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给他甩完脸色就御剑离开,应时气得一摆龙尾,湖边的巨石被拍成粉末。
自己差点就要被这小丫头说服了。
可她身上的那些事,不是匪夷所思,就是争端不断,他实在看不出有丝毫幸事的端倪。
应时沉到水底,闭上双目,心中逐渐有了定夺。
万万不能让此界因她再起祸事,不如先发制人。
既然她肯不走,甚至不知反思与悔改。
那只能借助别的力量,生死不论。
越祎在路上就已经平静下来。
撂下的那些话让她心气舒坦,灵台清明,只觉得修为都有了进益。
越祎心中一动。
这好像不是她的错觉。
到了无情峰,越祎跃下飞剑,就地打坐调息。
经脉被天地灵气涤过,五灵根环绕交融,将灵力淬炼得更加凝实。
良久,越祎缓缓睁开双眼,将体内的浊气呼出。
大概是她与那条龙的争执之时,暗合了自己的合意道心,以至境界有了提升。
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那蠢龙如果知道了,想来会被气个半死。
越祎笑了笑。
修炼不急在一时,卡在大乘期多年都难有突破的修士不知凡几,如今有了护住自己和周围人的能力,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就是了。
越祎原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往后的日子依然是独自修炼,闲时闭关,偶与三两好友相聚同游。
谁知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让众人震惊的消息席卷了修仙界——
问道宗,有龙。
此界最后一条龙。
道修倒还沉得住气,虽说龙的全身都是宝,利于修炼不假,但因修道法多是稳扎稳打,很少倚仗外物,且修为低的没底气,修为高的心性稳,不至于眼红到开罪正派第一大宗。
然而魔修的功法,走的就是奇巧一途,难保不步入极端,于他们而言,飞升时的试心是最难渡的。
道修想过此关只需以心证道,魔修却没那么容易。
有了龙血就不一样了。
以龙血护住经脉,面对试心时,就不会迷失在天道的考验中。
哪个有飞升念头的魔修能抵得住这种诱惑?
一时之间,无数势力蠢蠢欲动,隐世已久的老魔物们都出山了。
问道宗的长老们急得头疼。
这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知道实情的人不少,但多是相熟势力的老人,即便有年轻弟子,也都是信得过的。
明明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怎么突然就暴露了?
有人委婉地提起白钰。
莫余道子摇头道:“诸位师弟师妹莫要乱猜,无论此事因何而起,问道宗都是要护住那位前辈的,眼下还是先告知各方,共同对抗魔修才是正事。”
“师兄说的是。”
“恐怕直到那位前辈飞升之前,都是恶战不断啊。”
不出几人所料,数日之后,焚煞门联合一众魔修对问道宗下了战书。
白钰所在的魔门赫然在列,很是扎眼。
无情峰。
越祎点开花含烟的传讯。
“你若是找不到避难之所,可随时来我云雨宫。”
“多谢,但素日宗门待我不薄,紧要关头如何能独善其身?”
花含烟的回复迟了一会儿才到。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此次大战在所难免,云雨宫也会去。”
哪怕她不许,老祖们也不会乐意。
更何况,她不是什么善人。
即便这些年收敛了许多,但她依旧是个魔修。
哪个魔修没有杀过修士?
既然修士可以,斩杀兽类能助自己飞升,自然不会犹豫。
越祎心下了然,也没有再劝。
道不同,立场不同,选择也不同。
不过半月之余,修仙界各处都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问道宗集结了众多势力,最大的当属清音谷和隐空谷。
没人觉得意外,毕竟一宗二谷都是正统的道修宗门,战线一致不是什么奇事。
但仅隔了一日,穹古阁表态了,选择与正派站到一起。
这就让人惊掉下巴了。
谁不知道他穹古阁非正非邪,处事不偏不倚,这些年来哪次正魔相争见他们插手过?
