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星旅
时间:2022-05-09 07:31:17

  见她神色淡淡,黑原心内叹气,既动之以情无用,便只能晓之以理了,
  “且姑娘应知,如今大人摄政,权势在手,翻云覆雨皆在一念之间,莫说姑娘已被发现,便是此时不知,只要大人仍念着姑娘,便终有发现之日。”
  “姑娘或可想着躲在深山无人知,却不知,权之一字,亦可移山填海,大海捞针。况,秋家一事,成则一步登天,败则家族没落,女子为罪,姑娘心地之善,果真能视而不见吗?”
  “时日无多,请姑娘早做决断吧。”
  黑原长叹一声,朝她微施一礼后便告辞离开。
  *
  山外还是晚霞漫天,山中却已罩入黑暗,只一线之隔,便好似两间世界。
  南榕站在半截残垣的院墙内静静临望天际,冷寂的风吹起她僧衣下单薄的裙摆,已长过腰际的浓长卷发亦随着风蹁跹浮动。
  天地浩渺,却竟,无处为家。
  压抑的闷咳声忽地响起时,有一道沉稳从容的脚步声自院门处踏入时,她未曾回头,微白的唇轻启,嗓音如风轻柔缥缈:“为何不能,放过我。”
  温景州不语,只走上前将披风自身后牢牢为她系上,亦同时手臂几乎不曾用力便将她抱起,自那残垣不安之地抱离。
  “南儿散心许久,该要回家了。”
  “回家?这里哪有我的家,”
  南榕抬起头,看着他垂眸看来的眼,忽地笑了声:“你将沾了我身息之物散于天下各处施法镇压,亦知此间再无异象现出,却还做出假象叫我心怀希望自缚为牢,你说,我怎能回得了家,我又有家可回吗?”
  她垂下眼,断开与他的对视,身被他紧锢在怀,声却坚定毅然:“我既离开便不会再回去,他人之事亦都与我无关,你想弄权谋私也好,以此要挟也罢,都与我无关。你若执意强迫,我亦宁为玉碎,”
  “放下我。”
  温景州当真停下脚步,却是垂眸看着她清瘦又清美的脸,唇角扬起,语声含笑:“我很高兴,南儿离开只是因你想离开,不曾与无关紧要之人同行,亦不曾因无关紧要之人妥协,”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在她冰凉的额心落下轻吻,柔声轻叹:“自,不会放下。”
  南榕偏开头不再与他多说,将一直藏于袖中的尖石忽地抵在颈间,并在他蓦然收紧的瞳眸中手中用力,柔软纤白的脖颈立时凹陷下去,被灰白尖石抵住的肌肤周围亦瞬间泛起青紫。
  “我说了,放下我。”
  温景州轻易便可卸了她的石刃,然,他沉暗的目光移到她另一只抵在她心头的手上,便是他速度再快,也无法一手解除两处危机,
  这一刻,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她的坚决,亦投鼠忌器不得不应了她。
  双脚的落地的瞬间,南榕便猛然弯腰欲躲开他快如闪电的出击,却终是慢人一步,两只手上的锐器尽被扔出院外,人亦再次被他困入怀中。
  “我从前便与南儿说过,你若伤己一分,旁人必受得十分,”
  温景州凝着她颈间紫红色戳痕,气息蓦然冷冽,缓缓移至她的面上。
  南榕并未显慌乱,她好似早已知道结果如此般,仰起头看着他威肃的脸,淡淡一笑:“旁人若因我伤了一分,我便伤己十分,我亦早已于佛前请愿,若有因我受到牵连者,必将百倍偿还我身,叫我--唔-”
  平日里入夜即黑的残破院中,不知从何处照进了昏黄火光,亦将院子中央紧密相贴的身影朦胧照亮,
  明月清辉洒进未被山荫遮蔽的院中,又为二人周身镀了层盈盈光晕,美妙,而缱绻。
  一阵被极力压抑的清软闷咳声忽地响起,霎时将这方暧昧打破。
  温景州总是不忍伤她,便连句重话也不舍得,即便他并不求神拜佛,却也对她口中那有咒自己之言大为不悦,
  然他的怒意却又能轻易被她安抚,甚而又化作了心疼,他吸了气将她靠在怀中,灼热的手掌在她纤薄的颈背一下下拍抚,直到胸前的震动渐渐停下,他亦停了手,却是缓缓收紧了手臂,以似要将她嵌入身体的力道拥着她。
  深黑的眸越过她的发看向她身后一目了然的简陋屋室,精睿的眸亦借着火光将那正对屋门悬挂的清秀题字纳入眼中,
  “往事已逝,唯自在矣,”
  往事已逝,亦如他与她的过往在她心中已逝,是吗,
  清雅低沉的嗓音缓缓念来,而后意味不明的低声轻笑,他垂下头,手臂收紧,叫她愈见纤细的腰肢柔弱无骨般向后弯起,却仰着头与自己对视,
  “既要往事已逝,又为何自缚于此?身居陋室,寒衾冷被,粗茶淡饭,病无药医,无依无靠,无声无息,便是自在?”
