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星旅
时间:2022-05-09 07:31:17

  但才不过短短几日,她就在他的掌握下,有了他不知的事。
  幽邃的眼眸暗色愈浓,温景州看着她仍旧温婉柔美,却因多了几分鲜活神采容色更盛的脸,及她那双,格外明亮剔透,如水晶星辰,却唯独不见从前看着他时,闪着星光的眼。
  “几日不见,南儿一切如何。”
  南榕心中微乱,压下听到他声音久违的心安与波动,眸光微晃,神色不变道:“有托温公子周全安排,我自一切都好。”
  她的话音落下,仅有檀香浮动的车厢内蓦地一片安静,淡淡的,无形的,莫名的,压迫逼人之气缓缓升起,甚而连空气都好似稀薄起来。
  一股凉意也突如其来自后背迅速蔓延全身,南榕猛地闭了闭眼,相握于腹前掩在柔顺宽大袖中的双手也猛地紧握,她喉间微动,红润的唇好似失了水意,张开时隐有米占连之感,正欲借口与人有约时,便先一步被对面淡淡的问话打断。
  “不过几日未见,南儿在我面前怎如此生疏了,”
  旋即一阵细小水流倾倒声哗哗响起,而后清醇的茶香与水汽的热意便徐徐飘散开来。
  温景州将八分满的茶杯放于她从前坐的位置桌前,广袖舒展重置于膝头,幽邃的眸缓缓抬起凝望着她,唇角微扬,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是你从前喜欢的云雾清茶,过来坐下,再品一品,看与之前有无不同。”
  明明此刻车内萦绕着沁人心脾的茶香,静静看着自己的男子一如她心中的样子,面如冠玉清隽无双。
  可许是真的有些时日未见,她与他生疏了,也许是自二人重见起他便一直从容淡然的坐在那,更或许是今日的天色不够明亮,车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才让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模糊,也有些莫测,
  于情于理,他是她的恩人,二人相处那般之久,他已亲自斟茶邀她坐下,南榕都应该顺势应下与他叙话,
  可不知为何,她却只有想要立刻逃离这里的念头。
  温景州未再催促,就这般姿态优雅神色从容的看着她,等着她。
  许是只有片刻,也许是过了许久,南榕终是迈步走过去,在他已放了茶杯,她从前坐着,他的侧方,他抬臂便可触及的位置轻轻坐下。
  南榕从前确是喜欢喝他府上名为云雾的清茶,她过去也在家中喝过,却并不能品出茶道,也毕竟年轻,加之身边也尽是同龄青春洋溢的同学朋友,平日里多是喝水或是果汁,偶尔会随众少喝些奶茶,
  而来到这里后,她无多选择,加之她平日里饮用的茶采摘新鲜,且茶味清香后味甘醇,便如它的名字一般,如置身云山雾慵懒宜人,故便也慢慢喜欢上了喝茶,
  面前的清茶依然幽香怡人,可她却并没有想要入口的想法。
  南榕抬手握着茶杯,食指无意识在杯壁上轻轻抚动,她半垂的眼帘微动,不欲再在此过多耽搁,不论是对面茶楼还有人在等她,亦或是她现在还做不到面对他时平静如常。
  云雾一如从前清香甘醇,回味无穷,南榕松开手,将杯子放在桌几上往旁边推动了些,取出袖中的锦帕轻点了点唇上湿意,而后抬眼看向一直静静看着她的男子,
  白皙柔美的脸上带着歉意莞尔道:“与温公子久未见面本应好好叙话,只我今日恰巧与人有约,而此刻已然超时,遂不好再过多停留使人久等,还望请温公子见谅,待来日我定到府上登门拜访。”
  话音落下时她已站起身,眸中微紧的看着未有一丝神情变化的男子,轻轻舒了口气,再次说了句告辞,便转身欲下车离开。
  “我以为南儿此次见我,应是有话要说,或是要问,”
  从容优雅却别有深意的话音在身后淡淡响起,成功让南榕停下脚步,她眸中猛然颤动,气息也蓦然凝滞,
  自那日从秋恬恬口中无意闻听的话而发现,便一直压在心底的事,在这一刻无法阻挡的破土而出,
  他这是何意,是要与她开诚布公吗?
  南榕猛地攥紧了手,紧抿着唇,她不停告诉自己,她与他没有什么超出界限的关系,她会如此在意都是因为她的自作多情,她没有资格去质问他,她不能去质问他,她本也有隐瞒欺骗他,那么他对她有所隐瞒欺骗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谁也无法指责谁,
  而她更不能与他闹得不愉快,她的回家之路还在他的府上,等她将此事放下,以后还要经常去打扰他。
  但她不会永远与他因此而纠纠缠缠,她给自己定了时间,若是到了明年的那一日她仍然无法回去,那么她就暂且将回家之事放下,而那时她定也已经有了独立的资本,不论是留在上都定居,还是去看一看大夏的风貌,她都可以随心而为了。
  而且,她并不能确定他就是欺骗她,也许都是她想多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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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V]
  如是几番暗示后,南榕闭上眼,缓缓深深的呼吸了下,再睁眼时,胸中翻涌的所有情绪都已暂被敛起,
  而后才半转过身,若无其事的看着他,面露不解诧异道:“不知温公子此话何意?”
