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暖男郎君二三事——卿止明鸢
时间:2022-05-05 07:27:26

月色如此清凉皎洁,四周是沉下来的冷风,那炭火烧的不暖,浑身忽冷忽热,挣扎与困惑折磨脆弱的神经,使得无法有困意,不知到了几更天才作罢。
梦中依稀还有今日所见到的饿殍遍地的光景,想到这天下羸弱何其多,梦境纷乱之中,费尽心血求索却求而不得,好像被困住一般,后终于有些困意,在寒冷中睡去。
厢房一直没人住,充盈着一股霉气浑身都不爽利,即将黎明的时候,陆芸婉难以忍受惊醒,“紫苏,我总觉得有一股凉气在周身游走,炭火好似不暖一般。”
紫苏闻言下床检查,仔细检查塌下的灶火之后发现木炭潮湿,发现炭火燃烧不起来,诧异道:“这木炭怎么是潮湿的,难怪娘子说冷。”
陆芸婉睁开惺忪的睡眼朝床下望去,紫苏正将潮湿的木炭挑出来,愤愤不平道:“这是想冻着娘子吗,我去找她们理论,让她们换好的炭火来。”
陆芸婉虚弱道:“她们大约还都睡着有什么事情明日再理论吧,今夜就先将就着,眼看着马上就天亮了。”
紫苏不听陆芸婉的决定,取出炭火径自找何桂华理论去了,留下陆芸婉在屋里呼唤不得。
何桂华已经入眠,隐约听得敲门声响起,披衣开门见到紫苏满脸的怒容,怪异道:“这是怎么了,半夜不休息是有什么事情吗?”
紫苏将木炭一把抛在地上,脏污了一大块:“看看你们做的好事情,娘子身子本来就薄弱,怎么经得起你们这样的暗害?”
何桂华吓了一跳,自知密谋暴露了,佯装不知情朝内对着李阿霞责骂道:“阿霞你个狗东西,你给我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木炭怎么就潮湿了,平白的糟蹋了东西,还连累娘子受冻。”
阿霞闻声也起床来看,“啊呀”一声自责道:“都怪我没存放好木炭,连累了娘子受冻,实在是对不住。”
“我瞧着你们屋里的烧的暖和就只我们屋里的是潮湿,难保不是故意的。”紫苏一脸黑线,指尖直戳何桂华面目道:“待禀告了夫人,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何桂华不停赔礼道歉:“现在来归咎是谁的责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还是赶紧取来干燥的木炭给娘子用上吧。”
紫苏见她们一唱一和,拿她们没办法,虽然在气头上还是觉得何桂华的话说的没错有些事情容后再议,赶忙为娘子重新燃起干燥的炭火。
冻了一夜对常人而言可能没什么事情,陆芸婉身子骨寒弱一向没吃过苦,第二日早晨起来头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冷水清晨腹寒便吃不得,居住在发霉的屋子里身体本就湿寒,一碗水下去,肚子一阵痉挛。
屋外光线稍明净一些,踱步出去,身上湿濡的感觉将人包裹住,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院子里的石头板上坐着,忽然感觉头昏脑涨,浑身都没劲要倒下去一般。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黑暗的可怖,两眼一黑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昏倒在雪地里,天上仍然还在下大雪无有停歇,耳畔有簌簌风雪声,好像天黑了一般,模模糊糊视线里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紫苏上前检查了陆芸婉的眼睛,脸色阴晴不定:“这是怎么回事?娘子怎么了。”
陆芸婉昏迷不醒,紫苏声音颤抖凌乱:“娘子不怕,我带你去找大夫。”
醒在昏暗的小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茅草的陈腐发霉的味道,陆芸婉身上很不爽利,湿漉一片。
紫苏在一旁指责道:“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娘子变成这样了你们怎么和使君交代?”
