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当时只是没想那么多……
她瞧见刀要落下了,落在沈安的脑袋上,第一个反应是先阻止,姜棠眼泪在眼眶打转,只盯着陈宴清忽然抓过去。
“你、你还好吗?”她都不敢碰他。
陈宴清挨了几棍,不小心被利刃划伤了臂膀,此刻隔着衣裳,瞧见里面鲜血的涌入。
姜棠也不管他骂,无措道:“你是不是很疼?”
陈宴清狂躁的情绪被安抚,脸上怒意也僵住,半晌才抬起手想给她擦擦泪,“不疼,一点小伤,哭什么?”
姜棠按住他的手,“你别动,血流出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带着颤音,其实已经分不出来是害怕多,还是心疼多。
陈宴清没了办法,语调更加温柔道:“乖,我真的没事。”
姜棠哪里信他,人是肉长的,谁被刀划了会不疼,只吸了吸鼻子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
姜棠低着头,“是我害的你。”
“谁说的?”他不喜欢姜棠说这话。
姜棠道:“我害你受伤了。”
这就让陈宴清不高兴了,捏着她的下巴问:“你跟我分这么清楚做什么?我是你夫君,保护你不是应该的吗?”
她就是心疼他,总为别人的过错承担后果,小时候是陈显恩,现在是她,每次危险的时候,她都总连累他。
陈宴清看着她,知道她现在挺愧疚的。
于是趁机凑过去,“不过你既然觉着对不起我,往后就不要再管沈安了,他有没有危险,都和你无关。”
“……他是恩人。”
“多大恩在你方才都已经还光了,你差点为此殒命知道吗?”
“听到没?”陈宴清凶道:“真算起来,你现在的恩人是我。”
姜棠想了想,觉着也没错。
因为一场生死,她太执着于过去,熟不知重生以来,这是新的人生,一件青衫恩,她记了两辈子,救他一场也该放下了。
“好。”
陈宴清低眸,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一直很执着的。
陈宴清怔了片刻,抓着她的手,“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他不可置信的样子,逗笑了姜棠,也让姜棠怜惜,她挪过去,倾身抱着他,“我说好,以后与他之间,只论兄妹,不论恩情。”
像亲戚那样,有难会帮,却不会再不顾性命了。
陈宴清这回听清了,忍不住勾唇笑笑,没了刚才的剑拔弩张,整个人情绪变化之快,看的姜棠好笑又好气。
这时候马车也行进了城门,赶车的换成了暗卫,在外询问道:“大人,要不要找个医馆先上一下药?”伤总是越拖越疼的。
姜棠在姜家住了这么久,其实陈宴清更想立刻把人带回家,只有带回家,这颗心才算落下来,“不用……”
陈宴清拒绝的话还没说利索,姜棠就张口,斩钉截铁道:“去。”
暗卫听了,就没再等陈宴清开口,直接把马车赶到了最近的医馆,反正以以往的经验,这种事情上大人总是听夫人的。
一点小伤换得姜棠回家,这份买卖对于陈宴清来说还挺划算的。
他不习惯外人上药,在医馆取了药强烈要求回家,姜棠没办法,只能依他,走之前问了一堆应该注意的事项。
上京城达官贵人多,对小医馆向来都持傲慢态度,但熟不知卧虎藏龙,小地方也能出英才,今日他们找的这位老大夫就很厉害,唯一有个缺点就是话痨。
姜棠他们一个愿听一个愿讲,唠唠叨叨大半天。
期间也不知道姜棠听懂了没有,反正她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幅很懂的样子,等到回家已是傍晚。
紫苏对于姜棠的回归喜极而泣,领着人守在门口,“夫人回来了。”
那种眼神带光,欲言又止的样子,简直让姜棠吃不住。
姜棠是不知道啊!
她不在北院这些时日,陈宴清虽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家里让人见血,但总归冷着脸散发寒气,也让丫鬟们不寒而栗,早已习惯了姜棠的温和,一下回到过去,好多人都快熬不过了。
尤其是紫苏,因为没拦住姜棠,颇受陈宴清的冷眼。
现在姜棠回来了,给北院带来了生机,丫鬟们可不可了心的高新。
最后还是姜棠反应过来,在人堆里说了句,“你们去准备些热水,把药熬了,陈宴清受伤了,有什么话也等之后再说。”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们的另一位主子已不见了踪影。
“是听夫人的,先散了。”
紫苏领着众人忙碌起来。
沈安城门外遇袭的事情不小,回来的时候好多人瞧见他浑身是血,车里据说是他未婚妻的姑娘,也早早的晕了过去。
沈家也着急忙慌请了大夫。
宫里的贵妃娘年更派了御医。
这样一来事情更像长了翅膀,不到吃饭大家都知道了,姜棠这边药才给陈宴清上好,那边难得一见的老王爷,就在老王妃的牵扯之下,不情不愿的来了。
彼时姜棠正在洗手,“祖父,祖母,你们怎么来了?”
