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恶的社会,人不如牛马。
看来日后她的商业版图还要再纳入车铺,方才齐全,日后大多数人买得起马车,才算圆满。
虽然是架空时代,但儒家礼法依然深入士大夫之心。虽没有唐诗宋词,却有四书五经,虽风气开明些,也讲究士农工商。
她赵清姿虽为巨富,眼下的社会地位却很低,估计买不到什么好的马车。转念一想,汉朝还规定“商人不得衣丝乘车”,比较之下,她的处境还算好,永徽王朝还没规定商人不能穿绫罗绸缎,不得骑马驱车,至少能有个代步工具。
《王度记》记载:“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罢了,自由的庶民赵清姿即便坐驴车,都比坐燕王府的五乘马车好。
可谓是,宁愿坐在驴车上笑,也不愿在豪华马车上哭。
“包袱给我背吧。”
“先生,不用了 ,我力能扛鼎,这包袱也不重,小菜一碟。”
余信笑了笑,不再勉强,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赵清姿的力气有多大。
甫一进入车铺,掌柜的扫了俩人一眼,连忙换上一副笑脸相迎的嘴脸。女子身着绯红衣衫,男子一身碧色,他见的富商多了,自然看得出是名贵布料。
长安贵人多,但是会来车铺的一般是商贾,不会是贵人。
“掌柜的,给我们来一辆马车。”
“一辆马车就想搬家,恐怕不够吧。”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笑容黯淡了几分。
“啊?搬什么家?”
“这几日来置办马车的,都是京中富商,但凡和官员有点关系的,都求了通关文书,往南方避祸去了。大行皇帝驾崩,起义军与胡人来势汹汹,早已是人心惶惶。你二位这通身的气派,想来家底颇厚,何不多购几辆马车?”
掌柜的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马车平日里卖五十两银子,也没多少人问津。
这几日,他手中的马车价格涨了一倍,却生意兴隆,眼瞧着就要售空了,他还想趁着今日把手中挑剩下的几匹最劣的马出售,再赚上一笔,连夜带着小妾往南方逃。
“不用了,掌柜的,我们俩没有家底,一辆马车足矣。”
本以为来了个大主顾,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掌柜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们,“一百六十两银子,分文不少。”
赵清姿不知道马车的行情,不由感叹一下,比西门大官人的好马还要贵两倍,原主要辛辛苦苦攒了多年,也才二十两银子。
该花的还得花,咬咬牙买了,她正忙着掏银票,却听见余信说:“先让我们看看马车,总要先验了,再给银子。”
“马车就在院子里,爱买不买,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俩人去院子里看了马,只见那几匹马瘦骨嶙峋,额头狭窄,后腿生得特别低短,要说这些是驴子,恐怕都是辱驴了。
“这是最劣等的马,连马带车,至多不过五十两银子。”
好家伙,掌柜的含泪赚她一百一十两银子,恶意哄抬物价,纯属发国难财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惯着奸商。
不能打12315热线投诉,那就用自己的方式维权。
赵清姿在院子中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头,气势汹汹地往掌柜跟前走,“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穿得倒是人模人样,出手比叫花子寒酸,遇到两个穷鬼,出门左拐不送,我呸。”
掌柜的啐了她一口,幸好躲得快,不然就沾染了臭男人的唾沫。
余信攥紧了拳头,似乎要有所动作,赵清姿挡在了他身前,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交给自己。余信瞥见她眼神坚定,遂安心站在她身后。
赵清姿不怒反笑,将石头握在手中,单手发力,顷刻之间,石头碎成了粉末。
她将石头灰往掌柜的脸上一扬,石头灰入了眼,激得掌柜的双眼通红,腿都给吓软了,当即跪下来求她。这女子恐怖如斯,怎生的一身怪力?
