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弯弯,阴翳一扫而空,脸上哪有半分对陈宴清那种不舍,恨不得把他打包现在送出去。
姜知白:“……”
姜棠想的是,吃饭哪有阿兄的终身大事重要啊!
姜知白想的是,这个妹妹真有些不大想要啊!
最后吃完饭姜知白出去了。
家里剩下小沈氏和孟舒,小沈氏要管家,孟舒和她无话,姜棠呆不住,就想着陈宴清今日救灾辛苦了,便请辞准备去给他买点礼物。
说起来她也有许久不曾逛街了呢!姜棠也跟着走了。
*
事实证明,女人在逛街这方面都有着惊人的天赋。
以前她性子沉闷不爱出门,但这些时日被陈宴清惯着,也有些小孩儿般开朗的心性。
她不爱说话,但粉竹爱啊!
主仆两个从胭脂水粉逛到绫罗绸缎,又从美酒饮食吃到街边杂食,最后倒没料到在一个香料铺遇上了沈家兄妹,沈安在买东西,沈媛先瞧见的她。
“糖糖?”她有些意外,“你怎么出门了?”
沈媛便往粉竹手上看了看,东西着实不少。
姜棠对于沈媛其实并没那么熟,主要是有一回几个人出去玩,姜知白吃了酒她去买解酒药,回来听见姜知白迷迷糊糊叫她,沈媛应了。
这件事在姜棠心里留了痕。
若沈媛喜欢阿兄,光明正大的追她倒没什么意见,可偏偏她背地里使手段,等瞧见她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后来好几次借着寻她的名义偶遇姜知白。
次数多了,姜棠便对她淡了。
不过据闻上次落水,沈媛在王府倒是为她据理力争,姜棠就理了她,“我买香料。”
沈媛很热情,拉着她的手,却不经意瞥到她腕子未消的痕迹,藏着暧·昧,最后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笑意微淡,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优越感说:“你不常出门,不如就我和你推荐吧!”
沈媛抓着她的手很重,眼神和言语都叫人不舒服,但具体什么原因姜棠想不出。
而且沈媛行动快,指了几个流行的味道,了如指掌道:“我闻着你身上的是海棠香,味道有些淡,应是去年流行的吧!。”
她不经意凑过来,嗅了一下,皱眉的神态有些不屑。
姜棠皱眉未语。
沈媛抬起下巴道:“这几款都是今年的,想要浓些的比如玫瑰,配合凝露效果更佳。”
路过的掌柜瞧了一眼,发现沈媛推销的是近来销量不好的烈味玫瑰,再往姜棠身上一看,低调的暗花细丝月华裙,阵脚细密走线均匀,瞧着手艺出自宫制。
姜棠面嫩,脸颊自带烟霞。
落在掌柜眼中便是小小年纪,梳着妇人发髻,头上攒着红艳艳的珍珠钗,颗粒饱满,个个色泽清明,一眼就能瞧出非富即贵。
如果推销成功,店里铁定赚了。
掌柜的眼睛一亮,委婉夸赞沈媛说:“这位姑娘倒是内行,配凝露的话这款卖的的确最好。”
沈媛不动声色看了掌柜一眼,嘴角一翘,继续道:“不过你若不喜欢这款,这里另有栀子的、牡丹、芍药的。”
姜棠静静看着她,已经不耐烦了,丝毫没有买的意思。
沈媛道:“你都不喜欢吗?”
她想了想说:“那这款呢?这是你喜欢的海棠味,比之你身上的更香些,仿照宫中的醉棠春所制。”
可能怕姜棠不知道醉棠春,沈媛刻意和她科普了一下,“宫中贵人喜制香,其中尤以唐氏的醉棠春为首,取初开的海棠花蕊,结合上好的南珠粉所成,味道淡雅经久不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珍品。”
“此香一出,便受贵女所喜,掌柜也是研制许久,才得这一款类似。”
周遭人一听,瞬间眼神都被吸引过来,对沈媛说的深表赞同。
沈媛垂眸,侧脸带笑,似乎十分享受这种众人追捧的感觉。
能在此处艳压姜棠,沈媛痛快。
眼底便对她多了几分轻蔑。
自那日回府,沈媛左思右想,一直认为姜棠这样的傻白甜是配不上陈宴清的,但有脸蛋身世,不过是无用花瓶,若陈宴清娶的是她,方能保他后宅安宁。
“不过糖糖你……不知晓是应当的,你身上用的都是我没闻过的,应是老款。”
这欲言又止的话,倒叫人对姜棠多了几分轻视,原来是个固步自封没什么见识的人啊!
