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星旅
时间:2022-05-09 07:31:17

  说话间他已解了马身上的缚绳,并将缰绳递给她,不拘小节的扬眉笑道:“放心,这马温顺不会乱跑乱踢乱伤人,你且稍等片刻,待我稍稍收拾东西就走。”
  南榕来不及拒绝他便已径自转身,动作利落的入了车厢。
  虽她反客为主占了他的马,要他这个主人家牵马步行有些不妥,但于眼下情况来看,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她虽能看见梦阳城的轮廓,但若步行走过去,以她现下多处磕碰定已淤青的身体,怕还真如他所说力有不逮,她若强撑着,虽可能可以到达,但定然会耽误行程。
  南榕从下方身形高大走了许久也未显疲色的男子身上收回目光,转头看了眼身后寥寥无几的包袱,及马背上再坐一人也可的空间,
  若共乘一骑,委实过于亲密了,
  她微抿了下唇,终只是轻叹了声,转过头未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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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V]
  二人到达梦阳城时约才过了半个多时辰,因着天色还不算太晚,南榕本意是想找一处可歇脚的去处等他回来继续赶路,虽如今看似一切平静,但终是距离上都太近,她总不能心安松懈。
  然江九安却示意她看了眼又渐偏下的日头,半是无奈半是不解的仰头看着她:“你我今日赶路都已甚为疲累,且下一个城镇还在几十里外,等我取了行李回来再继续赶路,你我今晚可就要露宿野外了。我一皮糙肉厚的男子倒是无妨,只夜黑风凉且夜晚或还有野兽出没,怕是南姑娘一女子承受不住。”
  “还是说南姑娘有急事耽搁不得?”
  南榕心中一跳,却并不慌乱,她看了看天色约估了下时辰,现下应是下午两点左右,等他一去一返至少要一个时辰,而秋季天短已黑的早了,若继续赶路,恐怕真会如他所说,今夜要露宿野外了。
  而便是她在此便与他分道扬镳另寻马车赶路,恐也逃不了夜晚露宿。而一稍稍相熟之人,与一陌生人相比,定然还是前者更为稳妥些。
  她虽曾看了不少地志,也了解些大夏城池所在,却到底只是看得浅薄不能用到实处,于行路快慢时辰上也有所偏差,便连今日意外也都在她考虑之外。
  即便她心有忧虑想要再走得远些,也不能拿自己的人身安全打赌。所以为安全起见,今日便就暂时先在此地住宿,待明日一早再赶路吧。
  主意落定后,南榕便不再纠结,她轻摇了摇头看着他微笑道:“江公子见多识广言之有理,那我便在客栈中等候江公子早些返回吧。”
  江九安眸光一暗似有挣扎,但这动摇也只稍纵即逝,看向她时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熟门熟路的将马牵到城内一招牌气派宾客如云的客栈内,安排了厢房,又叫了膳食后,才与她坐下笑道:“此处乃梦阳城中最大的客栈,我往来路过此城便会在此地落脚,店内时常也有独身女子住店,南姑娘放心在此休整,我会尽快返回。”
  见他说完就起身要走,南榕一时也顾不得身体疲累忙跟着起身叫住他:“既今日已不再适合赶路,江公子何不如先用些茶饭稍作休息再去?”
  江九安脚步微顿,才转过身眉目爽朗的看着她:“我与姑娘不同,从前着急赶路时露宿野外,以水充饥都是常有的事,且虽此时路上人烟不多,但马车行李坦放路边,我也实有不安。多谢姑娘关怀,我会尽快返回。”
  他说的确实在理南榕便也未再相劝,且虽二人同行半路,他又于她有恩,但到底不算相熟。
  这一日她心弦紧绷,路上又不少磕碰,若继续行着倒也还好,只现下一停下来,精神与身体的疲惫与痛意便有如山倒。
  撑着精神托小二买了些东西,草草垫了腹后便反锁了房门,从袖中抽出导盲棍握在手中,便合衣歇下,但仍留了两分心神警惕。
  *
  这一日乃是温景州特意早早处理了诸事空出来陪她,便中途出了变故,他也未改变主意折返回府,而她特意在屋中梳妆台上所留下的,写着要他亲启的信件,他自也不负她的期望看在眼中。
  南榕深知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没有与他一朝阁辅对抗的力量,遂即便心中已打定主意与他再不相往来,却也不能激怒了他而弄巧成拙。
  若先前让人传信的障眼法是为了给她拖延时间,那么现下这一封发自肺腑的告别信,便是在为她彻底了断他再来相寻的念头。
  只温景州心思太深,纵他已与她挑明心悦,但在得知真相后,她却已再看不出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也或可说,是从始至终,她都从未看清过他。
  信任一旦消失,再想重塑便会比登天还难。
  再加上从他轻易任她离府的态度中,她已然自明于他已没了利用价值,而便是那日他出人意料说话时,也并未表现得对她如何钟情。
  所以,她自不会知道他动心而不知,更不会知道有一种人不动心则已,一旦动念,便不达目的誓不会罢休。
  而她冷静客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言说从前承他照顾的感谢,委婉的拒绝,及请他尊重她的选择,各自安好,以及满足一个失明已久的女子想要将从前遗憾缺失的山川河海缤纷多彩一一补全的心愿之旅,
  却看在温景州眼中,并未能让他心有触动大发善心的成人之美,他所心想的,便是这一张隐有他的笔迹,风骨已出的小字,无不都在告诉他,她要离开他,在与他诀别。
  “不配情义,静心游历,呵,”
  单薄的纸张被缓缓团起的哗哗声愈来愈大,直至猛地戛然而止时,温景州淡淡垂着眸,神色晦暗的将附在信件后面,她信中提到作为谢礼,被团揉的方子重又展开,修长的食指来到那满页清秀的字迹上,一字一字的摩挲而过,低声轻笑:“南儿真是,天真啊...”