“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送您一匹马,权当赔罪,妻女还在等着小人回家,女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赵清姿不再理他,掏出五十两银子扔在柜台上,牵着马往铺子外走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坐在简陋狭窄的马车上,余信在前驾车,一路摇摇晃晃往燕王府的方向驶去。
她像往常一样,掀开车帘看车外的情况,夜色更加深浓,却并不静谧,依稀看到前方有人潮涌动,比白日里喧哗数倍,仔细一听,又有马蹄声阵阵,甚者还有兵器撞击的声音。
“余信,前方恐怕很危险,我们要戒备起来。”
“莫要慌,船到桥头自然直。”
看着余信挺拔如松柏的背影,赵清姿紧绷的神经,又舒缓了下来,不管前方有怎样的危险,有这个人在,她的心总能安定下来。
燕王府门口,只有几名侍卫守着,偶尔打几个哈切,不像定远侯府戒备森严。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再等一会儿”
赵清姿和余信下了马车,躲在巷道之中。
喧哗的人声不断传来,有嘶吼声、求救声、咒骂声、马蹄声,听上去声势浩大。
燕王府也渐渐有了响动,灯火又明亮起来。
“终于到了燕王府,里面肯定有很多宝贝,咱们的军饷不消愁了。”
“说得对,趁燕王去了苏州,赶紧多拿些宝贝”
“义王还在与羽林军作战,我们得快些。”
……
不消片刻,燕王府前乌泱泱一群人,虽有人举着火把,但隔得远也看不清长相,黑夜中有寒光闪过,可见是拿着刀的。
“我们出去吧,时机已到”,余信气定神闲地说到,等会儿还是把主场交给赵清姿,他信她能做好。
赵清姿搞不清眼下的形势,但也看得出对方人多势众,不是他二人赤手空拳可以抵挡的,犹豫片刻,还是应了声“好”。
赵清姿走在前头,将余信护在身后,她不停给自己壮胆,心里默念“勇冠三军,所向披靡,老娘就是天下第一。”
等她二人走到那伙人跟前时,赵清姿觉得领头的男子瞧着有些眼熟。
那人身形瘦削,身长八尺,穿着一身铠甲,骑在高头骏马上,看起来威风凛凛。一头毛燥的卷发,用红丝带束起来,偶尔有几缕“旁斜逸出”。其余起义军皆是用红丝带束发。
赵清姿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她隐隐记得,当年黄巢军中亦有束红丝带的。
“小姐,可还记得我?”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领头的人便翻身下来,对她拱手作揖到。
她一脸茫然,虽是面熟,却想不起这人是谁。
“小姐赠过点心给我们,还曾请我吃过热腾腾的馄饨。”
馄饨?她脑海中浮现出了关键词“烫头失败小组”,瞬间想起这人是谁了,可不就是那日在巷道中拦她马车的男子。
“原来是你,可否告知,现今是什么情况?”
那人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告诉她眼下农民起义军已攻破延秋门,也就是长安禁苑西门,正打算将欺压百姓的权贵豪强“惩治”一番,筹集军饷,然后再离去。
赵清姿觉得更疑惑了,黄巢和王仙芝攻入长安时,可没有退心,直取长安后,黄巢登基称帝,要做大齐开国皇帝。这起义军好不容易攻入长安,怎么会萌生退意?
“小姐,眼下义王还在与羽林军激战,我实在没有时间与小姐解释过多,且涉及军情,实在不宜告知,还望谅解。”
赵清姿便识趣的不再多问,看来眼下的情况还没有糟糕到与黄巢起义一样。不过赵寒声又去哪里了?怎么只有羽林军与起义军作战?还有这羽林军的作战能力堪忧啊。
赵清姿悄悄观察起义军,发现他们很多人手中多拿着金银宝饰,猜测这便是“惩治”权贵豪强们的成果。
她心中一时有多重情绪翻涌,但也只能强压下来,眼下的情况,虽救不了天下人,但她能救一个算一个。
“我可否求你一事。”
“小姐 ,请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定当竭尽全力。”说话时,看表情倒极为诚恳。
“我想请诸位饶过燕王府的一干人等,燕王不在府中,她们都不是权贵豪强,还请留她们一命”。
第57章 我要开挂
那人点了点头,答应了,复又开口说到,“在下王全忠,宿州下邑人,敢问姑娘芳名?”
“赵清姿”,她不是什么鼎鼎有名的人物,无名小卒,即便说了名姓,大约也无人知晓。
才松了一口气,又被“全忠”二字惊了全忠?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唐朝历史上也有个著名又致命的全忠——朱全忠,也就是朱温。
朱温原为黄巢手下的大将,随黄巢攻入长安,后来却归附唐军王重荣部,参与平定黄巢的战役,因此被唐僖宗赐名“全忠”。
但愿这位王全忠不要与朱全忠一样,来日成为王朝末年最大的割据势力,军队屠城吃人,天怒人怨。
她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也不允许它发生。
“府里的人,都不许杀,让她们走。”他对着手下人下令到,语气相比跟赵清姿说话时,多了几分威严,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从前都是饥民,如今也有了阶级之分。
赵清姿心中虽是忐忑不安,但面子上还是向王全忠道了谢。
只见起义军举着火把,手中执刀冲进了燕王府。门口的侍卫毫无抵抗之力,终究是寡不敌众,弃刀而逃,万幸并没有人拦着他们。
