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堆积在一处,就如一只看不见的巨兽,獠牙不断开合。
而他,就正站在血盆大口之下。
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
琅琊悄悄退出去后,萧君楚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将里面工整折叠的洒金笺小心打开。
上面是那日他在紫宸殿里写的一行字,又摁了苏瓷的一颗红指印。
【我苏瓷若是敢逃跑,老天就让我被萧寂夜抓回去生孩子,三年抱两,一胎成双,十年不懈,永无更改。】
“呵……包子……”
他脸色苍白,却笑靥温柔,仰面抵在榻边,将那张画了押的“卖身契”遮在脸上,合眼浅睡。
第123章 客栈的被子,比朕暖?
阿嚏!
苏瓷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白天的,怎么感觉后背发凉?
她在小院的客房里睡到自然醒,又不敢去打扰阙浮生,偷偷去厨房找了点吃的,便一个人在后院拿了昨晚的花枝,继续练那三招。
但不管怎么练,都没办法集中心神。
奇怪了,她都跑了一整晚了,疯批都没半点动静。
难道牙牙大公主真的帮她瞒得那么好?
疯批不疯了,才不正常。
苏瓷仰头望向天空,现在要是有支“黄莺叫”飞起来就好了。
她在后院心不在焉,将三招剑法舞得乱七八糟,都被正屋中的阙浮生听在耳中。
“想走就走,这儿过午不食,你起得晚,今天没饭吃了。”
他声音不高,却直接从正屋传到苏瓷耳中。
苏瓷立刻开心地答应:“哦!”
所以,我回去,不是因为担心疯批,我是肚子饿,回去吃饭的。
她来到前院,在正屋窗下恭敬一拜。
“先生,那我先走了,打扰了这么久,特别抱歉,以后可能还来打扰,您千万别嫌弃我啊。”
既然阙浮生都不在意她到底是不是苏瓷,她就也没必要那么拘束了,有什么话,都直来直去。
苏瓷说完,将花枝恭敬放在窗台上,又对着窗子鞠了一躬,这才心情轻松地,蹦蹦跳跳走了。
临走,还不忘帮忙带上门。
屋内,阙浮生手中笔尖未停,不过是张随手写的方子,却笔墨几欲成狂。
【乌头白,苦参商,当归起,薄荷裳,金缕硫磺……】(注1)
小瓷,小瓷,小瓷,小瓷,小瓷……
-
苏瓷悄眯眯溜回别苑。
本来想着,就看一眼。
如果疯批没事,她掉头就跑。
如果有事……
胡说!疯批怎么会有事?
反正就是看一眼。
结果,人还没到近前,就见玛瑙在路边坐着等呢。
见她回来,兴高采烈迎过去,先从头到脚看了三圈,确认没有受伤,这才放心。
“他怎么样?”苏瓷问。
玛瑙笑眯眯摇头。
没事啊,那就放心了。
“没生气?”
玛瑙还是笑眯眯摇头。
苏瓷就觉得有点不正常。
“他……没发现我不见了?”
玛瑙依然笑眯眯摇头,忽然想到可能不对,又小鸡啄米样点头。
苏瓷:……
到底发现还是没发现?
算了,没生气就是好事。
“既然他没事,那我再出去溜达两天……”
苏瓷刚转身,就被玛瑙给拽住了。
她的手,特别有劲儿,大有你敢走,我就把你胳膊拽下来的架势。
苏瓷就有点不敢走了。
“干嘛?”
玛瑙不能说话,只对她笑。
“那我们进去?”
她拦着她,不准进去。
苏瓷:……
又不准走,又不让进去?
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吃灰?
没办法,天大地大,哑巴最大。
她只好乖乖坐下来,也笑眯眯看着玛瑙。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眼儿了许久,重华从门里出来。
他见了苏瓷,毫无意外,还故意装作特别惊喜。
“哎呀!苏姑娘回来了!快进去啊,坐在外面干什么?”
