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离淮重生后第一次出永宁侯府,她看也不看街上那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只拿着前几日叫人绘的简易地图直奔三教九流烟花之地。
一个小孩孤身去那些混乱的地方始终不妥,她就让她其中一名相貌平平的暗卫现身,陪着她一起去。
她先是跑去了整个长安最大的烟柳集聚地--楚街,楚街最开始的那段街道是富丽堂皇,颇有格调,越往后走便越是鱼龙混杂,黑暗污秽。
沈离淮正观察街道时,就在楚街中段发现了一家名叫莺燕阁的青楼准备卖掉店铺,她在楼前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便走进楼中询问。
冷清的莺燕阁大堂,原本靠着楼梯扶手昏昏欲睡的老鸨朦胧间看见有人进来了,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仓促地整理下自己,便扭着丰腴的身子高兴地朝客人迎了过去。
走近一看,是其貌不扬的成年男子带着个模样精致的男娃娃,谄媚的笑意顿时就僵在了脸上,这组合也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啊,她这么多年岁了,还没见过哪个杀千刀的嫖客会带着小孩来青楼找乐子,难不成……这男子是来买店铺的?
那男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水润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审视,脆声开口道:“你便是这青楼的老板娘?”
小孩周身气度不凡,脸上虽无倨傲神情,但瞧他身上衣服的料子和做工,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穿得起的,且那成年男子神态间也隐隐以这孩子为主,这些信息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她便大概能够分清主次了。
虽那人只是孩童,但身份估计非富即贵,老鸨不敢有丝毫怠慢,脸上又重新挂起她那标志性的谄媚笑容,老脸皱作一团,“是啊,小公子,您可是来买下咱们这店面的?”
沈离淮今早特意没换上便衣,她是来买楼子的,又不是出来玩的,自是要有排场一些,所谓看衣识人嘛,瞧,她还没说什么呢,这老鸨就赶着同自己搭话了,这样看来会少很多麻烦。
“有这意愿,为何想卖掉这店面?你这店面地段虽不算上好,但也不差,混口饭吃还是绰绰有余的。”沈离淮看着清冷的大堂,不咸不淡地开口。
老鸨可是在这烟柳之地摸爬滚打过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她若听不出这小公子的言外之意,她的这几十年怕是白活了,那小公子是不想买下沾有麻烦的青楼,老鸨生怕这位财神爷飞走,她连忙道:
“小公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奴想将这楼卖出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奴这青楼后头没有靠山,生意都被对面的凝香馆抢得差不多,没什么钱赚了;这二呢,则是奴年纪着实也大了,想要将这楼卖了,拿点棺材本,回乡好好过日子。”
到后面就有点打感情牌的意味了,单看那位小公子的脸色也不知信没信,老鸨心中有些忐忑。
沈离淮没接她的话,环顾了一圈四周陈旧夸张的摆设,换了个话题。“方便带我逛一逛这楼么?”
“方便,当然方便了,小公子,您这边请……”老鸨躬身殷勤地为沈离淮引路,热情地一路介绍着。
粗略逛完整栋楼,她心中还算满意,整栋楼虽然老旧,但空间出乎意料的大,这地段对她来说更是再好不过了,楚街中段,权贵与烂泥的交接处……
但她并未将满意表现在脸上,依旧是一副这栋楼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模样,随意道:“行吧,你出个价。”
老鸨弯着粗壮的腰身,被脸上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贪婪瞟过沈离淮用银线绣着精致图案的衣角,心中暗喜。
这小孩可是只肥羊啊,一看就未经世事,钱多人傻的样子,这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都要回老家了,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地宰上一把,她心中一盘算,腆着脸道:
“看小公子您是个爽快人,奴也不多说,就……五百两吧。”她脸上有些不情愿,好似还是她吃了大亏。
沈离淮的目光从楼房构架落到老鸨身上,淡定开口:“一百两。”
他把价格一下子就砍掉那么多,老鸨急了,没想到这小屁孩这么狠,只好开始吹嘘自己这栋楼的种种好处,甚至乎放下面子卖惨,希望他能改变心意。
“小公子,您看这楼这么大,地段又不差,五百两很中肯了,再不济,您就当可怜可怜奴这个老婆子,奴就指望着这些钱回乡养老呢。”
说完后还故意拿手中艳红的帕子擦了擦并不湿润的眼角,满脸愁苦,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着。
