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于理,于利益,白月薇都是不二之选,没什么好考虑的。
“国师卫九泠已然伏法,皇上既然无恙,就不该在宫外多做逗留,还当早日回宫,容臣还政于陛下。”
他临走,还要给自己此行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哈!”萧君楚斜瞟他一眼,“朕才是天子,是这天下之主,想在哪儿就在哪儿,想何时还朝,就何时还朝,用你教?”
他的意思,很简单,还是那句话。
只要朕一日不死,你谢无极还不还政都无所谓,朕说你是乱臣贼子,你就永远是乱臣贼子!
“陛下,早晚要回。”
谢无极眸光一冷,字,一个一个从牙缝中挤出来,充满了威胁意味。
到时候,是回金銮,还是回皇陵,就未可知了。
他带着白月薇,双双飞身离去。
萧君楚连看都没再看一眼,只望着镜湖,狼眸微眯。
“臣来迟,令陛下受惊。”
商天行屈膝下拜。
“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陛下……”商天行迟疑了一下,“小九她……,你们……”
萧君楚嗤地一笑,“呵,你今晚来,到底是为了你的小师妹,还是朕这个皇帝?”
怎么每个男人都惦记着他的苏包子?
狼是护食的,没人知道?
他不悦。
“臣不敢。”
商天行眸子暗了暗,低头不语。
“早点回去歇着,朕还有很多事指望你。”萧君楚懒洋洋道。
“是,臣告退。”
商天行起身,临行跃下琉璃瓦,没忍住,还是朝窗口望了一眼,瞥见苏瓷露着两只雪白的手臂,被用红绸绑在床头,极为安静,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他一走就是十年,如今再见,小女孩已经长大,而且,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
他白衣猎猎,倒提长戟,飞身远去,身形孤绝。
萧君楚一直坐在屋脊上没动,眼睛死死盯着远方的水面,没动。
直等到确定周围再无旁人,一直被死死压住的手,才剧烈颤抖着抓起一片碎瓦砸了出去,用尽最后力气,“重华——!”
一时间,碧海潮生楼中,门窗紧闭,里面上上下下,忙成一团。
狼主重伤!
胸.前伤口渗出的血,已经将半件袍子都浸透了。
若是再拖一时三刻,人怕是就坐着死在上面了!
他就那么硬生生用命撑着,不但用一把破刀强行胜了谢无极,而且,完全没给楼顶上接二连三出现的高手看出任何破绽。
疯皇,还是疯皇!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他从头到尾保持极度地清醒,任由重华处置了崩裂的伤口,缝了针,上了药,包扎好,又灌了几大碗补血养伤的猛药。
“陛下,莫要强撑。若是累了,合会儿眼。”重华是看着他长大的,太了解他的性格。
他不管在怒雪川上身陷绝境,还是成了这上华京的人间帝王,始终都是一头孤狼。
永远不会信任任何人,也永远不会让自己失控。
琅琊跪在榻边,心疼地直掉眼泪。
“都怪那姓苏的祸胎!我去杀了她!”
萧君楚听了,猛地一股急火攻心,又吼不出来,扬手将榻边小几上一堆瓶瓶罐罐全部推到地上,摔得稀烂。
“你敢。”
第34章 朕对她有那么特别吗
萧君楚低沉一声。
只需要两个字,琅琊便是不敢真的动手了。
不过,她真的好气!
“哥!你那么护着她,为了她伤成这样,而她呢?她在楼上睡觉,对你的伤势不闻不问,她有关心你一点点吗?”
她红着眼圈儿,气得摔门出去。
萧君楚长眉微凝,有些无奈地看了重华一眼。
重华好像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是成熟的男人,从不轻易表达情绪。
于是,萧君楚便觉得更加哭笑不得。
朕控制各方势力的手腕,琅琊不懂。
朕与谢无极之间的殊死较量,琅琊看不明白。
朕要靠苏瓷续命,琅琊更不能知道。
这些事,苏瓷只不过恰好是在场的那一个。
琅琊她是小姑娘,重华你一个老爷们在脑补什么?
朕对那个女人,真的有那么特别吗?
有吗?
朕只不过是受了点伤,需要一个女人关心吗?