王全忠悄然站到了赵清姿身侧,观察起她的神色来。
她听见府内传来不小的动静,女子的呼喊求救声,心里很是焦急,猜测着起义军约莫是在翻箱倒柜。府中的珠宝钱财,恐怕要被扫荡一空了。
习惯性地看了余信一眼,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虎头茉莉,神情极为平和,月的清辉洒在洁白的花瓣上,人和花都蒙上了一丝圣洁的色彩,与当下所处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头看赵清姿,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发一言。
“不要担心,承诺姑娘的事,在下必定做到。义师所过之处,不伤平民百姓,只是向权贵豪强报血海深仇罢了。”
在王全忠看来,燕王府里的人,都是燕王的走狗,仗势欺人的强奴,比达官显贵更可恶。
他们先前去的府邸,都不留一个活口,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这才是彻底的复仇,为他那悲苦一生的爹娘。
但眼前人却是他在跌入尘埃,活得像一滩烂泥时,唯一愿意给他温暖的人。听说也有个镇国公家的四小姐,但他毕竟没有见过,单知道眼前这位女菩萨。
王全忠还记得赵清姿坐着马车从他跟前驶过,车夫将一麻袋点心扔在他们跟前。她掀开车帘,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地看着他们,朱唇微启,似乎在说“失礼了。”
低眉颔首,落在他眼中,便是周身散发着一种慈悲的光芒,他呆呆地望着她,直到马车消失在巷道中,才回过神来。
他想起小时候,家门上贴的菩萨画像,据说并无男女相之分。若要他来说,菩萨就该是赵清姿这样的。
后来他怀中揣着父亲留下的柴刀,决定离开长安 ,去参加义王起义军,凭自己的本事挣个前途。在赵清姿曾经路过的巷道中,蹲守了许久,才又和她见了一面。
过路的贵人不少,也只有赵清姿给了他三两银子,请他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荠菜馄饨。
在接受她的馈赠后,王全忠向她磕了一个头。
既无男女相,王全忠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和赵清姿结拜为异性兄弟。
他对菩萨绝无男女之情,只觉得不可亵渎。
相比义王这样阴险狡诈之辈,赵姑娘才是真正值得交心的好兄弟,将来才是能过命的交情。
“敢问,她们往哪边逃可以保命?”
“延秋门,让为首的拿着我的手书,即可顺利过去。”
“劳烦你等会儿派人拦住她们,将情况告知。”
燕王府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逃,惊慌失措,虽是一群人,却犹如落单了的孤雁,跑得急,跌倒了,也没时间喊疼,只能咬咬牙赶紧爬起来,接着往外逃。
她们赤条条来到这世界,进了锦门绣户,却始终是过客,是繁华烟云的旁观者。
到了门口,王全忠按赵清姿说的,下令拦住了逃亡的众人,一一交代清楚了。正欲放行时,赵清姿示意稍等一会儿,她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姜婉。
姜婉身上依旧穿着燕王赏的那身云锦,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正仓皇地看着赵清姿。
赵清姿想倘若不给姜婉一个教训,她活着出了长安城,指不定又想着暗害哪位可怜女子。
她阻止了姜婉害柳莺莺,姜婉也还未来得及对冯薇下手,所有的罪孽,都还未成定数,姜婉罪不至死。
赵清姿从人群中一把将姜婉拎出来,收着力气,使了一成的劲,照着脸给了她两个火辣辣的巴掌。
饶是没用什么劲,也足够将姜婉打懵了,她还未反应过来,赵清姿已左手穿过胁下将她提起。
赵清姿右手扼住姜婉的咽喉,附在她耳边,沉声道:“你听着,以后这天下,悉将掌于女人之手。你那后宅阴私手段,趁早收敛,无怪不得我瞧你不上,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算计,用来对付燕王,我敬你几分,如若再被我撞见暗害其他女子,定要你项上人头。我救你不费吹灰之力,我要杀你,也不过反掌之易。”
赵清姿的声音极小,只有姜婉听得到,却是用尽了她所有的震慑力,真真假假,她也要把狠话说到头。
姜婉觉得呼吸一窒,花容失色 ,一时之间涕泗横流,“求你饶了我,我日后再不敢…不敢有害人之心。”
赵清姿心想着这番教训也足够了,便松开了手 ,将姜婉放了。
“燕王府顷刻灰飞烟灭,你们出了长安城便不准回来 ,回来一个杀一个,听明白了吗? ”
她从一个起义军手中接过火把,站在燕王府众人跟前。面色阴沉倒极点,人虽瘦削,却声如洪钟,势如玉面阎罗。
燕王的事,如今只有新帝及要臣知晓,起义军以为燕王尚在苏州,燕王府众人恐怕也只有到了明日,才会相信燕王谋反了。
恐吓逼迫有时候比苦口婆心,来得更有效果赵清姿要做的,就是让她们离开长安。届时,天下已乱,新帝心力交瘁,应付不及,再盯着燕王府的丫鬟婆子做什么?即便他再恨燕王,也当知道,就算将燕王府上下株连十族,也伤不到燕王分毫。祁瓒,心比石头硬。
更何况,普天之下,已非王土,自有她们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