  在他开口前又紧接着歉意一笑,却眉宇间颇带股显而易见的急切:“你我相识已久若要叙话自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只我实不好再耽搁下去,改日我定向温公子告罪。”
  话落面露急色的朝他微一颌首,便不再踌躇转身开门下了车。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一道轻灵蹁跹的身影乍然闯入其中,蓦地为碌碌浓暗的街市上增添了一抹亮色,清婉的衣裙与淡雅出尘的气质令其如鹤立鸡群,格外的夺人瞩目。
  温景州背手立在车窗前,透过竹帘的缝隙,看着那道娉婷纤纤的身影似迫不及待,又似受惊的小鹿,如逆浪般穿越人流,匆匆不见。
  清冷的眸在斑驳的光线下波谲云诡幽深莫测,
  “说,”
  护送她安全进去后迅速返回立在车窗旁的右安立时恭声回道:“回大人,据下属回报此人应就是前日帮南姑娘追回钱袋的男子,属下已派人暗中跟随调查其人身份。”
  马车内安静几息后,听不出情绪的淡漠嗓音才继续响起:“回府。”
  “是,大人。”
  *
  “南姐姐你不知道,我每每想起那日众多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故作矜持,却最后连少阁大人的面都没见到的样子就觉好笑,也不想想少阁大人高岭之花谪仙之名岂是白来的?”
  可南榕却听得心不在焉,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不时向下望去,直到对面那辆马车缓缓驶离,她悬着的心终于稍微落了下来。
  回神间想到她方才又说到那位如雷贯耳的温少阁,南榕心中一动忽有一个念头闪现,她眼眸闪烁了下,看向一派天真的秋恬恬似无意问道:“总听你提起温少阁大人,那恬恬可知,这位少阁大人家住上都何处?想如他这般神人之姿,府门前怕是都被诸多爱慕者踏陷了些吧?”
  秋恬恬正在兴头上,听她问此只以为她是好奇也并无多想,圆亮的大眼闪着兴奋的光芒,一手掩耳盗铃般遮在唇边,却并不小声道:“南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爱慕少阁大人的女子是有许多,但却无一个敢主动上门的,且少阁大人的府邸那是天子御赐并亲自交代工部修缮,门槛之高只让人望而兴叹,”
  “两年前倒是有一位才貌无双,被誉为上都第一美女的女子曾借故停于少阁大人门前,却不想少阁大人连看一眼都不曾便径自入府,如此无视无异于奇耻大辱,连第一美女都遭此冷待,谁人还再敢效仿去做那明知自取其辱还丢脸于人前之事?再有少阁大人声名之威震慑,是以若说上都谁人门前最净,唯温府无二!”
  温府?
  南榕心中一紧,她无心她话中那段行而未成的风流轶事,只想弄清楚她口中的温府,是不是她所知的温府。
  “越是难以得到的,便越是引人趋之若鹜,”
  应着她的话感叹了句后,又语带好奇问道:“既是天子御赐,那想必少阁大人的府邸,定是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吧?”
  知她未能接触过高高在上的少阁大人,秋恬恬也不奇怪她会如此问,只天子御赐的温府少有人进去过,她所知的也不过些传闻而已。
  “不瞒南姐姐,少阁大人府内是何模样,我也不知,我只知温府占地极大,听说曾是前朝一位备受宠爱的王爷府邸,后经后来居住的权贵次次修葺扩大,而今已被称是上都最大的府邸,而将这第一大的贵府赐给少阁大人,也足可见天子看重。”
  秋恬恬面有向往,语气中更带着不假掩饰的歆羡,颇有若能进府一游此生无憾之意。
  都叫温府,都占地极大,
  纵已有两点重合之处,纵心中大胆猜想的真相已然呼之欲出,但南榕仍不敢就此轻下定论。
  她抬起冰凉的双手捧住还泛着余温的茶杯,微垂了头深吸了下杯中尚有氤氲的热气,待身体里稍稍不再冰冷,她抬起头眨了下眼若无其事继续说道:“若照恬恬如此说,那少阁大人的府邸应该极出众才是,怎我走遍上都大街小巷,却从未有幸见过?啊--”
  南榕佯作轻呼,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轻颦着眉略带不甚确定的看着她:“我想起好似曾在路过盛昌街时,见青云巷里有一座似挂着温府二字匾额字样的府邸,且因那巷中只有那一府之门,故我也未敢靠近,不知那可就是少阁大人的府邸?”