老王妃身子不好,也容易受刺激,姜棠特意吩咐不要传过去,没曾想老人家亲自来了。
老王妃还好,只剩关切,“乖孙受伤了是不是?我和你祖父来看看他。”
老王爷袖子一甩,没用多少力,把老王妃手甩下去。
“什么叫你和我来看看他,明明是你自己要来,临出门前非要扯着本王不放。”老王爷嗓音浑厚,喊的人尽皆知。
除了姜棠反应慢些,别人其实都知道。
老王爷年轻的时候武艺高强,老了也没有荒废,现在给他一匹马,说不定还能比下上京城一众儿郎,如若方才真的不愿,凭老王妃病弱的力气,如何能扯动老王爷同行。
但即便知道,众人也没有人敢说,只私心里觉着,往日不苟言笑的老王爷,似乎有那么点点可爱。
老王妃懒得揭穿他,白了老王爷一眼,牵着姜棠的手说:“不管他,你和祖母进去看好了。”
姜棠被老王妃牵着走了,回头的时候瞧见老王爷在后面跟,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什么。
陈宴清早就听到了声音,也做好了准备,但被老王妃扑到床边哭喊着乖孙的时候,还是觉着无法承担这生活的重担,身子都是僵硬的。
“乖孙啊,你哪里受伤了,祖母看看?”
“这胳膊怎么这么大伤口,乖孙你疼不疼啊。”
亦或者让陈宴清说说伤他的是谁,她让老王爷去给他报仇,这一幕看的姜棠也是目瞪口呆。
之前一直觉着自己对陈宴清的关心已经够充分了,没曾想祖母还是你祖母。
倒是老王爷,连近前都没有近前,远远把陈宴清扫了一眼,便嫌弃道:“几个劫匪能伤你成这样,看来还是你武功太低,等你好了,本王叫你武叔叔带你练练。”
武叔叔,就是之前老王爷得了帕子和人炫耀的武将军之子,如今上京城唯剩的一员猛将,是个武痴。
就连姜棠都听过他的名头。
小时候姜知白调皮,别的大人看在姜延的面上都对他纵容,唯独那武叔叔,看不过姜知白堕落姜家名声,大街之上把人抓走,军营之中一番教练,回来的时候姜棠差点没认出阿兄。
因为,姜知白都瘦脱相了,从此对那人绕着走。
陈宴清还受着伤,姜棠哪里舍得,为他说情道:“夫君是为了救我才伤的,是意外……”
本来喋喋不休的老王爷一愣,嘘声了。
救媳妇儿?
这个理由倒是可以接受。
等老王爷夫妻走了,这座屋子才算独属于夫妻两个。
陈宴清看着站在床边盯着他的姜棠,“你过来。”
姜棠歪头,“干嘛?”
四周安静下来,心跳异常快速,她知道她是有些慌的。
“手抬不起来,可还想抱抱你,你自己来。”
就这么一句话,让姜棠有些破防,她亲自上的药,自然知道那口子多深,当初别人是起了杀心挥的刀,他却不管不顾,以血肉之躯给她生机。
后背也是,棍子打的发红泛紫,可能这几天都要趴着睡,他都没叫疼。
姜棠想着鼻子又有些酸。
她太感动,也太怜惜这个男人,走过去忍着羞涩,环住他的腰。
那一刻忽然觉着,自己如今这份心跳,快起来是因为对他的喜欢,也当是深爱。
陈宴清埋在她脖子笑,“害怕了?”
姜棠咬唇,“恩。”
“那些人长相粗狂,害怕是正常的,没事了,乖。”陈宴清拍着她安慰,“以后出门多带些人,不会再遇见这种事情了。”
姜棠摇摇头,“我没有怕他们……”
因为人的长相,亦或者手中的刀剑,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心,她曾见过世间最丑陋的人心,其实并没有陈宴清想的这般柔弱。
否则当初,她又哪儿来的勇气跳下藏雪阁?
