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姜棠不会言而无信,但小姑娘的心思变化太快,怕她改主意不给送,陈宴清守着她一晚没睡,直到天将明去换了衣裳,又匆匆赶来。
此时只问姜棠,“要走了吗?”
姜棠捏了捏手,“你等一下。”
说完就拉着粉竹跑进去,她还没有梳妆啊!
这样又是半个时辰,姜棠总算收拾好了,但在陈宴清的催促下,又一次哼哼的拒绝了他,“蓉嫣姐姐说,她吩咐了人今天给我做鲜花饼,我还没有吃过。”
陈宴清默了片刻,“那吃饭再走。”
姜棠点头,对他的退步很满意。
这回粉竹也有眼力见了,把空间留给夫妻两个。
陈宴清跟她走在前头,春风吹的衣袖纠缠,他试探着牵姜棠的手,又被姜棠给挣脱了,朝着她扮了鬼脸往前跑,“才不要给你牵。”
这是别扭劲还没过去。
陈宴清无奈的笑了,坠在她身后看着。
姜棠今日穿的是淡蓝色,荷叶边裙,跑在白白的梨花瓣中,欢脱的像兔子,这也是李蓉嫣准备的,据说是两套姐妹装。
是以李蓉嫣远远瞧见一团火,立即就知道是她,同样欢喜的迎上去,“糖糖你过来……”
然后话音消弥于此,她瞧见了身后不请自来的男人,“……了。”
姜棠本来没有意识到这点,瞧了李蓉嫣的脸色后知后觉,不好意思捏捏肩包的带子。
“蓉嫣姐姐,他是来接我的。”
李蓉嫣:“……”
姜棠红着脸说:“鲜花饼没有多余的话,可以把我的分给他一个,就一个哦!”不能再多了。
陈宴清闻言看着她后脑勺一笑。
那神色温柔的让李蓉嫣胆寒,很想扶着姜棠的肩膀摇一摇,我的傻妹妹啊,这人是来吃鲜花饼的吗?他明明是来吃你的啊!
然而李蓉嫣能怎么办?
只能扬着笑脸请人进去,对姜棠那是大不相同。
“没关系没关系,你吃你的,鲜花饼什么的本公主有的是。”
“好哦!”姜棠点点头。
被李蓉嫣牵着坐下,陈宴清在她另一边。
等吃的时候姜棠坐的是很端正的,丝毫没有在家时那种要这要那,她手虚握着放在桌上,双足并拢看着外头,无论李蓉嫣说什么都会真诚应两句。
倒是陈宴清,进来后一言不发,眼睛似乎盯着什么不放。
李蓉嫣顺着他的方向一看……
瞬间惊站起来,跑过去,抓住两块玉牌跑进里间。
“你们先吃,我放个东西。”
李蓉嫣很急,让姜棠疑惑:“蓉嫣姐姐怎么了?”
陈宴清淡定喝了口茶,“害怕吧!”
姜棠更是一头雾水,“害怕?害怕什么呀?”
这话陈宴清没答。
方才那两块玉牌,陈宴清并不陌生,是城内春风楼进入的通行之物,好几次查案都曾碰过这个东西。
所以如果他不来的话,李蓉嫣很有可能在回城的路上,把姜棠拐到……春风楼。
想于此,陈宴清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冷哼一声。
姜棠不知他所想,只以为李蓉嫣还是没预料到自己带人来,只扯着陈宴清交代,“你待会要少吃一些,因为你来的不是时候,蓉嫣姐姐可能没吩咐你的。”
陈宴清看着她探过来的小脑袋,上手揉了揉。
“好。”
不过他觉着,他来的挺是时候的。
自己一心护着的妻子,品性单纯,怎么能跟别人学坏,去春风楼呢?于是李蓉嫣出来的时候,接到了陈宴清好几个白眼。
李蓉嫣忍了,主要心虚。
这就好像要带着别人家小孩做坏事,最后不仅没成,还被对方家长给抓包了。
这家长还是陈宴清。
瘆人啊!
好在她不用和陈宴清独处,否则……
“哎呀,衣裳弄脏了,我去洗洗。”说着姜棠一溜烟不见了。
饭桌上独留下李蓉嫣和陈宴清。
李蓉嫣:“……”
她死了,她真的可能要死了。
李蓉嫣讪讪的笑笑,“那啥,陈大人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带坏糖糖的意思,我疼她还来不及。”
陈宴清给姜棠把筷子摆好,闻言颔首。
“我知道。”
李蓉嫣“啊”了一声,意外,就真的挺意外的,她意外陈宴清会生气。
陈宴清却没有。
甚至于过了一会儿,他头一回善意的和她说:“多谢。”
因为姜棠过于单纯。
作为丈夫,生怕这张白纸遭受玷污,所以很多事情即便姜棠不说,他也会从别的渠道知道,李蓉嫣曾无意教过姜棠很多东西。
李蓉嫣莫名,“谢我……谢我干嘛?”