“地段尴尬,楼房陈旧,对面还有个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一百两已是不错了。”
沈离淮又不是真的小孩,岂会吃老鸨这一套,丝毫不为所动。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见她神色坚定的模样,老鸨先沉不住气了,无奈只能主动退让,一副肉痛模样试图同沈离淮达成共识:“您看这样,三百两这楼您就拿去吧,可不能再少了啊。”
“一百五。”沈离淮斩钉截铁。
老鸨连连摆手,“不行的,小公子,奴买下它的时候都不止这个价啊。”
“没事儿,那我就去别处看看有没有卖楼的。”沈离淮反头拉着暗卫作势往外走。
“诶……您先别急着走啊。”
老鸨喊住了她,听到财神爷要去别处,老鸨慌了,因着她的楼处于权贵与穷人的交界处,位置尴尬得很,所以生意始终好不起来。
她卖楼的消息都挂半个月了,这小孩还是第一个进来询问卖楼这事的呢,她生怕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于是最后她闭眼一狠心,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吧,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吧。”
沈离淮笑得一脸狡黠,她那表情贼的,看得“惨败”的老鸨心中颇不是滋味。
原以为是头任人宰割的肥羊,却万万没想到是根难啃的骨头。
“好,今日你先准备好相关事宜,明日我们自会带钱来交易。”
说完沈离淮便转身走出楼外,脚下生风,小主子熟练的砍价让一旁的暗卫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就算让他同那老鸨讨价还价,也不一定能还这么多。
他不由得有些奇怪,据他所知,因安全原因,小主子鲜少被允许出府,即便是出府,也必有一群奴仆随侍左右,这也没有何处需要小主子亲自讲价啊,难道讲价还论天赋?那暗卫想着,差点就没跟上沈离淮频率极快的步伐。
地方选好了,下一步就是去筹钱。
她父亲虽说是永宁侯,官也挺大,但为人刚直,两袖清风,俸禄维持府内平常运转是绰绰有余,但每月结余也就没剩多少了。
更何况就算是有,父亲也不会无故给自己这么一大笔钱啊。不过呢,沈离淮早早就盘算好了,哪里来钱最快?
自是……赌场了。
她前世因从小就被强迫女扮男装之事,对父母心怀怨怼,小时候存心为了气他们,什么叛逆的糊涂事没干过。
赌博这种东西,她接触的多了去了,虽说为此前世还挨了不少父亲的鞭子。
赌博虽然她不能说得上是精通吧,但也是略知些技巧啊,毕竟熟能生巧不是,她自觉去赌场混个启动资金应该是没问题的。
为了掩人耳目,沈离淮在赌场外交代了刚刚一直陪同在她身旁的暗卫几句,怕出什么乱子,就在赌场对面找了个茶楼坐着,居高临窗观察赌场的情形。
她肯定是不能进去的啊,一个小屁孩进赌场赌博本就够怪异了,加上他们就是为了赢钱而来的,赌场本来就是只允许钱进,不允许钱出的腌臜地,要是他们钱赢多了,定会被有心人记住,人多口杂,要是日后被查出身份,麻烦可就大了去,搞不好还会牵连到父亲。
沈离淮点了壶茶,外加几碟小菜,就在那慢慢等待,差不多一个时辰后,那个其貌不扬的暗卫就拿着银票出现在了她眼前,她拿过来数了数,大概有一千两左右,有些惊诧,“这么多?”
卫十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平平无奇的脸上出现浅浅的酒窝,倒是衬得他有几分可爱。
沈离淮爬到凳子上站直,朝他伸出手,虽不知小主子要干什么,但卫十还是自觉地弯下腰,沈离淮满意地拍了拍卫十的肩膀,毫不遮掩她对卫十的满意:
“卫十啊,你可真是个赌博小天才!”
她为开展计划,向父亲要了十个暗卫,这人综合能力排名第十,简称卫十。
卫十挠了挠头,苦哈哈地说:“是小主子的方法管用,卫十并未做什么。”
他之前在还想,小主子哪来那么多钱去买那栋楼,后来他教自己怎么赌博,还将自己带到赌场,他隐约就知晓了,小主子的想法还真是异于常人。
第5章 空手套白狼后遇到流氓了
不过小主子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些,用赌博赢来的钱去买刚刚的青楼,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嘛。
“不不不,你过于谦虚了,我可没想到你会这么给力,原以为我的那些雕虫小技顶破天也只能赚个两三百两而已,没想到你竟赚了这么多回来,意外之喜啊。”
沈离淮小手控制不住地在他不算宽厚的肩膀上又多拍了几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卫十,活脱脱像是在盯着个财神爷,浑身冒着金光的那种。
卫十被她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慌,小酒窝立马消失,连忙低下头,像是遇险钻进龟壳的小乌龟,看着卫十那副怂怂的小模样,沈离淮笑了两声,从凳子上跳下来,表情渐渐正经起来。
“你赢钱离去时可遇到有人拦住你。”
“有的,人还不少呢,不过他们都被属下给甩掉了。”
一谈及自己的长处,他那张毫无特色的脸顿时变得生动起来,卫十虽然武功不算顶尖,但是像轻功这种逃命的功夫却是一顶一的好。
“行,干得不错,正事都干完了,那咱们……逛逛去?”
