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姐姐近来愈发不爱出门,少阁--首辅大人又国事繁忙,你一人在府未免太过寂寞,待一会咱们敬了香,回去时买只八哥或者猫犬回去给姐姐解闷可好?”
南榕脸上的笑意因她口中无意提及的人,不易察觉的淡了瞬,无有不可的点点头:“若看到合心意的买来也可。”
虽她无意养宠,但她的心意她愿意领受,若真有合得眼缘的,带回养着也并无不可。
“南姐姐所言极是,好物难得,也看眼缘,”
秋恬恬点头附和了句,忽地想到什么又朝她神秘的眨眨眼小声说道:“我听说太子妃人选定下了,南姐姐可听首辅大人提过是哪家贵女,我认识不?”
太子妃?
南榕听过温景州有时会与她随口言谈些许国事,但太子妃一事确是不曾听过,而且:“若我没记错,太子今年才十岁有一吧,这般年幼便定了亲了吗?”
“虚岁已有十四,于订亲而言不小啦,”
秋恬恬回了她的疑惑,不免失望的说道:“看来南姐姐是不知太子妃定的何家了,不过想来也是,首辅大人掌管朝政还要教导太子,确是无暇与姐姐这般闲话,不过既有此传言流出,想来再过不久圣旨变会降下,到时我自知是谁了。不过太子定亲确是突然且仓促了些...”
于太子妃一事,南榕未过多留意,她带着渐渐轻松的笑意,听着她没有忧愁烦恼的悦耳声音说笑了一路,沉重的心田着实难得舒畅。
南榕本无意前来拜佛,只耐不住秋恬恬说她有事要求佛祖,且以新娘子出嫁前都有佛前参拜以保平安喜乐的规矩,便被她强拉了来,
但既是来了,便不可敷衍了事,她也确实于佛前虔诚敬拜,只不过不是求她婚姻美满,而是求让一切回归正轨,让她能如愿以偿。
秋恬恬要为父亲外出生意求得新的平安福,必得心诚方可,时辰自也不短会,与她的婢女嘱咐了去向后,南榕便悄声出了大殿,
冬末初春季,梅花开放时,
幽幽梅香扑鼻而来,轻柔微风丝丝佛过,直让人能忘却一切烦恼。
许是因拿了她的命脉,现今她再出门已没了从前紧迫盯人之势,南榕令婢女园外等候,身后便真无人将她的话视若未闻。
她寻了梅林中最大开得也最盛妍美丽的梅树,仰起头轻轻靠在树上,放空心灵什么也不想,她积事于胸,压抑太久,极需得调整过来才能面对以后。
“此次冒昧前来,实是有困惑之事,需得请乐隐大师指点迷津。”
“安空大师言重了,你我同为佛门中人,佛理相通,自不分你我,尽请直言便是。”
“实不瞒乐隐大师,佛安寺中所镇之物不慎被野猫儿顽皮扒出,虽事后急急找回,但阵法已破,恐于首辅大人安排有差,贫僧此次急忙到此,一是想求问大师可有补救之法,二便是向首辅大人请罪。”
二人说话时不觉在梅林中最大的梅树前停下,因专于交谈之事,便也未发现树后有人已将他们所言尽听于耳。
第75章 [V]
“阵法破除,恐难补救,且那阵物为猫儿所碰,已然失了本气,此事还是尽快告知首辅大人为好。”
“不过安空大师也莫要太过忧虑,我观大夏承天普泽,日益强盛,国泰民安,首辅大人所虑天有异象之事早已定数,以物为镇,只为求心安尔。”
话已至此,安空大师终可心石落下,便捻扣佛珠轻轻一拜:“多谢乐隐大师点拨,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树后的交谈声随着两道不紧不慢地脚步声渐渐远去,南榕缓缓自将将可隐去她身形的树后现身,一阵春风穿越树海,吹起她缀着点点红梅的白色裙角,映着漫天红梅簇簇,真有如花仙化人,亦真亦幻。
“天象已定,以物为镇,求心安尔,”
“原来,是这样...”
*
清灵寺坐于山腰之上,站在殿外凭栏望去,世间万物都极显得渺小,却又因天地广阔,山峰高耸而显得此间人,如沧海一粟。
秋恬恬求了平安符出来,正见她一袭白衣,背影遗世,飘飘欲仙的玉立在石栏边静然远眺的模样,她本欲上前的脚步不知为何便一时踌躇,
许是察觉身后的注目,南榕缓缓转过身,微凉的山风吹着她翩跹走动的衣裙,令她有如御风而行,似真似假,又似远似近。
“求好了吗?”