  *
  敲门声陡然响起时,南榕倏地坐起,黑亮的双眸怔怔看过去时虽还懵然未褪,但握着导盲棍的双手却已蓄势待发,
  直到朦胧间听到是江九安在门外简言道了平安,后自去休息后,才算彻底醒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目光游移才猛然发觉屋内昏暗,忍着短暂休息后愈发酸痛的身体起身来到窗边,打开一条细缝向外看去,除却遥远无垠的天际还余有一片橙红外,整个天地间都已被浅浅的黑色笼罩,
  而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街道两旁,鳞次栉比高矮错落的宅邸门院,楼宇金阁,一盏盏或昏黄,或明亮的灯笼,便如一颗颗坠在空中的繁星一般,琳琅闪耀。
  梦阳城虽不比上都繁华,但毗邻国都,其繁华程度也不差多少。
  客栈内住客的高谈阔论,店内掌柜小二的迎来送往,以及街道上的言谈笑骂,虽嘈杂纷扰,但浓郁鲜活的烟火气却将南榕蓦然惊醒,遥看日落时,孤身一人前途未卜的渺茫与孤寂悄然吹散。
  虽方才只小小睡了约一个时辰,身体与精神都还疲倦沉重,但此刻南榕却已了无睡意。
  她取来包裹将里面为数不多的衣物与贵重物品又稍稍整理了下,才将托秋恬恬带给她的,流通于世的大夏地图拿到灯下凝神观看。
  南榕从前算是居处南北交界的城市,所以也不分什么南方人北方人,遂不论气候是潮湿还是干燥她都可以适应。
  而他之前说过,上都位处国之北地,距南边有一千多里,快马单程至少需得七八日之久,似今日这般马车行进的速度,若要跨越北地恐要半个月不止,
  剔透明亮的双眸在地图上标注着南地最大的琅华城上停顿片刻,而后眸光轻转,白皙的手指也跟随游走,最后在另一处定定停下。
  南榕虽阅历不多,但也知狡兔三窟之理,而趋吉避害又是人的天性,纵她已留了几手准备,也仍不敢掉以轻心,
  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或可能会因为心悦她而追来,他若果真寻来,也唯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罢了。
  密集的马蹄声传来时,才不过刚过了晚膳时间,天色虽已彻底暗下,但街上仍是一片霓彩喧嚣。
  南榕身着男装,头束冠发,特意多穿了几层衣物而明显臃肿身姿,在此时已有寒凉的夜间也不显突兀,她一如小食摊上围坐的百姓一般好奇的半扭过身,斜斜朝昼夜不闭的城门方向看去,
  未过多久,一匹匹快马便在众人瞩目中瞬息而至。
  当马队分散开来驰入街中后,却有两人翻身下马立在门边,锋利的眼眸如鹰一般四下巡视时,南榕握着汤匙的手难以控制的颤抖了下。
  勺碗相碰发出的清脆叮鸣,在一众好奇这队夜晚突至,气势极盛连守城兵士都躬身俯首的队伍是何来历,又来此何干的百姓交头接耳中并不显眼。
  “看这些人的马匹与气势不像普通官兵,倒像是军中精锐,或是哪家高门家中的精卫,”
  “这些人未有停顿迟疑便分兵几路而行,还留人守门,且行事干练沉稳,再有又是值此夜间行动的,以我的经验来看,应是前来寻人的,”
  “这等行风做派要找的定然不是什么逃奴,且虽他们眼神锋利,但身不带煞气,也没大张旗鼓的,应也不是捉拿要犯,依我看啊倒有可能是家中公子千金出了意外,或是丢了什么宝贝,”
  “诶?此话确是在理,不过只看这些人不声张的行事,我猜断应是前者!”
  “是极是极.....”