沈离淮没待卫十反应过来就扯着他往那热闹非凡的街道走了。
她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有些怀念地想着,她大概有十多年没逛过这长安的街道了吧,前世自八岁那年老皇帝驾崩,自己被娘亲带离长安后便再也没回来过,直到自己死去……
拿着娘亲给的沉甸甸的钱袋子,沈离淮沿路买着小吃食,身旁的卫十的手上都拎满了她买的东西,她时不时停下脚步张望街头有趣的杂耍,慢悠悠地在大街上闲逛。
她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方有一堆人围在一起,满是叫好声,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沈离淮的好奇心顿时就被勾起,也不等后面跟着的卫十,就仗着人小的优势,一头挤进那围成圈的人群中。
被沈离淮扔下的卫十站在原地有些懵,不过眨眼间,小主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了踪影,这要是被其他暗卫知晓,还不得嘲笑死自己。
不行……得赶紧找到小主子,卫十有些着急,顾不得手中的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赶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小主子的身影。
这边的沈离淮完全不知晓此刻的卫十有多么地焦头烂额,她好不容易挤进了圈内,正想看看是什么如此有趣,让大家都兴奋不已。
待她定睛一看,顿时就丧失了兴趣,原来是有人要当众表演油锅浴,就是那种整个人躺入烧得滚烫的油中,然后完全没事的那种……
唉,她还以为是什么呢,像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她前世早就在边关看得不厌其烦了。
无趣地撇撇嘴,她正想反身回去找卫十,就感觉侧腰有些不对劲,她低头就看见了一双黑不溜秋的脏手飞快地拿走了她系在腰上的钱袋。
安全起见,从赌场赢来的钱依旧在卫十身上,里面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但这可是娘亲亲手给她绣的钱袋,她不假思索,转身便追了过去。
那小孩仗着自己身量小,以为他一头扎进人群中她就看不到他了,可沈离淮是谁啊,死死咬住小孩的身影不放。
小孩窜出了热闹的人群,转入七曲八绕的小巷子,沈离淮虽然脚步比他快,但架不住那小孩对地形极其熟悉,她也只能勉强不被他甩掉。
那疯狂逃窜的小孩心中烦躁,原本就是看他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哥好欺负,结果他还死死追了自己这么久,他本来只想偷钱,不想干什么多余的事,既然他这么不知好歹,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在小孩拐入一个死胡同时,他突然就不跑了,喘着气转过身来看着追过来的沈离淮,沾满灰尘的脸上是狠厉的表情。
沈离淮一看,嘿哟,死胡同?
她还奇怪他为什么不继续跑了,原来这小屁孩是想找个“好地方”对“孤单弱小”的自己下狠手啊。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刀向沈离淮逼近,小偷看那锦衣小孩只是怔愣地盯着他,也不反身逃跑,以为他是已经被他手中的刀给吓傻,没有力气逃了。
他得意一笑,手起刀落,口中还叫骂着,“让你这个贱人非要跟着小爷我……”
待刀尖靠得极近,沈离淮身影虚晃,反身一个过肩摔便将小偷摔倒在地,动作利落干脆,在小偷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迅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一脚狠狠踩在那小偷胸口,冰冷的刀面在他惊恐的脸上随意拍了两下,问道:“我的东西呢?”
小偷心中虽然忌惮她手中的那把刀,但他想道,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有多狠的心,她一定不会动自己的……
躺在地上的人眼珠子乱转,想要装糊涂:“小……小公子冤枉啊,小的没拿您的钱袋啊……”
“哦?没拿啊,那你怎知我丢的是钱袋而不是其他东西啊?”看着那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流氓模样,沈离淮眼睛眯了眯,眼神中满是危险意味。
小偷底气愈发足了,看吧,她果然不敢对自己动刀子。
“这……看您如此着急的模样,小的胡乱猜的啊。”
沈离淮也不同他争辩到底是不是他盗窃了她的钱袋,因为这人让她知晓同流氓讲道理只会浪费时间,看他这有恃无恐的模样,怕不是觉得自己不敢拿刀子跟他来真的,那就满足他的心愿,干脆直接以暴制暴好了。
“哦……这样啊……”眉头微皱,神情有些沮丧,像是信了。
贼人有些惊讶,这没脑子的小少爷居然如此好骗,他不过辩解两句就信了,待回去他定要向二狗子他们好好炫耀一番他是如何将这小屁孩耍得团团转的……
片刻后,她为难的表情一变,意味不明地朝脚下的人笑了笑,“那你今天可真是有些倒霉了,本公子今日丢了钱袋心情很是不好,想要杀个人解解心头的郁气,啊呀,这正好你就出现了,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