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安抱胸立在院中,微仰头看着天上明月,有心想屏蔽了屋中声息,却又无法控制的全心捕捉,英挺的轮廓在院门处挂着的灯笼火光照耀下,更有股莫名的孤寞与冷硬,
却不知为何,明知院中有精卫守护,仍是在此自虐一般,守了一夜,亦,听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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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榕再次出门立于阳光下时,已又是几日后,虽她仍日夜颠倒身体疲乏,然无暇面上却容光焕发粉白剔透,而因多处在混沌沉睡中让她思维迟钝,连听人说话都有些恍惚不明。
明明眼神清冷,却眸中潋滟眼尾清媚,淡淡看来时,便叫人怔然失神。
江九安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站在她两米远处再次说道:“前日有负夫人嘱托,实是失责,还请夫人怪责。”
南榕静静看着他,须臾后才恍然他所言何事,亦才隐约想起他好似说过今日该是上都命妇入宫拜见皇后之日,然她无意与众多女眷齐聚一堂听说恭维客套之语,亦不愿与他人相交过多,温景州更不欲叫她独自入宫低人一等,此事只是随口一说便也未再提及,
意识到思绪又有发散,南榕忙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江护院尽职尽责,我心--”
却话刚一出声,二人均觉一愣,她的声音本是轻柔温婉,现下却略添了沙哑,而语调更不自知的带着软绵尾音,实叫人听来心痒,
无意瞥见他异样的眼神时,南榕迟缓的脑中当即轰声嗡鸣,粉润的气色亦倏变苍白,她甚至连话都未再说便仓惶转身逃也进屋,
可甫一入内,屋内虽已开了窗盈入了花香之气,然她却能敏感得察觉到那清香之气下,还残留着的暧昧浓稠的气味,那张至今还挂着红帐的床榻,及这些日子以来在那里发生的事都叫她忽如被利器刺中猛地踉跄后退,而后夺门而逃。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她怎就变作了一个玩.物被锢于床榻,被人肆意掠夺,才不过几日,她便已迟钝至此,无觉至此,若再这般长此以往,她怕是连自我都要被抹灭,彻彻底底成了他的禁脔--
南榕猛地停下疾行的脚步,豁然抬起头时,氤氲着湿气,潋滟清媚的眼还泛着淡淡的红,可漆黑的瞳眸却汇聚了神,燃起了光。
她为何要听他的威胁束手束脚甘于受缚,她为何要自作圣母为了他人的安危来牺牲自己,她怎能因了他的强大就甘于认输,
单薄纤弱的身形缓缓自撑着的墙上直起身来,初夏明亮的日光照耀在她身上,忽有股若有似无,却不容忽视的凛然之势。
第87章 [V]
温景州回府时,天光未去,他站在花园外看到那被百花包围,侧伏在软塌上安眠的女子,清冷的神色不自知便柔和下来,
直感到明亮的日光落在她淡紫色衣裙上发出刺眼的光芒,才屏退左右踱步上前将她轻轻唤醒,看着她睡意娇憨的粉颊,心随意动抚了抚她印了压痕的眼尾,低声笑道:“怎在此处睡下,也不怕蜜蜂将你当作花儿采蜜了去?”
见她神色迷蒙却当真先抬手抚脸,似要看自己可被蜜蜂蛰采的可爱之举,当下便引得他蓦然失笑,温热的手掌在她半睁着的眼前遮了片刻,待她长睫扇动适应了光亮,才将她捞抱在怀耳语促狭:“且放心,南儿虽艳压群芳,却是花中仙子,那等俗物岂敢碰扰仙子分毫?只日后可莫要再此贪睡,仔细得来不易的化人之体,再无知无觉回归本体了去。”
南榕已完全清醒,清明剔透的双眼诧异的看着他,实没忍住脱口说道:“你竟也看这等灵神怪志之书?”