清婉温柔的嗓音听得秋恬恬一阵恍惚,但见她清雅柔美的容颜微带疑惑的看来时,呆呆地点头嗯道:“好了。”
南榕浅浅弯了下唇,主动拉着她的手,偏头看着她:“走吧。”
虽然她看起来并无异样,但秋恬恬就是能感觉得到她与来时的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再加上有温府的车马来接,二人本欲挑买养宠的打算便也就此无疾而终。
一日,温景州处理完公务,抬起头遥遥看向坐在书架前,皓首微垂静静临字的女子,春日的日光透过大开的房门照耀其身,令她如渡了层光晕般散发着柔和光芒。
他端坐在褐木官椅上深眸渐露柔色静静凝望着她,不知从哪日起,她身上的焦虑锋锐渐渐褪去,放佛又回到了二人最初相处时的那段日子,安之若素,淡如幽菊,
但他亦知,这些都只是表面,她的心中从未放弃,她与自己虽不再冷言怒对,却是一切淡淡,蛰伏下来,
如此也好,时移势迁,当他们成为夫妻,彼此相合,孕育子嗣,她在这里感觉到美好,有了着落,有了牵挂,那个光怪陆离,没有亲人等待的世界,便不再为她所执念,
而是慢慢变作一个念想,最后终将变作回忆。
“太子妃一事南儿可听说了,”
明亮宽敞的书桌因侧方有人到来蓦有压迫袭来,南榕将笔下所书之字落定后才淡淡开口:“耳闻一二,”
温景州敛袖抬手为她缓缓研墨,垂凝着她清丽柔美的侧颜,后转眸看向她的字,赞誉的点头说道:“南儿的字洁净灵秀,字如其人,极好,
随后才继续说道:“南儿不喜俗事,但太子妃却与你有些关系,”
“我在此地无亲无故,太子妃身份尊贵怎会与我有何关--”
南榕蓦地停笔转头看他:“你该不会是说?”
温景州悦于她澄净的眼中映出自己的模样,便,便与她细细道来:“太子妃乃未来一国之母,本应择一品德兼佳的高门贵女,然天子病重,太子年幼,故,太子妃人选便不宜选身份过高之人,以免外戚尊大,遮了主尊。遂,众位大臣与天子进言后,便选中了从三品尚书秋家三房嫡女,秋恬恬,为太子妃。”
“虽其父自甘商贾,然系出名门,家世清正,其女天真无邪,品行俱佳,又与太子殿下,年岁,八字,相合,身份不高不低,恰为正好。”
“正好?谁的正好,是天子的正好,太子的正好,还是你的正好,大臣们的正好,天下人的正好?!”
南榕霍然起身目中灼灼与他对视,然满腹怒言却在将要出口时倏然冷静下来,“圣旨下了吗,”
温景州定定看着她,缓缓摇头,见她轻锁的眉心轻展,知她为何生怒,却作不知温声问道:“能以商女之身入主东宫,乃其人之幸,家族之幸,亦荣耀满门,南儿与秋家姑娘至交好友,应替她高兴才是,怎却不喜反怒?”
南榕不信他不知她因何生怒,此事纵她觉得荒唐,但太子非是寻常百姓,十一二岁莫说定亲,便是成亲也不足为奇,而秋恬恬已近十五,于此间规矩已到了谈婚论嫁之龄,诚如他所说,能以一商女之身入主东宫,确是天大的荣幸荣耀,
若她们二人不相识便罢,可偏偏她视她为妹妹,在她的心中她还只是一个天真活泼无拘无束的小女孩,现下竟就要嫁人,且还是要嫁给一个才刚过了十岁的孩子,
如此荒谬至极的事,她怎可能欣然祝福。
而且,他忽然与她言及这些,真的只是因她二人结交之故随口一说,还是别有用心?
南榕重新抬眸看着他,微微一笑:“在我的世界里,十八岁以下乃是未成年,既是孩子,在此年龄之内成婚者,乃属违法。且成婚的前提,必要双方心甘情愿,彼此忠诚,志同道合,所以,虽然此事于任何人看来都乃喜事幸事,但在我看来,本人意愿更为重要。”
如她所说,一个上天入地都已成常见的世界,有此律法也不足为奇。
温景州自也听得出她的意有所指,但她的世界他不曾去过,而她,却在他的世界。
“南儿所思所想源于你所经所学,正如你觉得此事或可荒谬无稽,却他人听你之言,亦会有同样所想,如此,”
他凝眸思索了瞬,而后看着她,神色柔和道:“此间懂你者,唯我一人,若你芥蒂在怀,可私下问一问秋姑娘之意,若她果真不愿,亦日后不悔,便将结果告知于我。只是要快,圣旨不日便会昭下,若公之于众,便是覆水难收,即便我可力挽狂澜,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你--”
南榕纵猜疑他的目的,听闻此话仍不免愕然,太子婚事乃同国事,他作为太子太傅,当朝首辅,若要拦,定拦得住,
只是天子,朝臣既要应对交代,先前所费心力均要完全推翻,要重新挑选。本是天子与众臣合议之事,若他插手,便都成了他一人之责,若好还罢了,若不好,定会惹得上下怨言,而他本就掌着大权,若干涉天子决定太子婚事,定也会落得臣大欺主之嫌,
而若是秋恬恬不愿意,便就要有另外一个女孩被补上,她又会不会愿意,日后会不会后悔,即便她现在一时被尊贵荣华所惑,她却再没有可以选择的权利,她也不会知道,她本可以过另一种人生。
而秋恬恬,她日后想来,可会后悔曾经自己放弃本应有成为一国之母,带领家族繁荣的机会,她又能顶得住来自家族的意愿施压吗?
