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分别后,崔承嘉仍然如那一日般回首,希望芸婉也能够转身回眸,但陆芸婉终究没有。
第12章 歌台
见陆芸霜鬼鬼祟祟的在书房外窥探,陆芸婉存了一丝好奇,直凑到了陆芸霜的跟前她也不曾看见,“书房内阿爹和诸位府君正在议事,阿霜你在做什么?”
想到芸霜虽然嚣张跋扈,但向来不关心这方面的事情很少打探的,为何今日会在此处见到。
陆芸婉拍了拍芸霜的肩膀:“怎么在这里偷听。”
陆芸霜吓了一大跳,摇头跑走,陆芸婉站在那个位置朝书房里看,里面诸位府君正在议事,并不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这样偷窥不知多少次了。
陆芸鸳乖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自从崔府君来瑕丘之后,芸霜阿姐经常在书房之外偷窥,芸霜阿姐今日做了什么我都一一看在眼里,芸霜去了哪里我都了如指掌的。”
“阿姐可能会疑惑于为什么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想来阿姐一贯以来于此道并不擅长的。”
陆芸鸳说近日陆芸霜偷窥崔承嘉被她撞见陆芸婉听了有些后脊背发凉:“我还以为她喜欢的会是赵王一般的人物。”
陆芸鸳若有所思:“若是芸霜当真倾慕于崔府君,对我们而言莫不是一个机会,阿爹对男女私通之事向来很是厌恶,也许我们能够鼓动她犯下错处,就能够在阿爹的面前将她告发出来,她又一贯会做面上功夫讨得阿爹喜爱,若是喜爱的女儿背地里是另外一番面目,阿姐觉得阿爹会怎么想,会否厌恶芸霜呢。”
“原来鸳儿是这样想的吗?其实男女两情相悦这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错处。”陆芸婉的后脊背沁出了冷汗。
陆芸鸳不解为什么当她说出要攻讦陆芸霜的时候阿姐没有立刻附和,难道桐月姨娘的死还不能让她醒悟过来,“阿姐还在犹豫什么呢?”
陆芸鸳窥探的神色看着陆芸婉:“阿姐对崔府君似乎也有别样的情绪?妹妹感觉到阿姐回来之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陆芸婉摇头:“并未……”
陆芸鸳这才放心:“还请阿姐明白,崔府君并非是毫无城府之人,可千万莫要被他诓骗了去。”
其实陆芸婉知晓自己质性粗蠢,只是崔承嘉真的会是阿鸳口中那满口谎言之人,他在她面前说下的话语难道都是假的不曾?
芸鸳在心里想道,既然阿姐不同意她也就不逼迫,这件事情阿姐不知道也好,这些阿姐看不起的事情就由她来动手好了。
苏毓珠在搬到兖州之后就开始用攒下的私房购买田产地契,由于善于经营很有些本钱,一个贵妾竟然有如此财产当真闻所未闻,这也是她在府上安身立命的底气。
对陆芸婉来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但在后宅没有私己实际上寸步难行,她没有那样高贵的门第,也就没有那么多束缚,自从外出一趟归来之后她萌生了要靠自己的双手安身立命的想法,由于精于织染刺绣之法,她也想有朝一日离开家了能够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
对于身外之物最在意唯有那一方砚台,听陆子卿说传闻是前朝之物,平日将其视为珍宝,砚台丢失之后心里放心不下,托人在兖州各大典当铺打探竟然一无所踪。
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不再在执着追求。
眼看着年关就到了,万象更新,不管前一年是怎样过来的,总要有一个乐观的心态迎接新的一年。
在屋里洒扫除祟,协助阿娘做一些事情迎接新年的事情,很快桌上就摆好了柏叶酒和饼饵果品,忙碌直到午后。
用完午饭之后,黄昏很快就来临,她们打算用灯笼妆点屋檐,陆芸婉踩着梯子挂灯笼,陆芸鸳在下方伸手递给陆芸婉。
灯火融融之中,陆芸婉面容明媚,陆芸鸳的心中也有些暖意,连日以来的沉郁也消减了半分。
三人在房里吃中午饭,不比苏毓珠那边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今年屋里少了桐月氛围有些沉默。