姜棠对人的情绪捕捉比较到位,此时自然感受到众人的嘲笑,沈媛的目的想到现在,姜棠也想明白了。
姜棠沉默了片刻,“我用的不是老款啊!”
沈媛一怔,甚至意味不明道:“那、那就不是吧!”
这勉强的,说的就跟姜棠的反驳是托辞一样。
她笃定姜棠不了解香,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姜棠唯一会的就是一些古典舞,她乐的让姜棠出丑。
遂故意道:“那糖糖用的是什么?”
“醉棠春。”
姜棠嗓音清清亮亮。
沈媛:“……”
众人:“……”
沈媛不死心,“你怎会……莫不是……”
又是这样,话不说清,模棱两刻,搞的她跟骗人似的。
姜棠学着她之前的样子,仰着下巴,小脸波澜不惊,“前几日去给长乐公主庆生,唐姐姐送我好几瓶。”
沈媛说有钱难买。
姜棠说她有好几瓶。
甚至姜棠无辜道:“你要吗?我可以送你一瓶的。”
说完成功的见沈媛脸色不对,姜棠胸口的闷气消散了不少。
李蓉嫣生辰在太子府过早有风声,“唐姐姐”可不就是太子妃唐心嘛!醉棠春的制作者就是唐心的母亲。
如果现在有地缝,沈媛可能已经头也不会的钻进去了,恰逢此时沈安从楼上下来,瞧见姜棠也十分意外,“糖……陈夫人?”
这次的沈安百一玉冠,自上而下拾阶而下,面容清俊雅致,看她眼神已清明中正,“你怎会来此?”
“我来买香。”
“你用?”
姜棠摇头,“给我夫君的。”
沈安挑眉,不过倒是温和一笑,沈媛却眼中一动,袖里的手攥起。
“那可挑好了?”沈安问的坦荡,眼神趋近于姜知白看她那种。
这让姜棠松了一口气,“还没。”
“陈大人喜欢什么味儿的?”男子所能用的香比女子少很多,但真要从中选出适合的,并不容易,姜棠不了解这些,沈安有意帮她。
“他喜欢松香,清冽的。”
沈安挑眉,这倒巧了。
他走过来,与姜棠隔着守礼的距离,此时把手里的递给沈媛,话却是和姜棠说的,“你闻闻这个。”
沈媛迷迷糊糊的递给姜棠,姜棠闻了一下,有一瞬惊讶,后来姜棠买了这款,三个人一起出去,沈媛落后一步,目光落在姜棠身上,瞧着极为复杂。
粉竹拿着很多东西,心里本就对沈媛有气,此刻看她磨磨蹭蹭,一狠心擦了她一下。
不疼,却叫沈媛皱眉。
粉竹不好意思道:“沈姑娘,抱歉啊,奴婢手上东西太多。”
沈媛忍下心里不耐,看着粉竹蹲下去捡东西,她凝着姜棠买下的那盒香,眸光慢慢变的幽深,后来捏到袖笼,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着蹲下去帮忙,手腕转动间,那盒香便落在她的手中。
粉竹看过来,沈媛手上一顿。
“多谢沈姑娘。”
沈媛一笑,递给她,“无碍。”
这时姜棠到了外面,叫了一声粉竹,粉竹赶忙走出去。
她们在这儿耽误的时间久了,此时都快吃饭的时间了,路上归家的人很多,也有马匹车辆穿行,沈安隔着两人的距离护着三个姑娘,一起等两府的马车。
姜棠瞧粉竹东西多,便转身帮她分担了两个。
恰逢此时,人影攒动之间,不知谁的马匹从远处冲来,似乎受惊了。
高头大马过来,上头坐着惊慌失措的男子,奔跑间带倒了门口的小摊,插旗的栏杆斜竖下来,砸向香料铺门口,姜棠离的最近。
粉竹面对外面正好看见,大叫一声——
“夫人小心!!”
