳妥的法子,便是对外谎称陆芸婉是郑氏女,要她舍弃从前陆氏女,崔氏妇的身份。
郑太后将陆芸婉扣留在宫里,若是不肯答允便无法安然走出这座寝殿。
陆芸婉有些走投无路了,朝主上跪下:“求主上饶恕臣妇的大不敬之罪,念在阿爹的份上饶恕臣妇吧。”
太后寝宫中,绛色帘幔掩映之后,身着命妇朝服的陆芸婉跪在朱锦红地毯上,几乎以头贴地,正维持一个求饶的姿势,偌大一个昭阳殿藏了多少鬼魅,让主上梁毅察觉到其内的冶艳与污秽,好像唯独身前之人是净白的一般。
什么时候也会被这宫中的浊气污秽,她如何能是今日的模样呢,就像那崔煦一般,无论何时何地看上去都是那般洁净不染尘埃,与他身边这些萦绕的浊气迥乎不同,她的眉目和阿鸳有三分相似,尤其是不经意间眉眼的神韵。
只是较之阿鸳的浓丽多了几分素淡,和阿鸳的妖艳不同她的神情多冷清,会让她动情的也就只有崔侍中吧。
也会想若是阿鸳还在该多好,就不会想要用别人来填满心中的沟壑了,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沟壑,尤其在失去阿鸳之后就极为想要寻回那样的一个人填补缺失的那一块,已成痴狂。
不甘愿放下属于帝王的自尊,不愿意承认是那样爱着一个人的,只是想要证明就算没了阿鸳他也能够一切如常,可是挣扎了这么些日子,终究是不能够,他无法说服自己,也无法放下。
梁毅有些乏力,连日以来的悲伤要将他击垮,他一向勤于政务没有如现在这般懈怠的时候,人都有软肋,而他的软肋是心爱的贵姬,贵姬死去之后他面对一切的时候有些无力感,就算是一向看重的朝政,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太医都说他病了,太子脾气一向不好,如何放心将偌大一个江山交给他呢,只能小心翼翼的为他安排辅政之人,以免出了差池,若是稍微有安排不当的时候,天下将大乱矣又是何等的滔天之罪。
在陆芸婉听来,郑氏女、郑贵妃,是一个个冰凉刺骨的称谓,仿佛要将她之前的一切都剥夺,要斩断她和过去,要夺走她深爱她的夫君,从今往后和崔承嘉只能是陌路,该会多难过呢?光想想已经是超过限度的痛苦了。
得不到陆芸婉肯定的答复主上却猫捉老鼠一般极为有耐心,梁毅有志在必得的心,觉得一定能够让陆芸婉松口,尤其是手握崔承嘉这枚棋子,有信心能够赢得这一次的胜利,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在南祁的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此刻的陆芸婉仿佛已经是梁毅的囊中之物,陆芸婉渐渐觉得已经耗不住了,尤其是梁毅说起要惩罚崔承嘉的事情。
梁毅冷冰冰的说道:“可能看见承嘉因你而下狱?”
还是免不了来到这样一个境地,知晓主上一定会免不了以崔承嘉来威逼,陆芸婉几乎要惊呼出声:“还请主上看在夫君一腔赤诚的份上饶恕于他吧,他正为了主上肝脑涂地,怎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受到惩罚呢。”
“阿婉对崔承嘉还真是死心塌地啊。”那双凤眸微微向下倾斜其下一颗泪痣,容色略显愁态,着一身素白的常服气度高傲冰冷。
陆芸婉不小心对上了那双眸子,好像要被带去那个寒冷荒凉的世界,与他直视起来,知晓这是大不敬之罪,可他并未在意,反而饶有兴趣的与陆芸婉对视起来:“猫捉老鼠的游戏,寡人就快要玩腻了,阿婉可准备好给寡人答复了?”