陆芸婉有时会想,刺绣的时候绣线时而并行时而相交,人与人就像绣线一般要行的四平八稳,但相交的绣线,到了什么时候一股线就会失去另一股的踪迹呢。
往年虽然桐月疯疯癫癫,但还和她们在一起不像今日天人永隔,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一般,席上饭菜蒸腾热气,大家好像都有些强作欢颜的样子。
陆芸鸳道:“近来学习调香,就想着给阿娘和阿姐制作香囊用于祛除邪祟,采用的乃是崖柏的料子,平时淡若无味置于袖中仅有一缕幽芳,被有心人闻着也不过是一种清新自然的味道。”
“城中侍香的先生曾说阿鸳于此道是难得的天才,对香味甚是敏锐能准确分辨出掺杂其中不同的用料,陆芸鸳调制香方的手段也越发精进。”顾寒宜欣慰的接过了香囊关怀道,“近来阿鸳总是忙于调制香料废寝忘食,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香囊之上刺绣华丽而繁复,陆芸婉见手艺着实精巧赞叹道:“芸鸳的绣工非我所能及。”
陆芸鸳为陆芸婉小心佩戴好香囊:“再好的绣工也不过是为阿姐所刺绣,愿阿姐扫除心头尘埃,迎接新的一年。”
灯华昼锦,月光柔和,前院的方向有曼妙的乐声传来,是陆旻之在和下属聚会宴饮,有歌女在歌台上跳舞,是为《陌上桑》。
陆芸鸳望向前院的灯火思虑万千:“近来研习古代香方,偶有感悟,有时候一个人的味道也是一种痕迹,若想要隐藏最好的方法便是没有这样的气味,听闻阿爹偶然得了一副稀罕香料送给了苏姨娘,她们日日使用久而久之身上留下浓丽的气味,闻了只觉得十分恶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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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新岁万象更新,百姓对节日非常重视,治所安排了一些歌舞用于百姓观赏。
前线处在戒备的状态,兖州并不太平,歌台上奏乐有伶人表演,百姓聚集观赏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景象,虽惨淡经营总还要有些振奋人心的希望。
北风习习之间天气从午后的和煦转变,有些透骨的寒凉,陆旻之设宴款待幕僚,庭院中众人席地而坐,陆芸婉和众女眷坐在一个帷帐内。
节日气氛喜庆,按照惯例饮用柏叶酒祛除邪祟,陆芸婉觉得酒很烈性,肺腑好像被灼烧一般,知晓酒是穿肠毒药,让人失去理智陷入疯癫不能饮用过度,便不敢再饮。
四周光线暗淡下来,舞女仍然在跳陌上桑,腰肢柔软令人目眩神迷,隔着歌女的轻盈的袖子,陆芸婉和崔承嘉二人相对而视。
歌台上舞娘动作忽然好像慢下来,崔承嘉正举杯独酌,他不是嗜酒之人只是今日忽然不知怎的就有些过度了,如今已经是有些微醺的感觉,执着想要求得一个答案,直到眼前景物三三两两模糊起来。
此刻在崔承嘉心底深处好像有很深的失落,心里一直萦绕是念头是,走到今日这样一个地步,有种求而不得的感觉,想着若是他愿意娶芸婉为妻,不知道她可会答允,总是要让她知晓他是怎样想的。
歌舞欢欢宴之时,四下刺客骤起发难,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月色楼台冷风习习,叫喊声不绝于耳如修罗炼狱。
四下有刺客的埋伏,握酒杯的陆旻之闪身抽刀想要阻挡攻势,可是那刀还是慢了半拍,刺客的匕首近在咫尺眼看就要刺中,这一击被护在一边的陆子卿接下。
陆旻之大呼生擒刺客,亲手执剑厮杀,虽然为首的刺客失手了,刺客骤起发难之时朝席上的宾客也下了狠手,桌椅被推翻在地,场面一片狼藉,刺客刺中数人,满地鲜血,陆芸婉慌乱之中被桌椅绊倒在地上。
在这方寸之地,刺客负隅顽抗,很快援兵就赶到了,士兵赶到之后将刺客团团围住,当场击毙者数人。
一道剑光朝陆芸婉劈来,是一张冷漠而陌生的脸,不含任何感情只为取性命一般,目睹这一切似乎无处可逃,大脑空白一片,好像听见阿娘和芸鸳的惊呼声,看见她们焦急的目光,知晓处境不妙,剑光近在咫尺。
