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州身稳如山,双手扶着投怀送抱的女子柔软馨香的身子,清冷深邃的眸垂看着她云卷长发洒了满怀,乱了气息手忙脚乱欲起身却寻不到支点的柔弱失措模样,
扬了声语气微重斥问车夫:“出了何事?”
随后,车夫余悸未定的慌乱请罪声便传入车厢:“公子恕罪,方才有一小童突然穿路而过,小人应变不及让公子与姑娘受惊了。”
“可伤到行人?”
“回公子,并无。”
“下不为例。”
“是公子,小人定当再加小心。”
待马车重新平稳前行,温景州才动作轻柔将人自怀中扶起,他垂下眸看着她,语气温润带着安抚之意:“让南木姑娘受惊了,方才可有伤着哪里?”
南榕手里隔着导盲棍握着腿边凳沿坐稳后才松口气,车夫的回答以及对面男子规矩有礼的言行,让她方才惊慌的情绪慢慢平复,漆黑的双眸空空望去,摇摇头道:“不曾,还要多谢温公子。”
话落,抬手要整理披在身前的头发时才发觉杯子还握在手中,微愣中,竟是分心想到万幸将杯中茶水喝完了,否则洒在二人身上才真是尴尬又失礼。
好在余下的路上虽兜兜转转但未再出什么意外,对面温润如玉的嗓音不时响起,不急不缓的说着上都人情风俗奇闻趣事,直到马车停下,南榕才如梦初醒般从听得入迷的状态中回神。
下一瞬,便蓦地听到车外不时有人经过的脚步声,奔跑声,佩饰的碰撞声,马蹄声,车轮滚动声,以及远近行人说话时汇杂在一起形成的嗡嗡之声。
这些本是生活的烟火气,可这陌生而庞杂的动静涌入耳中时,南榕只觉得恐慌与无措,这种感觉让她如觉置身人海却不知归路何在,也有腹背尽是危险的不安之感。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中,她甚至已不觉中将才住了几日的他人府中,归入了相对熟悉的避风港,想要回到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更甚至于有那么一刹那她险些失态的想要去抓住同车而坐之人的手,来借此给予自己别无选择的安全慰藉。
但脆弱的情绪刚刚升起便被她压下,她深吸口气双手紧了紧导盲棍,压下了那股软弱的冲动,安慰自己早晚会有这一遭,且已经经历了一次,该是驾轻就熟才对。
如是想罢,便克制着心中的抗拒,眸中紧绷的看向对面,清婉的嗓音有些紧涩道:“温公子,时辰可到了?您说的声音可是就在此处响起?”
温景州似才察觉她的不适,清冷的眸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温声关怀:“差不多就在此时段,但南木姑娘脸色不是很好,可还是因方才受惊之故,或是有何不便不适之处?若此地令你心中不安,我们即刻便回去吧。”
南榕凝神等待的神情微怔,而后失笑了下,摇摇头:“我没事,既已出来总没有一无所获无功而返之理,多谢温公子关心,请将玉铃铛摇响吧。”
“那好,若觉有任何不适我们就立刻返回,南木姑娘莫要再做推辞。”
见她笑着应下,温景州拉开车窗垂下纱帘,睨了眼车外候着的人,从暗格中取出一白璧无瑕玉质通透的玉铃铛,伸臂至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失礼,便手腕微动,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当声便立时响彻车厢。
南榕为了记牢玉铃铛的声音与动起来的频率,不自觉便又靠近了些,她不能视物,又专心于此,自不知侧脸与那执着玉铃铛伸来微露出的手腕近乎相贴,
而她发上未戴习惯的簪子上轻灵摆动的流苏也已落在了那手腕上,冰凉的触感令执玉铃铛的手微顿,那叮叮悦耳之声也随即停止。
南榕以为他收手便无知无觉的坐直了身,轻轻闭上眼在脑中仔细回忆方才的声音,并身子微动靠近窗边已然进入工作状态。
温景州望着她干净清婉的侧脸,卷翘浓密的长睫,因认真而不觉微微抿起的红唇,握着玉铃铛的手极轻微的颤了下,方才未曾久留的冰凉触感,以及那阵时隐时现佛在内腕侧的轻柔气息好似还有残留,令他眸中微染异色。
南榕凝神听了许久都不曾听到有类似声音传来,加之车外各种声音庞杂她要从中辨别剔除有用无用的声音,于脑中和精神上的负担是相当大的,
且此事极为枯燥耗费心神,忍性耐性定性一样缺不得,遂未过多久,她面上便隐露疲色,温婉柔和的眉宇间也不自知微颦起来。
如是又过了会儿仍是无有收获,南榕想了想,未回头,大半心神仍留在车外,只肩膀微向里面转了下,正欲说话,忽地精神一震,看不见事物的双眼也同时睁开,轻柔的嗓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来了,从我面对的方向从左向右去了!”
