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南榕的脑中已连续多时高速运转,而精神也太过亢奋,便是她意识中仍神思跳动,但身体的本能却已支撑不住,
昨日近乎一日一夜都在赶路,又闻听诸多惊愕真相,加之睡眠不足,她更已是心力交瘁,
在院中稍站了会后,她脚下自然的朝着院门而去,也不出所料,她还未走到门前,门外便忽然闪现两名劲衣侍卫,身后跟随的婢女也似瞬移般挡在身前。
“请姑娘回屋。”
眼下这一幕南榕并不意外,她停在原地默然片刻,暼了眼院中恭立不在少数的下人,半字未说一字未问便转身回去。
仍视他如无物般自顾来到内室,在床前思忖了几息后,便让一直跟随左右的婢女将屏风隔在二人中间。
这里是他的府邸,他若无意离开,她便是不满也别无办法,院门她出不去,别的房门前也都有人守着,便是她去了,恐怕也像方才一样不得而入,
他已将她会想会做的事都已提前预料,只留给她一条让她只能待在他要她待着的地方的路。
然婢女虽对她恭敬,但效忠的主子却并不是她,待得到主子同意后,才合力挪动屏风,将二人未曾对视的视线隔开。
南榕未再迟疑,放下床幔便合衣躺下,不论想要做什么,有一个好身体都是一切思想行为的基础,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屏风后清浅的呼吸变得绵长后,温景州放下书册长身而起,挥手令屋内安静候立的婢女退下,动作轻悄的绕过屏风在床前停下。
仙紫色的床帐虽已将床榻完全笼罩,但比锦缎要更轻顺柔滑的面料,在斜洒进来的日光照耀下半掩半现,将床榻间那个面朝内侧侧身躺着,如山脉起伏的玲珑轮廓显得无比清晰,又朦胧惑人。
温景州眸深如海的静立在床前,背在身后掩在宽大袖中的双手无意识握了握,终只是隔着半透的床帐,在她铺散了满枕的缱绻卷发上流连少顷,而后无声绕出,
叫人送了公务来后,一如昨夜那般,在窗边重新坐下。
*
南榕本以为他所说的温泉汤池,是要出城去到引了温泉水的庄子里去,却没想到,他的府中竟就有温泉。
缓缓蒸腾氤氲着白雾的温泉汤池出现在眼前时,她不觉惊叹,只觉得可笑。
但旋即她又觉可笑的人是自己,便她曾在这里借宿许久,也没有任何道理她必须要知道主人家的家中所有的一切。
在婢女要为她脱去薄裘时,南榕微侧了身抬手拒绝,转而看向刚解了披风,无半点避嫌,仅着一身纯白飘逸的亵衣亵裤,长发尽数倾泻于背,清隽绝伦的脸在雾气朦胧中愈似仙人,正用那双深亮的寒星黑眸隔着白雾神色不明看着自己的男人。
她眸中骤然一紧,却只红唇微抿也并无多言便径自转身要走,然她不过刚转了身,忽觉身后隐有压迫感袭来,本能便加快了速度,
却隐在披风下的腰肢忽地一紧,她心头猛跳忙用了双手用力去掰,然腰间横亘的手臂坚硬如石,她的指尖都用力到有些发红,却仍无法挣脱分毫。
“怎么?”