“谢你与她为友,让她开心快乐。也谢你多次开导,让她知晓情字。”
姜棠两次和他更近一步,都是因为李蓉嫣,陈宴清承了这份好意,多谢之后更有往后助她的承诺,李蓉嫣若有所需,情理之中他都会出手。
不过据他所知,李蓉嫣最有可能让他出手的……便是和姜知白的婚事。
既然日后是一家人,就更没有客气的必要。
“待这餐饭后,我会带她先行。”
李蓉嫣:“……”
李蓉嫣早已被一场玉牌意外,和一声多谢冲击,脑子停止了运转,闻言连拒绝都不知道拒绝,就那么看着他把人,堂而皇之的带走了。
等到回神,马车已远。
李蓉嫣站在风中哀嚎:“糖糖,你还是从了吧!姐姐活了两辈子,对这个老狐狸也无能为力啊。”
第六十章 再遇·释怀 [V]
陈宴清本来要带姜棠玩儿一天的,全当给她赔礼道歉,但谁知道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一伙人。
透过窗外明媚的光色,她瞧见那是沈安。
他白衣沾血,怀里似乎护着什么人。
这几日姜棠一直在思考……
识破陈宴清的欺骗,她该以何等心绪面对沈安?哪怕没有喜欢他,但沈安也是上一世最后,唯一给予她温暖的恩人。
这种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态,一直让她很焦躁。
此时沈安强撑着站立,四周都是劫匪,怀里的姑娘哭着,他一个文弱书生狼狈持剑。
很多时候。
命运并不会给你想明白,思透彻的时间,就措不及防的推着你,迈入下一个故事。
姜棠坐在马车里。
这一刻的心跳清晰可闻。
微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姜棠忽然就叫了,“停。”
她不能看着沈安死在眼前。
陈宴清也瞧见了,只是陷入了思考,没料姜棠清脆的一声,引的那边人争相看来,沈安也瞧见了。
他嘴角带着血,转眸对视,瞧清人那刻忽而拧眉。
少年的目光虽然震惊,却依稀能从其中瞧出他眼中对姜棠不赞同的驱逐,明显表达着——快走。
因为姜棠只有夫妻两个和马夫,现在加入进来只是无辜多条生命,他更期待于姜棠他们能赶快回城,叫官兵来救。
领头的劫匪也想到不对,直接踹身边的小弟,“把马车拦下,别让他们回去报信。”
意料之中,姜棠他们无从逃脱。
马车已经不安全了,陈宴清带着她出来,瞧着对方有二三十个人,且目光凶狠不见贪婪,应该此番不为钱财。
瞧见姜棠,惊艳一瞬马上又警惕起来,也不为色。
所以……
陈宴清对着沈安目露深色,心里有种怀疑不知对是不对。
正在思索之间,劫匪不想浪费时间,一边让人看着他们,一边主力攻向沈安,沈安本就柔弱书生,又被怀里姑娘拖累了步伐,一个不察被拳脚到到脊背。
他整个人跪撑在地,鲜血满口。
劫匪急色道:“动手——”
说着他们举刀高落,姿势瞧着毫不留情。
姜棠瞳孔一缩,顾不得其他,捡起地上的石头远砸过去。
“娘的!”劫匪捂着脑袋,指着姜棠,“把她解决了。”
沈安眸光一厉,跪着长剑一扫。
但姜棠这边本就有人,听到命令就已经动手。
姜棠闪躲的时候踩到石头,吃痛蹲到地上。
紧急时刻她想叫的,但喉咙却似乎失声一般叫不出来。
也不知道谁使的坏,一个暗招袭在她背上,疼的姜棠闷哼一声。
陈宴清本站在姜棠身后要拽她,不料姜棠蹲下抓了个空。
这些人可不在意姜棠是女人,举着刀剑棍棒各方涌现,姜棠惊呼一声,下意识护住脑袋。
谁知道意想中的疼没有落下。
下一刻,陈宴清单膝跪下,张手捞住她。
紧急的情况来不及动手,他头一个做的是把姜棠护住,姜棠躲在他怀里,只听见沉闷的几声棍响,和利刃交错的碰撞。
陈宴清的双臂一缩,一声没吭。
姜棠睫羽一颤,感觉到他肌肉的变化。
就连沈安都愣了一下……
与陈宴清相识许多年,瞧他什么时候都镇定自若,方才自己要过去,却被他们绊住脚,陈宴清却毫不犹豫——跪下去了。
一个什么时候都站着的,叫人生畏的男人,在姜棠危险的那刻跪下了,用血肉之躯挡住姜棠。
他扪心自问若是他,能不能做到陈宴清这样?