何桂华见到这种情景也被吓得不轻,跌坐在地上不停的给紫苏磕头,额头红了一大块:“还请饶恕小的吧。”
阿霞被吓的在一旁啼哭不止,紫苏见状也叹气。
何桂华准备好热汤汗巾为陆芸婉擦拭,陆芸婉身上的粘腻感终于消减下去,恍惚听见门开的声音,身边有人在低声交谈,听见粗鄙的男声,陆芸婉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一张黝黑的皱纹遍布的脸,不可谓不丑陋,可是眼睛明亮清澈笑容也很淳朴。
“这是乡医,我请来为娘子瞧病的。”何桂华怯弱的声音响起,在一旁呆立着。
视线晕眩无法停止,陆芸婉勉强睁开眼睛之后很快又昏昏沉沉闭上,昏睡过去,不知几时,身上的水渐渐干了,窗外的风雪停了。
陆芸婉昏昏沉沉的,浑身烫得厉害,今日才知道原来生病是这样一件难受的事情,从前身体一直都很好没什么病痛,这是陌生的处境,着了风寒,状况不好,不知几时清醒几时昏睡,心里非常害怕,黑洞洞的室内压抑的可怕,窗外风雪声又呼啸起来。
傍晚黄昏一直睡觉到天黑下来,陆芸婉梦见仿佛身处于颍川,房间一切装饰如旧,奈何太暗怎么点灯都照不亮,想到四海为家,悲到深处五脏六腑都疼起来。
在天气愈发寒冷的时候,累了这么一日,羸弱的陆芸婉竟然因病卧床了,何桂华乘势将此事报告给了苏毓珠,那边果然很满意赏了桂华不少银钱,让何桂华仔细盯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去禀报。
苏毓珠笑着和妙晴说道:“得了风寒之后若是不小心殒命了也未可知啊,依我看陆芸婉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妙晴说道:“夫人英明,既然已经料理了陆芸婉,接下来就到桐月那边了。”
苏毓珠笑吟吟道:“不急,桐月那边我自有对策。”
何桂华回了家看见陆芸婉卧床不起的样子十分恐惧,知晓若是陆芸婉有三长两短顾寒宜那边不好交代,连忙又让紫苏去向她禀告。
顾寒宜这段时间吃斋念佛,人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肌肤灰败,瞳孔无光。
阿湄将陆芸婉染上风寒的消息传到顾寒宜的耳朵里后,顾寒宜惊惶良久。
站起来扶着门框望向城西的方向,那里陆芸婉正在受苦,但是她别无他法只能忍耐。
阿湄劝说道:“不如将事情禀告给大郎让他回来和夫主求情吧,奴婢担心再挨了这一两日,二娘子恐怕有性命之虞。”
“子卿一贯以来都很孝顺,从来没有忤逆夫主的时候,实在是不该让他掺和进后宅的事情来,不然的话轻则让夫主厌恶我,重则夫主连子卿也怨恨呢。”顾寒宜道。
顾寒宜心里想到如今她不受宠爱,也没有母家支撑,不比苏毓珠,一味和夫主对抗只会让他越发厌恶,为今之计也只有忍耐,他才会对她们多一分怜惜。
阿湄劝道:“夫人的性子也忒好些了,这也只会让苏毓珠越发得寸进尺,大不了我们就和她鱼死网破,怎么比得过二娘子的性命重要。”
阿湄听见顾寒宜这么说不禁叹了口气,主母说忍,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顾寒宜眉间的皱纹越发深了,语气幽若:“你去看看阿婉,若是缺了什么就从家里带去给她,请大夫去给她瞧瞧,听说何桂华照顾人还算殷勤,暂住一段时间其实也没什么的。”
如果这个时候将子卿搅和进来,一定会让他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之中,如今只有让他独善其身,夫主才不会怪罪,希望阿婉能熬过这一次,也是娘亲对不起她了。
 
第8章 重逢
 
陆芸婉醒来之后第一眼便是紫苏焦急关切的双眸,一时苦笑道:“难为你了,我这身子实在是太弱,一不小心就着了风寒。”
“都是木炭潮湿惹的祸。”紫苏愤愤不平指责道,“还是桂华你来解释下为什么给我们用的木炭是潮湿的。”
何桂华做错事情一般,眼神闪躲,犹犹豫豫才委屈道:“都是苏姨娘让我们这么干的,我们不敢不从。”
阿霞手肘碰了下何桂华,看向何桂华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娘……”
陆芸婉一时无言,叹息一声:“也难为你们了搅合进我们家这一滩浑水来。”