女人的关心有个鸟用!
她猪一样的女子,除了吃就是睡,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更好?有什么奇怪?
她睡她的,与朕受伤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
简直莫名大奇妙!
这一.夜,无比漫长。
等到萧君楚去了西厢,东方已现鱼肚白。
苏瓷被绑着两手,凌乱裹着薄被,露了一条长长的白腿在外面,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总之姿态妖娆旖旎,却睡颜十分委屈,腕上因为挣扎,已经勒出深深的红印。
萧君楚扶着床沿,在她身边慢慢躺下,侧身面向她那一面,好让伤口舒服一些。
他看着她,饱满的唇.瓣,又被脸蛋挤成了一个嘟。
他从一个手脚尽断,不人不鬼的废人,忽然死后重生了。
而她,从前最心机、最令人厌恶的女人,忽然成了最没心肝、最安全的一个。
这世间的事,莫名好笑。
萧君楚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眼皮实在太沉,渐渐掀不起来
“苏包子啊,你……,到底是谁?”
他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经入了梦,喃喃念了一声,将身子挪了挪,与她靠近,额头抵着额头,均匀的呼吸,此起,彼伏……
-
苏瓷这一觉,睡到晌午,醒来时,枕边毫无意外地摆着热乎包子。
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腕上挣扎时留下的痕迹,看着实惨。
“疯批……”她骂了一句,咬了口包子。
忽然,想想昨晚的事,又叼着包子半晌没动。
她记得头顶上那俩人不打了,就开始骂架,之后,商天行救驾,事情发生了转机,萧君楚看样子不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而且还占了上风,打了谢无极的脸。
她当时听着十分放心,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后来呢?
白月薇发现自己海誓山盟的男人竟然背着她惦记旁人,不知道会怎样?
苏瓷忽然想到,萧君楚昨晚好像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于是麻利下床,找了件正常衣裳换了,拢吧拢吧头发,嘴里咬着包子,去找他。
……
萧君楚刚刚给伤口换了药,坦着胸膛,慵懒披着外袍,坐在南厅的圆月窗前榻上,翻看手里的奏报。
他这个皇帝,人不在朝堂,可对这天下的事,却一样没少操心。
如今,卫九泠散播的血疫四处肆虐,谢无极却一直专注于权势之争,对此不闻不问。
商天行入京勤王,西部边陲就发生小股骚乱,西梁,夜夷,蛰伏了数年的列国,个个都在蠢蠢欲动。
他的皇位都要被夺了,命都快没了,还要为大烨这些所谓的子民福祉操心!
实在是讽刺的很。
萧君楚自嘲地一声嗤笑,门悄悄开了道缝儿。
他抬眼,就见苏瓷叼着个包子,露了半个脑袋在门口看他。
“包子凉了?”他收回目光,继续忙自己的事,“凉了找重华要热的,不要找朕。”
苏瓷:……
为什么疯批的脑回路这么奇怪?
“我是来看你死了没。”她从嘴里摘了包子,三口两口吃完。
“你该唤朕什么?”
“哦,寂夜……”苏瓷不情愿。
萧君楚满意,左手端着折子,目不转睛。
右手拿了只茶盏,提壶倒水,一滴不撒,准确无误,之后向桌边一推。
姿态有点帅。
“自己喝,不要噎死在这儿,还得扫地。”
苏瓷:……
她也不客气,钻进屋里,过去拿着茶杯喝了一口,又见他身上是新包了厚厚的纱布,就知道昨晚打架,肯定是伤口又裂开了。
他那伤口,她见过,特别吓人,不知是被什么兵器伤的,不但深,而且好得极慢,仿佛是故意让受伤的人遭受凌虐一般。
但是萧君楚似乎并不将这种身体上的伤痛放在心上。
若是不流血,将衣裳一穿,他就跟好人没什么两样。
她努力不去看他没有被纱布包起来的部分。
那些肌肉线条流畅隽秀,看着并不野蛮,却仿佛蕴含着的一触即发的爆发力。
他昨晚倒提着刀,从窗口倒挂着翻跃到她床上,亲一口就跑的流氓身影,不知为什么,现在忽然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没办法不去想。
“其实……,我来,是想跟你澄清个事儿。”
“说。”萧君楚专注于手里的东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丫头看了一遍。
他顺手拿了她刚才用过的茶杯喝了一口。
苏瓷鼓足勇气,“你……你昨晚跟谢无极说……,我们已经睡了……,但是,其实……,并没有!你以后不要乱说!”