  温景州唇边含笑,深黑的眸中却无半点笑意,甚还隐有异样的神色一掠而过,“我与南儿分开三十八天,实则却已有四十六天未见,我便在想,南儿与我心生隔阂,屡屡要离我而去,究其根本的底气,却还是我给的,”
  他松开她的下颌,拇指轻抚过她浓黑长睫,白皙单薄的眼帘,最后停在她亮如星辰的眼眸之前,“南儿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干净,确是极美,你复明时眼中满满映着我的身影时,我亦心中愉悦,可现在,”
  他唇角的弧度落下,幽暗的双眼定定看着她错愕睁大的双眼,手掌翻转向前推去,“我后悔了。”
  ‎
 
 
第81章 [V]
  “不--!”
  眼前不断放大的手掌打破了南榕的冷静,她极力挣扎着要逃离,可双手却被牢牢箍在腰侧,她唯能用力的偏开头不愿再被黑暗笼罩,却那只手如影随形,轻而易举便制住了她。
  在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她亦如被抽去了魂魄般骤然停止了挣扎,一切感觉亦都随之远离,
  她清楚他只是盖住了她的眼,她还能看得见,可他那般温柔话语下的认真却让她不寒而栗,
  她知道失明的滋味有多么恐怖,正因她曾经经历,才更比任何人更恐惧再次失明。她了解他不会无的放矢,他是真的要剥夺他给予她的光明,亦要折断她的翅膀,让她再没有可以离开的底气。
  掌心中如蝴蝶振翅颤动的长睫忽地安静下来,她那一瞬间短暂爆发的活力亦在同时冷却下来,被包裹在暗蓝色披风中愈显得身形娇小的女子,柔柔靠在臂弯中,
  被遮住了眼睛的脸不及掌宽,白得如同褪去了血色,方才还娇嫩殷红的唇此刻亦失了瑰色,美丽纤长的颈后仰着,整个人如一只濒死的天鹅般,柔弱,凄美,诱人心动,惹人心疼,
  “温景州,”
  温景州心弦触动,明知她外柔内韧,定不会就此屈服,却仍喉中滚动,以期她,惧了。
  南榕缓缓抬起头,微白的唇角轻轻勾起,“若能以此两清,那你自拿去便是。强迫一个心中不愿的女子,你便能开心吗,”
  这一刻,南榕真的希望还他光明,好就此两清,再次失去光明固然可怕,可比身在黑暗更可怕的,是她身在光明里,心却空荡荡。
  人生最难,便是勉为其难,亦更是不愿勉强,
  “我与南儿成亲在即,何来两清。若能得我欢心,便是强迫得来,又有何妨。”
  话音落下时,温景州已将宛若安睡的女子完全罩在披风下转身离开此地,沿途明暗的火光掠过他幽深的眸底,再不见任何动摇。
  ------
  他果然不是无的放矢啊,
  天即便完全黑下,视线范围之内也是可以看到模糊轮廓的,可现在,她睁着眼,却看不到就展在眼前的五指。
  “呵,”
  可笑是她,明明已经预料到了,却竟还心存侥幸,
  南榕以为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情绪了,可眼眶却不听话的发酸发热,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可心口却紧得似要爆炸,她明明用力的呼吸,却如被堵了喉近乎窒息,
  不能坐着,要站起来才能好一些,
  南榕用力按在心口,另一手颤抖却熟练的在周身摸索,她下意识想要找她从不离身的导盲棍,却找遍了床榻也一无所获。
  纤白的手指僵硬的蜷缩了下,她忍着无助,忍着愤怒,忍着崩溃,松开了紧攥着被褥的手,慢慢起身下了榻。
  若是回到了温府,那么屋中的结构便总是大同小异的,南榕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却刚迈了一步便估错了距离,脚尖不知绊了何物便茫然无措的摔了下去,
  可下一瞬,挡住她摔倒的温热物体却又叫她汗毛乍起几欲尖叫,人亦仓惶着向反方向退去,却她不知又碰到了何物,只听得瓷器摔裂与重物撞地的浑厚砰声轰然在耳边乍响,
  南榕僵立在原地,惊惶地睁着无神的双眼,浑身冰冷再不敢随意乱动,可她的呼吸却越来越快,屋内宜人的暖意透过单薄的寝衣温暖着她,却暖不了她如被冰冻的血液。
  “咳咳咳咳咳--”
  急促的呼吸终让她咳症发作,全身被冰冻的血液也在瞬息融化转至沸腾,
  南榕脑中震得轰鸣,身子因剧烈的咳嗽微微弯下,她用力按在心口,另一手下意识想寻一依靠相撑,却手指颤动无处着落按在虚空处时,震颤的身子顿时栽了下去。
  “--!走开!”