可能……
没那么快吧。
陈宴清看到她头顶刀剑的时候,呼吸都没有了,什么静观其变,一网打尽都是屁话,直接挡在她前头。
他慌张、害怕,也生气。
甚至有一瞬想自己一刀了结了她,再随她而去。
沈安这个恩人就这么重要?值得在他一遍遍寻求她原谅之后,她仍然拿命去换沈安安全?与其让她救沈安把自己心都疼死,不如自己直接了结了她。
可所有的愤怒,在姜棠抓着他哇一声哭出来的时候,都化为了乌有……
先是一个反腿踢,扫倒一片人,再拉着姜棠站起。
“不许哭。”陈宴清吼她。
姜棠声音小了些。
那些人也意识到,陈宴清武功不浅,却格外在意姜棠,只专门朝着姜棠进攻。
陈宴清死死护着姜棠,吼道:“愣着干嘛,滚出来。”
“这些人的命,今日给老子留下!!”陈宴清很少说脏话,觉着不雅,这回也是气急了。
话音一落,等着他命令的暗卫齐窜出来。
本来陈宴清另有考量,想要确认一下心里想法,让暗卫埋伏等待时机,那些暗卫也是听话,陈宴清没有命令,他们就算看着陈宴清挨打也没出来。
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该打姜棠主意。
劫匪瞧见这些暗卫,个个下的死手,也知不好,四散的同时个个丧命于暗卫刀下。
沈安拖着伤体走来,“陈大人,留下活口抓幕后之人。”
陈宴清却冷笑一声,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抛剑刺杀一个人。
“你以为这些都是普通劫匪?”
上京城,帝都。
四周山头又有那个贼窝没被官府清查过,这些人武功造诣之深,竟能和他的暗卫分高下,且不为钱财,不图美色,冲着人命?
“这些都是死士。”若没猜错,身上都刻有奴迹。
陈宴清说着,把姜棠打横抱起,他的衣裳早被姜棠的泪水湿透,小姑娘还后怕的在怀里神情呆滞。
沈安错愕,“死士?”
陈宴清转身就走,沈安拦住他,“陈大人此话何意?”
陈宴清被迫停下,心想沈安虽有学问,但毕竟被沈霁护着长大,阴谋诡计之上稍有逊色,“你若求解,不若入宫,问一问贵妃。”
沈安登时身形一晃,仿佛置身一团烟雾。
陈宴清如今并不想看见他,但想起仅有的几次见面,他对姜棠态度都算规矩真切,再看看后面他一直护着的那位姑娘,现在被吓的都说不出话。
便补充一句:“我曾说过,保你婚事顺遂,这话至今有用。”
说完便走了。
徒留下沈安对着背影发呆。
有人问他,“沈公子,可要我等送您归家。”
沈安朝身后已经晕倒的姑娘看看,她如今狼狈的早已没了最初的矜贵,叹息一声,“有劳了。”
那些人收拾马车请他们上去,沈安临去前却瞧了眼那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比起陈宴清自己真的输了,心服口服。
从小到大,他对姜棠的守护,都是在确认没有生命危险,或者借助家族以为可以安全的情况下,对她伸手。
陈宴清却不同。
他是一个哪怕会没命,也会跪在她面前,为她挡刀剑的男人。
他终于明白,有些人哪怕遇见的晚,也注定是会走在一起的。
可能这就是表兄和丈夫的区别,哪怕身份占有先机,近水楼台也会输于不管不顾,那么希望他们的一生,能继续顺遂知心,平安喜乐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玩儿自然是玩儿不下去的。
陈宴清回到车上就把姜棠放下,朝外吩咐一声,“回府。”
声音带着怒气。
姜棠调整了坐姿,伸手要来抓他。
陈宴清神情狂躁,直接把她甩开,“姜棠,你知道方才有多危险吗?沈安这个恩人,真的就值得你拿命去换?”
他不是一直在边上,但凡她当时张口说一句,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沈安曾救助于她,难道他会放任妻子的恩人有性命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