说完后才又恍然自答道:“见我凭空出现未有慌张,还能从容镇定与我虚与委蛇,除心神强大,定然是也熟读各类杂文了,”
温景州此刻却当真极为惊讶,婚后时日她多是累极深眠,便是醒时也多是浑浑噩噩,与他说话更是少之又少,如此般轻松闲话,也只有一年前二人初相识,他攻了她的心防,叫她依赖且暗生了情愫之时,
思及从前,竟让他一时恍惚有时空交错之感。
但这失神也不过稍纵即逝,他虽喜于她此刻似心无芥蒂的娇态,却不会天真以为她真是突然放下了前尘要与他重修旧好。
温景州心无杂念,唯二之事,便是国朝与她,而唯一不可控的也只有她,是以她此番变化,只更让他疑窦而警惕。
“天下知我者,唯南儿矣,若非如此,何来你我今生之缘?”
他含笑说完,拥她起身慢行在花园间,侧眸看她语气关心道:“听伺候的下人说,南儿今日似是哭了,可出了何事,还是受了委屈?”
南榕神色暗下,柔婉明媚的侧脸也恢复了清冷,似是不耐的颦了下眉,而后语气淡淡道:“被人当作泄/欲之具,整日浑浑噩噩卧于床榻,”
她转过脸抬眸看他,弯起的唇边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首辅大人以为,这可算得委屈?”
受得如此疼宠却以为是羞辱,也只有她这般自尊自傲的女子会如此作想,郁结不欢了。
温景州停下来与她对面相视,半是笑半是无奈叹道:“如何如此自伤?南儿乃我费尽心思明媒正娶之妻,与我尊荣一体,怎能因此自苦于心?且,”
他忽地倾下身凑至她唇边,清邃的眼眸紧凝着她,暗声低语:“梦寐以求终得所愿,实,食髓知味不知满足,才,失了节制。奈何南儿,丝□□我。”
话落便在她陡然愤然的明眸中愈近了些,亦将她或会说出的叱言冷语吞之入腹。
感觉到熟悉的窒息感再次来临时,南榕终于被大发慈悲的放开,她的手早早被他反握于身后,她只能怒视着他,待呼吸平稳后,咬牙斥骂:“自无定力反怪别人,果真脸皮厚极。”
只是成婚前后,于碰她一事上,他便仿若两人,更如打开了禁忌,只要与她一起必是拥着或牵着进而索吻,她有时真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皮肤饥渴症。
温景州亦从未想过自己一朝解禁会如是不得撩拨,便如一座封存已久的火山,独独被她开了门窗,满腔灼热只尽数朝她释放,看见她,他便心神愉悦,每一次与她的触碰都如火堆柴垒,稍触即燃,一发不可收拾。
听着她的指控,他亦不觉惭愧,只是别有深意勾唇轻笑:“我与南儿亲密夫妻,何须定力厚颜之词,而我若真对南儿坐怀不乱,才该是要自省之时,”
见她红唇抿起,眉心微颦,满身不快之气,温景州心知她欲要如何,却不会如她所愿不去碰她,不论是他喜爱与她肌肤相亲,亦或是为他们彼此都知的,他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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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万籁俱静之时,
南榕气息未定,额间细汗津津,便觉要再起时,忙强撑着身仰头看他,秀眉紧颦,虽是义正严词,然声吐热气只有软绵沙哑:“你够了,我白日已说得分明,不想再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你纵不将我愿放在心中,也得知适可而止之理,便你身强体壮,我亦承受不起。”