身后几乎是贴着后颈响起的清润嗓音,轻描淡写中带着的轻松随意,无不是透露着对方才她那番奋力之举的不以为意。
二人体力悬殊天壤,知挣扎无用后,南榕深吸口气不再做无用之功,她平复下气息,垂眸时无意瞥见横在腰间那只在洁白的亵衣下仍能显出遒劲肌理的手臂,蓦地抬起头,
忽视腰间灼意渐生的热源,顶着自上方看来的视线,语气平静道:“既此处乃温大人所用汤池,我自不好打扰,还请大人松手我好去别处。”
温景州倒是依她所言松了手,但还未等她欣喜脱身,便又大手握住她的肩头,手臂用力便将身前无甚重量的娇柔身子打横抱起,三两步来到腾着淡淡硫磺气味的池边,
将她放下后,仍单手揽着人,手指微抬待下人尽皆退下后,修长的食指在纤细白皙的颈前轻轻勾动,松松系着的薄裘大氅便随之落地,与他身着同样洁白亵衣的玲珑纤姿便如花苞吐蕊尽情绽放。
然清冷的深眸却未放肆打量,只抬起眼,看着对他的动作镇定以对,被热气温熏颊染飞胭却气息冷凝的女子,
抬手轻抚她颊上温热,指腹下温软腻滑的触感,与她安然静立在他身边眼前的身姿,哪怕她冷面以对,也都未令他悦色减退。
“倒叫南儿高看了,府中虽只有这一处温池,但容下你我还绰绰有余,”
说话间他已转而握住她的手欲往池中去,只一直温顺柔软的女子却不再听之任之。
南榕身形不动,亦似不觉现下二人近似坦诚的境况,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他的动作明明无礼至极,但他的神情却又淡如谪仙,
自撤掉伪装后,面前这个曾是她心中清贵无双的谦谦君子,好似时时都在让她重新认识。
“温泉我可以自己泡,更无有与人共浴的习惯。却是自被温大人罔顾我意带回后,便一直未能有机会与温大人坐下静谈,我本无意于此,若温大人此刻不得闲,我可先到府中温茶以待。”
而后她抬起右手去拉他握着她左手的大手,同时晶眸如星定定望着他:“素闻温大人芝兰玉树端雅如仙,想必定然做不出屡屡为难勉强一个女子,此等有碍您清誉之事。”
然手上松紧合度却又让她无法挣脱的大手不曾因她的拉拽松开一分,也不曾因她明褒暗讽的话语动摇一分,
不仅如此,被握着的手骤感外力,她预感他要作何,忙提了心稳定身形,却奈何脚下到此所穿的轻屐并未多有防滑,她的力气也远不能与之抵挡,
哗啦的破水声响起时,温热的泉水也在瞬间包围涌来,南榕站稳身形气息不稳的回神时,已身处池中,衣衫湿透。
“你!”
怒斥的话终是在开口的前一刻被收回,池中泉水高至肩下并不算深,只方才突然入水,虽是被人护着进来,但仍有被溅出的水珠飞到脸上,而入了水后,温凉的身体迅速便被热灼的泉水与腾腾热气笼罩包裹,本就微有红晕的脸颊上更如海棠绽放娇艳无双。
南榕自他脚上离开,但腰间灼热如坚铁的手臂却牢牢把握着她,未着鞋袜的双脚只能在水中漂浮负重着堪堪后移了步,才踩着池底站稳,
她收回因方才陡然腾空而下意识寻求依靠而紧握他手臂的双手,身体尽量向后靠着仰起头,不去看他被池水打湿的衣衫下,与平日着衣物时清风明月的谪仙身姿完全不同的遒劲躯体,
热气氤氲下,愈发水润黑亮的晶莹双眸沉静的看着他,“温--”
“柏霖,”
温景州嗓音淡哑的打断她,深不见底的幽眸亦只看着她诱如桃果,妆点晶莹,引人采撷的娇颜上,揽着细软腰肢的手指缓缓收紧,手臂稍用力便将柔若无骨的温软女子依偎胸前,
及腰深的池水未能让他的脚步顿滞,迈步间亦行如踏浪将怀中女子安放在池梯上,稍退后两步俯凝着人,沉吟片刻,便径自转身到她斜对面两米远处同样屈身坐下,
雾气弥漫令他的神情模糊不清,只有清润淡哑的嗓音渺渺响起:“大人一称乃外人所称,我与南儿亲密爱人,自应以表字昵称互称。”
第50章 [V]
洁□□雅的亵衣轻薄如翼,遇水如皮,是以他坦然从容靠放在池壁的双臂此刻亦如未着衣物一般,袅袅升腾的白色热雾将整个池子覆盖,也让二人间短短的距离如隔云雾,看不真切,也令南榕由此而知自己亦形同虚设的衣物下,如同半/裸的羞耻略有减轻。
