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星旅
时间:2022-05-09 07:31:17

  温景州洞察秋毫,一回府便明显发现她的心境又稳了些,周身无觉散发的抗拒也淡了不少。她能够想开不再执着于过去,敞开心扉接受当下,于人于己,才都是最好不过。
  “既是你的好友,怎不设宴留她?”
  南榕专心于手中异志未抬头看他,只口中淡淡说道:“设宴款待自是要在自己家中做得,我如今自己尚且寄人篱下,怎可喧宾夺主不知分寸。”
  似此类绵里藏针的话,自将她困在府中后,温景州没少领教,与她朝夕相处那般之久,他自也知道她虽性情温婉,却是不喜束缚的女子,
  他本也并不打算要一直禁着她,只现下还不是时候。
  且她嗓音柔婉,语调清侬,嬉笑打骂都各有风情,遂如今,他不觉冒犯,甚还乐在其中尔。
  “若南儿顾虑名不正言不顺,那自今日起,便叫府中称你为夫人,你我年后大婚之事,也可提前告知亲友,如此,日后不论你欲在府中作何,都乃名正言顺。”
  南榕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却不急不怒,反还弯唇笑了下:“若温大人不怕世人背后非议我一未出阁的女子,不顾礼义廉耻久居单身男子府中,不知使了何种手段才与高高在上姿若谪仙的少阁大人有了婚事,就尽可广而广之便是。”
  说罢便收回目光不再理他,合上书册起身来到书架前放回原位,后眼波流转欲寻别的书籍来打发时间,
  温景州被她晾着也不觉冷落,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纤纤,身姿曼妙的在书架前莲步轻移,忽觉平日里清冷肃然的书房之中,温馨缱绻,安然美好。
  他背着双手静静看了会儿,深眸中柔色渐浓,清冷的唇亦勾起抹淡淡笑意,而后轻声迈步至与书架相对,却相隔七八米远的书桌前垂眸理事。
  足有两间正房大的书房内,墨香清淡,檀香袅袅,初冬的暖阳透过半开的隔窗将屋内大半罩于日光之下,已燃了地龙的室内又将随同日光蹿入的冷气抵挡在外,
  与墙同高,整齐排列,富面百城的书架前,站有一身披淡紫色白毛领薄裘,身姿亭亭,微垂着头侧脸柔美神情安然的女子,
  宽大厚重,雕刻着精致瑞兽形纹的褐色沉木书桌后,坐有一身姿端挺,着一身白色绣暗竹纹广袖长袍,垂眸挥毫的清贵男子,
  二人同在一室,却各不相干,但虽无言语,却又温馨自得,岁月静好之意在温暖如春的屋内缓缓流淌。
  *
  崇宁三十八年,腊月中,上都城内初雪降时,太子入朝听政已有半月,
  一日,天子忽然下旨,赏赐已成年的皇子王爷各自封地,并着令待宫中年宴过后,冬雪融化春芽初露时,命各皇子王爷赶赴封地。
  圣旨一出,风声乍起。
  寻常百姓不知内里,只歆羡皇亲贵胄被赐了封地钱权之巨几辈子花用不尽,
  但朝中官员,乃至于对政事敏锐之人,却从天子近来一系列的动作中猜到些端倪。
  太子乃国之储君,入朝听政,乃至参政都并不令人稀奇,便才不过十岁出头,也不算什么。
  可众多皇子王爷同时赏赐封地,且还指定了期限离都,如此突然,又如此仓促,委实不合常理,
  需知有封地在手虽听起来风光无限,实则却无参政之权,再直白些,就是一富贵闲人,
  再联想到要太子如此少龄便入朝,颇有揠苗助长之势,天子旨下真意已然呼之欲出,
  而随着初雪连绵,天子不慎着了凉气,当于朝堂之上重咳不止,乃至于次日便称病不临朝,下令由太子代掌,太傅温景州辅政后,朝堂之上一时波云诡谲,暗流涌动。
  ‎
 
 
第53章 [V]
  朝堂之事止于宫前,上都城内繁华依旧,平民百姓奔于生计,温府之中也一切如常。
  南榕回来已有大半月之久,但这些日子以来,她却一次都不曾出去过,秋恬恬自来过一次后,便因了她的去信也来的少了些,
  遂她每日里便是看书练字赏花对弈,日子过得悠然惬意,却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地。
  南榕虽不能出门,也感觉不到上都内的暗流涌动,但她却能从温景州近些日子来多有忙碌回府早晚察觉到些,
  而秋恬恬人虽未来,但信却几乎是二三日便有一封,从她信中无意透露的信息也让南榕敏锐的从中察觉了什么。
  温景州身为一朝阁辅,他的书房自是最为机密重要的所在,可他却主动将书房向她开放,丝毫不担心会被她看到公文机要,或是什么隐秘。
  南榕近些时日确曾经常过来,但她除了感叹他的书房之大,藏书之广,并无打探之意,便连他的书桌三米为径她都不曾去过。
  但今日她却好似忽然对他平日里都在此处理做何起了兴致,只简单在书架前随手翻了翻,便第一次往对面那张积案盈箱,又显清肃的书桌走去。
  然当她抬起手欲将堆放在右侧的公文拿起时,却又陡升踌躇,
