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星旅
时间:2022-05-09 07:31:17

  未听出她有动手之意,婢女便转了口风说道:“还请姑娘稍等,奴婢去请左右侍卫前来为大人更衣?”
  南榕眼帘低垂,眸光微动,温景州此刻虽是醉着,但她却不知他的酒量如何,他的体质又是否是易排酒类,她虽有机会能得手安眠药物,但以他的谨慎,及黑原的医术,若真下了药,定然立时便被察觉,那她便是打草惊蛇,
  而纵那里巨石移走,她也无法肯定今夜便能有异象降临,今夜此举算是冒险,亦算是为她争夺空间,即便明日他醒来欲要重下令封锁,也得要顾虑一下,是否要一意失信,再令二人隔阂更深。
  而一切前提,便是他今夜深眠,不被人吵醒。
  南榕轻轻摇了摇头,起身让她送了水来回去休息后,便转身来到床边,床上的男子眉目修长,鼻梁高挺,薄唇殷红,五官优雅,丰神俊貌,安静沉醉,全不设防,
  二人同床共枕许久,这算是她第一次如此专注的看着他,
  这样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心却那般的硬,且深。
  南榕沉吟片刻,终是未为他脱衣洗漱,只将被子为他盖上,便转身出了门。
  *
  左平双手环胸看着院中众卫合力以工部新出的翘杆□□将巨石缓缓移到圆木上,终是没忍住疑惑的看向右安,再次问道:“大人果真命你传令将此地回归原位,亲口吩咐?”
  右安看他不信的利眼,自己又何尝不觉诧异,以大人那般坚毅之人,何时有过出尔反尔之行,可世间唯男女之事不能以常理估量,而大人又那般看重南姑娘,温言软语一相求,松了口也不算意外。
  “兄长勿疑,确是大人亲口吩咐,我亲耳听得。”
  见他仍眉头紧皱,略一思忖便凑近了他低声说道:“南姑娘与大人和好了。”
  只此一言,左平便恍然大悟,但瞥见那巨石移走后,明显与院中它处翻新些的地面,想到那下面埋着的东西,谨慎再问:“大人只说回归原位,可还有别的?”
  右安亦随他的目光想到那里的东西,肯定的点点头:“并无其他。”
  “如此--”
  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左平忙收了声警觉的转身看去,“南姑娘?”
  右安亦有些惊讶,忙与左平上前迎道:“南姑娘安好,您?”
  南榕掀开披风上的兜帽,淡淡看了二人一眼,而后看着那座正在缓慢移动的巨石,嗓音慢哑道:“心中牵挂了无睡意,便来看看,如今我到这里,想来应不会再被拒之门外了吧?”
  左右二人听着她轻柔的语气,垂下的眼帘内是她立在夜风中飘飘欲仙的裙摆,不约而同转了眸避开回道:“大人有令,属下等自当遵从,姑娘自可随意出入。”
  左平近日的任务便是处理涛声院之事,近身随侍之任便在右安身上,令已传达,他亦需得回归待命。
  “不敢叨扰姑娘雅兴,属下告退。”
  南榕知他二人乃是温景州的近随,也不欲与他们过多交谈,听他要走也只说了句莫去屋中打扰,便提步走入院中。
  也是她走近巨石曾压着的地方,才忽地发觉不对,纵那巨石重达几吨或十几吨,至多也只是将地面压陷下去,可这里不仅有凹陷,印记下的土壤明显比周遭色重潮湿了些,
  南榕仔细对比看了看,这是,翻新的?。
  她抬起头,眼眸深静,微侧了脸瞥向跟在身后的左平:“这里被挖开过,下面有什么,”
  左平假作不知顺着她的示意抬眼看去,心中却有些叫苦,但凡她能再晚来一刻钟时间,这些痕迹都将不复重现。
  而他本就不善言辞,因了先前屡屡拦她入内,已是令她极为不喜,现下要费心与她应对,语气便愈显得生硬:“回姑娘,先时不好落石,才特意翻软了土。”
  “只是如此?”
  “回姑娘,确是如此。”
  便他语气坚定,神情正直,南榕也不会信他,但她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便挥退了下人跟随,自己沐浴在明月下,在渐渐空出的院子中缓步行走,
  她不说话,自无人敢凭空开口,便连头也不敢抬起看她,只能看到她不时折返飘动的翩跹裙摆。
  明月当空,凉风习习,沉闷的圆木艰难滚动声,多道稳健的步伐缓慢走动声,角落里随风哗响的竹叶,却独独没有南榕想听到的任何超自然现象的声音与变化,
  这个结果,她已有预料,纵心中窒闷苦涩,却仍面不改色,她停在未被翻过的地上,白皙纤长的手指自披风下忽地露出,指着身前被压得极紧的翻土,抬眸暼道:“将这里挖开,”
  那里藏着不能被她得知的秘密,怎能挖开?