剑却没有落下来,抬头看见崔承嘉挡在了身前,陆芸婉瞳孔蓦然放大,崔承嘉眼眸如寒星盯着刺客,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刺客的剑将桌子劈成两半,剑锋深深嵌入崔承嘉肩胛骨皮肉之内,划开一道伤口之后,鲜血四溅。
原来当时崔承嘉看到那名刺客朝陆芸婉袭去的时候,在台上被围困住,当时唯一的想法就只有救下她拼命从台上突出重围来到她的身边,看来他还是逞能了。
陆芸婉始终处于震惊的状态下,直到陆子卿提剑赶到守在陆芸婉的面前,直到一切终结,仪表格外凌乱,崔承嘉捂着肩膀扶住一旁的桌子坐下,云淡风轻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二娘子,你没事吧。”
那手臂竟然满是鲜血,还微微颤抖着,陆芸婉看着流血的手臂楞住,想要握住却不敢:“府君,你救了我的性命……”
第13章 拜谢
“都是应当做的,看见二娘子如今好好的,心里就放心了。”崔承嘉于阴影处背对所有人,这话好像只讲给她听。
崔承嘉的手垂落下去,内衫几乎被浸透,大半外裳都染红了,陆芸婉始终沉浸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崔承嘉挡在她面前的举动。
他好像是发自本能一般挡在她的面前,这让她很不解,崔承嘉到底是图什么,若是刚刚那一剑再偏一点,刺中心口,他很可能会死,他难道不怕吗。
陆子卿赶到之后看见崔承嘉的伤势担忧道:“你的手臂看样子伤的不轻赶紧包扎一下吧,刚刚一直在阿爹那边守着,疏忽了妹妹这里,幸好有承嘉在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
陆芸霜满心担忧上前扶住崔承嘉怒气冲冲对人群喊道:“快来人啊,崔府君受伤了,都死了不成?”
崔承嘉虚弱的说道:“我无碍的,去看看二娘子有没有伤到吧。”
陆芸霜听见崔承嘉如此说心里难免怨恨,“为了她您竟然连性命也不要了,究竟为何要置自身的安危于不顾呢,她难道会感激你吗?”
听到陆芸霜的话,才有府兵赶过来为崔承嘉处理伤口,见芸霜上前,陆芸婉默默的后退了一步,落在了一个胳膊弯中,陆芸鸳扶住了她,有些担忧的看着陆芸婉。
“我没事的,幸亏有崔府君在。”陆芸婉宽慰了一下三妹,被陆芸鸳搀扶着回去休息。
临别之时朝场内看了一眼,果然如修罗炼狱一般,府兵将现场团团包围,只剩下几名刺客已经插翅难逃。
陆旻之下令关闭城门,眉宇间有很沉重的思虑:“关系极为不好的死对头便是青州刺史布仲舒,难道是他所为?子卿也说过排查到南边青州刺史有异动。”
北凉退兵数十里,有偃旗息鼓的态势,是带着什么目的前来呢,是否北凉人所为,又或者说是南祁之人。
拷问刺客之后,真相慢慢浮出水面,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正是青州刺史布仲舒,密谋亲信将陆旻之取而代之,设下这场局想将陆旻之和家属一网打尽,让陆旻之拱手让出兖州刺史之位,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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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之后不久陆子卿要启程回到军队驻地,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到。
临走之前,陆子卿备了大礼带着陆芸婉去崔府登门致谢,也曾经允诺要与崔承嘉小聚,碍于一直都没有空闲一直都未曾履行诺言,如今刚好将两件事情一起办妥。
去探视之前陆芸婉也仔细想了想应该送点什么聊表心意,想到崔承嘉那天为了她流了那么多血,亲手做了一些补品带上,有恩必报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懂。
崔承嘉出身于清河嫡系,阿娘出身荥阳郑氏名映容,崔氏前任家主是崔承嘉的父亲,如今早逝,现任家主是长兄崔曜,小字伯怀。
来兖州之后在城中置办了府邸,崔承嘉那样出身于门阀的人生活应当很奢侈吧,是她们家不能比拟的。
陆芸婉在心里暗暗想到,但经过主上开国之战,政权在寒人武将的手中,不知道是否会有一日,今日贵不可言的士族也要消弭呢?