  书她可以随便看,可私自翻看他人公事便如行偷窥失德之事,依譁
  便她今日来此本就目的在此,可当真要做,她却又克服不了自己的底线。
  细白的手指在公文上方悬停许久,终是缓缓合拢垂下。
  南榕蓦地背过身,沉静的双眸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静水流深”四个大字,笔锋勾连间,游云惊龙的风骨字意,仿若使人置身山林,心境阔朗,不由便静了下来。
  既做不到私自窥探,那便就当面问吧,且她这些时日她不吵不闹,却并非就是被驯化了,若他仍执意要蒙蔽她的耳目,她也可随机应变。
  轻轻舒了口气后,南榕收回目光转身欲离开时,余光无意划过书桌旁的画筐,而令她面露惊色骤然止步的,却是其中一个因画绳松散,而将画中景物泄露出来的一幅画,
  掩在宽大袖口中的手指似痉挛般蓦地蜷缩了下,浓密的长睫也随之轻颤了下,她眨了眨眼,方才映入眼中的,一个绝对不属于当下产物的白色板鞋还不断在眼前回闪,
  那双鞋自来到这里的第三日起,南榕就没再穿过,而据方才暼到画上那一片背景沉暗的色调显示,画中她穿着这双鞋的时间是在晚上,可她十分确定,她只在来到这里的当晚穿时被他看到,
  那么这幅画,
  轻微的沙沙声蓦然响起时,半米长的画卷已赫然铺陈在书桌上,
  而在看到画纸上那个身穿米色风衣,下着浅蓝色牛仔裤,白色板鞋,被系在颈后的浓密长卷发被夜风吹起,面容白净轮廓柔美,双眸却空洞无神,
  正手持导盲棍,如魔术般自清辉夜幕下的空气中踏出的女子时,南榕如被人挥了一棒蓦地眼前发黑,脑中嗡鸣,全身发麻,
  不知多久后,待眼前光亮重现,方才那股晕眩渐渐淡去,只留下空茫的凉意在周身弥漫,
  南榕看着画中不知迈步间已世界颠覆的自己,发白的唇忽地自嘲的勾起,
  她早就猜想他看到了,如今不过是将她的猜想证实罢了,
  “怎么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南榕自晦暗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在脚步声愈来愈近时,她下意识想将这张证明她来历奇异的画藏起来,可手指刚动,便又缓缓放下,
  就任它铺展在桌上,翩然转身,抬眸看着已走到眼前,身着威严华贵紫色官袍气宇轩昂的男子,唇角弯起,语气淡淡:“近来可是有事发生?”
  温景州未先答她,而是借着身高的优势,不动声色又轻而易举将她方才怔站桌前所看的东西尽收眼底,而在看清画中内容后,他也只是镇定自若的从容以对:“为何有此一问,”
  南榕勾起唇若有似无的笑了下,便自然侧了身自他的笼罩下走出,在半开着的窗前停下,回眸看他:“只是闷得久了,好似与世隔绝了般,也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是不是还如从前一样,亦或是有了什么变化,”
  她说完后便径自回眸,白净温婉的侧脸沐浴在冬阳下,格外的瓷白通透,乌黑明亮的眼眸不知神色的看着窗外,整个人无意识散发着一股游离于世外,及淡淡寂寥之气。
  温景州心有所动,却又陡升闷意,他不怕她再故技重施,却只是不喜在她身上出现令他无可掌握之事,更不喜回府见不到她,或她会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与新人结识,与他人语笑嫣然,或是又谋划着离开,
  而此刻,她恍惚间忽有随着白亮的日光有透明飘离的错觉,再思及她的来历,只是想一想她要离开,或不在他的身边,他便更为警惕与排斥,
  旋即不知想到什么,无觉敛起的清越长眉淡淡舒展开来,也终是不舍她闷闷不乐,便她真还主意不改,他也不会重蹈覆辙。
  紫色本就尤显华贵,而作为一品大员的官服,其衣料更是珍贵,修长挺拔的身形行走间,将威严凛然的官服更衬得尊贵优雅,
  温景州走过去自身后将她拢在怀里,将她被困在臂中的双手握住,掌中冰凉的触感令他眉间轻皱,双手自然将她的两只手都合拢在手中温暖,才侧眸与她耳语道:“这些日子确是委屈了南儿,如此,那便自明日起,你想出门,都随你心意便是。”
  他应的轻易,可南榕却反而心生顾虑。但不论他是否又有何目的,她也不愿错失良机。
  既得了意外之喜,她便不欲再在此停留,刚要挣动他的困缚,便又听得清润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出去可以,切记得莫要贪玩忘了家路。”
  南榕心中一滞,却未与他争一时口舌之快。
  而二人身后书桌上那张本应引得震动的画,却好似被人遗忘了般谁也不曾提及。
  温景州背负双手看着她翩跹离开的背影不见,才转身行至桌前,垂眸凝看了会儿画中人,清冷的唇似有若无的勾了下,也未再卷起,而是转身打开书架机关,将之挂起后,便就此隐藏。
