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暖男郎君二三事——卿止明鸢
时间:2022-05-05 07:27:26

只是自从刺史上任之后,苏姨娘受宠的消息也听到过,只能明面上答允先把妙晴糊弄过去再说。
妙晴对何桂华的答允很是满意:“如此就看夫人的了,奴婢和姨娘在府里等着您的好消息,相信您一定会让姨娘满意的。”
何桂华听到此言,不禁打了个寒颤,噤声不敢说话了。
自从陆旻之下令逐陆芸婉出府之后,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顾寒宜也并未知会身在军营多日的陆子卿唯恐让他分心,只是让阿湄偷偷去见何家的女主人让她务必善待女儿,阿湄当即给何桂华封了十两白银,还说只要能好好照顾娘子,若有不够还可来取。
听到是陆夫人身边的人,何桂华更惶恐了,只能好言好语哄着,不敢和阿湄说起早先妙晴来访的事情,满口承诺指天发誓不敢薄待陆二娘子。
“如此娘子的一身皆系于夫人一身了。”阿湄朝何桂华下拜。
何桂华满脸焦灼,强装镇定连忙将阿湄扶将起来,“您说的哪里话,这自然是民妇应当做的。”
自阿湄走后,何桂华如坐针毡,女儿阿霞给她出了个主意,阿霞自信满满说道:“听闻陆二娘子体弱,我们这边不比陆府上,指不定就因此染上了风寒也说不定,苏姨娘若是问起来也好交代。”
何桂华顿时脸冒精光,天气这么冷,陆二娘子如果自己身体撑不住,也不能怪她们。
“到时候陆使君问起来,我们好吃好喝供着,又有什么好怕的,如此这般两方就都没有得罪。”阿霞得意道。
芳树干枯,十一月雪已经是寻常,漫天都是雪花,马车在李府前停下来。
何桂华满脸热切,隆重的接待了陆芸婉,陆芸婉知晓是阿娘那边下足了功夫。
受到战乱的影响,军户凋敝时兴募兵,如何桂华家这般世代以从军为营生的已经算是稀少,何桂华生了两个儿子都戍守在前线,家中只有她和女儿李阿霞。
是一间两进的院子,何桂华给她收拾出一间厢房洒扫灰尘一阵忙碌,又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态度好的让陆芸婉起鸡皮疙瘩。
吃过粗陋的晚饭之后,院子里天黑下来,只有一盏深橘红的灯笼,在寒风之中摇曳,遥远的天边树杈在月色之下斑驳,门槛上一个瘦小的影子缩作一团。
陆芸婉离开家门的时候将那方砚台也带在身边,于夜色下细细察看,砚台有如月色般清冷,只是残缺的一角隐隐记忆着那一日发生的一切,不会随着时间消逝。
夜深了,陆芸婉和紫苏着相伴睡去,梦中依稀还有苏毓珠和阿爹寻欢作乐的场面。
在盈满恶浊熏香的室内,苏毓珠慵懒的倚靠在贵妃榻上,眼中满是猩红的欲望讥讽道:“你和那出身乡野的顾氏一般无二,都是废物。”
陆芸婉想着想着,不禁泪湿了枕巾:“我不是废物阿娘也不是,总有一日会让你们知道的。”
在李府陆芸婉是客,何桂华很有耐心照顾她,她每天不用做任何事情,日子过得与从前并无二致。
时人笃信佛教,时局如烟云,人心不定,去寺庙礼佛的人非常多,寺庙里面不仅有僧侣和尼姑,还有些寺院雇佣的做杂活的人。
何桂华每天在一边的东林寺做一些浆洗粗活,赚取生活孳息,活其实也不重对何桂华来说他们家没有男人耕田,这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总不至于坐吃山空。
只是如今天气太冷就有些难耐了,因此早出晚归的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很疲惫。
此时已经从初冬步入隆冬,梅花结了花苞,陆芸婉在李府已经度过第二个月,已经渐渐习惯离家的日子。
 
第6章 桥边
 