  食客们或高或低,或振振有词的好奇猜测还在继续,但南榕的心已蓦地深坠下去,她不敢被人察觉异样,只能将脸埋在热气袅袅的碗口上方,微缩了肩膀做寒冷之状,来掩饰嗓音里无法克制的紧张。
  她想要起身离开此地,又不敢轻举妄动显得突兀,也无法确定这些不速之客与温景州有没有关系,他们的目的又是不是与自己有关,遂现下当真是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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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V]
  被热气打湿的长睫轻动了下,南榕缓缓侧了头半隐着脸向斜后方望去,黑亮的瞳眸隐蔽的打量着如生了根般牢牢立在城门前把守,严格查看出入登记名册的黑衣人,被特意画得粗黑的眉无意识皱了下,
  事到如今,在这些人离开前,或是不弄清楚这些人来此到底是否与她相关,她怕是连城门都出不去了。
  但她却并未因此变故而后悔在此地停留,她孤身一人所要远行,只能选在白日赶路,不论中途有无偶遇江九安,她都不会露宿野外,与其将心思耗费在已经发生的过去上,还是更应思考眼下的境况应该何解才对。
  思忖间余光暼见食摊上陆续有百姓不再好奇起身离开,她蓦地眉宇舒展,因紧绷而发凉的身体也渐有回温趋势,她转回头凝眸思索片刻,也随众起身,微缩着脖子拉了拉衣襟,便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这一行于街市中纵马驰行的突然来客,明显已将梦阳城自在繁华的夜晚打乱,南榕步履从容的走在其中,每逢经过还未打烊的茶楼酒馆,都能听到从门窗之内传出的与方才食摊上大同小异的好奇谈论声,而其中传出的一条信息也令她蓦地瞳孔紧缩浑身发凉,
  “我方才看见其中一骑马的男子在客栈停下,大约半刻钟功夫出来,而后又马不停蹄前往另一家客栈,由此推断,这些人,他就是来找人的!”
  “嚯!”
  “莫不是有什么江洋大盗来到咱们梦阳了?”
  “看这些人似有备而来的样子,这被找之人不论是何方神圣,都定然逃脱不了!”
  南榕紧咬着唇向前迈着步子,那些热烈高昂的呼声也落在身后逐渐模糊,她脸色发白的低着头,双眼却惊颤的大睁着,
  截至目前已能确定那些人就是来找人的,虽不知那些人要找的到底是谁,又是男是女,但南榕心中却直觉他们是来找她的,
  如此地百姓所猜测的那样,没有通知官府却轻易拿下了守城兵士的权,由此可见,这些人的身份,或是说,这些人所代表的身份,定然是要比此地最高官员的权利都要大,
  而能做紧挨国都的城池官员其品级至少四品,而外官自古文武皆备,品级相同,且武又有压文之势,负责把守城门的官兵又隶属于武官所辖,怕是府尹亲令要换这门防之权,这些官兵都不会如此轻易从命,
  能令这些负责一城安危的官兵连请示都不曾的听从命令,便可想见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之大,再由此推断,能够轻而易举遥令臣服的大官,定然不是只比此地官员高上一级之人,
  再听此地百姓之意,似这种气势强盛的马队于夜间突然而至的情况,极少出现。而他们出现的时间又恰与自己离开上乃是同一日,如此种种都由不得她不怀疑,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
  南榕紧抱着双臂,手指收紧,她不停深深吸气稳下气息,缓缓抬起头,她居住的客栈就在前方,那里灯火通明,门前也有不少拥嚷的客人围着,虽距离微有她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这里是梦阳大街,他们若要寻找,这条街应是第一个便会被盘查,那么按时间来算,这里也应该已被查过,
  只要等这些人查无所获离开,她便也可以出城离开了,而下午时她还曾做了些安排,若这些人能够察觉,那么相必不需多久他们就会离开。
  南榕长长舒了口气,一时无比庆幸自己警觉未在客栈休息,才能躲过这一番搜寻,
  眼眸转动暼见对面有一卖烤番薯的老翁时,心中一动,旋即便未再迟疑大步前去。
  就在她身形臃肿微低着头不拘小节的当街吃用时,疾如雷鼓的马蹄声便自长街远处迅速而至,不曾停留又朝着城门方向迅速跑远。
  南榕不急着追上去看他们有没有走,就这般慢慢走慢慢吃,听着从各个街口陆续传来又跑远的马蹄声,在心中对数,
  及至手中的烤红薯热气全无,她假作无意抬起头,正将城门内汇合的人马看在眼中,而那一声虽模糊,但能听得出马车,琅华的字眼却能分辨得出,待那一行八人八马尽数离开,南榕冰凉的身体瞬间回温,压在心底的大石也蓦地搬开。
  她未再向前靠近,如同此刻街上的其它百姓一般,抱着烤红薯挨在已打烊的粮店门柱前又静静等待了会,直到街上行人逐渐散去,也仍未再听到有人马返回的动静,她才彻底松了口气,眼眸晶亮的转过身快步返回。
  *
  “唔!”
  “别怕,是我。”
  身后压着声响起的熟悉嗓音,让南榕被突袭而紧绷欲裂的心神蓦然一松,被禁锢着的双臂也随之松开,她僵硬的抬起手,指尖冰凉的敲了敲罩着口鼻的手,待那只大手离开,她屏着呼吸猛然转身退后紧贴在暗巷另一面墙壁上,浑身戒备,暗中抽出导盲棍上的电击器蓄势以对,目中仍有惊惧的看着他,“江公子这是何意?”
  江九安并不意外她如此敏捷戒备的反应,也未先答她,而是脚步极轻的走到巷口谨慎的向外探了眼,才转回来停在她对面,双手负后身体放松来降低她紧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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