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暖男郎君二三事——卿止明鸢
时间:2022-05-05 07:27:26

陆利安将陆芸婉抱在怀里,心情始终沉重,离家这三个月,家里的光景都有些记不得了,只是听说自从她走之后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按照阿爹的要求等苏姨娘生产完大约是在盛夏的时候,暮春光景回来她腹中的孩子也有六七个月份了,提前三个月回来不知可能容得下她在眼皮底下都还未可知,但愿不要再生什么风波才好。
牛车已经行了有大半日,眼看就要到家了,又要回到那个龙潭虎穴的地方,这一次陆芸婉没有想回避的意思。
到达陆府门前的时候,陆芸婉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下了马车,由陆子卿领着进了府门。
顾寒宜这段时间一直挂念女儿,苍老了十岁一般,看见陆芸婉如今的样子满眼都是心疼,陆芸婉见阿娘形容憔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二月午后阳光明媚,阳光却不暖,须到四月才有些温度。
桐月曾经被关在院北的一间厢房里,现在那里被封闭看不到里面的景象,自桐月去后,遗物都交给陆芸鸳保管,不过是几件破烂的裙衫几支钗环,已经没有值的纪念的遗留。
桐月死后丧葬之礼从简,顾寒宜从自己的私己中添了许多为她筹备,也算是全了一番情谊,顾寒宜将陆芸鸳养在膝下,每日与陆芸婉一道起居。
屋内陈设如故,罗汉床、矮柜、坐具鲜洁不染,是经常擦拭的缘故,被褥整洁干燥,书架上面摆着陆芸婉书籍等的爱物。
陆芸婉在桌边靠坐下来,思索如今的局面,这个家虽然看上去纤尘不染,可是在背地里却满是污秽,昔日阿爹还未发家的时候,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大家都思无邪,懂得相互扶持之道,而非如今的各怀鬼胎。
春光明媚,凉风习习,陆芸婉喝一口茶,环境清幽静谧,仿佛刺史府外的那些事情与她无关一般,只是心里寒冷的直打颤,连饮下去腹中的水也好像化成了冰。
颤抖着将一杯水搁置在案几,水溅出来少许,一滴滴从案几流淌下来。
兖州开春之后,盛放的是山茶花,山茶花又名耐冬,花蕊金黄花瓣层叠端庄不可胜言,陆芸鸳捧了一枝山茶花到阿姐屋里,将花插在青玉一般的青瓷瓶里。
三个月未见她们的处境都不好,浑身缟素的陆芸鸳关怀道:“好不容易将阿姐盼回来了,听闻姐姐病了,可已经大好了呢?”
微风吹动卷帘,湿润经由石阶上青苔来到周身,依稀回味起在李府的湿濡,掩饰不住的疲倦在陆芸婉的脸上显现,“大病一场,有恍若隔世之感。”
陆芸鸳在姐姐的身旁坐下小声说道:“自问在这个家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倒不如离开,只是想到桐月姨娘被人害死心里就一直无法释怀,她们都以为我蠢钝对此毫不知情,可是芸鸳将一桩桩一件件都看在眼里。”
陆芸婉闻言并不多惊诧:“芸鸳这样说是有了什么证据不曾?”