来李府之后,陆芸婉日日为父母祈福,抄写佛经,何桂华家中平日的吃穿用度和家里根本没法比较,陆芸婉生活过的极为清苦。
某一日何桂华称病,东林寺是无论如何都去不得了,陆芸婉前去探视,何桂华正在床上长吁短叹很痛苦的样子,“今日做活的时间就要到了,若是误了该如何是好呢,管事一定会责怪的,阿霞今日一早就去城中兜售绣品了,不然我就让她替我走这一遭了。”
已经答应管事不去的话恐怕失礼,因此央求陆芸婉替她走这一遭。
陆芸婉看着屋外漫天大雪有些犹豫,何桂华眼轱辘一转,“娘子不知道,对娘子来说不过是少一日的工钱,若是失了诚信就不好了,不干一日这活恐怕就要失去了。”
东林寺脚程不远,见何桂华痛苦不堪的样子心里也同情。
这些日子陆芸婉和何桂华熟识,见她浑身不爽利的样子,阿霞也外出做活实在是没有人手,便答应替何桂华走这一遭。
何桂华躺在床上千恩万谢,陆芸婉见状只能和紫苏搀扶着硬着头皮走出门去。
寒风习习,紫苏叹息道:“娘子有些逞强了,何苦答应出来走这一遭呢。”
“何桂华待我们还算不错,如今人有难,也就是帮这一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知是绊倒了什么,陆芸婉差点扑空,被紫苏强行拉住,仔细看脚下才发现是一人手,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冻死的人,二人都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雪地里怎么会有尸体藏匿,死状极为可怖,放眼望去茫茫雪地之中星星点点不知藏匿还有多少,慢慢的和土地再次融为一体,陆芸婉受到了巨大的震撼,蹲下来在心里默哀,想哭眼泪都结成冰了。
紫苏强忍着恐惧劝道:“这里太冷了,娘子还是快走吧耗在这里也不是个事,眼看就要到东林寺了。”
原来时局并不好,从小养尊处优,从来不知家中之外是这样一个光景,陆芸婉自我安慰般道:“也就是天气冷,开春后至少不冷了情况会好很多吧,至少也不会冻死了。”
她们按照何桂华的指引来到了东林寺,早已经有管事在候着了,见到陆芸婉的到来并未感觉到意外,陆芸婉以为是一件怪事,解释道:“今日替何桂华来的,就在不远处的李府。”
管事只是麻木的点头,指了指角落的脏衣服:“那边的衣服、后院的柴火是你们今日要做的活,天黑之前将衣服洗好,柴火劈好即可。”
看着脏衣服堆积如山高,陆芸婉和紫苏咋舌,紫苏拉着陆芸婉想要离开,却被管事阻拦住,“既然来都来了,怎么有离开的道理。”
陆芸婉也开始怀疑起刚刚何桂华所说还算轻松的真实性来,可是帮忙也就是帮今日一日罢了,也就勉强答应下来。
紫苏在后院劈柴,陆芸婉洗衣服,雪下的非常大,陆芸婉抱着一大桶旧衣服前往东林寺边上的一条河边浆洗,河水已经结冰,凿开冰层水是刺骨的寒冷。
周边没什么人,手冻的已经几乎失去知觉,不自觉的发抖,陆芸婉强迫自己忍耐,这点苦其实也并不算什么的,不就是洗个衣服吗。
若有一日,陆府败落了,她侥幸不死的话应当也要独自承受这一切的,为了不被管事责罚,陆芸婉用心的将衣服浆洗干净不敢懈怠,虽然疲累但也有满足感。
正在恍惚之间,陆芸婉眼睛昏花,隐约看见眼前之人,水渠边桥上站着一个衣着鲜亮的年轻男子,大雪纷纷,落在他的眉宇上。
好像和昔日梦中的景象能够对应上,晴雪反射下他的脸庞白皙但看不清楚,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了。
眉色浅淡如远山,目光温和,薄唇微朱,勾起浅浅笑靥,正看向陆芸婉。
崔承嘉今日造访东林寺,出来之后在桥上眺望,一路上所见到的饿殍不计其数,心中怆然。
纵然是在冬日里,崔承嘉气质娴定,双手拢在衣袖间,颀长身姿被一件浅青色白狐皮的斗篷掩盖住,肌肤在清雪映照下显得间愈发白皙。