  *
  南榕浑浑噩噩的回到房中关上房门便贴着门站着,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她说临时有急事要先行离开时,脸上生硬的神情会不会被取信,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直嗡鸣不休,头重脚轻的好似得了重病不知哪一刻就要栽下去,脚步虚浮的走到床边时像突然失力般猛然摔坐下来,手指紧攥着腿边床褥,双眸怔怔地看着前方,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燃香,也无人说话,连仅有的一道呼吸也轻到仿佛不存在一般,
  秋日午后的艳阳从半开的珠窗处照射进来,将空气中的浮尘都照得分毫必现,却唯独照不到南榕坐着的床边,也照不暖她此刻冰冷疾跳的心。
  若之前无意得知他与她介绍的所谓巨富之家的身份是假的时,她心中是震惊的,是因他良苦用心营造身份欺骗她的慌乱愠怒,是私心里情感上她对他欺骗她的难以接受。
  她与他相识九个月,他照顾她,体贴她,帮助她,而她与秋恬恬不过相识堪堪一月,于情于理她都是应该要相信他的。
  她心中更是在如此告诫自己,所以她没有去找他,她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去找他,问他,甚至她更害怕,抗拒去问他,她自欺欺人的选择了暂时逃避,也不去想他看似只是隐瞒身份的背后目的为何,这样她与他便还是从前那般,也许他并没有骗她,只是秋恬恬一个家中行商的闺阁女子,对同样行商巨富的温家并不了解罢了。
  可现在,事实告诉她,他确实欺骗了她。
  他更是从一开始便捏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在与她相处,
  南榕忽地心中一痛,久未眨眼的双眼也骤感酸涩,她更如将要窒息般猛地大喘了口气,她将头抵在床柱上,紧咬着唇,可鼻间的酸意太重了,重得她的眼睛都感到刺痛,
  她用力睁着眼,无视自眼中滴滴落下的泪水,她让自己平心而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当时本就出现的突兀,哪怕她双目失明,她无有任何的威胁,他会防备着她才是再正常不过的做法,便是她,不也是一直以假名相处吗?
  而且纵他对她隐瞒身份,他总归没有伤害她,还为她治好了眼睛,如此比较,她都不应该耿耿于怀,说到底也终是她欠他的人情。
  从理智上来说,她应该要这样想的。
  可从情感上来说,她无法让自己保持理智。甚至她无法克制的在想,她失明看不见的时候,他看着她傻傻的相信他的说辞时,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他的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既然身份是假的,那么他对她的态度,会不会也是假的,
  那么信以为真陷入其中的自己,面对他流露出情愫时,他又是怎样的表情,他会在心里犹豫纠结,还是会嘲笑,
  她脆弱无助害怕时他曾耐心的安抚她,她伤感时他安慰她,她无聊时他心有灵犀的带她解闷,她复明时激动的难以自持时他包容她,他还曾与携手同游,还与她在夜晚船头相拥,
  那么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
  南榕想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与他相处那般之久,即便他都是伪装的,但总也有真心之时,就如她一般,不也是在日久天长之中,信了他,也心动于他。
  可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刚刚入得朝堂的男子,那么他也许真的会像她想的一样,是有些真在其中的。
  可他不是,他不是富商之子,不是小小的六品官员,更不叫温柏卿!
  南榕缓缓抬起头,看着侧边靠墙摆放着的书架上,她珍惜着的,为他所赠的盲书,棋盘,沙盘,琴笛等物,被泪水浸湿的双眼内已有发红,在覆盖阴影的房间内格外白皙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红润的唇更因她用力咬着而愈发殷红。
  他叫温景州,他是堂堂一品阁辅,是太子太傅,是天子器重辅佐江山的栋梁,是百官臣服大权在握,被尊称少阁大人的权臣!
  如此年轻便做到了无数人终身无法企及的位置,他的心计,他的才智,他的手段,也同样是无数人只能兴叹而无法企及,也无法想象的。
  这样一个权势滔天,足智多谋,可称为一人之下,站在金字塔顶尖的男子,他的心中必定装着权势,装着天下,
  而他又是生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在他的眼里,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属物,他若想要随手可得,也随意可换,
  他怎会将一个女子看在眼里,他又为何会在她身上耗费那般多的时间心力,
  南榕不相信自己的姿色可以让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高位者倾倒,而二人相处时,他也从未有表现出对她有情根深种的意思,
  而常言道无利不起早,
  那么能让他这样身处权利中心,所参所做尽是天下大事之人,如此大费周章不惜亲自与自己长久的虚与委蛇,必定是因为自己有可让他图谋之处。
  南榕不想将他想得这般功利,也不想将他在她心中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形象,变得如此深沉莫测,
  可复明后,当她可以用眼睛来看到这个世界后,从前一切她身在其中无法察觉的事,都如被掀开了面纱,就像真相一样,清晰,而残酷。
  现在想想,她当初怎会那般天真,那般的,愚蠢,
  如他所说温家既是世代巨富,那必是名扬天下人尽皆知,而上都之中也应有不知凡几温家的生意,可那时她仿佛失智了般,脑子里只想着将目光所及的一切纳入眼中,以及那个她几番挣扎仍然心动无比信任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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