有传闻说他们少主力排众议,压下了所有质疑的声音,才让穹古阁破天荒地倒向了一边。
不少魔门听完,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是真的,那不就是因为那个什么越祎啊……
吃瓜的时候有多高兴,如今就有多郁闷。
早知道美人计有用,他们就给穹古阁送人了。
质量比不上,总能以数量占优吧?
然则事实并非像传言那般,玄溯也有自己的考量。
寻常的小打小闹,穹古阁根本不会多管。
但这消息出来得属实怪异,怎么看都像在刻意引人相争,只怕背后之人另有目的。
阁中长老推衍天机,惊于满盘皆是变数。
如此诡谲的卦象,前所未有。
正魔两派实力相差不大,多个势力打破平衡,让人心有忌惮,知难而退最好。
即便不能,也要速战速决。
至于选择何者,不仅因为私心,还因他一向鄙夷损人利己之徒。
一众魔修浩浩荡荡地前往问道宗,眼看还有不远的路程,再度传来了一个扰乱军心的消息。
句氏族人去了正派那边。
不少人萌生退意,坚今接连斩杀了几个叛逃的弟子,才震慑住门人。
心中却压不住怒火。
句氏族人新的掌权者,正是句尘。
他当年就觉得那人是祸患,若是越祎站在自己这边,那人早就死了。
坚今闭了闭眸子。
罢了,她的性命还在就好,姑且原谅曾经的背叛。
终有一日,她会臣服于他。
问道宗。
越祎看到句尘时,险些认不出来。
华冠丽服,腰佩长剑,其后紧跟着一排黑衣护卫。
几年不见,他像是收起了所有的棱角,变得稳重了许多。
心中慨叹了句时移世易。
却见他趁人不备,偏头对她扬起肆意的笑容。
越祎:“……”
好吧,她想多了。
句尘的视线落在越祎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很想她。
得知她魂飞魄散时,他从未那般痛恨过自己无力。
本以为万无一失,她能借着法阵离开,却生了意外,偏偏他又杀不了白钰,无法为她报仇。
此前族内争端不断,族老多次让他回去,他都不曾答应。
但那日,也不知是为了分散精力,以期忘掉师妹的死,还是自我放逐,他回到了句城,着手整顿句氏一族的势力。
后来,她回来了。
他不记得当天是如何恍惚,只记得接连几月匆忙地与族人交接事务,只想早日脱身,尽快见到她。
却听到了宗内藏龙的消息。
那些对师妹图谋不轨的魔修,如何会放过生事的机会?
上次师妹侥幸未死,若是再出事……
他不敢想。
最终,他还是坐上了那个位子,方能调来族中大能。
谁能想到,他也会有甘心让名利束缚自己的一天?
魔众到问道宗时,正派修士早已集结在山前,与他们隔着护宗大阵遥遥相对。
越祎望了一圈,看到不少熟面孔。
云雨宫,丹恨宫……
最好笑的,莫过于坚今与白钰站到了一处。
白钰周身的气息冷厉而血腥,与坚今已没什么区别。
只除了发色不一,而坚今依旧戴着面具。
莫余道子也瞧见了,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师弟,你……”
白钰笑道:“师兄放心,我不会对问道宗拔剑相向,只是想带走一个人。”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了不小的议论声。
这要带走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魔修那边更慌了。
什么意思?
这几天不断地冒出敌人也就算了,怎么临到战时还少了一个帮手?
坚今冷声道:“白钰,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钰瞥了他一眼,道:“龙血随你们分,我不帮问道宗,已经是最大的退步了。”
这话不错,若他觊觎的不是越祎,坚今不会不同意。
坚今道:“那你也不问问,她想不想跟你走?”
白钰不语,他知道答案,何必多此一问。
坚今盘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想到那消息尚不知真假,对着莫余道子笑得尤为客气,道:“我们也不想开战,但求宗主给一句准话,此界仅存的那条龙,当真在问道宗吗?”
