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蕊儿上前奉茶,陆芸婉注视那名女使对崔承嘉态度顺从服侍十分周到,低眉打趣道:“原来府君也喜欢红袖添香。”
崔承嘉解释道:“蕊儿是家母她偶然收留在身边的孩子,身世十分凄苦,我与她之间并没有二娘子想的关系,担心二娘子误会什么这才想要解释清楚。”
陆子卿笑了下试图缓解气氛:“何必急着解释呢,寻常男子都喜欢纳妾的,连我父亲也不能免俗,其实这也没有什么。”
崔承嘉忽然觉得虽然陆芸婉不肯承认,只要她在意着他的事情便很好:“承嘉并不喜欢纳妾,觉得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便很好。”
陆芸婉知道崔承嘉没有蓄养婢妾之后,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在崔府用过午膳之后,因为陆子卿不日之后又要离开瑕丘,陆子卿和崔承嘉二人多日未曾相聚,长久无法相见,因此又在崔府停留了须臾。
陆子卿和崔承嘉在一块数丈的青石上对弈,哥哥执黑,崔承嘉执白,陆芸婉坐在一旁观看,崔承嘉的棋力明显要更胜一筹,陆子卿的棋呈现守势但陆芸婉隐隐觉得陆子卿经过“破而后立”,一定能够开创新局面,能够胜出。
蕊儿生的美,性格干练爽朗,陆芸婉心里有好感,蕊儿在一旁和陆芸婉说了一些崔府的事情。
蕊儿神情略为凝重:“之前在清河的时候,郑娘子经常来家里,和府君也是熟识,很得主母的欢心,蕊儿知道我们府君可不喜欢她,当然若是换了娘子,恐怕就不一样了。”
“家主很尊重府君的选择,只是夫人平日有些高傲,若是能说动家主为府君谋划,应当也是可以行得通的。”蕊儿道。
蕊儿说的郑娘子,也许就是那位举世有名的美人郑若静吧,她是崔承嘉的族妹,不仅仅有容貌还有与容貌相匹配的才情,若是要议亲也是全然可以相配的,蕊儿好像很了解这一切,让人有些无地自容。
蕊儿像是看穿了陆芸婉此时所想说道:“蕊儿自小和府君一起长大的,府君心里所想,蕊儿也都知道的,若是娘子待我们府君有心,可以及早定下也免得夜长梦多。”
蕊儿是这个直爽的,有些口无遮拦让她被戳破心事,没来由的有些羞愧,蕊儿却不以为意,以为若是喜欢一个人便要直白的追求而非犹豫不前,她自然是乐于见到崔承嘉和喜爱的人在一起的。
陆府的车马离去之后,崔承嘉问起今日照顾二娘子可否周到,蕊儿特意与他讲了陆娘子说起他可曾定亲的事情。
但只有蕊儿知道今日陆娘子根本没有问起,只是她一味的讲述,之所以如此对主人说是因为见主人对陆娘子十分喜爱,也是为了让主人开心罢了。
见陆芸婉对他的事情更上心了,崔承嘉的心里果然有些开心,蕊儿因此有些小计谋得逞的快乐。
第14章 暗流
苏毓珠和主母顾寒宜的关系不好,除却苏毓珠性格使然,其实也因了一遭事情,当日苏毓珠偶然参破,这十数年无法怀孕乃是被人在饮食之中下药所致的,这府上还有谁会有动机害她,除却顾寒宜之外并未有别人。
对顾寒宜来说无法阻止丈夫纳妾,是她在丈夫面前立身的根本,没了一个苏毓珠还会有别的妾室,何妨就让一个苏毓珠牵制着别的那些妾室呢,但唯独子嗣一事是不可以让步的。
入府十年没有儿子,是苏毓珠最大的弱点,若是这一胎生出来的不是儿子,就算如今再受宠,待年老色衰,新人进府,会是何景象就不知道了。
陆芸霜心气高时常对时局有议论,平时受宠只是因为庶女的身份心中介怀,时常和陆芸婉有言语上的冲突,总是喜欢和芸婉攀比,对陆芸鸳来说,幼年时因为势弱而依附于二姐,如今桐月姨娘不在了,二姐和主母就是唯一的心中在意的人。
陆芸鸳听闻崔承嘉文采斐然,少时成名聪颖异于常人,不知道崔承嘉是否带着目的故意接近。
关心这些事情的原因是阿爹这些年在海内为女儿物色夫婿,这事情人尽皆知,就怕二姐的姻缘被毁坏,崔承嘉不关心但是她关心。
如今二姐和主母就是她的全部,怎能见到二姐因为崔承嘉失去好的姻缘。
只是觉得陆芸霜对崔承嘉的态度是可以利用来攻讦苏毓珠的一件事情罢了。
阿湄看见陆芸鸳之后脸色有些闪躲,陆芸鸳看出了些名堂来,心知阿湄怕是被胁迫询问道:“今日大姐她们和你说了什么呢?”