  犹带寒意的夜晚凉风刺骨,可左平却觉后背生热,既不能挖,又不好开罪,真真是陷入两难之境,
  他知以南姑娘的敏锐聪慧,若他直言拒绝定有所怀疑。可此地极重,无大人之令,他亦不敢自作主张,更不敢随意破坏,
  而大人又不在此处,
  遂斟酌片刻便恭声说道:“夜色已深,实不宜大动干戈,姑娘身子娇贵,也不宜再吹了冷风,不若待明日白日再来。”
  “大动干戈?会比移走巨石更费力吗?”
  南榕看着他似笑非笑了句,后语气强硬重新令道:“你家大人已解了此地禁令,便是任我所为,你若不听便退到一边,我自命他人动手,
  而后她便转身看向同来的侍卫,语气淡淡,“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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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V]
  左平心中一紧,这地如何也不能挖得,自也不能让旁人动得,只能无奈再次开罪于她,便快步转至她身前垂首拦道:“姑娘且慢,大人只吩咐将这院内回归原位,并未再下他令,请姑娘见谅。”
  不过是将此地掘开,便如此再三阻拦,南榕纵本是随意好奇,如今也不由不多想了。
  “既你无令不能动,那便让开我自己来,出了事,也自有我来承担。”
  然立在身前的男子,一如前次将她拒之门外一般不动如山,甚至连阻拦她的动作都与上次一模一样:“请姑娘见谅,大人令到时,属下定不敢不从。”
  “我再说一次,出了事自由我负责,与你无关,让开!”
  “属下奉命在此,职责所在,大人令到时,属下定不再阻拦。”
  不过片刻功夫,先前移挪巨石的众护卫便都出现在此,且齐齐单膝跪地,将凹陷的地面尽数遮占,他们一个个腰背挺直,坚如磐石,南榕莫说手中无物,便是有也赶不走这些忠卫,而即便是有,她也下不去手。
  事到如今,南榕即便已能断定这里有鬼,却也束手无策,她压着郁怒,眸光沉暗缓缓下移落在那凹陷的地面上,
  那里到底有什么,事到如今,到底还能有什么瞒着她,那个男子,
  她转过身,越过高高的房檐看向那座巨大寂静的府邸,那个已经沉睡的男子,他步步为营,处处领先,他威严深重,胜券在握,
  他到底是真还有事在瞒着她,还是故布疑阵,诱导着她…
  *
  即便前夜饮酒诸多,温景州仍是如常醒来,只此次他头痛欲裂,胃腹不适,起身时更觉有天旋地转之感,
  手捏额侧待那阵锋锐的眩晕淡去,昨夜之事便蓦然浮现眼前,他极慢的转头望向身侧,却见此时本该有一女子熟睡的地方竟空无一人,清明深邃的黑眸倏然微微眯起,
  掀被下床时无意瞥见身上衣鞋整齐,明显未曾洗漱的模样,他淡淡皱了下眉,便抬手解开不见褶皱的外衫,边步出屏风寻人。
  昨夜狼藉的桌地已被收拾干净,满室酒香不知何时已被清新的花香与干净的空气取代,窗下素缎流苏美人榻上,一蜷卧在洁白衣裙中,身姿曼妙,玲珑动人,唯有云卷褐发缱绻倾泻而下的女子安然睡着,屋内暗黄的烛光照耀其身,令她有如晕着光芒般夺魂摄魄,
  温景州褪去沾满了酒气的衣物,仅着亵裤轻步走来,乌黑如瀑的墨发随着他弯身的动作,自他劲瘦光洁的脊背倾泻而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开榻上女子遮在脸上的白色兜帽,一张凝脂粉面,唇红眉黛,安然静眠的皎美睡颜便立时映入眼中。
  女子白皙单薄的眼帘似是感觉到光亮,浓密卷翘的长睫轻轻颤动了瞬,秀美的眉亦随之轻轻颦起,
  温景州自她温暖腻滑的颊边轻移上去虚抚了下,深吸口气,俯下身动作轻柔的将睡态惑人的女子抱起,在直起身的瞬间,他赤足站在原地闭眸忍下头中眩晕,薄唇轻抿了下,蓦地睁眼迈步朝床榻走去。
  院中伺候的下人早早便在他起身的时辰备好了洗漱等物,待听到屋门响起,便都安静且忙中有序的围了上去。
  温景州合上房门,挥手令下人退下,先命人叫了黑原过来,边向浴池走边淡声问话:“昨夜出了何事。”
  听他明知故问,右安并不觉意外,便随在身后恭声答道:“回大人,属下等昨夜听您吩咐已将那院中回归原位,属下返回时,您已睡下,故未能立刻向您汇报,请大人责罚。”
  然他刚低下头,身前披着淡蓝色外衫的挺俊身影便忽地停下,若非他反应敏捷,险些不敬的撞了上去。
  “大人--”
  “你说,昨夜听我吩咐将,那院子回归原位?”