陆芸鸳哀泣道:“自从姨娘病后,主母派人请来的郎中被苏姨娘借故挡在外头,后来桐月姨娘就因为伤重不治去世了,其实阿鸳也恨为什么自己那样无能保护不好姨娘。”
陆芸婉惊恐不止,陆芸鸳慢慢停止了眼泪,眼中有决绝的神色:“知晓主母在后宅之中多有难处,其实芸鸳也曾经怨恨过为什么阿爹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陆芸鸳从小到大都和她关系亲近二人形影不离,也知道桐月的死和她们也有关系,如果当初顾寒宜没有将桐月引荐给陆旻之,桐月依然是奴婢,也许能够得到善终。
陆芸婉握着陆芸鸳的肩膀:“对不起。”
“阿姐为什么要和芸鸳道歉呢,知晓姐姐一贯都是最善良柔和的,其实妹妹也觉得自己是何其无能呢。”陆芸鸳将泪水擦拭干净,重新振作起来,“阿姐话说的没错,今后还长着呢。”
陆芸鸳的物件都搬来了陆芸婉这边,主母着意又为她添了许多的物件衣饰,顾寒宜担忧紫苏照顾不过来,又将阿湄指派到了陆芸婉的屋里。
夜间二人同榻而眠,被窝暖和,陆芸婉将小小的陆芸鸳抱在怀里,陆芸鸳往姐姐怀里缩了缩似乎想要寻求更多的温暖。
陆芸婉问道:“桐月姨娘好好的,怎么就发疯了呢?当年我也才七岁,竟然对此事毫无印象,想必是阿娘她们有意瞒着不让我们知道。”
“也是听府里老人说的,当年桐月姨娘正当盛宠,隐隐有超过苏姨娘的苗头,就听闻桐月姨娘和侍卫有染的事情,姨娘对阿爹一片痴情,怎么可能会和别人有染呢。”陆芸鸳悄声在陆芸婉的耳边呢喃道。
“不知那名侍卫现在何处?”陆芸婉问道。
“也许被阿爹所害,这件事情并未流传开来,也许觉得是丑闻强行压下来了吧,又因时间太久远,已经死无对证了,姨娘也就坐实了与人私通的名声,这恐怕就是被阿爹厌恶的导火索吧。”
陆芸鸳和姐姐攀谈着,说着渐渐因为疲倦而有了困意,眠在陆芸婉的胳膊弯中,不愿意惊动她,陆芸婉长久的维持这个姿势,看着她渐渐睡的沉稳。
陆芸鸳睡的极不安稳,睡梦之中还在哭泣,泪水沾湿了枕巾,陆芸婉为芸鸳擦拭泪水,想到这些日子她过的实在是太苦了,不管怎样日后应当苦尽甘来才对。
 
第11章 静好
 
陆旻之巡视备战物资,已经外出有数十日,统筹瑕丘府库军粮装备的调度,责任不可谓不大,崔承嘉期间一直陪同。
陆芸婉回来之后,连着三日都未见到阿爹,今天还是头一遭请安。
陆子卿带着陆芸婉行在陆府的长廊上,陆旻之正在书房召见幕僚。
春光明媚,陆芸婉梳双寰着一袭浅蓝色窄袖上衫下着白色襕裙,远方衣着端严迎面而来一郎君。
其实知晓距离这样近她们迟早会有再次见面的一天,没想到再次见到会这样难堪。
毕竟那个时候陆芸婉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村姑罢了,会认为她只配做一个奴婢么,萌生这种想法之后又觉得可笑,为何要在意她在崔承嘉心中的地位呢。
崔承嘉的目光直直停留在她的身上,陆芸婉柔顺样貌,衣着鲜艳,一如初见那日,细看又有些不一样,他的眼睛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分毫,始终想不明白,有一种迟滞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陆芸婉的目光闪躲不敢望向崔承嘉,只能将头低垂,崔承嘉也是无法明了为何一直挂念着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和陆刺史又是什么关系,这段时间疯了一般四处寻找,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只是像这般突然闯入还是有些措手不及,很有些失态。
一心想着重逢,脑子遍一片空白,那些烂熟于心的字句竟然都一一忘记。
陆子卿心道崔承嘉一贯以来都是神采奕奕的,怎么今日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恐怕是太疲劳的缘故,率先打破了沉默:“承嘉兄好巧,今日来与使君议事?”
崔承嘉朝陆子卿抱拳:“子卿兄好久不见,心中甚是挂念,得空了至寒舍我们好好聚上一聚,还请赏光。”
崔承嘉的目光流转到陆芸婉的身上:“不知这位女郎是?”