“娘子看怎么办才好呢?若是不惩罚怎么以儆效尤,还得禀告夫人再做定夺。”紫苏愤怒的瞪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二人。
陆芸婉摇头:“我知晓桂华其实心肠不坏的,这一切都是苏姨娘胁迫她们干的,也许以李校尉的前程逼迫,我们不过是外人到底不是骨肉至亲,知晓到来给她们添了许多麻烦,我也不是牙呲必报的性格,不比苏姨娘心黑,只要你们能够保证日后不再犯,这一次我就宽恕你们的所作所为,若被紫苏发现还有下一次,我必定双倍奉还。”
“娘子脾气太好了,难保下一次她们不欺到头上来。”紫苏道。
“桂华你也应该知晓,苏姨娘只不过是个妾室且膝下无子,再受宠能高过主母?且我上还有两个哥哥,无论如何使君都还顾着几分薄面,今日你纵容她犯下错处,难保日后不被她所牵连。”陆芸婉凝视何桂华。
李阿霞在一边也颤抖着吸了吸喉咙中的哽咽。
何桂华呆楞住木然小鸡啄米般点头:“若是还有下次就让我天打五雷轰好了。”
人心难测陆芸婉也就将信将疑,从那之后事事无不小心防范,就算有什么也无法得手了。
养病的时光难熬,每日只能对着窗扉那一点光亮像坐牢般无法出门,每日也就只有紫苏在身边陪着说话解闷。
紫苏今年十五比陆芸婉不过略大了几岁,有着陆芸婉比不上的成熟。
午后紫苏在做针线,陆芸婉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以前不知道,你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不曾?”
紫苏眉目含了促狭:“紫苏祖上原是凉州人氏,家族自北方丧乱之后南迁,家道中落,所幸被夫人收留,名也是主母取的,已经七年有余。”
陆芸婉听了沉默良久,从前紫苏一直都在阿娘的身边伺候,很得重视,今日才知道紫苏的来历,陆芸婉问道:“若是有一日离开这个家独自去过自己的生活,不知道紫苏你以为如何?”
“今生生是陆氏的人,死是陆氏的鬼,夫人和娘子的大恩没齿难忘。”紫苏诚恳道。
紫苏既然这样说就是从来不曾存有过离开陆氏的念头了,也对这辈子无法逃避恐怕只得作困兽之斗无有休止,只因为被冠以这姓氏,身上是斩不断的血脉之连,属于她的一切都在那座府邸,她根本就没有逃避这选项。
陆芸婉的思绪回到三月之前初来兖州时候的光景,夕阳西下,兖州的阡陌间,携带笔墨一阵气喘吁吁的小跑回家,路过一片小桥流水苍松遒劲处,有一老者坐在石头上歇息,陆芸婉曾经与他攀谈几句。
老者凝视陆芸婉笑道:“你每日在这池中洗笔砚,莫非是效仿二王的行迹?依老夫看在乱世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学你阿兄一般上沙场报效国家。
陆芸婉微微哂然:“若能如此我自然情愿,只是芸婉不过中人之姿,能做的也不过是以区区一身守护族人、乡人罢了,虽然能做的不多但芸婉不会退却。”
“你虽然看上去柔弱无骨,但心内刚强,若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老者轻抚胡须,“陆使君在海内也有良好的名声,日后恐怕非同凡响,先主北伐有气吞山河之势,主上这一次北伐重用王将军,此人毫无领兵经验,只会纸上谈兵,出兵之后我方将有大败,应当尽快逃亡才是。”
弃城逃跑没什么义气可言,刺史有死守此城的决心,这一次准备充足,北伐肯定有望,老者莫不是夸大其词,陆芸婉也是将信将疑的:“您言重了。”
老者轻抚胡须笑着看陆芸婉漠然的样子历历在目,陆芸婉想到她们真的会如老者所说的那样大败而归吗?老者的话已经在陆芸婉的心里投射下阴影,若是她们败了,这里的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恐怕便是下一个凉州了吧,届时兖州的光景还不知有多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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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这一带遭了盗贼,四下人头攒动,一队村民正提灯四处抓捕。