姜棠人为之一愣,转眸看去,下意识想要往边上挪,却见沈媛不知慌了还是怎的,忽然抱头蹲在姜棠里面,挡住了道路。
姜棠往外被砸,往里无路。
姜棠瞳孔一震,目光愣然,甚至来不及反应怎么办。
粉竹心里一紧,就要伸手去抓。
蹲着的沈媛心跳加快。
她有害怕,有歉意,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她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等到的却是有人一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毫不优雅,力道颇大的拖拽着她往里蹭,沈媛跌倒在地,屁股被地面拉的生疼,抬眸却见沈安满脸肃色,一手拖她,一手拽姜棠。
最后一刻,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把两人救了出来。
惊险之中,心跳骤停。
待安全下来,粉竹一屁股坐在地上,吓的泪水直流,而姜棠则凝着地上面色惨白的沈媛,一动不动。
那是临近黄昏的时候,最后的斜阳照在几个人身上,姜棠被人拽着手,沈安挡在她外面,男子俊雅清瘦,女子娇小漂亮。
两人都没说话,背影看着却十分般配。
是的,般配。
起码,在不远处,太子府那辆马车里。
陈宴清挑帘那么一看,这是第一种感觉,他的目光凝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目光微顿。
赶车的不是陈风,是临时请的车夫,不认识姜棠也就没停。
就这么的,他们擦肩而过。
最后谁都没事,除了沈媛。
姜棠回来的时候晚了,已过了晚饭的时间,也不知陈宴清回来了没有,这一遭她也没惹祸,顶多就是无妄之灾,但没来由姜棠就是有些心虚。
这是她打出生起,两辈子,头一回心虚。
粉竹也受了惊吓,两人分开的时候她刻意只拿了香,没让人跟着。
姜棠一路沿着那路走,四处安安静静的,走到正院的时候也没人,她扒在墙角,先屏气凝神往里面看看,不妨看到正对门口,面朝着她的书桌后面,陈宴清坐在那。
她心里咯噔一下,素日都是她等他,这倒是头一遭自己回来,两人掉了个个儿。
不过好在……陈宴清闭着眼。
姜棠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进去,这么一犹豫吧,人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陈宴清无疑是好看的,两人头一回见面她就被这副皮相吸引,他穿着早上那件素衣,墨发用带束着,哪怕是普通的打扮,却丝毫不显俗气。
假寐时他姿态随意,身子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侧脸,宽阔的袖子下滑,露出精瘦的小臂。
远远看着,那上面带着几条细印,是之前她很疼的时候用力抓的。
他身上也有,但因为她哭的厉害,这些他都没说。
陈宴清把她照顾的很好,自己却至今没擦药,陈宴清似乎是个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这样想着,姜棠肩膀被人一拍,她吓得腿一软,身子失力往前一扑,骇的她赶紧撑门稳住。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人没事,袖中的香料盒子却溜出去,姜棠又手忙脚乱抓盒子。
好在是木质的,正好砸在脚上,落地发出的声音不重。
姜棠把东西捡起来,仰头瞧见紫苏一眼难尽的看着她,还想开口叫她,姜棠瞬间食指抵在唇上,让她嘘声,往里屋指了指。
紫苏:“……”
紫苏往后看了一眼,委实觉着夫人此番小心翼翼,有些多余了。再聪明的兔子,也敌不过凶兽长达一个时辰的守株待兔啊!
但紫苏瞧着蹲在地上的夫人,小小的一团可怜又辛苦,就没说话。
姜棠松了一口气,示意紫苏先走,她不打紧。
紫苏正要把她扶起来离开,余光注意到出现在视线中的黑靴子,瞳孔微震,手便没伸出去,一边点头,一边忙不迭失的转身离去。
心里祈祷着,夫人自求多福啊!
姜棠呼了一口气,这边人还没站起来,身后近在咫尺,忽然传来清冷两个字——
“进来。”
姜棠表情瞬间凝固。
她缓缓的转头,先就瞧见那抹熟悉的素白,然后往上,革带勾勒着劲瘦的腰。
男人负手站着,身姿修长笔直,往上是他刀刻般硬朗锋锐的下巴,和一张看似沉稳隽秀,实则深凝着她有几分骇人的面容。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接,交织着紧张又危险的情绪。
姜棠先抿了唇,讨好般的想牵住他的衣袍,不料陈宴清一个转身,她手里落了空,她看着陈宴清的背影,还是一个人站起身,跟着她走进屋。
“门带上。”
姜棠手一紧,最终听他话把门带上。
期间不是没生过逃跑的念头,可手扶在门上,眼睛不用看就能感受到身后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她就没敢跑,怕断腿。
最后——
陈宴清站在书桌的位置,转身低看着她。
姜棠怯怯的低头站在于他一臂的地方,这种情形和曾经他拿戒尺那次何其相像。
“过来。”陈宴清朝她伸手。
姜棠走过去,陈宴清一言不发把人放到桌子上,抬起她的小脑袋。
“今日回家开心吗?”
“……开心。”
“可有去别的地方?”
“去了的。”姜棠眼尾泛红。
陈宴清没哄她,姜棠并不是所有事情他都会纵容,起码背着他见沈安不会,“去了哪儿?”
“西街。”
陈宴清点头,起码姜棠没骗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