姜棠蹭蹭他的下巴,埋在他怀里说:“我怕你啊!陈宴清!”
“你怕我做什么?”
姜棠道:“我当时……听见那声音了。”
木棍落在身上,发出的沉闷声,刀剑划入皮肉,流出的鲜血声,即便那一刻那么乱,她在他怀里的世界一片安静。
这种安静,类似于前世躺在雪地上。
临近死亡。
“我害怕,失去你。”
陈宴清被他逗笑了,也终于觉着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小夫人,就连灵魂都朝他靠近了。
以前他曾埋怨命运的不公,为何人一出生就注定不受父母喜爱,人不爱后且自爱,所以他争他夺,满身戾气。
老王爷告诉他,“人一辈子的苦难都是一样的,总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让你满身心愉悦的人。”
“她会爱你,正如我爱你祖母,到生命的尽头。”
那时的陈宴清不屑,如今的陈宴清信了。
是的,他遇见了这样的人,虽有些笨,却让他满身心愉悦。
她会爱他,到生命的尽头。
但他爱她,将无止境。
陈宴清受过许多次伤,从来不曾懈怠事务,这回却在姜棠的关心下,愿意静下来养伤,她知道以前陈宴清没人管,总是一个人熬过伤口,下一次出现的时候,又是一副为人生畏的样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她,她会陪着他,疼他的。
陈宴清自然安心理的的享受了这份好,以至于李陌有什么事儿,只能亲自过来和他说。
待正事儿谈完了,李陌才问他,“人都被你解决了,对于这次是谁出的手,你是十分确定吗?”
提起这个陈宴清仅剩的笑意就没了,抬眸看了李陌一眼。
李陌心领神会,“那看样子他不愿沈家结亲啊!”
“他愿不愿,沈家都会结。”陈宴清道:“沈霁这么多年培养的孩子,怎么会安心留给他当棋子。”
“沈霁确是个狠人。”
“只是他再三用别人起矛盾,是真当我死了啊!”陈宴清低着头,食指与拇指搓动,整个人面上带笑,却没有温度。
李陌知道他大概是真的厌烦,情绪很不稳定,按着他的手,温度滚烫。
“宴清!!”
李陌稳声道:“冷静。”
陈宴清弯了弯唇,“我又没做什么。”
李陌狐疑看着他,半晌才松,坐回原地。
“宴清,我们筹谋至今,只剩下等,如今哪怕是为了姜棠,你也不能做下糊涂事。虽然有时候孤也很想做,但你要知道他是……哪怕无道,仍有民心。”
为他担下千古骂名,不值,也不划算。
陈宴清懒洋洋的坐着,“知道。”
……还没到要做到那步的时候。
*
春闱之后,沈安迅速定亲,众人皆知时,已经是他接王家姑娘过来的路上了。
这个消息打了上京贵妇圈措手不及……
但谁知道又遭遇了劫匪,若非陈宴清出手相助,怕是要双双走下黄泉。
所以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喜事和意外哪一个先来,等到五月的风温柔而来,沈王两家的婚事提上了日程,相比较于外人看见的快乐,其实沈夫人十分担心。
她知道,宫里想把儿子当棋子的事,夜间和丈夫说:“安儿的婚事,能顺利吗?”
沈霁翻了个身,“自然。”
沈夫人有些不信,唉声叹气的。
沈霁皱着川眉,“你别想那么多,操办好婚宴才是你该做的。”
“我知道,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吗?毕竟那人是……”
“闭嘴。”沈霁坐起来。
昏暗之中他的眼睛尤为锋利,盯着沈夫人叫她说不出一句话,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哪怕知道,也不能说出口,沈夫人知了错,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沈霁睡不下去了,“我去写封信,你自个儿睡吧!”
说完便直接掀被子走了,沈夫人坐在床上叫了几声,也没回头,倒是引来了丫鬟。
沈夫人烦躁道:“老爷去的哪个方向?”
丫鬟战战兢兢回,“是兰姨娘的方向。”
沈夫人抓皱了被子,眼眸晦暗不明,冷哼一声躺了下去,“说是写信,怕是这信在别人被窝里写了吧!”
可沈夫人能怎么办?
沈媛和李坤定下了婚事,兰姨娘也跟着水涨船高,以往唯唯诺诺的人,现在在沈霁眼中成了温婉的代名词,再要拿捏也要顾及一二了。