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特殊?”阮疏眨巴着那张猫儿眼,狡黠的模样,乖巧可人。
谢怀瑜只是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雾气沉浮,夕阳似乎被什么拖曳着,摇摇欲坠。
阮疏只觉得身上的衣服服帖地过分,而毛孔则被无数的水珠所浸润、沾湿。
“哪里来的这么多雾气?”
“诶,怎么回事?我看不见那对兄妹了!”
修士们嘁嘁喳喳地讨论着,而阮疏和谢怀瑜之间也氤氲着雾气。
谢怀瑜的瞳孔都在这雾气中被柔和了,两人静静地望着对方,周围嘈杂的声响都飘远了,唯剩静谧。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
阮疏着实想不明白谢怀瑜的思路,如果是认出了她就是那个坏他计划的人,那为什么要帮她?如果没认出,两人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更没有理由做到如此地步。
挡天劫、救她的性命,这态度可和之前大相径庭。
谢怀瑜托着下巴,眉眼间流露出三分戏谑,只是浓雾挡住了他的表情,朦朦胧胧间,看不大清。
“我做事的准则,很世俗、很直接,要么为名利,要么为权利,或者抛开这些不谈。”
谢怀瑜倏地凑近阮疏,在她耳畔轻笑:“为了三个字,我乐意。”
阮疏的脸微红,然而还未等她做出反应,一双冰冷的手就从浓雾中探出,捂住了她的口鼻,海水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侧。
是晏海清。
“姝姝。”对方的呢喃很缱绻,只是这呢喃不停地在耳边盘旋的时候,就不再蕴含情意,有的只是从心底攀爬上的悚然。
令人作呕的毒蛇盘踞在阮疏的身上,阮疏甚至能感觉到鸡皮疙瘩接二连三地冒出。
“我带你回东海好不好?”讨好的语气,就如同奴颜卑膝的狗,但所作所为却堪比最蛮横的强盗。
晏海清握着阮疏的手,下移,朝着对方的腰肢游移,接着停留在了肋骨处,轻道:“我的肋骨被你的兄长取走了,那么,你总归要留下来陪我。”
陪你个鬼!
阮疏的手狠狠拍在晏海清的手腕上,她感觉自己就像拍打了块玉雕,湿冷又坚硬,弄得她的指骨生疼。
“别闹。”对方顺势握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少年眉目如水墨画,含睇笑道:“你不是说想要用丝绸做嫁衣吗?我们这就回东海,让鲛人给你做,好不好?”
阮疏抬手,咬着腮帮,猫儿眼里迸发出怒气,几乎是被气笑了:“凭什么要和你回去?”
【请宿主在扒下谢怀瑜的马甲,否则系统将会强制性执行任务。】系统怎么来得不合时宜?
拧着眉,阮疏耷拉着眼皮,惫懒道:“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和你回去?”
晏海清以为阮疏软化了,或者说是放弃挣扎了,他停顿了半晌,嗅了嗅阮疏散落的发,惬意道:“你的兄长收了嫁妆,那你自然应该和我回东海。”
肋骨变成了无关紧要的筹码,已然失去的东西,总要换来什么,用于弥补损失。
【倒计时:10秒】
阮疏筹算着时间,她的脸上染上嫣红,轻声细语道:“可是,那不是我的兄长呢。”
她瞥了眼对方垂在旁侧,颤抖着的手,怜悯道:“他是我的什么人,”故作暧昧的语气,矫揉造作着,阮疏吐出了对方抗拒的话语:“他是我的什么人,你应该能猜到吧?”
【倒计时:3秒】
本应该终止计时的系统,平稳地运作着,并播报着时间的流逝。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扒了马甲吗?
阮疏的眸子里闪过两三分迷茫,她支吾着,身体中闪过微弱的电流,随即,言不由衷地,嘴唇蠕动着,说出了令她自己都感到羞赧的话语。
“他是我最喜欢的。”
晏海清捂住了她的嘴,露出了不堪重负的脆弱神情,少年的脸煞白,宛如飘零的小白花,他喃喃道:“别说,求求你。”
【强制性任务完成】
似是幻觉,阮疏听到了一声轻笑,那声笑低沉而又磁性,与冷漠而又科技感十足的系统迥异。
“最喜欢的什么?”上扬的语调,裹挟着略微的愉悦,谢怀瑜虽然知道阮疏有时谎话连篇又不过脑子,但意外地听到对方编造的话语,还是难以抑制地升起了抹兴味。
阮疏:……
这个时候说鬼上身来得及吗?