温景州本就兴致未尽,又头一回于床.榻间听她娇声软语,雾蒙双眼殷殷望来,只会情意更浓,
他忽地翻身将二人易转,灼烫的眸如漩涡吸着她,哑声说道:“南儿虽身子娇弱,却根骨极佳,你日夜所用亦皆是温补固本之物,于体力一事自一日比一日强过,绝无承受不起之时,”
“然南儿难得与我榻间娇语,便如你所愿,定不叫你疲于承受。”
直至她松了气神思不清时,恍惚听得他又问白日哭泣为何,她方心神骤清如是而答,
听他再提起秋恬恬时,她蓦然清醒大怒:“旁人之事再与我无任何瓜葛,你也莫要再拿此要挟于我,次数多了我的心便也就硬了,而我亦不欠任何人,他人兴衰荣辱是好是坏我再不会妥协迁就。”
话落南榕忽有了力气在身,将他圈在身上的手用力挥开,强撑着身子便远离他的怀抱,背着身浑身散发着阴郁不快,与触之必伤之气。
温景州虽未料她会突然发作,却也知事不可三,不论她话中绝情之语真假,秋家筹码都已在她这里打了折扣,不过,
他欺身过去,重将她揽入怀中,大手直接放在她柔软平坦的腹部,在她不愉抿起的唇边落下一吻,淡淡勾唇,
自有旁的权柄在手。
*
自成了婚后,南榕愈发的不爱出门,慕名递来的帖子也均被她直接回绝,而那夜她提了句后,虽仍难整夜安睡,却多得春风柔雨,叫她不再过于受累,白日里出得房门的时间便也多了些。
许是炎夏将至,也许是近来胃口有变,她总觉腹中火热,只想吃些冷食冷物,下人不觉奇怪,便应她所求冻了鲜果冰食送来,
除对这些冰冷之物来者不拒,她一人屋中独处时,也会以冻果贴在腹部,然因她每日用些特意做的药膳,如是几日虽面有苍白唇色发淡,引他担忧禁她少用冰食,却并未引得怀疑。
只一日夜间二人稍歇,欲再来时,南榕侧蜷着身,身子发热,指尖却冰凉的虚握他手臂,语气低低道:“我累了,今日不要了可好,”
近来她已开始逐渐与他不时说话,似这等撒娇之语几乎夜夜都会听到,温景州听得身心舒畅,虽未停下,却动作轻柔不少,而她虽有不满,却无力抗拒,最后也都被他成事。
今夜听她再说,他便心有所动,掬起她的脸,似哄似诱道:“南儿若唤我夫君,我便会如昏了头般,无有不应。”
南榕并无宫寒痛经的经历,近来本就快到她月事之时,又明里暗中饮了许多冰冷之物,小腹冷坠之感已时有伴随,而夜间他或轻或重缠绵时,腹部不适便愈加明显,
譬如此刻,她便觉疼痛难忍,渐而痛如刀绞,本来温凉的指尖此刻更如寒冰冻人,她用力却无力的捉紧他的手臂,头抵在他胸前时而抽气断续说道:“你叫大夫来吧,我不舒服....”
她的体温本就偏凉,然因他另有安排,故为她调理身子的补药便就未先用上,然此刻她指尖的温度,及她不似平常虚弱忍痛的话,都令温景州大为重视,他蓦然起身轻抬起她的脸,
这才发现,她明明香汗覆身,却唇色不显嫣红,面色更是煞白一片,眉头紧锁,同样白无血色的手指紧紧捂在腹部疼痛难忍的模样,更令他心弦剧跳,先前旖旎一扫而空,当即便头也没回扬声朝外吩咐:“立刻叫黑原过来!”
小心为她穿了衣抱搂在怀,灼烫的大手代替了她冰凉的双手暖着她的腹,眼眸深紧,嗓音亦不为人知的紧绷问她:“南儿可还有力气说话,可是腹部疼痛,还有何处不适?”
南榕从未听过他如此疾言之声,此刻却无心多想,她费力仰起头看着他,冰凉的手指紧紧抓着他温暖的大手,眸中含泪,语气茫然无助道:“我腹痛得厉害,像里面有刀刃翻搅,我不知怎么,我好痛...”