陆芸婉颓然倒在地上,好像有寒冰从脚下凝结起来,她好像僵住一般,感觉到由衷的恐惧,主上知晓崔承嘉是她的软肋,若是拿崔承嘉来逼迫不管怎样都会答允了。
面前之人可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若是不肯答复他还要用强吗,她的胳膊好像拧不过那样的大腿,不仅是她的,崔承嘉的也不能够,甚至整个崔氏也不能够。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陆芸婉迟迟还做不出决定。
就在有太监通禀殿外有一人求见,主上恼怒想说不见,但太监拼死跪下,说那一人乃是漪兰殿陆贵姬之前身边的宫人紫苏,且漪兰殿生出了异征,梁毅急切的站起来去迎紫苏,陆芸婉亦侧目。
紫苏朝主上跪下道:“今日女使看见了陆贵姬的魂魄,至今仍然停留不去,仿佛有什么事情挂怀着一般,女使想要上前看个究竟,但是担忧贵姬不愿意见女使等人的面目,还请主上和崔夫人一同过去,看见崔夫人贵姬才愿意留下来呢。”
主上大为惊骇:“现在在何处,既然如此你快些领寡人和崔夫人一同前去。”
陆芸婉随着主上和紫苏一同前往漪兰殿,漪兰殿自从陆芸鸳死去之后,形同一座孤坟,殿中放置了数架铜镜子,主上走进漪兰殿之后就开始疯魔一般寻找陆芸鸳的踪迹:“你说看见陆贵姬,她究竟在哪里。”
陆芸婉狐疑一般看向紫苏,刚刚她说看见陆贵姬究竟是意欲何为呢,将主上骗来了漪兰殿能起到什么作用。
“阿鸳!”寻不到故人的主上凄厉的喊道,他承认至始至终这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厮人已经不在了,他是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这个时候殿中的铜镜倒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好像是有人在盛怒之中将铜镜推倒了一般,主上缓缓踱步到镜子前方,地面上铜镜映出的只有他孤单的影子,伸出手想要抚摸那铜镜,好像在他的身边站立着陆芸鸳一般。
紫苏跪下:“生出此种异兆是为不吉,贵姬这是恼怒主上要纳阿姐为夫人,还请主上收回成命,不然他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
梁毅缓缓转身幽幽看向跪在地上的紫苏,仿佛在思虑着什么。
紫苏又说起一事:“贵姬落水本来就疑点重重,您也知晓袁皇后与贵姬一贯以来都不合,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了袁皇后的手中。”
梁毅突然仿佛无法接受一般步出了漪兰殿,宫人呼啦啦围上狂奔而出的梁毅。
第52章 悲伤
这座殿宇之中转眼就只剩下了陆芸婉和紫苏二人,听得袁皇后害死陆芸鸳的事情,陆芸婉也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
紫苏漠然看着陆芸婉:“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揭开,就算夫人让女使三缄其口,还是要冒大不韪讲出来,否则日后在九泉下日日难以安宁,您知晓三娘子为何会入水么?”
“并非是失足落水么,宫内对外传的都极为隐晦,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曾?”无法接受一般,陆芸婉忽然之间捂着口鼻就要痛哭出声。
“贵姬在宫中从来都是那样孤立无援,身边有的也不过是主上罢了,如今更是遭到了太子的怨恨,她一直都想要获取您的谅解,觉得那一迫您喝下毒酒,病重到那样的程度是她的错,是她行事轻佻不知轻重,您回来之后她就觉得和您始终不复往日那般亲密了,和她生疏了心中有愧疚不得纾解罢了。”
紫苏情绪激动动起来:“您可知道她这一年是怎样过来的么,就那样一日熬过一日,这冰冷的皇宫又有什么可以值得贵姬留念的呢,最后的那段时间她已经有了疯癫之症,就如同桐月一般。”
陆芸婉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局,若是她能更关心妹妹,是否就能够免于今日的这样一个结局呢。
紫苏在说话的时候,七窍开始流出鲜血,陆芸婉惊恐的想要将她抱起,可是她的身体是那样沉重,到了最后只能够双双倒在地上。
紫苏瞳孔泛白,声音仿在云端:“是这偌大的后宫将她逼成了这样,如今她既然得了这样的结局,如今您可能够消解心中的仇恨呢?。”
陆芸婉不禁痛哭出来,身下的人早已经没有了知觉:“自然一早就已经原谅了,她是我的妹妹,我如何不原谅她呢。”
陆贵姬的魂魄显灵,主上对一切越发的失去了兴趣,对陆芸婉也失去了兴趣,紫苏殉主又是这了无生趣之中更无趣的一件事情了。