  温景州一声轻叹,稍用了力将她惊慌推拒的冰凉身子爱怜的抱在怀中,
  “南儿莫怕,是我,”
  在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时,瞬息之间,竟让南榕仿若回到从前,那个她草木皆兵只能依靠于他的从前,冰凉紧绷的身体亦因他留在她记忆深处,带给她安全与温暖的声音蓦然放松下来,
  可下一瞬,她便理智回笼,那一时的软弱亦被警惕与厌憎包裹,即便此刻她身在黑暗,却也不愿再依靠着他。
  “将我变成如此之人便是你,我应该要怕的人也该是你才对。放开我。”
  温景州既狠下心做了,自也料到了她会有的反应,感受着她浓烈波动的情绪,他竟微弯了唇,比起她会死气沉沉亦对,他宁愿她对他报以恨怨。
  他当然也不会松开手,而是抱起她带她来到窗旁软椅上,为她披了略厚的披风,又蹲下身为她穿了鞋袜,而后稍开了条窗隙,清新甜美的花香立时便涌入进来,
  水流声泠泠响起,清香甘冽的茶香亦渐渐弥漫开来,
  温景州看向茫茫睁着双眼,明明惶恐无助,却极力掩饰,僵硬端坐着的女子,他眸中骤暗,却并无悔意,身形转动便坐在她的身后,修长挺拔的身姿立时将娇弱的女子笼罩在怀,
  端起温度适中的茶杯喂送至她冰凉的唇边,温声说道:“这道白雾清茶是南儿最爱,先润了喉再说话,乖。”
  “啪,”
  清脆的玉器落地声响起,方才还氤氲着融融美好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温景州却神色不变,只是勾着唇又重倒了杯茶喂至她的唇边,笑声说道:“南儿若喜听这玉碎之声,稍后便让人搬了几箱来予你投掷,只是你身子未愈尚且虚弱,仔细费神累手,我不在时亦莫要自己下床,再伤了脚。”
  “睡了许久,先润了喉,稍后再用些东西,将药吃了才好有力气摔杯,嗯?”
  见她闭上眼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温景州淡淡一笑,莫测的眸深凝着她,缓缓将杯中茶水饮尽,而后单手扣在她细嫩的颈后,将冷若冰霜的女子托在脸前俯下头便哺送了进去。
  南榕蓦然睁大双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她紧紧合着唇齿,双手慌乱且愤慨的寻到他的身上用力推拒,可她的后颈被他轻松钳制,腰身被他圈握,手下的胸膛亦坚硬如石,
  耳后忽地酸胀,她立时便觉牙关酸软,蓦然启口,旋即,温香甘冽的茶水便淌入口中,在她反应过来堵了喉欲推出来时,便有入侵者强势袭来,逼得她节节败退,终是喉中滚动咽了下去。
  而此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一道又一道温香茶水被喂送进来,将干涸的肺部安抚滋润,那闯入者又恣意巡视许久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南榕唇上嫣红,冰凉的颊亦恢复了温度,胸中却似缺了氧般用力起伏吸气,她的手脚缓缓发热,可身体却仍未恢复自由,漆黑的双眼无有焦距的冷怒着有规律呼吸传来的方向,
  她忍了又忍,终是未能忍住忽地向前用力一撞,纵头中晕眩,可能听到他吃痛的闷哼她便觉心中舒畅。可下一瞬,额上被一只灼热的手掌温柔的揉抚时,又叫她愕然,
  “傻南儿,想让我痛有许多方法,只要你想,我便都可应你,只下次可莫要再以自己为器了。”
  温景州本可以躲开,可他知她需得要有处发泄才不致压抑更深,而她得逞时冷白的颊上蓦然浮现的鲜活亮色,也让他欣慰愉悦。
  温柔缱绻的眼眸看着她,轻笑着道,“可解了气了?”
  ‎
 
 
第82章 [V]
  如是一番发泄,再遭失明的惊慌恐惧已消散了些,南榕她偏开头,双眼虽是睁着,入目却是无穷尽的黑暗,体内的热度也随之冷却变作了沁心的凉,她动了动手臂,虽有活动的空隙,却仍在他人掌控之下,
  无人说话时屋内静悄悄的,南榕甚至分辨不出现下是白天还是晚上,她的眼睛没有外伤,是在她昏迷时用了药水或是毒烟弄瞎的吗?
  “我只是暂时失明对吧,”
  不等他回答,南榕便转回头在黑暗中精准的看向他:“让我来猜猜你将我致盲的目的,你是在居高临下的施予我惩罚,叫我不堪承受主动求饶,亦是叫我无依无助只能依靠于你,予取予求,”
  她说着忽地又弯唇笑了下,黑白分明的双眼明明黯淡无神,却又通透得彷如能直入人心,“或许,你这般恩威并施,是想叫我回到最初,重新对你产生情愫,是吗?”
  “可怎么可能呢,呵,我心中无你,便连勉为其难,也不愿意。”
  温景州眼中的柔色与悦意淡去,圈着她的手臂纹丝未动,清雅的嗓音甚还带着淡淡笑意:“知我者,南儿矣。”
  “我自知世间之事难能圆满,即便我可翻云覆雨万事在握,却还不是独独缺了南儿之心?然,能得南儿日日相伴,我便心愿足矣。”
  他托起她温凉冷淡的脸细细看过,眼眸微动,又瞬息释然:“南儿此次实有清瘦,又咳症未除,正是虚不受补之时,虽你我大婚之日仅余四日,但为南儿身子康健,亦不宜操之过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