她能够对他说出痛字,便是开始依赖他,温景州本应满意,此刻却因了她的描述既有心疼,更多则是心乱,
然他愈是紧张,面色便愈是平静,只有深不见底的眸愈发冰寒摄人,
“南儿莫怕,万事都有我护着你,黑原的医术你是知道的,他定能解你之痛,你且闭上眼稍作忍耐,只记着有我在,必不会叫你出事。”
他虽是语气坚定让人信服,然心中却有些不定,二人行房才十日余多,按理说不应如此快便会出现异样,可她方才描述,又确是像极那不好之事,
好在黑原自她下山回来便一直被安排在温府居住,虽已睡下,但听得召唤还是马不停蹄穿了衣提着药箱匆匆而至。
“她腹痛难忍,手足冰凉,速速断病止痛!”
温景州纵忧疼她面色煞白额冒冷汗,却也不愿此二人新婚燕尔之地被旁的男子踏足,故便亲手为她系了丝,严声叫黑原外间悬脉。
第88章 [V]
屋内蔓延的旖旎之气已都化作了冷肃,只开了条缝的床榻间,更只有二人一轻一重一长一短的呼吸声,南榕紧闭着眸牙关发颤紧咬着口中长指,身子颤抖的蜷缩在他怀中,由小腹蔓延全身的极寒极痛,让她如被冰封一般无法从他灼烫的胸膛汲取丝毫暖意,
可与之相反却是她的头中无比清明,她不惧被黑原探出什么,她甚至希望他能够探得再仔细些,将她的身体如何不适,有何病症一并诊出,快快为她开药止痛,越快,越多,越好,
黑原诊脉不过几息,温景州便已失了耐心,怀中女子娇弱纤细将自己团成小小一个蜷在他身上不停的紧紧偎向他,主动得恨不能钻入他的身体蜷在他的心中,这本应是叫他柔化了心肠的举动,可她的身子冰凉不停发抖,叫他如抱冰石的体温却让他生不出半分喜悦,
眼见她额上冷汗擦了又出,面色煞白娇唇隐泛青色,他的脸色亦沉凝如墨,冷冽如冬。
他本已极力按捺冷静恐扰了脉象,可娇弱可怜的女子颤巍巍的睁开眼,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欲语还休娥眉紧颦却因疼痛说不出话的可怜模样,便叫他的自控瞬息土崩瓦解,凌厉的双眸倏地转看帐外,正欲再令,黑原便恰在此时疑声开口。
“夫人是寒凉入体,血脉郁堵不通才致周身冰冷,腹痛难耐则是病由在此,以热包外敷,温药内服便可,只夫人从前并无宫寒,怎此次寒气如此之重?”
温景州心中一松,然她此刻疼痛最重,便有疑事也先叫她去了痛再说。
“既已查明病因,便速去取药,”
“我等不得药来,先请黑大夫,帮我施针止痛,”
南榕抓着他的手语声低弱道,眨眼时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倏然滑落,她紧颦着眉无不懊悔:“都是贪凉,可我心热,总想吃凉,我也不想,我很冷,很痛,很难受,温景州......”
便温景州有再大的警惕怀疑,此刻也全然消散,唯剩满满心疼叫他柔肠尽化,“南儿乖,此并无大碍,热包温药马上就来,你且再忍耐片刻,你心热之事也并非大症,叫黑原一并为你解除,乖南儿,马上便不疼了,听话嗯?”
“我等不了,我要黑原立刻施针,我不知贪凉会如此,我好冷,可我心热,我不想再等,温景州,你让他来,你为何不叫他来,你想让我痛是吗,你是还在罚我是吗,我知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好痛,好冷,我太冷了温景州,温景州,”
语无伦次的哭诉叫温景州难以招架,镇静的脸色罕有的露出些许不知所措,可他不容许她的身子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看到碰到,哪怕是婢女也不行,
可看着她如崩溃般在他怀中颤抖低泣的模样,他唯怪自己未精医术,不能亲手为她施针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