而后也未多想便下意识去捉身旁人的手站起身来:“温公子我们快下车,带着玉铃铛之人应还未走远,”
说话间已打开导盲棍探向车门方向欲要出去,却不想手腕一紧,她无有防备纵及时反应支撑,身子也仍不可避免的向后仰去。
作者有话说:
因为要走榜单,所以暂时没办法多更哦,么么宝子们^
第6章
温景州反应迅捷,从容接住她被迫失衡倒来的身子,反握着她手腕的手未松,另一手则掌在他单手可覆的腰后,待她站稳后落落大方的收了手。
期间二人虽肢体接触,但他的手始终规规矩矩不曾乱动一分,这也让南榕忽然戒备的心微松了些。
“抱歉,方才是我失礼了,只若要下去必得走入人群,南木姑娘可能心安?”
南榕雀跃的心霎时一静,方才她惊喜于发现目标,未徒劳无获不能完成目的的喜悦中,竟是忽略了这件事,
虽恐于人多善恶难分,可既是有了线索若因此放弃,那方才一番作为岂非白做?
南榕深吸口气压下慌乱不安,虽目中无神,但神情却是坚毅:“既已到此怎能半途而废?只是要有劳温公子多多看顾于我,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快下车吧。”
她一心不想方才的功夫白废,急于想尽快将此行目的达成,一是好心安返回,二也是对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白吃白住终能有所报答的心安。
随即便听到他好似是无奈的叹了声,而后只听他说了句失礼,便觉一阵轻风袭来,她下意识闪躲却终慢了一步,而后顿感头上微重,肩部以上的空气也好似在瞬间阻滞了些,她抬手去触,只摸到一层质地似锦似纱的面料。
而后便觉手腕一紧,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润嗓音紧跟着响起:“如此方便些,南木姑娘只需费心凝听,其他的交给我便是。”
他说的一笔带过,南榕却心中一暖,瞬间意会到他的体贴用心。
但到底与他非熟识信任到可以全权信赖的地步,南榕虽未躲闪他的动作,但手中的导盲棍却并未收起。
二人虽在车内稍稍耽搁,但实则也不过是几息功夫,虽街上声音噪杂,但那玉铃铛的声音还未完全消失。
南榕动了动被握着的左手,右手抬起指了个方向便以导盲棍探路欲要追去。
温景州不动声色的对两旁作百姓装扮的侍卫打了手势,微垂首低声说了句小心脚下,便半护半带着人听着她不时指路的方向而去。
一个月前大理寺密卷失窃,官府被窃非同小可,此举无疑是有人在向朝廷挑衅作对。然此案还未被侦破,便又再次传出失窃。
若第一回 大理寺欲要自己将盗贼捉拿归案以求向天子戴罪立功,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那贼人猖狂,竟公然与朝廷叫嚣官府无能,尽是坐吃空饷的贪官污吏,蝇营狗苟之辈。
此言一出,不仅民间哗然,朝堂之上更是沸反盈天,与大理寺政见不和乃至公报私仇之人便将此事大书特书于朝堂之上天子面前狠参数本。
天子当堂大怒自将大理寺卿当众申饬,骂得狗血喷头,还定了期限若三日之内未能将那嚣张贼徒捉拿归案,斩首示众,便摘了他的官帽!
然莫说三日,时至今日已一月之久,那贼人仍未能被抓捕归案,且林林总总一共盗去卷宗八卷之多。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踌躇满志费心部署,却遭迎头痛击,无奈之下,只能向年轻绝智手段多谋的少阁温大人求助。
据那贼人先前所盗的卷宗档案核查,其人所盗尽与十年前镇边将军闫如真通敌卖国一案息息相关。是以经人指点,大理寺卿便将那卷宗所在档室所有案卷上扣穿了铃铛,那贼人若真另有所图,定然不敢冒着毁坏卷宗的风险将铃铛拆下,
而其果如所想别有用心,虽其大隐于市,混淆视听,但至此,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贼人也总算稍有了眉目。
接到温府传信,大理寺卿一刻不敢停留便带着人随时待命,只不想温润如玉实则深不可测的少阁大人竟会亲自出马,且还举世罕见头一遭携美同行?!