  *
  不过才不到一月未出门,当出了那座深深府邸,透过车帘向外看去,南榕一时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毕竟已到了冬日,街边小巷的大小树木已近成枯,还零星挂着前几日初雪所下的点点雪花,
  往来百姓穿的厚了些,小摊食铺上白烟多了些,大街上仍是车水马龙,客满盈门,城门处排队出入者络绎不绝,俗世烟火,生机勃勃,一切都与从前没甚大的区别。
  马车停在南宅门前时,从前在宅子里伺候的门房护院,婆子及春来已在门前等候,南榕自车上下来看到他们并不觉得意外,以他的心思手段,既是让她出门,自是早将她会去的地方料到,并做了安排了。
  现如今,这座记在她的名下,实则他掌中的院子,于她而言,已与温府无异,都不过是缚着她的困笼,只是一个大,一个小罢了。
  许是他放松了对她的防备,也或是她的任何行为都无伤大雅,那些时刻坠在身后的婢女在听了她说在屋外等候后,便直接应命停下。
  南榕独自站在只短短住了不足一个月的房中,床褥叠放的形状,首饰发簪的摆放方向,多宝架上时常会用的棋子棋盘,乃至于窗前小几上她夹着书笺为记的书籍,都与她离开前一模一样,恍惚间她甚至有种她并未曾离开过的错觉。
  南榕未在南宅停留多久,离开时也没有表露出留恋不舍,只最后问了春来凝脂的生意,得知供求稳定,甚而听了珠宝阁掌柜建议稍提了价,已攒下诸多银钱时,一直平静的神色才浮现些许波动。
  *
  上都乃天子之都,皇宫之内,朝堂之上有何动静,街头巷尾必先是最快流通之地。
  其中天子命令边境军将出兵镇压小族一事,并未引得百姓过多关注。
  大夏虽不如前几代昌荣,但余威犹在,且近几年勇将频出,战功赫赫,若真有战事也无惧无怯。再加之边境离上都实在甚远,便是真起了战事,如何也是打不到天子脚下。
  是以这消息也仅仅是些喜钻研国家大事的能人或好事者疑窦猜测,百姓更多关注的,却还是来年便要前往封地做土皇帝的皇子王爷封赏一事。
  “这些个皇子王爷里,除了太子殿下,还得是安庆王爷最为受宠,谁人不知安南富庶,将这天下最富之地赏赐安庆王爷,这可真真是宠爱非常啊。”
  “这安庆王爷得了最富,那平王爷就得了个最贫,谁人不知西北地广人稀最是荒凉,听说那里最是缺水,粮食也少有丰收,也就是勉强温饱,这平王爷虽不受宠,可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能受的得了那黄沙悍土吗?”
  “富肯定是泼天的富,穷肯定也比咱老百姓富,所以说还是投个好胎重要啊,领着一堆赏赐,美人在怀,游山玩水的一遭,到了地方就是实实在在的土霸王,上头没人管着,还不是想干啥干啥?”
  “要我说还是天子厉害,那么多赏赐那么多皇子王爷,又赏金银又是封地的,还是一块封,这做派,还真有咱开国皇帝的威风!待到宫宴完后这么多家皇亲贵胄同一日出城,那场面定是浩荡庞大的很啊。”
  “是极是极,届时谁府里最有底子,可一下就能分得开喽...”
  天子赏赐封地一事,南榕在秋恬恬的信中曾见她略提一笔,如今才知详情竟是如此突然,也如此怪异,
  ‎
 
 
第54章 [V]
  古代皇子公主赏赐封地乃是常有之事,便是一些受宠的皇族一出生就封王封地也是有的,若是逢年过节,或是大喜大功同时封赏也是有的,可令她奇怪的是,天子竟是要他这些儿子们过了年就出发,
  连走的时间都下了限令,这实在令人费解,还有那边境镇压小部震慑周边的皇令,再有听说太子才不过十岁多些都登了朝堂听政,
  这些消息竟是差不多同时传出,而若是将此联合起来,
  南榕蓦地睁大眼,
  虽她所知也只是片面,可政治课,权谋剧,或是历史她也都没差过,遂站在旁观者,乃至上帝视角来看,
  先让太子听政是要让他熟悉政事,也是要朝臣适应太子立足朝堂,日后若真以少龄登基也不会因他年幼而有异议,或怠慢欺瞒。
  边境出兵便是杀鸡儆猴,意在扬国威震八方,更是展示实力,若果真幼主登基,那些边外之人顾忌军将威猛也轻易不敢生乱。
  让成年的皇子王爷齐齐去往封地,这不就是要他们远离权利中心,同样若太子登基,他们便是有了异心,也鞭长莫及影响不了大局。
  南榕缓缓摩挲了杯壁,凝眉思忖,一切安排算不上仓促,倒像是蓄谋已久,若果真如此,那么就证明,天子,应时日无多了,
  那么再接下来,就该要挑选忠臣肱骨,以备日后辅佐少帝。
  过完年宴,也就是众皇子王爷离都,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
  想到这里南榕忽地心中一动,天子有令无敢不从,待到出城那日,前去围观的百姓定人满为患,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