牛车穿过人声鼎沸的集市,来到寻常巷陌有一木门,才发现和想象之中的并不一样,崔承嘉的生活好像很简朴和传闻并不一致,早有一豆蔻年华小女使候在门口,看见陆氏的牛车之后福身相迎。
希望崔承嘉的身边没有这样一个女使,所以说红袖添香,崔承嘉也不能免俗吗?陆芸婉困惑:“我见那名女使生的不俗,气派非同寻常,身份应当不简单才对。”
陆子卿笑起来:“士族中人有蓄养婢妾的习气,你看咱们阿爹,屋里也是两三房,更遑论崔承嘉了,这也没什么的。”
忽然觉得阿兄和她没讲到一块去,当然阿兄也不知晓她如今待崔承嘉的别样情愫,还瞒着不愿倾吐,所想的是但愿所有人都不要知道,让这情愫悄无声息烂在肚子里呢。
进府之后,那女使领着二人绕过影壁来到堂上,只见崔承嘉手臂缠着绷带起身相迎,他受伤之后气色不佳,和之前所见到的那个唇红齿白的士人不一样了,唇色浅浅的带着些病态的沉郁,虽然仍然目光坚定。
陆芸婉不想崔承嘉变成这个样子,只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
陆子卿让人琳琅满目的谢礼一一呈上来。
陆芸婉也奉上了她的谢礼下拜道:“府君大恩无以为报,虽然是只是些许浅薄的心意,总是想让府君知道,我是心怀感激的,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
崔承嘉将陆芸婉虚扶起来:“我救二娘子,全然是出于一番好意,并不要报答的。”
陆子卿憨厚道:“我这个妹妹,平日里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冷清了一点,并不是那种世故玲珑之人,也都是被我们惯坏了,想让承嘉知道她的心中也很感激,承嘉今日不收谢礼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因二人是亲近的关系,陆子卿送的礼崔承嘉也就不便推脱,得知这补品是陆芸婉为他亲手制作,崔承嘉温厚道:“二娘子的手,可大好了?”
对上一双盈盈的眸子,陆芸婉暗暗叹了口气,若是说论丰姿伟貌,崔承嘉是当世翘楚,她好像被这容颜所惑,无法隐藏内心所想:“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开春之后天气复苏很快就会痊愈,劳府君挂怀了。”
陆子卿疑惑二人是什么时候背着他认识的拷问道:“承嘉怎么知道阿婉的手受伤了,这可有些不同寻常了。”
崔承嘉只是回答年末寒冬郊外所见,陆芸婉心里忐忑不安顾左右耳而言他:“我这点小伤没什么,要紧的是崔府君的伤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伤的那么严重还要仔细将养着才是。”
“劳二娘子挂怀,已经大好了。”崔承嘉拍了拍陆子卿的肩膀,“一点小伤对男子汉大丈夫来说不算什么,子卿他受的伤可比我多多了。”
陆子卿也没有追问下去,毕竟妹妹一贯乖巧,崔承嘉也是君子,没有什么可忌惮的。
“阿兄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陆芸婉黯然。
陆子卿表示也并没有什么豪爽道:“虽然天寒地冻军队仍然坚守在前线,南祁军士百万人若是人人都畏惧怎么防范北境强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