听见屋外的响动,陆芸婉卧床形容憔悴的样子,挣扎着起身朝外看去外面,“紫苏,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紫苏披衣而至,为陆芸婉整理被衾:“像是有黑衣强盗出没,你我二人还是小心为好。”
第二日起床之后,何桂华在院落之中一阵哀嚎。
强盗在这一带四下搜索,没找到好东西,又闯进李府来,抢去许多东西,陆芸婉那一块砚台也失去下落,失去砚台之后,陆芸婉愤恨不已。
一场病绵延月余,何桂华不知从何处请来一位神医,为陆芸婉开了几副药,靠着这具年轻的身体和坚强的求存意志苦熬着,一个人消瘦的不像样子,也许是命不该绝慢慢的好了起来。
何桂华期间一直殷勤照顾不敢再有造次,花自己的钱为陆芸婉看大夫,陆芸婉心中对于那一日的愤怒消散了不少。
病好之后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行动之间肺部隐隐有不适,想必是不管怎么费尽心血去养病,还是落下了病根。
隐约听到屋外有人言说到太守造访此处,何桂华依例接待。
府吏道:“这一带近来不太平有贼寇出没,使君下令宵禁,若是被巡夜的军士抓住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夜间切记注意加强防备,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上报。”
何桂华唯唯诺诺的不停点头承诺。
好听的声音响起:“昔日在东林寺偶遇一女子浣洗衣物,年纪不大甚是可怜,不知可曾见到过?”
躲藏在堂前竹篱之后的陆芸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何桂华心中有计较,装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从没见过什么可怜的女子。”
纵然猜疑到了她的份上,为了保全名声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会和外人说道的,陆芸婉心里有些残余的负罪感,如今既然问起她的下落必然引起何桂华的猜疑。
心里涌现一些残破的念头,也希望他忘记曾经记忆之中的那个女骇,毕竟她是陆氏之女,他是崔氏嫡系,二人两不相干。
崔承嘉终究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结果,想来与他是不复得见了吧。
陆芸婉病好的消息传到了苏姨娘处,知晓何桂华不中用日后陆芸婉她们必定有所防范没那么容易得手了,想到陆芸婉回来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苏毓珠又有些急迫起来。
妙晴催促道:“都已经到了到了这个地步,姨娘还打算无动于衷吗?”
苏毓珠沉吟:“如今还不是时候,脸皮未必撕破到那样的地步,若是有了什么陆子卿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我且再耐心等待,待她回来再和她好好解释一番,再不济负荆请罪也好,她性子柔弱肯定会原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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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陆府噩耗传来,说是桐月没能够熬过这个冬日去世了,得知桐月的死讯陆芸婉一开始非常恐惧惊惶,始终无法消解心里的难受,怀有愧疚之意。
在记忆之中桐月是那样一个美丽的人,从前与阿娘的关系也是极为亲厚,她的生命不应该定格在这盛年,无法自然老去,对陆芸婉来说是一种悲哀的事情。
陆芸婉萌生出想要探究其死因的想法来,“桐月的身子骨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到了殒命的缘故,其中一定有蹊跷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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