苏瓷:……,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人都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不想让她知道一样。
她随重华进去,又迎面撞见琅琊。
琅琊表面上假装没看见她,擦肩而过时,嘴里却极小声说了一句:“就说你住在未明客栈。”
苏瓷:……
事情可能不太妙。
她回了之前下榻的房间,屋里一切如故,显然萧君楚昨晚也没在这儿住。
他除了在马车上睡的那一会儿,这几天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觉?
这样不要命地熬着,难怪要靠吃死人头补身体了。
待会儿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事,大不了再补点运气,哄一哄,然后还得出去。
苏瓷心里惦记着捐跑的事。
昨天被吓丢了魂,生生耽搁了一天的正经事,迟一天,少了好多钱呢。
又等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响起脚步声。
他来了。
脚步声听着有些急,可到了门口,似乎又迟疑了。
苏瓷不知为什么,心脏乱跳了一下。
一定是吓得,她自己给自己解释。
之后,门开了,萧君楚已经不是昨日的姹紫阔袍,而是换了身黑色锦袍,缠了金色龙纹腰封,一如既往地紧身显腰禁欲,看来身上的伤是好多了。
两人第一眼看见对方,皆是先确认了彼此安然无恙。
这才各自心中踏实,一个准备开战,一个准备迎战。
“舍得回来了?”
萧君楚特意矜持了下,背着手,龙行虎步,并不急着近前。
他现在的气色,刚才来之前,在镜前反复确认过,的确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这才放心过来见她的。
“客栈的床,是比朕的床软,还是客栈的被子,比朕暖?”
苏瓷捏着自己手指尖儿,低头,不吭声。
反正疯批想怼,怎么解释都是错。
不如什么都不说,熬过去就算了。
他见她不吭声了,倒也没那么大脾气。
毕竟歪打正着,昨晚不在别苑,也正好没看到不该看的。
于是和和气气地站到苏瓷面前,抬手将她耳畔的碎发拂过,呼吸略有不平。
“昨晚住哪儿了?”
“未明客栈。”苏瓷果断回答。
“嗯。”他并未怀疑,“下次想出去,要同朕讲,何必与牙牙偷偷摸摸的?朕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吗?”
苏瓷低着头,只看着他暗纹浮动的黑色锦袍,全身绷紧。
你不但不通情理,你还吃人。
萧君楚就着她小小的个子,微躬了身子,想靠近她。
他平日里很少熏香,身上通常都是天生的男子干净气息,又是独一无二的一份。
可今日袍子上却熏了瑞龙脑,衣袖拂过,味道还有点冲。
苏瓷害怕他,不敢躲得太明显,就往后挪了一点点。
萧君楚迟疑了一下,又试着凑近一点。
她便宁可绷出双下巴,也要往后躲着避开他。
萧君楚:……
他不确定了。
刚才过来之前,专门用了好多茯苓漱口,漱得嘴都快苦了。
难道被她闻到血腥味了?
他转身故作淡定,去桌上倒了杯茶,入口,含了一会儿,咽下去,眸子中暗光动了动。
“唔!”
萧君楚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受伤的地方,人都快站不稳了。
苏瓷本来还担心他又要发飙,都做好挨骂和被强啃的准备了。
结果,他不吼,不骂,居然还犯病了!
“寂夜!你怎么了?”
她又着急,又心疼,本能地冲过去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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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引自辛弃疾《满庭芳·静夜思》,有改动。
第124章 疯皇陛下好会啊
“这伤……,是好不了了……”萧君楚轻轻推开苏瓷,身子有些晃。
“不会啊。不是有我的好运压着吗?不是一直都很管用的吗?”
苏瓷好着急,又重新上前,扶他去床边。
萧君楚半推半就,那么高的个子,倚着她,随着她挪步子,晃晃悠悠,有气无力道:
“你都多久没在朕身边了……?压不住了……”
“你……,你有事可以叫我回来!我跟牙牙大公主约好了,只要你不好,放出黄莺叫,我就……”
苏瓷一着急,就把自己那点儿底给露了。
萧君楚快要绷不住笑了,却偏偏长叹:
“哎,反正你又不喜欢被困在朕的身边,朕……,也不想总看到你终日一副委屈的样子,总之,只要朕死不了,你就不用在这儿了。”
他在床边坐下,抬起眼帘望着她,明明是一双可以杀人的眸子,此刻竟然有些楚楚可怜。
苏瓷站在他面前,忽然体会到曾经白月薇的快乐了。
当一个强大到可以干翻整个世界的疯批皇帝,坐在床边,像个奶狗一样仰望着你,依赖着你,希望得到你的垂怜,任谁都受不了这个啊啊啊啊!