  温景州缓缓转过身,眸光晦暗的垂眸问他。
  右安心中一跳,已知他昨夜吩咐时定乃酒后失言,并非真心所应,便不敢耽搁如实回道:“回大人,属下昨夜被您叫进院中,亲耳听的您下令,且您还解了姑娘不许踏足涛声院的令,并,”
  他些微顿了下,接着说道:“与南姑娘承诺,待您醒来,昨夜之令,也绝不悔改,且还命令属下,若您悔改,便可抗令不遵。”
  说完后,正等着或听新令,或罚办事不利时,便忽见眼前雅致蓝衫涟漪波动,向前行去,直待他沐浴出来,穿戴整齐,右安才忐忑的随在他身后,谨慎问询:“大人,那院子,您--”
  温景州径自往寝院走去,边随口问道:“地挖了吗,”
  “回大人,您只令将那处回归原位,并未吩咐掘地,遂地面并无掘动。”
  “嗯,下去吧。”
  “那?--是。”
  床上的女子还是他走前的样子,便连姿势都不曾变换一分,如此乖巧,如斯可人。
  温景州侧身坐在床边深深凝望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流转着不假掩饰的欣赏与愉悦。
  他的南儿果然不曾叫他失望,便是身临绝境,她亦不自暴自弃萎靡不振,她真真假假的让他放松警惕,游刃有余的操控喜怒诱他甘愿入瓮,又看准时机以她的世界不知真假的优越而高高在上来俯视他,压制他,攻乱他的心房,而后再示敌以弱令他被酒意所俘。
  他自然知道她昨夜是故意灌醉他,也更知她的最终目的为何,甚至在猜到她的用意时,他不仅未觉不悦,反而心生喜意,
  只唯一令他不解的便唯有那为“他”亲口所说的吩咐,她使了何计,
  纵他昨夜醉酒,即便依右安所说,“他”当时的口吻除了带着醉意与平日并无异样,即便当时他确实还听到了对话,他亦能肯定他绝不可能下出那样的命令。
  温景州腹中空空,胃中不适,头中亦时刻伴随尖锐刺痛,但这都不影响他此刻勃然的兴致,修长的手指抚着枕间安睡的女子软颊,缓缓倾下身在她安然闭着的眼帘上印下亲吻,
  而后顺其向下,寻至散发着清香与淡淡酒香的唇边厮磨绵吻,直至身觉异样,血液灼烫,才留恋不舍的松开,浓黑的眸抬起,深深摄住她闭着的眸,唇角勾起,轻轻呢喃:“既南儿亦留有后手,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
  *
  或许是因了饮酒的缘故,这一觉,南榕睡得格外的沉长,待她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鸟语花香。
  她起身时注意到自己已回到床上,且只着寝衣,身边无人,便知是他所为,那他想来定也知道昨夜涛声院中之事,
  他此刻不在,应是已上朝去了,那般烈的酒他喝了那么多,且还醉了酒,头痛欲裂,胃腹不适,还能起得身来上朝参政,这份心性,耐性,忍性,及自控力,实在令人心惊,也不得不佩服。
  于他看来,这些许事自不会有朝事重要,但于她却是至关重要,他既已知道,会如何做,于昨晚之事又记得多少,他会信是他下的令,或是猜到她是如何做到的吗?
  *
  随着众位皇子离都,天子的身体亦愈见不妥,虽是提着心气,却终力有不逮,顾全不周,遂如今朝堂大任,几乎已全靠温景州明里暗中相撑,
  除了提点太子,统领朝臣,下了朝后还需得到天子书房应对帮着天家父子处政,若是平时,这等事于他而言不过举重若轻,无耗多少心神,
  然今日他头中刺痛,两膳未用,也无甚胃口,处事虽仍得当无差,游刃有余,神色如常未表露任何不适,却周身气质比平日矜漠清雅多了丝不易察觉的锋锐,待出得宫时,他的脸色已肉眼可见苍白了些。
  右安心觉办差了差事,也知他身子不适,便早备了清淡入口的膳食,“黑大夫已在府中等候,大人两膳未用,还请稍稍用些保重身体。”
  温景州胃口已失,只慢饮了两杯温茶,才淡淡开口:“她可醒了,”
  “回大人,姑娘辰时醒来,用了膳食,又去了花园稍作停留,后便一直待在涛声院外。”
  “黑原可去诊了脉,有无不适?”
  “回大人,黑大夫已为姑娘诊了脉,为姑娘开了醒酒汤并施针去痛,还道是身体愈佳,郁结渐少,是为好事。”
  温景州嗯了声,若能让她郁结减少,便是再让他头疼三日也是值得,只可惜,她并不以让他痛苦为乐源。
  她的心性纯粹,善良,克己,重情重义,固然他帮她治好了双眼,然如他予她所做之事已可全数抵消,且还犹有不及,换做旁人,恨上心来便是行凶也不足为奇,可她纵心中有怨有恨,也只是以己为码,从不曾升起一丝要害他之心。
  温景州心中轻叹,他想要她无忧无虑,过着养尊处优备受宠爱的余生,却唯有一事不能应她,以致让她心中郁结,
  “公子身体康健,并无异症,只饮酒过量易伤肺腑,日后还需得适度才好。稍后待我为公子施针去痛,再用些清淡养身的暖食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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