终于才看清楚样貌,确然是瑕丘太守崔承嘉此人。
“我是很可怖么?你为何看见我后脸色如此煞白。”崔承嘉含了笑意打趣道。
昔日早晨的时候看见崔承嘉身着一身沉闷官服,清冷而了无生趣的样子,换上常服的他不一样了。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沉闷官服下的木偶,好像此刻才是真正的他,总是将笑容挂在脸上很温煦的样子,当真是人如其名。
“有么?”陆芸婉狐疑,那样的面目怎么会可怖。
此刻没有以帘幕隔开,二人相对而视,实在是一件怪异的事情,陆芸婉低头转身藏匿情绪:“您说笑了,像您这样高贵的人物,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只觉得她面色惨白,眉目浅淡枯寂,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烂漫,细细看去又觉得眉眼生的秀美绝伦。
崔承嘉略微收敛了笑容看向她:“你不冷么?为什么在这里浆洗?”
崔承嘉走近了在陆芸婉的面前站定:“你家住何处?若是能够帮得上你的话,我愿意尽绵薄之力。”
崔承嘉这是误会了什么,这话里的善意不假,只是觉得世事多艰,若是一个一个帮,崔承嘉可能忙的过来?但凡都需要独自承受的,别人又怎么能够了解到其中的苦楚呢,又怎么能事事依靠别人。
世家子崔承嘉家风不知可还好,可能明白其中的曲折?陆芸婉今日也是代为受过,过了今日也就不再需要承受这份痛苦了,陆芸婉勉强回道:“我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也不需要人帮我。”
崔承嘉朝女子走了几步想要继续说话,可是对方越发抗拒起来,陆芸婉着一件粗布衣,正冻的瑟瑟发抖,却不肯屈服的样子,双手已经冻得通红拢在并不厚的衣袖之中。
一双眸如蝶翼沾染清雪,其下幽深空洞眼瞳漆黑如墨,一双唇浅淡枯白,只觉得就如白梨花一般皎洁。
“郎君还有何事要说?”陆芸婉见他挺拔如松的身形靠近有些狐疑。
也许是距离太近,陆芸婉主动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滑朝后仰去就要摔倒,被崔承嘉挽在臂弯,与他面面相觑,二人距离极近,似乎能闻得呼吸。
崔承嘉温柔笑道:“小心,天寒地滑。”
回过神来之后赶忙起身从崔承嘉抱住的手臂离开,差点就出丑了,陆芸婉正暗暗责怪自己毫无仪态满心都是羞迥,立在一旁静默无声。
崔承嘉柔和神色看着陆芸婉,心中却泛起涟漪,从来不曾如今日一般无法平静心绪,像是今日一定会在此处桥边遇到她一般,就好像己身十数年来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今日的一次偶遇绸缪。
忽然涌起一种没来由的怅然若失的心思,若是今日失去了来日必然还要寻觅,若是能够日日见到不必再寻觅就好了,便鼓起勇气问道:“还不知姑娘的名号家住何方,若有难处承嘉也可随时照拂。”
他好像在思虑一般久久不发一言,陆芸婉听完崔承嘉的言语之后,脸红的好像要滴出汁来,试问从未如今日般羞窘。
崔承嘉将话说出口之后也懊悔不已,他自问从未有如今这样不稳重的时候,是否有所冒犯呢?有些担忧的朝女子望去,气氛一时沉默。
若非知晓面前之人乃是清白正直之人,还以为是哪一家的登徒子。
对陆芸婉来说崔承嘉此刻的目的看不清楚,不过他肯帮助于她是一番好心不假,只要他略施援手就能活,又怎会不懂得他的好意呢。
他比想象中要高大,此时二人距离极近,陆芸婉甚至能看到崔承嘉琉璃色瞳孔中倒映的自己,也有些诧异,那样瘦弱的原来是自己么?