“这便是从前一直与你说的,我的妹妹芸婉啊。”陆子卿大方的将陆芸婉介绍给崔承嘉。
崔承嘉心里有些骇然,眸色不免一暗,原来眼前之人便是从前陆子卿口中曾经说过的甚是疼爱的妹妹,崔承嘉复夸赞道:“从前就听子卿说过妹妹十分可爱,如今有幸得见觉得子卿所言非虚。”
“府君谬赞了。”陆芸婉深深低下头颅,始终不敢去看崔承嘉。
崔承嘉一时心中恻恻,若是知晓她是陆旻之的女儿,前日为广陵王求为夫人的话应当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吧……
他们很快就失之交臂,回首去看,陆芸婉秀雅身形紧紧跟随陆子卿行去,他们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一如命运在沉浮之际要涌向不同的方向一般,毕竟当世门第隔阂由来已久,就算他想娶,恐怕也不可得了。
虽然多次故地重游但是没再遇到她,人好像凭空消失了,大雪纷飞之时沿着那条河寻找,可是那里竟然再也没有一个浣洗的女孩,好像失去踪迹了一般。
曾四处走访打听她的下落,经常去那片梅林希望能够偶遇,不知道她叫什么,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人,怀着一点可能性漫无目的的寻找,求而不得已成痴狂。
也再也没见到她的身影,不知为就是想着能够再见到她一面而已,原来她在心上竟然留下了如此之深的烙印么?
现在人出现在陆刺史府,有种失而复得欣喜若狂的感觉。
如今看来这么多年自视清高不近女色,也是可笑的很,怎知道心中早已将她放置在那个独一无二位置,终究是他太过高傲自负了。
如今要让她看见自己一腔赤诚怕是还要再费一番功夫,只是隐隐觉得就算剖明心志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他背后是整个崔氏的注目,举动从来不得自由。
心里便生出患得患失的感觉来,担心靠的近了会招致她的反感,恐怕再也无法和她像那一日那般相处了。
陆府书房,陆旻之正细细打量眼前这个阔别三月有余的女儿,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子卿和他差点就此事大吵一架,回过神来也觉得做的有些过了,只是一味的顾着苏毓珠的感受,对女儿确实有些苛待了。
而且子卿一直是左膀右臂随他出生入死,不能不给儿子留一分薄面的。
陆芸婉恭敬朝阿爹行礼:“见过阿爹。”
陆旻之将陆芸婉扶起来,这样看来倒是容貌品行都上乘的一个女子,看见她如今的病弱的样子,生出一些愧疚之意来:“回来了,听闻你病了一场,现下可大好了?”
“回阿爹的话,已经大好了,只是落下了病根,湿冷天气不太爽利。”
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陆旻之问道:“是我一时没有考虑周全,你可怨恨我呢?”
其实若说不恨是不可能的,毕竟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情任谁都无法接受,只是陆芸婉不敢表露罢了:“阿爹这样做自然有阿爹的道理,芸婉不怨。”
陆旻之松了口气:“不怨就好,我一直是希望你们能够和平相处的,毓珠他其实也不是故意的,若是有见罪的地方你们要多包容她。”
这话等同于赔罪了,陆芸婉不会不知道顺着台阶下,答复道:“自然与阿爹一样是希望与苏姨娘好好相处的,不使得阿爹担忧。”
陆旻之眯着眼睛看了会女儿,像是在确认什么。
陆子卿见父女之间把话都说清楚了心里也很高兴:“今日来见阿爹,还为了一桩事情,近日线人搜集到了一些消息,说青州刺史布仲舒那边仿佛有异动,如今爹在海内树敌颇多,青州毗邻兖州,元岁佳夕瑕丘因胜仗有歌舞宴饮,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在城中加强安排驻防人手,而且莫要饮酒过度整备武器防止人祸。”
秋日的初步试探以南祁大胜告一段落,陆旻之有骄傲之心是难免,但如今天寒地冻,军队在前线驻守疲弱,若是大举反攻,南祁还不知能否守住滑台?