原来,他也会在乎她的感受的。
苏瓷心头莫名一软,那日门缝里看到的可怕场面,又淡了一分。
“寂夜……”
她一双小手捧起他棱角分明的脸。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他一.夜未见,脸都摸着瘦了许多。
“寂夜,虽然我很不自由……,但是……”
她想安慰他,又不想撒谎,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一个合适的词。
萧君楚乖乖给她捧着脸,一点都不急,一向极度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种旁人看不见的柔软。
“但是什么?”
他的双手,搭在床沿边缘,忍着不去碰她。
不能在关键时刻吓跑猎物。
他要等着她,慢慢地把他想听的话说出来。
苏瓷想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索性就直白一点:
“但是……,还……还挺喜欢的……”
萧君楚的眉眼,霎时间一弯。
不失时机地一声闷哼,手捂住心口,长发从肩头滑落。
含笑蹙眉的美强惨,就如西子捧心,是苏瓷见过的疯批最帅一刻。
一瞬间的心动和放纵。
她试探着低头,试着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直到确认那张生了薄薄双唇的嘴,不会突然露出獠牙将她吃了。
这才轻轻将肉嘟嘟的唇覆了上去。
她学着他的样子,轻衔了唇,小心翼翼地嘬了一下,之后,又轻轻咬了咬他。
于是,看见他唇角绽开,低低笑她,“笨,朕教你。”
苏瓷还没想明白要不要学,萧君楚已经夺回主动权,用他喜欢的方式,舌尖从她唇.瓣的缝隙中轻轻一掠,带着濡湿滑腻的触感,欲拒还迎,欲语还休。
叫她还没尝到滋味,就已经生生错过了。
他重新乖乖地,将主动权还了回去。
可这样的教导,让人如着了魔障,沉迷在里面出不来。
苏瓷捧着他的脸,学着他的样子,将舌尖也从他薄唇之间一掠而过,却冷不防被他衔住,含着,不放了。
他口中有淡淡的茯苓苦味,还有方才茶水的清香,与平时不一样。
他的手,终于按捺不住,扣在她腰间,一如既往,强势地想要操控一切。
唇齿和舌尖与她的纠缠,与其说是诱.惑,不如说是在教她该如何取悦于他。
苏瓷一旦想给,他们之间的运势就如金色的溪流入海般水到渠成。
日晷上的荡漾波光,泛着细碎的涟漪,明明在飞速消退,却又在悄悄地增长。
仿佛那波澜再大一些,就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苏瓷觉得腿软,快站不稳了。
这个时候,他若是拥她,她便一定会身不由己地坐进他怀中。
他若是将她翻身推倒在床上,她便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她虽然明知那样不对,可身体却只想与他紧紧贴在一处。
这太可怕了
“不要……!”
她推开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退开一步站好,拉了拉衣襟,手背沾着潮红滚烫的脸。
“学得倒是快。”萧君楚一点都不意外,他还坐在床边,看着她笑,就如看着一件只归他一人所有的战利品。
苏瓷用衣袖抹嘴,“你怎么那么会的?”
她现在脑袋都成一锅粥了,找不到什么话能怼他。
“在你这儿练的。”他一本正经,向她伸手,“过来。”
“干嘛?”苏瓷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吃了亏了,决定离他远点。
“朕想睡会儿,你陪着,好不好?”
萧君楚此刻的模样,如卸下了所有的盔甲,只与她一人温柔,与她一人示弱。
苏瓷没办法不就范。
她又轻易地就被哄诱了,挪着步子过去,“就睡觉?”
“不然你想做点什么?”他又懒洋洋调笑她。
“大白天的,睡就睡!”苏瓷鼓了鼓腮,脸蛋儿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