陆芸鸳探听到陆芸霜在府里打听陆芸婉的事情,想要贿赂阿姐屋里女使阿湄,陆芸鸳将阿湄唤到近前想要敲打。
阿湄谨小慎微道:“大娘子让我盯着娘子的一举一动,不然就打发我嫁给朱荣家的那个流氓儿子。”
陆芸鸳了然,苏毓珠在府上有发落奴仆的权限,阿湄是担心被许配给不中意的人。
陆芸鸳劝说道:“像苏姨娘那样两面三刀的人,你也能相信她说的话,若是如今和我们一条心尚有一命可活,不然恐怕两边都难做人。”
阿湄咬着嘴唇点头:“主母和二娘子对阿湄都很好,不敢背叛,若有背叛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陆芸鸳想到这些事情不过是冰山一角,陆芸霜她们肯定还会在别的地方下手,已经不能够坐以待毙了,必须尽快动手才对。
想着既然崔承嘉对阿姐存了不轨的心思,何妨就利用这一点让崔承嘉作为她的棋子去攻击陆芸霜呢。
他伫立在暮春花令下,陆芸鸳小心翼翼避开耳目朝他走去,崔承嘉见到面前与二娘子有几分相似之人萌生几分测度,也许是亲近的姊妹也说不定,见她有意寻来想知晓其中的缘故。
这副香囊乃是按照陆芸霜身上嗅到的香料配方来制的,陆芸鸳自认不会有人错闻,只等阿爹嗅到怀疑到陆芸霜的头上,若是要崔府君将香囊佩戴非得借二姐的名头不可。
陆芸鸳将连日准备好的调配好的香囊递给崔承嘉:“这是阿姐让我给府君的,还请府君妥帖收藏,也是不好意思亲自前来,给才麻烦三妹我走这一趟。”
崔承嘉初时有些难以言喻的惊愕,见到香囊之后愣神了须臾,好像无法确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一般,毕竟二娘子待他并不亲近,怎么会想到要送香囊,是疑点重重的。
但想到他娶芸婉之心由来已久,就算为外人知晓他们之间有私情,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他自问生平不是一个行事莽撞的人,只是这一次全然不需要有顾忌罢了。
崔承嘉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陆芸鸳,确认她便是陆府的三娘子无误,“你唤二娘子阿姐,就是她亲近的妹妹了,二娘子她让你送香囊,总不至于一句话也没有吧。”
“阿姐只是和我念叨说‘长勿相忘’,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只能将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府君,这是阿姐亲笔写下的。”陆芸鸳将在姐姐屋里拾取到的纸张恭恭敬敬递给崔承嘉。
崔承嘉接过那写有“长勿相忘”字样的纸张,凝视了好一会儿,眸色渐渐深沉。
字迹柔和清雅,在子卿那边看过她的书法,这确实是她的字迹无误,想来原来她的心中是有他不无欣喜:“既然如此,这副笔墨承嘉便收下,二娘子的心意也已经知晓,来日承嘉一定好好收藏。”
陆芸鸳见骗过崔承嘉,自觉也有些难以置信之感,机敏如崔承嘉怎么可能对这件事情没有防备,又或者说看穿了她的计谋,只是愿意陪她将这出戏唱下去罢了。
崔承嘉待二姐的心思果然不一般,只是不知会是怎样一个来日,看崔承嘉的眸色又复杂了些许。
见陆芸鸳离去,崔承嘉将香囊握在手心:“不管怎样,被瞒骗了这一场,到头来还是要让她知晓,她对我而言是最难以割舍,哪怕会遍体鳞伤。”
又将笔墨细细欣赏,心中顿觉欣慰,就算阿婉没有言说,心中也并非全然没有感觉的,既然愿意写下这四个字,又岂有不“长勿相忘”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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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暮色,陆芸鸳端着一碗热羹汤,去书房侍奉。
