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青丝霎时间倾泻而下,若碧落青泉一般,散落到她腰间,黑呜呜一片若绸缎,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声。
只是,静和却是被这一头青丝愣吓在原地。
她是个和尚,自出家起便从未续过发,哪里有过这样好的青丝。
静和大师看着镜子里这张脸,除却满头青丝,面容是圆圆眉眼,唇若桃花,唇角两只细小酒窝,平添几丝天生媚意。
这是大晏国的长公主殿下,孟静和!
静和大师当然不认识孟静和,但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她,因为在静和大师梦中经常出现孟静和的这张脸。
——对方是一位不存在于她所在世界的公主,并且一生所为总结出来就是:
美则美矣,祸国毒妇。
这位公主前半生极受皇兄宠爱作天作地,后半生嫁为将军之妻后不知收敛更变本加厉,一言不合非打即杀、心狠手辣。
以致间接给了敌国机会,导致国破家亡、民不聊生。
可以说此女这一生比妖姬都不如,稳稳坐实了毒妇之名!
她以为自己做的梦,类似旁人话本看多了,这位公主也是夜里生梦出来的虚幻人物,对方所在的世界,也是虚无世界。
却没想到南柯一梦,突然有一日,自己到了这虚幻的朝代,成了梦中的这位公主。
静和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小被师父收养也就是经由皇室认证的尼姑庵,她师父是举朝闻名的贤者,熟读经书之余,更是对朝堂政事多有协助。
而静和作为妙广大师的亲传弟子,向来是被当做女父庵的继承人培养的,她想起自己在为何会到此,不免觉得心机都疼……
她怎也没想到,新帝,竟能对她起这样的心思,她躲未躲掉。
再醒来,一切都变了。
自己生生变成了个作恶多端的公主。
“公主饶命!饶命才是。”一个趴着的婢女,后背是一排凌乱的鞭痕,似乎察觉到静和目光此刻移过来,那婢女半昏迷之下,口中还沙哑的哭喊道:“公主饶命啊公主……”
“你这……”静和头脑有一瞬间凝滞,马上明白了。
梦境中,孟静和新婚之夜,鞭毙婢女,也是孟静和这位恶毒公主头一次害人致死,以至于养成了她此后视人命为草芥的心性。
可她分明记得,她在成婚进门时便已经来这儿了成了静和,可中间打人这段她竟然毫无要记忆。
静和大师手指弹到妆台上的红色长鞭子,整个人都麻了,莫不是那个孟静和还与她共用一体?她心下满是疑惑,但她并无原主记忆,对原主的一生也不过是梦中所见,因此并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这房间中又是否有伤药。
“施……你,别怕,你这鞭伤还有得救,”静和此刻一点都不想看到梦境重演,她捞起大袖也不顾那薄衫如何脆弱,将婢女背在身后,步伐尽力平稳的挪向床榻,额头上却已出现了汗液。
“鞭伤并不难治,只需热酒消毒,再辅以我师父的药方,三两日便可愈合。”恰好桌上有酒,静和掰开喜烛烫酒后,小心为婢女消了毒,随后语速极快的问道:“你可知药房在什么方向?”
阑珊迷迷糊糊,只记得自己被公主鞭笞到地上,这都已是常事,可这一次,她好像做梦一样,梦到了公主变成了另一个人——
还是一样的眉眼,看向她的目光却慈悲且平和,如同涓涓细流的温泉水一样熨帖,甚至这次公主还将她背到了床上,问她药房在什么地方。
这梦实在荒唐,她嘴角微微扯笑,约莫是死了轮到地府……阑珊想。
她挂着一丝极其梦幻的表情,思维不受控制的随手指了个方向,便沉沉睡了过去,
—
今日公主出嫁时天上还落着小雨,暮色黑沉,将军府此刻灯火阑珊,廊下皆是红火闪闪的大红灯笼,在水雾下朦朦胧胧,映照得仿佛欢歌悦舞的坊间,格外喜气。
府内的纷乱,到底是有一两个没忍住悄默声谈论的,渐渐便传到了喜厅里。
酒席之上,宴请的宾客百十来桌,只是来往接洽应酬却无红衣新郎官的身影。
老管家刚为宾客添上酒听下人来报,眼里头满是无奈,朝着一众宾客弓腰告辞片刻,便朝着大厅内室而去,内室此刻也燃着红烛,却是比得外头静上许多,他一眼便看到了高坐在烛下的男人:“将军,方才听说,公主离了主屋,往后院去了。”
旁边那人执杯的手募得一顿,目中闪过一丝不耐:“别让她扰了老夫人安静,其他不必理会。”
灯火下,这被称“将军”之人,竟也不过是个弱冠之龄的年轻人,他神色清肃,让人一时辨不出年纪,但浓眉大眼,朝气十足的面颊,却从侧面映出了他少年老成,但历事不多的一面。
“是。”管家刚要退下,“是。”管家刚要退下,便听男人募的搁下了酒杯又到“你去外头看着,我去看看便罢了。”这将军正是今日大婚宴的另一位主角孔冶,也是孟静和名义上的夫君、大晏国长公主的驸马。
按理说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全天下男人的梦想,但孔冶原本出身军神世家,自小在营中历练,将来本就是前途无量,本就无心什么驸马虚名。
更何况……驸马也就罢了,那孟静和,他早先听说过对方行事无法无天、嚣张跋扈,他婉拒过数次婚事,却仍被孟静和闹了个天翻地覆,对方死缠烂打,缠着皇帝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