此前势均力敌,他还想着借机铲除问道宗,一统正魔两派。
谁料意外连连,现在拿到龙血比什么都重要。
莫余道子见事有转机,能不开战,免得弟子受伤,自然是最好的。
当即就要开口否了,再设法递个消息,让那位前辈藏起来。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龙吟。
坚今点头道:“多谢宗主告知。”
莫余道子:“……”
越祎眯眸,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这段时日,各方都有动静,宗内乱成一团,即便那条龙不知,也会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今日魔修上门更该知情。
他不敢跑到外面,只能躲在问道宗的庇护之下,如此危险的情形,怎么有胆子弄出大动静?
更何况,她在问道宗这许多年,可从未听过龙吟。
哪有这么巧的事?
消息出现得突然,除了白钰告密,还有一种可能……
是应时自己暴露的。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般,龙影凌空而来,盘旋在众人头顶。
应时扫过双方,众人的境界一目了然。
一开口,却是对着魔修道:“先不论你们能否打得过他们,只说打完之后,你们与本座还有一战之力吗?”
第54章 飞升 [V]
正派这边松了口气,这要逼退魔修啊。
越祎却是心头一跳。
若是依她的猜测,这龙费尽心思引来众人,不会就此放他们离去。
这语气显然是要谈条件。
应时道:“你们不就是想利用本座飞升吗?可以。”
魔修们可不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坚今道:“你想要什么?”
应时的龙爪一指越祎,道:“谁能杀了她,本座任谁处置。”
越祎并不意外。
应时瞧见她的目光,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双眼睛带着冰冷的审视,仿佛将他的算计从头到尾看透了。
她未发一言,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他生出被踩在脚下的错觉。
众人神色各异,有愕然,有迟疑,也有愤怒……
有魔修动了心,只是瞥见为首几人没有动作,权衡之后,还是压下了冲动。
越祎不紧不慢地道:“你该不会以为,以自己的性命换人杀我,显得很伟大吧?是不是被自己感动到了?”
“你!”
“你以为你在救世吗?蠢龙。”
越祎知道他视她为此界的劫难,却没想到,他会不惜一切置她于死地。
就这么忌惮苍韶剑之主?
坚今摩挲着剑柄,有种被侵犯到领地的不悦。
“可否换个条件?”
应时:“?”
坚今看了一眼,就明悉了这条龙的态度。
只是,龙血他要,那个人,他也要。
白钰勉强控制住对龙的杀意,转向越祎道:“你随我走,我护你离开。”
坚今暗骂无耻,怎么随时准备着捡漏?
想到他们本就是一人,忍不住脸一黑,好在面具挡着看不出来。
“祎祎莫要被他骗了,他可是屡次胁迫你,上次你就差点死在他的法器之下。”
越祎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坚今也不恼,柔声劝道:“我知道,你不希望正魔开战,更厌恶杀戮,你也清楚我和白钰的渊源,只要你到我这边来,他会是我杀的最后一个人,往后不再沾血,焚煞门也会撤离此处,可好?”
至于这条龙,他另想办法。
有魔修心中不忿,若是能成,人人都可分得一杯羹,凭什么为了这个女修放弃?
正要有动作,就被身边的长老扣住了肩膀。
长老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莽撞。
越祎半点不信,道:“不,你不会改的。就像白钰,无论剔除本性多少次,都会重归原状。”
所谓本性难移,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且坚今一向野心勃勃,即便按照承诺撤离,也只是心知不敌暂时退去。
待完全掌控她,还会卷土重来。
白钰眸光剧震,这话为何让他觉得如此熟悉?
好像触动了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牵扯出刻入神魂的痛苦。
曾经也有人说——
“你既本性难除,我再容不下,还是另寻他处吧。”
白钰捂住胸口,感觉到脸上有些凉意,两指轻轻一抹。
是泪。
坚今察觉到本体的痛苦,难得生出些委屈。
他为了修炼,连本性都能舍弃,千年如一日守着不争道心。
若不是因为动了情,如何会再度变成这样?
坚今闭了闭眸子,勉强稳住心神,道:“今日我魔门不敌,不如换个赌约。诸位各凭本事,无论哪派修士,只要能杀了这条龙,即能得龙血。其余的修士乖乖出局,再不能抢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