走到屋外听到陆芸霜好像在屋内,就候在一旁的柱子后面偷听了一会儿。
听见陆芸霜隐约说起阿姐的名字,一时有些揪心担心陆芸霜说什么对阿姐不利的事情。
“三妹自从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的,她身边的女使阿湄说三妹回来之后经常和崔府君私会呢。”
“是你亲眼所见吗?”陆旻之语气不善。
陆芸鸳涌现出担忧的神色,果然猜测的不假,陆芸霜拿崔承嘉在阿爹面前做文章。
“阿姐一心想要嫁进崔氏,连阿爹的话也听不进去了,阿爹一定要好好管教她。”
陆芸霜走了之后,为了避免陆旻之起疑心,陆芸鸳又在暗处躲了一会儿,才上前敲门。
陆旻之仿佛很疲惫一般,瘫在椅子上打量陆芸鸳,这孩子还遗传了桐月的长相,让他想起已故的桐月来。
以前总是怯弱非常畏惧他的样子,自从阿娘走后就转了性子,到他跟前来的次数多了,这性格如今见了也觉得不错,很是柔和、善解人意。
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已经物是人非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桐月恐怕还侍奉在身边,陆芸鸳行至陆旻之的身边一边偷偷瞧陆旻之神色:“女儿做了一些羹汤,阿爹尝尝。”
“我听到了一些传闻,说是你二姐和崔太守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我知道你平时和二姐关系好,我想听你说说她和崔太守的关系如何?”
陆旻之知晓她们关系好,这样一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是想试一试她罢了。
“二姐一心想为阿爹分忧,若是有什么传闻,想必也只是误会一场吧。”陆芸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陆旻之觉得陆芸鸳这番回答避重就轻没什么意义,想到这三个女儿性格各有特点,其实不论嫡庶,都是他的心头肉。
对芸霜是爱屋及乌,可惜芸霜不如毓珠那般灵巧聪慧,喜欢争强好胜,好在其实也简单,没什么坏心眼。
而二女儿陆芸婉她虽然貌美,可惜性格太过倔强,孤僻,和他并不亲近。
陆旻之想起来上次崔承嘉和他说起,广陵王有意结交的事情,恐怕看重他手握北境重兵,崔承嘉从中斡旋,为广陵王谋划也不是什么很隐晦的事情,虽然主上已经立下太子了,但是太子懦弱无能不得人心,偏偏广陵王手握重兵,如此强势,不得不让人心里有所考量。
广陵王已经有正室王妃,娶的是的陈郡袁氏的庶女,若是将女儿嫁过去也能得到夫人之位,只是太子毕竟是名义上的继承人,若是如崔承嘉所求将女儿送入广陵王府,也就和天下昭示他站在广陵王的那一边,难保不遭到太子的忌恨。
但若是真的到了要联姻的那一日,他又会把哪个女儿嫁给广陵王呢,其实心中暗暗也在考虑,广陵王终究非池中之物,其实心中隐隐要瞩意眼前这有七窍玲珑心肠的三女芸鸳。
毕竟经过这件事情隐隐觉得,芸鸳心细如发,并不如昔日看上去那般怯弱,能够承担联姻的职责。
“听闻阿爹将一种奇香送给毓珠姨娘,我每每闻到芸霜身上的味道,不知道阿爹可有察觉到什么?”陆芸鸳在陆旻之面前故意提起香料,想看他的反应。
陆旻之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想到近来和崔承嘉议事情的时候,确实有闻到过,还疑惑哪里来的。