她始终还是好人家的女孩,不管以前苏渣渣怎么样,以后,苏瓷是她,她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人。
萧君楚终于抬眼了,极度黑白分明的眼中,逆着光,含着一种让人看不清的笑。
他慢悠悠道:“我们的确已经睡了,朕说错了吗?”
第35章 疯皇就是这么体贴的汉子
苏瓷有点急,“昨晚谢无极来的时候你说的。”
“所以,你担心谢无极的感受?”萧君楚脸上的笑,陡然凝固。
“跟谢无极没关系,我……,我又没跟你怎样,你以后不要逢人就乱说……,万一……”
苏瓷的脸,涨得有些红,她毕竟连恋爱都没谈过,张嘴就说什么睡不睡的,十分尴尬。
可看在萧君楚眼中,就是少女含嗔了的愠怒。
她生气了,也挺好看。
既然不喜欢说这种话,那以后便不说,只做。
他盯了她一会儿,刚刚凝固了的笑容,忽然又渐渐化开了。
语调稍微一柔,无聊道:“呵,苏瓷,你的脑袋里面都在想什么呢?”
“……?”
“朕昨晚对谢无极说的是:你已经睡下了,叫他不要打扰。怎么样?朕是不是很体贴?”
“你……!!!可你还跟他说,我是你的人……!我不是你的人。”
苏瓷的脸,红得有些火.辣辣地疼,鼓足勇气。
萧君楚笑得有些坏,“你怎么不是?吃朕的,用朕的,就是朕的人。琅琊是,重华是,外面的狼奴是,这天下的人,承受朕的庇佑和恩泽的,都是朕的人,朕说的有什么错?”
“你……!!”苏瓷狡辩不过他,“就当我没来!”
好心当驴肝肺,她扭头气鼓鼓冲出去,
咣!
摔了门。
吓得门口的狼奴,恨不得变成木头,立刻不存在。
然而,屋里的萧君楚并没有半点生气。
他一侧眉梢轻挑,翻了翻桌上的一叠奏报,眸光微微晃了晃,指尖轻轻一敲。
睡了就是睡了!
这蠢包子,到现在还不知道,每天晚上身边睡的人是谁。
苏瓷一口气从九楼冲下来,这空荡荡的奢华高楼,处处戒备森严,到处都是狼奴。
她只要不逃走,萧君楚也由着她在附近街道自由活动。
可是,刚要出门,就见琅琊一头撞了进来。
“别碰我。”
她低着头,脚步有些踉跄,避开所有人,往楼上跑。
一面跑,一面还带着哭腔喊:“哥——!重华——!救我啊——!”
出事了!
苏瓷也转身跟了上去。
重华应声出来,见了琅琊的脸,先是一怔,紧接着,当下撕了自己衣袍蒙住口鼻,“公主,快随我来!”
他将人带进最近一间屋,关了门,谁都不得入内。
琅琊跑出去半宿,回来就染了血疫!
兴许是进城第一天,厨子的血污染了食物,至今才发作。
兴许是昨夜跑出去,碰到了其他已经发病的人而不自知。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现在都没时间去追究。
眼下当务之急,是救人。
重华用了北域的秘药,又替琅琊将身上脓疱逐个放血,使血中的毒可以延缓发作。
整个过程,她都始终咬着布巾,一声不吭。
直到听见门口响起萧君楚的声音,才哇地一声哭开了。
“哥——,你救我!牙牙不想死!牙牙真的不想死……”
那声音,如挖萧君楚的心。
让他想起十年前,自己站在蛮人的奴栏外,远远望着妹妹,眼睁睁看着她将小手求救地伸向他,而他却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做!
萧君楚背着手,站在门口,一双狼眸狠狠盯着门,恨不得将那门看穿。
“牙牙不怕,哥一定会救你!”
哥哥每次都能救你!
说话算数!
他喉间激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一转身,才发现苏瓷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