南榕虽一直凝神辩听,但到底行动有碍,中途还曾一度跟丢了去,是以为防因她行动不便半途折戟,便在那玉铃铛声再次出现时,便气息微乱的对身侧始终不曾乱了气息的男人说道:“不知可能请温公子屈尊背我,以我的脚程恐再跟丢坏了您的事,令您此次无功而返了。或是请春--”
南榕顿了下,春来一个古代社会的小女子,也不知有无裹脚,就算没有,怕是也背不动,或是背着也走不快。
可此刻唯他二人自己相熟,她无法说服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一个从未接触过的男人背着,故她话只说了一半便未说下去。
温景州委实因她的话而讶然片刻,深邃的眸下意识上下看了她,因走得急已失了先时的自若,那跟伸缩自如的细棍也近乎跟不上她行走的速度,他目光微动,自那被腰带束起双掌可握的腰肢移向她被帷帽遮住的脸,听着她微喘的呼吸声,忽地脚步顿住,而后便做了个令在场所有人意想不到之举。
“温--”
“失礼了,但我从未背过人,请南木姑娘委屈些许,待事毕再与姑娘赔罪。”
南榕便咽下惊呼,收起了导盲棍,双手紧握着,局促无措的放在腹前,尽量让自己忽略悬空带来的失控不安感,以及头顶传来轻微的气息声,僵着身子尽可能的远离他意外宽阔的温热胸膛,凝神于常人难以辨听到的声音来处。
南榕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直行了约有二百米随后左转再右转,在声音停下或是消失时,她隐约感觉应是到了一个相对空旷,但有不少人存在,却诡异的安静的只有或轻或重,或急促或平静呼吸声响起的地方。
她想象不到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却下意识更绷紧了身体,且无法控制的朝源源不断给她温暖安全的胸膛靠去,紧握着导盲棍的双手也似要寻到一个可靠的支点而不知何时攥紧了一片衣物。
“温公子,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温景州看了眼已被堵了嘴压扣在地的几名男子,清冷的眸淡淡暼了眼正欲前来的大理寺卿,而后才微垂头看着攥着自己前襟,用力到白皙的手背绷紧得显出细细青筋的手,托在她后背的手轻拍了她紧绷的身子,低声说道:“此地正有官府办案,那人应也正在其中,我们只需等官府的人离开再将人找到即可,安心。”
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本来寂静的无名之地上,一道粗犷浑厚的声音便立时响起。
“将嫌犯带走,严加审讯!”
“是!!!”
南榕听着在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齐刷刷的厚靴踏地声,也听到有人语气严厉的呵斥声,还有百姓压低着嗓子轰地响起的嗡嗡声,被堵了嘴发出的闷哼声,以及伴随着几道明显迥异于官府中人行走整齐的凌乱,似被人拖拉蹭地脚步声响起的铃铛声。
在那些声音离得愈近时,她下意识向反方向靠了下,直到繁杂汇聚的声音汹汹而过,应是围观的百姓也渐渐离开的声音渐去后,她才松了口气,柔和的嗓音微微干涩道:“放我下来吧。”
温景州对斜对面一比划着耳朵,并指向被带走的人群方向点头的中年男子微一偏首,待人无声行礼退下后,才将怀中女子动作轻柔的放下,同时后退了一步,展了袖袍,双手负后,静邃的眸看着她时一片深不见底,温润的嗓音却带着微不可察的歉然说道:“今日实是失礼,冒犯了南木姑娘。且今日牢你担惊受累,那盗人却被当作嫌犯捉去,看来你我此行真要无功而返了。”
“不对啊,”
南榕微偏了下头,隔着帷帽看向他,轻皱眉头说道:“方才那几人中有人身上响起铃声不假,但那声音却与温公子你摇给我听的声音稍有不同,”
她认真回忆了方才从自己身边经过时晃动极大的铃声,肯定的点头道:“那个声音虽然相似,但比之您的玉铃铛发出的声音要更厚更钝了些,只可惜经了这意外,那人怕是又不知躲去何处了。”
她的语气中满是遗憾惜叹,却不知身前的男人听她说完后眸色骤深。
温景州行事周密,便他另安排的擅听之人已确定那贼人被捉拿,他仍是将她的怀疑纳听,背在身后的手挥了下,近身随侍的侍卫身形略动便发出一道衣物响动声躬身领命快速离去。
“意外之事无法预料,想是我与那玉铃铛无缘罢。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府歇息一阵,待晚间还要请南木姑娘赏脸赴宴好生感谢才是。”
说罢便虚护着她的背,引她转了身方收了手,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南榕有些沮丧,便连脚步都沉重了些,她在黑暗中侧头看向体贴的随着她的步伐速度行走的男人,正欲开口,却觉身后蓦地一阵带着寒气的劲风急速接近,那方向正中二人并肩之处,二人迅速闪身躲避,而也因此,变故突生!
“公子小心!”
“姑娘小心!”
“唔!”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现场之状已然骤变。
第7章
温景州被侍卫严密的护在中间,而方才还与他并肩慢行的女子已被人以刀挟持在离他三米之外。
他眉宇微凝,气息愈沉,已抬了手要命人将人解救回来,然当看到那蒙面男子腰间明晃晃挂着那东西时,瞬息便又改了主意。
“快放开那位姑娘,你万万不可冲动,想要什么做什么尽可告诉我,只要你放了她,我定会想尽办法满足你!”
南榕所有的感官此刻都集中在挨贴着脖颈,散发着森森寒意,冰冷坚硬的利刃之上。无穷无尽的黑暗令她被死亡威逼的恐惧加倍的蔓延泛滥,而那温公子真挚的劝导声也并不能令她心安,
她被人自身后勒着脖子只能被迫着仰着头,只能紧紧抓着导盲棍来支撑有些发软失了着力点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