因她一人意愿,改变两个女孩的人生,这样的责任,她担得起吗?
温景州似知道她心中所想,将面有隐忧的女子带出书房,握着她手,带她慢行于绿意复苏美景如画的府中,
直到清香浓郁的花香将她微颦的眉舒展,才驻足停下,将她拉入怀中,轻抬起她细嫩的下颌,深黑如海的眸对着她澄净分明的双眼,温柔又强大的说道:“我既是应下,朝堂之事便自能处理。而你心中也应明白,若非是你,有些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机会并非人人可有,任何选择都有利弊两面,既然做出选择,便应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如何做,才是关键。”
“南儿无需顾虑其他,只做你想做,一切都有我在你身后。”
此事南榕终是不曾插手,正如他所说的,她所思所想源于她所经所学,她不能将自己的思想以为正道令他人迎合,也不能自私的去打破对秋恬恬来说本就舒适安然的生活,
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去选择,去掌握,若她需要她,她定会尽己所能。
*
三月十二,圣旨下,
钦点秋家之女秋恬恬为太子妃,于五月十二完婚。
钦定太子妃的圣旨下达秋家后,秋恬恬因身份转变,需得安心在家备嫁不得再随意出门,却写了好几张厚的信送来,而其中写到自己竟就是太子妃的字迹中,除了震惊,感慨,惊喜,后纠结于要与一个年幼于自己的男子成婚,及一个闺阁女子待嫁的羞涩之情外,她并未表露出任何的不愿与排斥,
这也让南榕不由暗中庆幸,庆幸她不曾插手,自以为是的险些改变了一个接受着封建教育,以家族荣耀,嫁得佳婿为使命的女子的命运。
只是没想到,她与太子成婚之日,竟与温景州定下的婚期只间隔几日。
而人算终不如天算,纵温景州私下命黑原为天子延命,却不想,太子婚事定后第五日,天子便因用膳时不慎倒吸了口汤而闭气驾崩。
丧钟响,举国哀,一时间,皇城内外举目皆白。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所幸国朝诸事早有安排,又有重臣坐镇,太子当即便持遗诏继位,由辅国重臣协同处理先帝丧仪,并下旨令诸封地王亲即日返都。
太子固然已贵为新君,却终究年幼,皇父陡然驾崩已悲痛欲绝,这天下重任陡然加身亦觉泰山压顶,多次哭晕于先帝棺前,无心理事,
温景州作为天子之师,摄政大臣,百官之首,值此重要之时一切事物便均需得要他的过目首肯,事虽不棘手,却得要率领百官为先帝守灵,亦得要照顾新君龙体,宫殿跌换,国朝内外,是以自先帝驾崩起,他已有三日不曾离宫,亦有三日未见她。
自她回府后,二人朝夕相伴,同塌而眠,同桌共膳,不曾分开过一日,而正值皇宫之主新旧更迭,宫门守卫更不许随意出入,便他可下令许温府消息进来,当下却不宜如此行事。
是以,自二人相识以来,他是第一次几与她断了联系,三日不知她的近况。
国丧第四日,丑时,巍峨华丽的皇宫大门静静开启,把守宫门的侍卫忽地跪地,下一瞬,一道昂扬修长的白色身影便倏然自宫门内步出,
待见那道风度卓绝,渊渟岳峙的修长身影隐入一辆停在宫门前的褐色马车之内,快速穿入静谧肃然挂满白绸的街道,沉重厚实的漆红宫门便嗡地声重新合拢。
第76章 [V]
安静的屋中隐隐有极轻微的动静响起,南榕皱了下眉,在床幔被人掀开的瞬间,她似有感觉般忽地睁眼起身,
“你?怎会回来?”
床边坐下的男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色分明,面如冠玉,实是一幅极清隽无双的绝佳相貌,可南榕却无心欣赏,她披着发,手下意识拥着被向后挪了身子,白净微粉犹带睡意的脸疑惑的看着他,又微探身撩开床幔向外看了看,入目一片漆黑后又重看向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男子,不解道:“此刻你不应在宫中主持大事,怎还能出得宫来?”
她的嗓音柔软,神情朦胧纯粹,身姿慵懒,衣着素薄,纤纤玉手拥着被坐在不算狭窄的床榻间,迎着榻脚莹莹发光的夜明珠盈盈看来,直教人满身疲惫尽消,只欲想醉在她的温柔乡中就此不离。
温景州这几日用膳寥寥,清隽的脸庞稍有消瘦,但双眸之内却依旧深黑如海,清冷从容,只此刻,他似是许久不曾见她,静邃的眼眸看着她时,已然流露灼灼之色,
他不再按捺,修长的身形轻而易举翻上床榻,长臂一伸便将坐着的女子揽入怀中,薄厚适中散发着女子馨香气息的锦被罩下,温软清香的身体不算柔顺的契合在怀的满足,令他紧绷思念的心神柔软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