这香总共就那一盒,莫非陆芸霜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日芸霜姐失态大喊大叫,好像和崔府君过从亲密的样子,想让阿爹提防一二,毕竟芸霜姐颇受您重视,不可有什么差池,也是一片好心,女儿如今只想为阿爹分忧。”陆芸鸳惶恐道。
见到陆旻之不为所动的样子,陆芸鸳咬了咬牙退下,看来陆芸霜在陆旻之的心里分量还真是不轻,就算到了这个份上陆旻之仍然还是要护她,连日以来的努力便全部都要白费了吗,这是她不甘心的。
陆旻之其实正在发怒的边缘,想到陆芸霜这次是不是她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心虚了才攀污别人,若是真的有什么丑闻被外人知晓,传出去之后自家的女儿没法做人,两位妹妹的婚事也要受到妨害,肯定是不能够让这些事情发生的。
如果早知道她不堪重用,一定很早就将陆芸霜的婚事定下,不致于生出这么多风波来。
如今魏氏那边有个很骁勇善战的男儿名唤魏昔默的,因为天赋异禀与常人不同,就入了法眼。
魏昔默生父是兰陵太守,和他关系颇近,想将女儿嫁给魏昔默。
第15章 灯华
元宵佳节宵禁在这一日暂时放开,长街有灯会,百姓鱼贯而入,各色花灯挂满檐壁,灯火铺陈数里路。
听人说起城中典当铺有一古砚现世的消息,听他描述和现世的砚台和她丢失的那块外形极为相似,便前往典当铺询问。
夜间陆芸婉携着芸鸳二人一道出门逛灯会,顺便去典当铺查探砚台的事情,砚台失去下落之后,陆子卿只是让陆芸婉放宽心,凡事都有定数也许这砚台命中一定会有此劫难,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陆芸婉也是这样认为的,因此寻访砚台的心情也不算是很急切。
才走到灯火阑珊处,溪流上满是人们投下的花灯,溯流而下不知要去往何方,幽暗的天色下,远方的窗扉深红在黑暗中连成一线,房屋影影幢幢,四面仿佛无有出口。
一袭青衣落入眼间,一清秀的男子立于灯火阑珊之中,他儒士打扮头发由巾纶束起,灯火辉煌之下那一双柳叶眼摄人心魄,他正独自行过大道,四周都被各式各样的花灯装点,灯火静谧燃烧。
崔承嘉满怀希冀朝陆芸婉和陆芸鸳二人走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听闻城中有一块古玉制成的砚台现世,听说是传世之物这才来打探一二。”
是什么样的砚台会把崔承嘉吸引过来?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便和崔承嘉一同走入典当铺。
店家看见崔承嘉仪表不凡,谄媚的迎上前来说道:“这位府君是否也为了砚台而来呢?”
场内已经有数人在等候,看来消息放出之后很多人都想一睹砚台的真容。
崔承嘉看见砚台之后流露出欣赏的神色,这块砚台确实担得起传世的名号。
砚台被以几十两黄金的价格兜售,看来砚台已经无法买回了还不知道要落入何人之手。
陆芸婉有些懊恼:“砚台虽然好,但是磕去一角,残破之物已经不值钱了,怎么还敢卖这么贵呢。”
“小娘子这就不懂了,这玉的成色做工,一看就是前朝的古物,残破这角才更为有价值。”店家自卖自夸道。
陆芸婉还想出言争辩,察觉到陆芸婉的异样,崔承嘉疑惑道:“二娘子怎么了?”
陆芸婉解释道:“是我失态了,这块砚台珍奇,一时痴迷,让府君见笑了。”
砚台之华美,让崔承嘉也心醉神迷,平时不是玩物丧志之人,若今日芸婉不在,他也许不会买,崔承嘉想到芸婉一贯都是冷静自持,很少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必然是珍爱之极,既然芸婉喜欢,就生出了不管多贵都一定要将砚台买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