晏海清阴沉着脸,他低头看了看白皙的手心,自从跃龙门后,他的年纪就停留在了十八岁。
而阮疏是他的旧梦,为了延续这个梦,他躺在棺材里,等着她。
要么等到沧海桑田,要么就化为骨殖,永远沉没于此。
既然阮疏打开了棺材,他就算变成疯狗,也不会轻易松开獠牙。
雾气微敛,凝结成零星的冰晶,锐利的尖端指着谢怀瑜的头颅。
“姝姝,你不要看。”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阮疏只听到耳边不断传来风的声音,猛烈地风划过空气,散射到谢怀瑜的周围。
谢怀瑜指尖的火回卷着,掠过那些冰晶,不断地焚烧着空气中的凉意和湿气。
原本浓稠地如鱼汤的雾,竟隐隐有了消散的架势。
云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哽咽从他的喉咙中溢出,他现在无家可依,攻击了阮疏,就等于卸了晏海清对他的宠爱,对方不会放过他的。
而他的那颗心脏,鼓动着,伴随着那经文,不断沉浮。
也许在哪一刻,他就会死在谢怀瑜的手里。
他憎恶地望着那道纤细的声影。
手中有道红绳若隐若现。
第29章 戏精在东海
云舒攥着红绳,匍匐在地上,缓慢地向前爬去,他的心脏跳动地很慢。
只要用红线绑住阮疏,他就成功了一半。
破旧的红绳里掺杂了根金线,任谁也想不出,这就是月老手中,用于联结姻缘的红绳。
云舒的手指抠着泥土,他屏住呼吸,颤抖着将红绳绕在了阮疏的脚踝,凭借着浓雾的掩盖,他才能靠法术做到这个程度,不过,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你在干什么?”气势颇足,艳红俯视着狼狈的云舒,单手提起,浓雾几乎要因火的燃烧而消散了。
阮疏感到脚踝如抽丝剥茧般刺痛了下,她环顾四周,撞上了云舒的阴毒眼神,心下不好的预感浮现。
她蹲下摸了摸脚踝,一条粗糙的红绳嵌在了她的脚踝上,似是装饰,扯了扯,不痛不痒的,阮疏抬眼,问道:“你给我绑上的红线?”
瞧着对方的模样,阮疏心知肚明,却还是开口问道。
晏海清脑海里的思绪却訇然中开,他的手指弯曲成爪,死死扣在云舒的咽喉上,对着曾经疼爱过的魔偶娃娃,他终究起了杀心。
“还有一条红线,你绑在谁的手上?”
云舒惨白着面孔,露出了吊诡的笑容,他发出“嗬嗬”的笑声,声音变得粗噶,道:“还在我的手上啊,想要,就来拿啊?”
他的手抖动着伸进衣领,一条相同的红线被云舒擒在手心。
晏海清挥手,那红绳甫一抖动,就被艳红的手抓住。
艳红朝着谢怀瑜的方向颔首,而晏海清察觉后,不虞的神色愈发明显,他回首,看到谢怀瑜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忍不住讽刺道:“我倒不知道,这位道友居然有夺人财物的癖好。”
谢怀瑜拍了拍耳朵,恍然大悟道:“我是说我听不见,原来有人不说人话啊。”
言罢,他戏谑地朝着阮疏招了招手。
“过来,来哥哥这里。”
他故意咬着“哥哥”这两个字,而晏海清的脸霎时间阴云密布。
晏海清冷笑一声,原本波澜不惊的浩淼大海,竟隐隐地拍打着浪花,所谓无风不起浪,谢怀瑜周身的那些火苗,虽然并没有因水汽而消弭,此时却被风遏制。
“吾要带姝姝回东海,尔等休要阻拦!”
晏海清白净的脸庞,此刻透着肃然,他深深地望了魔偶和艳红一眼,随后双手合一,旋风裹挟着狂风暴雨,落到浮岛上,无数青面獠牙的人形生物从水中跳出。
“雄性鲛人!”
金亚文诧异地呼喊声唤醒了精神涣散的修士们,他们瞪大了双眼,望着对方青紫色的皮肤和破唇而出的獠牙。
“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生得这般可怖?”
修士们的话也道出了阮疏的心声,她微讶,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这时一只手臂却紧紧地抵住了她的肩膀。
“姝姝不用怕。”面容琼秀的少年,笑容温和,彬彬有礼,似乎是胜券在握,对一切情况都了然于心。
阮疏心下一咯噔,她望了眼谢怀瑜,只见对方吊儿郎当的,即使火焰几乎要被熄灭了也依然毫无反应,在察觉到阮疏的视线后,还眨了眨眼。
“……”
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黄华抱着盘成一团,沉睡的牡丹,湛蓝色的猫眼滴溜溜地转,他开口道:“我们得把那红绳夺过来。”
“怎么夺?那红绳到底有什么用?”
黄华顿了顿,叹口气,道:“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但有的缘分却是孽缘,这红线为一对,分为字母,有金线的为母环,无金线的为子环。”
“佩戴子环的会爱上母环的持有者。”
阮疏闻言,乐道:“那他给我安了母环?不会是安错了吧?”