崔承嘉瞳孔里的人有一双灵秀的眼睛,却有一方不善于表露感情的薄唇。
在崔承嘉的眼里此刻她应当是江边萋草才对,若真是那样的话举动还由得自身,可是该怎么和崔承嘉说呢?
陆芸婉一时也陷入两难的境地,家丑不可外扬,阿爹宠妾灭妻的事情不可为外人道也。
见陆芸婉态度犹豫恐怕刚刚的话有冒犯之处,崔承嘉神色不再沉定有些慌乱:“自知失礼,但我并无恶意,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只是想让姑娘知道并非是轻佻之人。”
许是没有想到面前的人会拒绝吧,也许不答应对他们那样的人来说就是一种羞辱,一贯予取予求,从来没人用这样冷淡的态度谢绝他的好意。
像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又有谁会想到抗拒呢?
陆芸婉不想再和崔承嘉漫无目的的闲聊,眉间有单纯的笑意:“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我没有什么难处,您也不必对我愧疚,我当然也不会认为您是轻佻之人。”
崔承嘉焦灼神态伫立,十分无可奈何的样子,若是今日失了可还能够再见到呢,但她并不喜欢,只能不再阻拦,停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只见她背影瘦弱,姿态回避,想着若是这一带的居民,总能在此处见到不至于音信全无,只要来的勤一些,假以时日就能够再次见到,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只要能和她说一说话就好,毕竟像那样一个小娘子可从未见过。
 
第7章 风寒
 
回去之后已经是深夜,陆芸婉和紫苏都很疲倦,只是也觉得何桂华每日的工作并不轻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知晓了生计并非是那么容易讨要的。
若有一日陆氏风光不再,她也可能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步。
阿霞回到了家中之后并未见到陆芸婉和紫苏,问道:“她们还没回来吗?”
何桂华和阿霞在屋里议论道:“今日买通了那管事给她们多派了点活,应当是不会察觉出来什么,你将木炭弄潮了给她送去,等过几日自然见分晓。”
阿霞有些犹豫:“阿娘,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损了点。”
何桂华无奈道:“她若是平安无事你我可就要遭殃了,再说她不过是生场病,熬过去就没事了,苏姨娘要是问起来我们可没法交代。”
虽然知晓折损阴德,为了阿霞和夫君日后的前程她还是这样做了,希望陆二娘子这一次能熬过去,何桂华像是自言自语道:“熬过这一回就没事了。”
今日这么晚才还没回来何桂华也隐隐不安,见到人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紫苏见到陆芸婉狼狈的样子佯作吃惊状:“陆娘子怎么弄成这样了?”
陆芸婉将今日东林寺的遭遇和她们讲述了一番,陆芸婉自嘲也是她吃不得苦,受这么点累就经受不住了。
紫苏愤怒道:“只是管事太凶神恶煞了一些若是不把活做完便不放我们离开。”
“既然都已经答应桂华姐帮忙,怎么有退缩的道理呢?”陆芸婉劝说道。
“娘子就是太好脾气了。”
阿霞听了也是愧疚,何桂华一阵千恩万谢:“今日难为娘子了,大恩难以报答。”
陆芸婉说不用,何桂华见陆芸婉疲倦之色很浓重,便让阿霞准备热水让她们洗漱去了。
陆芸婉独自坐在院子里,将砚台握在手中,有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回忆起来今日与崔承嘉偶然遇到之后相处的点滴,好像冥冥之中总能够在哪里见到似的,好像怎么也是躲不开的。
只是因为知道陆旻之要隐藏的事情不能说,宠妾灭妻这样的丑闻若是从她的口中散布出去,不仅面上无光,典签那边可能也要过问,若是拿住了阿爹的把柄,阿娘那边就不好过了,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