自昨日见到他时,他的言行举止一切一切都表现出了与之前大为不同的强势独断,便他的语气温润清雅,却字里行间都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从卸掉妆容,更换衣物,用膳,睡觉,乃至于现下泡温泉,她作为身体的主人却没有任何可以做主的权利,
而她的所问所求也都或是被不以为意避而不谈,或是置若未闻,
南榕便心内极度压抑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而从这一日一夜,或只从方才短短交接来看,她越是冷言冷语拒不配合,他便越是言行强硬,且好整以暇,
好在白雾朦胧,她可以不必怕泄露心中所想再掩饰伪装,被暖热而不沾身的泉水蒸腾笼罩着,酸紧的身体,与绷着的心神都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南榕放松身体靠在池壁上,微仰着头深吸口气,才半睁着眸遥看着白雾后,那道连朦胧的轮廓都看起来清隽绝伦的身影。
语气淡淡道:“昨夜仓促,也或有情急冲动,我与温公子应都有失言失礼之处,如今你我应都已冷静下来可以心平气和一谈,不知温公子以为如何?”
对面的女子纤姿慵懒,神情模糊,温婉平和的语调也好似被热气包裹,增了抹沙哑妩媚。
白雾蒸腾的温池中热意氤氲,低小的水流声在角落里绵延不绝,温暖的泉水抚慰着僵紧疲累的身体,直叫人身心放松,昏昏欲睡。
身体无法控制的松软下来,但南榕的精神却好似脱离出来无比清醒。
温池虽大,但二人间仅仅间隔三米不到,而此地除了些小水流声再无任何杂音,纵有雾气所阻,她的声音也定可以传过去,
可斜对面那个身形清晰可见的男子,却如未曾听到般闭目不语,南榕不信他会如此迅速便能入睡,他不予回应无非是不想说,或是...
想到他方才的明示,南榕不由便皱了下眉,如他所说表字一称乃亲近之人所叫,如今的她怎能叫得出口。
似是猜到她的想法,在破水声响起的同时,温景州应声睁开眼,隔着朦胧热雾看向已站起了身,曼妙身姿挡无可挡立在水中的女子,深邃的眸一时浓黑如墨,清润的嗓音似是被热气所熏带着灼热暗哑:“南儿既知我的身份,便应知我并不能日日如此刻清闲陪你,与你说话,”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成功让南榕已侧过身欲迈出温池的动作顿住,她眸光沉凝,被热气熏得殷红的唇抿了抿,却是提着已湿透且紧贴在身上的亵裙再次抬脚,
她是想谈,也可以留在这里,但却不是非要以这样形同虚设的衣着模样来谈,
“温泉水活血疏络,润肌凝肤,浴泡一刻钟为最佳,”
温景州自她曲线毕露的玲珑身段上蓦然转眸,微阖眼帘,神色端静,继续说道:“下来。”
水声哗然响起时,南榕已倏然转身,她脸颊绯红,双眸却黑如寒星直直穿过袅袅白雾射向他,可纵她心中愤懑,却奈何形势比人强,
且以他如今对她的态度,既已言明至此,若她执意无视,恐也会如方才一般再被他重拉入水,
南榕深吸口气,垂眸看着身上紧贴在身,清晰显露白色小衣轮廓,于现下暧昧之所更显诱惑的模样,红唇紧抿,仍是出了温池赤足踩在铺着细小卵石的地面,径自将屏架上的薄裘展系在身,而后面色平静的重新迈入水中,在方才的位置坐下,抬眸望过去,淡声说道:“温大人不妨明言,如何才能让我离开,”
在他开口前,又语气平静的说道:“温大人高岭之花谪仙之誉名满上都,多少高门贵女人间绝色都未能得您一顾,似我这等平平女子自更不可能平白有此荣幸,而我无权无势自更没有反抗您的能力,所以,您此番拦我究竟意欲为何,不妨直言,若我力所能及,定不会推辞,只以此为交换,还望温大人,能高抬贵手。”