若是反攻兖州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呢,虽然打了胜仗适宜鼓舞人心,但北凉军中善于用兵者甚多难保没有诡计。
陆旻之不为所动:“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为父心领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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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得芸婉之后,崔承嘉每每在议事之后都会多停留一会儿希望能和她再一次遇到,也曾入梦,许是因为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想亲口听她告知。
陆芸婉慢慢朝前方踱步而去,是极其乖驯有礼的,看上去很瘦,弱不经风的样子,每一次见到都是这般乖巧,有什么苦楚也都独自吞咽。
为了避免失礼,陆芸婉朝崔承嘉行礼:“见过崔府君。”
心中有了计议莫不是他瞧上了陆家的女儿,如果是的话该如何是好呢,崔承嘉隐忍不安的情绪夸道:“‘芸婉’,《诗经》有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听子卿说起妹妹,眼中光彩熠熠,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陆芸婉眼瞳漆黑如墨,抬头直直凝视崔承嘉:“还请府君不要将偶遇之事告知他人,恐怕引来不必要的风波,这段时间阿爹对外称我病了,崔府君就当那段时间我是病了,我们从来也没有在那里见到过。”
当日隐瞒是因为害怕阿爹宠妾灭妻的消息走漏,如今他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对这件事情恐怕会有猜测,若是被别人知道这件事情,阿爹的名声恐怕有损,对阿娘没有任何好处,陆芸婉不得不顾全大局。
“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话如此轻易就能做到吗?”崔承嘉怅惘,若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感,其实他没有后悔过。
崔承嘉惶恐示歉:“那一日是我轻佻了,多有冒犯之处,还请二娘子不要怪罪。”
崔承嘉的视线落在陆芸婉的手臂上,绷带下有一条流了很多血的伤疤,那一日在梅林的伤口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不知为何每每想到那场景他的手也疼起来,就好像是他受伤了一般,心里生出关怀的意思来:“不知二娘子手上的伤可好了?伤口那样深。”
陆芸婉听见他关怀,眼神里面没什么光彩,与崔承嘉相见也不过寥寥数次,好像总是隔着些什么,也只以为是身份差距使然,“劳烦府君挂怀了,那一日多谢您照顾,伤口已经大好了,话说的有些久了,免得人起疑心芸婉就先走了。”
听见芸婉说要走,崔承嘉的神情显现出一丝急切:“我曾经四处寻你,但寻而不得。”
陆芸婉低眉敛首:“府君您说笑了,为何要寻芸婉呢。”
只是觉得这府上人多眼杂,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陆芸婉行礼想要告辞,想起那一日赠书的事情,驻足朝崔承嘉说道:“多谢府君赠送的书籍,芸婉很喜欢。”
崔承嘉闻言也是一愣,听见她说喜欢,欣慰道:“喜欢就好,子卿想要保护的人,也是我想要保护的。”
也许是感觉到陆芸婉可能会担忧他的立场,也许是出自于心虚,崔承嘉眼神晦暗:“吴地之乱后士族势力大为衰弱,来兖州是为了建功立业报效家国,如今和二娘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于本心,绝无欺瞒,还请放心。”
崔承嘉解释了一番,后回过头来想了一想,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在,若是他们之间相互信任,根本用不着他解释这一番,解释完之后,更可能引起她的疑心,柔声道:“若是觉得承嘉别有居心,那承嘉远离便是了,只要能让二娘子放心。”
陆芸婉心神不宁,崔承嘉是那位广陵王的幕僚鞍前马后,为广陵王笼络军中的将领,陆芸婉不会不知道,但他靠近,总还觉得是昔日偶遇时候纯粹的善意,不含其他目的。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在庭院里,神思昏昏沉沉,可崔承嘉毕竟是广陵王的人,家中肯定已经为他安排有良配。
只想嫁作正妻,和夫君平淡相守一生,忽然发现对崔承嘉好像有些别样的情愫,陆芸婉有些恐惧:“府君不必解释的,芸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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