不过子环,云舒想要谁戴?
晏海清?
黄华的神情复杂,他闻言补充道:“子环持有者会疯狂地陷入爱、欲。”
阮疏:“给个参照物?”
黄华:“大概就是那个龙王的状态。”
阮疏心道,那不就是被疯狂纠缠到猝死吗?
幻想了下暗无天日的水晶宫里,一个女人蓬头垢面,十多年来只面对一个人的悲惨情景,阮疏情不自禁地打断了脑海里的情景浮现出来。
这个情节不可以有!
她打量着云舒,琢磨着云舒的想法,不经意间和艳红晦暗不明的目光相接,阮疏心间一跳,再看了眼神色恹恹的云舒,心道这红绳也不好取啊。
打也打不过啊,但若是放任不管,不去取回来,那往后也定会受人钳制。
还在思量着,阮疏不经意间瞟到云舒勾起的唇角,那弧度之大,如同小丑。
深渊心脏在瞬间加速跳动,束缚它的经文也因受不住心脏的极速跳动而化为割裂的符文溃散,鲜血从中泌出。
云舒挣脱开艳红的桎梏,回转身体,以手为刃,狠狠朝着对方的脐下三寸刺去。
艳红迅速俯身,骨碌碌地在地上翻转起身,而云舒却借着空档朝着阮疏跑去。
金亚文隔得远,见此状况,面色遽变,但还未靠近,就瞅到云舒像一阵风一般掠过晏海清和阮疏,直直朝着谢怀瑜奔去。
他和晏海清间有恩情、因果,他做不到报复,但他却恨阮疏,红绳的作用将会在无数次轮回中显现。
谢怀瑜挑眉,想要嘲讽对方的不自量力,他灵巧地偏转身体,腰部下沉,挑着剑刺向云舒。
云舒扑哧吐出一大片灰尘,撒了谢怀瑜一脸,而原本被艳红取走的红绳漂浮着落到了谢怀瑜的手上,瞬时收紧。
阮疏呆滞地注视着一切的发生,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谢怀瑜和晏海清对她说出同样的话,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云舒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止不住地吐出大片大片灰尘和木屑,他捂着嘴跪到地上,深渊心脏因为强行突破束缚而迸裂,彻底碎在了云舒这具即将崩塌的身体。
“你那么恨前世的我,有什么意义呢?”阮疏实在是理解不了云舒的思路,对方能在她面前喊“奶奶”,却又那么恨她的“前世”。
究竟是为什么?
第30章 戏精在东海
“如果你的母亲生了你,却毁了你,而你的父亲却将你看作取悦母亲的工具,甚至不愿给你为人子女的身份,你会怎么做?”
云舒快意地盯着阮疏,眼底包藏着显而易见的恶意,他捂住嘴唇中不断溢出的碎屑,任由身体风化为粉末。
“如果我有下辈子,生而为人,我定会找对正常的父母。”他的脸色扭曲,携带着大仇得报的癫狂。
阮疏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即将湮灭的云舒,随后望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消散在了风里。
谢怀瑜拴上了红绳,想要将其拽下,心底却升起一股眷恋,这眷念来得奇怪,就像是被突然蛊住了。
这可比命运还来得奇妙。
晏海清头顶上的龙角延长,而周围长相畸形的雄性人鱼,靠着鱼尾支棱起来,他们龇着牙,尽是眼白的瞳孔,无焦距地对准了谢怀瑜。
“没关系,想必道友也不愿被红绳束缚吧,剥离下来就好了。”
少年模样的晏海清,说话温和而讲理,他挥了挥手,丑陋的雄性人鱼们就如同得到了指示,一步步朝着谢怀瑜逼近。
艳红迅速掠到谢怀瑜身边,做出了防备的姿态,她面色凝重,眼角的细纹里微微积蓄了少许汗水。
数量太多了,而雄性人鱼的躯壳被鳞片覆盖,那鳞片时不时的翕张,寂静之下,还能听到金属摩擦的声响。
这些东西,与最初遇到的那些可以一刀切的孱弱鱼类,根本不是一回事。
金亚文打开折扇,他掩了掩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面不改色地撕下衣袍裹在腹部,他得去救阮疏,纵然晏海清不会伤害阮疏,但对方的目的也绝对说不上纯善。
这算是什么情况?
阮疏扯了扯唇角,她脆皮,跑到谢怀瑜旁边,除了拉怪没有别的作用;呆在原地吧,晏海清笑眯眯地,眼底却酝酿着风暴。
要不直接自尽看看能不能穿回去吧?
黄华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撺掇着阮疏,嘴里忍不住跑起了火车:“要不你试试让绑了红绳的谢怀瑜,把龙骨让给你?”
阮疏认真地思索了下,觉得按着谢怀瑜的性格,他只会一刀捅在她的身上,给她送装备?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