至于他先前所说要娶她为妻的话,南榕自始至终都从未相信,她已吃了一次教训,怎可能还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同一件事上再重蹈覆辙。
如她方才所说,他如今所做的一切,无非还是觉得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想要故技重施,令她心甘情愿的主动给予罢了。
既然如此,何不如省去了双方勉强,直奔主题。而如她方才所说,她孤身一人孤立无援落入他的手中,已然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若能以自由相换,能力所及之事,她定会全力以赴。
没有人会喜欢被拒绝,且还是一而再的被同一人用避之不及的态度拒绝,
温景州鲜少所体会被拒的滋味,都是从眼前这个面色酡红娇色无双的女子身上所得的,
但他并未觉得不悦,只是心叹这个女子已重将戒备裹身,再不愿付诸信任予他。纵隔着热雾,她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之中,有冷静,克制,却唯独没有假装与意乱的神色,都被他清晰入目,
幽邃的眼中因她方才一番固执的可爱之举取悦的柔色,也因此而淡淡隐落,热气熏腾暧昧缱绻的温池间,也因二人冷却的气息平添了清意。
“南儿应也知,弱水三千,只愿取其一瓢饮之理,我所意为何,不外乎是与心上人携手白头罢了,且南儿姿色无双,于我眼中自更绝世独立,无人可比。”
他目光深深看着她,忽地勾唇一笑:“除此之外,南儿以为,我还有何可图?”
南榕再是聪敏,也只是一个未曾真正踏入社会历练的女孩,论起沉稳,她如何会是在朝堂之中游刃有余的权臣对手。
这一手太极使得明目张胆,可她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又有恃无恐,可却又从未谈及她的身份,南榕纵与他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如异世来客这等惊世骇俗之事,是宁可彼此心知,也轻易不愿宣之于口的。
是以,南榕便果真投鼠忌器被他反将一军。
但人的韧性无可估量,他越是成竹在胸肆无忌惮的一力压迫,她便越心志坚定。而要与这样的人斡旋,必得沉得住气,才能徐徐图之。
南榕放松了身体缓缓靠在池壁上,亦浅浅勾起唇,“看来倒是我狭隘了,只温大人应更知两情相悦方得善终,以权势相迫必成怨偶。你有意,可我不同,与其等到相看两厌,不如各自安好,一别两宽。”
她虽言语间都是要与他划清界限,可清婉微醺的嗓音里却透着平和,一瞬间,令温景州好似又回到从前二人亲近相处时的错觉。
他心内轻叹,闭了眸微扬下颌,轮廓分明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各自安好,”
他似笑似叹了句,嗓音清淡又慵懒:“只凭一张不知真假的地图,携带区区钱财,便欲孤身一人莽闯天下,这便是安好?”
南榕心头一颤,万没想到连地图这等隐秘的只有与秋恬恬二人知道的事他竟都知道了,如此短的时间他难道已对她逼供了吗?
但知他还有后话,便压下心乱,身形未动,只抿着唇定定凝望着他。
温景州未让她多等,便继续说道:“江九安虽别有用心,但此番南儿能一路平安却也是多亏了他,”
水波声哗然响起,他已直起身眸光沉凝少有凌厉的看着她:“你虽谨慎知女扮男装自保,可些许伎俩又怎瞒得住往来各地穿行,不知黑白善恶的车行马夫利眼,大夏太平不假,却人心险恶最是难防,穷乡僻壤刁民倍出,密林荒道盗匪匿藏,愈是远离上都,豪强土霸便越是层出,你以为那马车当真如此凑巧坏在了无人迹的半路,你以为历年为何诸多学子赶赴科举点名未到,那红院牙行里的女子又都是自愿卖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