滂沱的大雨开始下起来,崔承嘉孤身立于门庭,注视连绵的雨线,天上是浓雾月色已经不见,长巷灯盏连绵在雨中,一直注视着那个方向,期待能够看见阿婉的身影再次出现。
今日阿婉被传唤去了宫中,到现在还没回来,只要阿婉不回来他就站在这里等她直到她回来为止。
郑夫人见到媳妇那么长时间都没回来,心里也开始慌起来,在一旁劝道:“从午后开始到天黑下来,身子如何能吃得消呢,快进去休息吧。”
崔承嘉想到这件事情若是无法解决,阿婉就要成为主上的夫人了吧,他们一定会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也许今日早晨是最后一面也说不定,他们会把她藏起来,让他再也找不到。
届时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是从来没想过的局面,到了如今越发不肯退让,想以这样的方式向阿娘宣誓心中对阿婉感情的不肯让步,想让阿娘看见他对阿婉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之后也不会变。
“要我怎么做,究竟要如何才能够让阿娘接纳于她呢?”崔承嘉的声音满是凄楚。
郑夫人听得此言,心酸又拿儿子没办法。
终于在深夜才有马车驶过长街的声音传来,崔承嘉终究是微不可察叹息一声,浑身被抽空力气一般,郑夫人将要倾倒的崔承嘉扶住,愤恨道:“是她回来了,她竟然还知道回来这个家。”
滂沱大雨中,一切都看不得分明,雨中一人执伞朝崔承嘉走来,锦绣履在水中浸透,裙摆也沾上了横流的雨水。
陆芸婉一身锦缎华服在雨中湿零,站立在阶下仰头朝崔承嘉望去,与崔承嘉隔着一层雨幕,她在湿地,他执伞在门庭,不知在等待什么,可是在等待她的归来。
若是还有一人能够在身后原地不动等待,回首之时能够看见不失为一种安心,每每想到该是多么温馨,如今在等她归家的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得。
风雨中陆芸婉身上被打湿,盈溢满在脸上只有喜悦,二人就这样相望无言。
崔承嘉脸色苍白很虚弱的样子,站立不稳好像就快要倒下了,郑夫人站在崔承嘉的身后目睹这一切,却没法将儿子劝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站在那里不肯走。
郑夫人心中的怒火也随之上升,儿子鬼迷心窍的程度可见一斑,儿子迟早会被陆妾所害,如今看来夫主那一日说的话全然是有道理的,早就不该让陆妾进这个家门,将陆妾遣出府对儿子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
陆芸婉扔下了伞将他抱住,崔承嘉的嘴角噙了虚弱的笑容:“还以为阿婉今日不回来了,若是不回来去哪里寻那样一个阿婉呢。”
若是今日回不来,与崔承嘉只能在黄泉路上相见了吧,毕竟那样的地方是会吃人的,活生生的陆芸婉进去了之后不消几日就会被吸干精气,只能够横着出来。
“这不是回来了吗。”凄风冷雨之中陆芸婉抱着崔承嘉痛哭起来。
崔承嘉觉得有些开心:“阿婉这一次回来了,可就不许走了。”
崔承嘉晕死过去之后留下了这句话,陆芸婉脸上的泪水与雨水融汇在一起,分辨不出满脸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漫天雨线敲打在脸上疼痛却清醒。
郑夫人冷冰冰的让人将她们分开,陆芸婉立在雨中看见郑夫人冰冷的双眸,拂袖而去。
进府之后,陆芸婉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想去查看崔承嘉的状况却被郑夫人阻拦。
屏风之后,郑夫人谴责道:“嘉儿大病初愈,你如何能让他淋雨呢?”
陆芸婉心虚:“芸婉知错,求阿娘责罚。”
“你今日既然肯回来这个家,就说明心里也是有嘉儿的。”这是连日来陆芸婉在郑夫人的口中听到的最悦耳的一句话,想着这么多日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可是郑夫人的神态还是免不了倨傲。
陆芸婉大喜过望,这么久了阿娘终于接纳她了吗。
似乎看见陆芸婉眼中闪烁的光亮,郑夫人话锋一转:“你终究出自于那样的门楣是我不喜,你应当知晓再继续留在崔承嘉的身边,只会使他的状况愈发艰难,从见到你的那一日起,可看见了嘉儿为了你受了多少的苦,他都一一吞咽在心里,应当明白早日离开方是正道,你们继续在一起只会使得嘉儿处境越发艰难,趁着如今还未有子息还能改嫁,越早走对你越有利,没有了你这个累赘他才能够重新好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